第七章

施方觉得晚饭有点敷衍,一份没有任何小食点缀装盘的牛排,一份沙拉酱点缀在碗中的蔬果沙拉。

虽然不至于寒碜,怎么看都像是赶时间做出来的。

施方向来都不是对吃有苛刻要求的人,只是觉得跟家里厨师——一贯做菜精益求精的严师傅风格不太相符,于是举着刀叉,下刀前顺口问了管家一句:“钟叔,今天是严师傅亲自下厨的吗?”

钟叔:“是他……施先生是对今天的菜品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施方:“我没有责备他的意思,只是觉得……不太像严师傅的风格。”

钟叔:“今天是……出了点突发状况,还请施先生见谅。”

施方:“发生什么事了?”

钟叔往楼上的方向瞅了瞅:“是……童小姐回来了,她白天征用了厨房,半小时前才出来,严师傅这会儿可能还在收拾厨房。”

“她又不做饭,进厨房做什么?”

施方心头隐约有不详的预感,站起身迈开步子就往厨房走。

施方拉开门,空气里隐约飘浮着稀薄却鲜明的焦糊的榴莲味,就这程度的味道也还得益于功能强大的排气系统。施方被熏得捏起了鼻尖,往后推了一步,定了定神,才鼓起勇气、屏住呼吸往里走。

视线横扫,低精面粉、鲜奶油、巧克力粉、黄油……五颜六色的包装盒拆开,高矮不一地堆在面台,而粉末染料一般被扑撒在厨房的各个角落,连厨师也没放过——她是把厨房当作画布了吗?!

施方顿时对童梦技能点的认识又上了一个新台阶:“严师傅,辛苦你了。童梦她什么时候进来的,到底对厨房做了什么?”

严师傅:“早上您出门后,童小姐就进厨房了,说是想做甜点,她自己拿了不少材料进来,在厨房里待了一大天,试验了不少品种……等她再让我们进厨房……就这样了。”

钟叔:“其实收拾厨房倒是其次……只是童小姐做完甜点拉着我和严师傅品尝,每一道尝完还要求我们认真提意见……这个对我们来说实在是有点难度……”

满清十大酷刑想来也不过如此。施方露出同情的表情:“下次童梦再让你们吃她做的东西,不好吃就实话实说好了,反正她内心强大,不用给她留什么面子。如果不希望她继续搞破坏,就把她关在厨房外面好了。”施方又转过脸问管家:“童梦人呢,在房里?”

“童小姐说她……吃甜品吃饱了,叫我们吃饭的时候不用喊她,所以晚饭我们就没叫她。”

施方牙根痒痒:“她居然在家?”

他站在楼下就隔空吼道:“童梦,小祖宗,放过咱们家厨房吧,你再这么闹下去会被厨房里的老鼠们群殴致死的!”

严师傅表示很冤很愤怒:“施先生,咱们家厨房里没有老鼠!”

施方没听到童梦的回应,径自上楼,敲了敲门,等了两秒,推门进去:“干什么呢?下楼去吃饭。”

童梦拍了拍自己的肚皮:“不去了,我觉得我透支了半年的甜品量,今天连口水都喝不下了。现在让我去吃饭,比让我挨刀还难受。”

施方:“为什么要喝口水?”

童梦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抓起床头的枕头朝着施方丢过去,施方嘭地一声关上门,枕头砸在门背上自由落体。

片刻之后,他又推开门,问童梦:“怎么忽然想起来炸厨房……哦不,我是说做甜点了?”

童梦翻了白眼:“想做就做了呗……你有意见?”

施方一想,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心血来潮做点甜点手工,十有八九是想做给喜欢的人吃呗。他手肘撑在门框上:“少女情怀总是诗啊,意见我当然有,你折腾是你自己的事儿,勉强别人吃,不太好吧?”

童梦告饶:“行了我知道了,快走吧你!”

一天的重要工作处理完,施方抬头看了看墙壁上的挂钟,下午六点一刻,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他伸了个懒腰,起身走到墙角,从衣架上取下深灰色的大衣,披上就推门走了出去。

他一打开门,脚步就顿住了。

外间的公司年轻高管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聚集到了他办公室门前,以秘书为首,站成一排。

施方:“干什么你们,我没拖欠你们工资吧?”

秘书手里捧着大捧的夏加尔玫瑰,在人群的簇拥里,站到施方跟前。

施方看着那深浅交杂的大朵玫瑰,下眼皮直跳,仿佛辣眼睛似的:“干什么你这是?我可不接受同性的鲜花啊?再说你跟着我做了这么多年,怎么审美还是这么……直男?”

秘书低咳了一声,心里疑惑为什么施方要把自己的审美跟直男区别开来,表面却还是维持着微笑:“施总,生日快乐!晚上有安排吗?同事们约好了给您一庆祝庆祝。”

施方看着一帮大老爷们儿觉得太阳穴都在跳痛:“我有没有事儿,林秘书还不清楚吗?可别啊,我谢谢大家全家了,但比起你们这帮大老爷们儿,我可更喜欢和年轻小姑娘一起庆生!”

高管中有人起哄:“施总您真是神机妙算、未卜先知!今晚的确有神秘嘉宾候场,肤白貌美大长腿,怎么样,去不去?”

施方口是心非地表示:“可别瞎说啊,我怎么可能是重色轻友的货?”

秘书连连解释:“不是不是,施总,的确是有位施总的老朋友提前联系了我,这会儿已经在店里等您了。”

施方:“什么人?”

秘书:“她不让说……说是想给您个惊喜。”

施方:“可以啊,看来今年的年终奖你是想让她给你开了?”

高管:“施总,您别为难林秘书了,是何方神圣,去了不就知道了吗?您什么路子,难道还怕羊入虎口不成?”

施方:“还不是因为你说得跟拉皮条似的。”

美其名曰给施方庆生,还不如说是关爱大龄未婚优质男青年。

预定的是距离公司不远的一家酒店,规模虽然不大,但以高消费、高逼格著称,平日里笼络了不少文艺青年,也有不少商务人士热衷于预定包厢觥筹交错。

施方在秘书的带领下走进包房。

传说中的“肤白貌美大长腿”似已等候多时,看见秘书推门进来她起身相迎,穿着一身驼色长款大衣,唇上涂着饱满的枫叶红,在灯下显得美艳又温柔。

施方的视线上下打量了她三秒,才笑着走上前去朝她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庄婷。”

庄婷站起身,一对明亮的眸子毫无遮拦地注视着施方,真诚而笃定地与他拥抱:“好久不见,大寿星,想我了吗?”

施方拍了拍她后背才与她分开,挥手安排其他人就坐:“大美女,想得我寝食难安。怎么这时候回国,可别说是专门为了我啊,我可消受不起?”

施方十八岁的时候得知温忍冬在欧洲只身一人带着童梦,而施方初心不悔,只身离家,远飞欧洲,向温忍冬示好,最终毫无悬念遭拒。受挫后的他,收到帝国理工的offer,也是在这时候遇到了庄婷。庄婷家底殷厚、才华横溢,又善解人意,那时候正被一个不喜欢的人追,庄婷陪他度过人生中最声色犬马、放浪形骸的日子,他则帮庄婷挡过一次又一次的烂桃花,最终与她成了一对双剑合璧的铁哥们。施方回国继承家族企业,庄婷则留在英国,两人别后有多年不见。

庄婷落落大方:“确实是有事情回国来办,想起来今天是你的生日,就把回国的日程提前了,对你好吧?”

她让酒店的服务生把早就做好的蛋糕推进来,施方看了一眼:“谢啦。”

高管们的安排无微不至,等两人打过招呼,围坐在寿星周围。

庄婷虽然远来是客,但却尽职尽责地照顾着寿星的各种需求,到场的高管们又都是与施方一起打拼过的好兄弟,席间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平日里在公司的拘谨一扫而空,还有盛者接着酒兴用荒腔走板的惊鸿一吼给施方唱起了生日歌。

吃过饭,意犹未尽的一众人真的找了家KTV,还不忘今日是给施方庆生,也可能是酒壮怂人胆,还强行拉郎要施方和庄婷情歌对唱,施方跟庄婷心无芥蒂,任由他们胡闹了一会儿,见时间不早了,起身打算回家:“谢谢大家今天给我办生日宴,时间不早了,我先送庄婷回去,大家也散了吧!”

庄婷将垂到额前的发丝挽至耳后:“不用了,你今天也喝酒了,我住得离这儿不远,自己打车回去就行了。”

施方摆了摆手:“那怎么行,你远来是客,我该尽地主之谊,再说这么晚了,我怎么放心让一个漂亮女士独自回家?别争了,我司机在等我,先送你,我再回去。”

庄婷笑了笑:“行,多少女士求之不得的待遇,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施方把庄婷送到酒店再回家,已经接近凌晨一点。

忙碌了一天有些困倦,车内暖气一开,熏得整个人都懒洋洋的。施方靠在椅背上,微微眯着眼,路灯下树影婆娑,飞快地往身后飞驰而去,暖黄色的光铺陈开来,照得人眼底都生出暖意。施方有些四六不着调地琢磨,也不知道童梦在做什么,他冒出这个想法后短促而轻微地嘲笑了一下自己,她一个小姑娘这个时间能做什么,这个时间也该睡觉了吧。

施方回到家,廊下的灯还开着,虽然并不太亮,但也足够照清楚道路了。

时候不早,钟叔可能已经睡了,施方站在客厅门口,打算去开灯,走了几步,客厅里忽然传来烛火的光芒,童梦站在沙发旁边朝施方招手:“施叔叔,这边!”

施方有些意外,但还是朝着童梦走过去:“这么晚了你还不睡,闹什么呢?”

童梦眨巴着一对忽闪的大眼睛:“等你回来呀!就……知道今天是施叔叔的生日嘛,你什么也不缺,我不知道可以送什么你的,就做了一个蛋糕,虽然卖相难看了点,但是我这个可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可惜都过了零点了已经不是你生日当天了……”

“你是在等我?”

施方低头去看那个蛋糕,普通的提拉米苏,方方正正的糕体上铺洒着巧克力粉,巧克力粉之上,还用白色的奶油写着“HappyBirthday”的字样。

普普通通的蛋糕,的确没什么复杂的工艺。

童梦快言快语,灯火闪烁着映照在她脸上,照得她一对瞳仁如被水洗过,清澈明亮,黑白分明。

她相貌的确承袭了温忍冬的长处,五官立体,单看面相就能看出性格的坚韧。但显露的却与温忍冬是截然不同的风情。温忍冬就像是雪山顶上终年不会消融的积雪,宠辱不惊,超然物外,不论对谁都是一张冷冰冰的“不要打扰老子飞升”脸;而童梦则截然相反,对她好或不好,她都喜形于色,恩怨分明,就像一团火,戳一戳或许还会迸溅出火花。

年轻的姑娘眉眼生动,施方看得心头一动,差点产生了吻上去的冲动,好在理智在关键时刻把住了关,他自以为是地掩饰住自己的小心思,朝童梦笑了笑:“嗯,独一无二的,和你一样。”

童梦显然没适应他这种说话模式,甜得牙齿都要掉了。连忙催促:“施叔叔你快许愿啊!”

施方往沙发上一坐,拍了拍大腿:“那你还没给我唱生日歌呢?”

寿星最大,明知他故意逗她,童梦也没糊弄,正儿八紧把生日歌唱完,再名正言顺地催他许愿。

施方想了想,父母身体康健,公司蒸蒸日上,好像也没什么非要得到不可的执念。施方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少女的殷切眼神,双手合十,对着燃着的蜡烛在心里默念:希望童梦天天开心。

“好了。”

童梦把切蛋糕的金属刀递给他:“施叔叔快分蛋糕!”

施方接过刀,慢条斯理地把方方正正的蛋糕均分,忽然就想起自己先前调侃童梦要做甜点给喜欢的人的话,心头的波浪忽然就翻涌了一下。

但他很快就掐熄了这个念头,并且斩钉截铁地相信童梦就算喜欢上陆白川也不会喜欢自己。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对童梦的心意,从明白的那一刹那就试图将之扼杀在摇篮里。作为一个叔辈,对温忍冬穷追不舍多年,期间几乎一度以为自己再也不相信爱情了,没想到一遇童梦就有点晕头晕脑,连他自己都捉摸不透这是移情还是对诅咒。

施方尝了一口蛋糕,欲盖弥彰地称赞:“嗯,好吃。”

其实他这话倒并不全然是恭维,毕竟童梦一连炸了好几天厨房,又虚心向严师傅拜师求艺,口感差不到哪里去,心意更是价值千金。

施方以为童梦是在等他夸自己,结果童梦已经埋头吃蛋糕去了,听见他说话才抬起头猛地点了两下:“是吧是吧,我就知道一定好吃!”

施方:“……”

刚才——是错觉吧?

周日下午,施方得闲,心血来潮地问童梦要不要去城郊骑马,童梦本来刚要去午睡,一听骑马,立刻就来了精神,当即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弹座起来。

两人驱车前往,换上服装带好护具,驯马师迁来一大一小两匹马,很显然,稍微低矮一些的那匹是牵给童梦的。太看不起人了。童梦瘪了瘪嘴,径自结果另一匹的缰绳,一踩马镫,跨上马背飞驰了出去。

“童梦你小心些!”施方一时没拦住她,只让驯马师再牵来了一匹,自己骑上去追她。

童梦见施方追了上来,生出与他赛马的念头,快马加鞭,越发在赛道上加速奔驰。

施方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跑跑放松就行了,你怎么还赛上了!”

童梦:“施叔叔你是不是年纪大了不行了啊?”

风将童梦的话加速送到施方耳朵里,施方老觉得这话哪里怪怪的,当即双腿一夹马腹,追了上去。

两人你追我赶,在赛道上跑满一圈,施方就勒住缰绳喊了停。

他先前追童梦,纯属担心她乱窜受伤。这一圈跑下来,发现童梦马技娴熟、稳中求快,没什么可担心的。万幸,不是个莽撞的二愣子。

当然,施方停下来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看见了庄婷。

童梦见施方停了下来,自己却并没有放慢速度。她在赛场遇到了新的对手,展开了风风火火的新一轮角逐。

马术教练为庄婷牵着缰绳,庄婷正在马背上坐立,练习驱马的动作。她的身侧,有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驱马转悠,正是施方的老熟人何成功何总。

施方驱马上前,与人打了个招呼:“老何,庄婷,好巧。你们认识?”

何成功在马上朝施方挥了挥手:“哟,施总,你们也认识?庄婷是我新聘的特助。好久没在俱乐部遇见你了,怎么今天来了兴致?”

施方揉了揉太阳穴,视线横扫马场,落在不远处童梦的背影上,笑容宠溺:“家里小朋友要经常溜,就带她过来玩玩。”

庄婷歉然微笑:“都怪我,不会骑马,还让何总等我好久。”

施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何总您要有什么活动先去,我左右也是闲着,来教教庄婷。”

他二话不说牵过庄婷的缰绳,朝马术教练使了个眼色。

何成功一离开,施方就问庄婷:“你怎么会去老何公司应聘?这是闹得哪出?”

庄婷:“没有闹啊,这就是我回国后找的新工作啊。”

施方:“你回国……找工作?你上回不是还跟我说回国是有事情要处理吗?留在英国做你的大使夫人不好,回国来跟老何鬼混什么?”

庄婷:“我先生也回国了。我们一起回国的,我是回来后才发现国内发展太快,如果继续做家庭妇女,不思进取,我恐怕要被时代抛弃了,于是赶紧捡起当年所学,找了个工作先做着呗。”

施方笑着摇了摇头:“不愧是你,你当年嫁给他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绝不可能做一辈子的全职太太。”

庄婷:“还是你了解我。说说你的个人问题吧,最近怎么样?有喜欢的姑娘了吗?可别是结了婚我们还不知道啊?”

施方:“哪儿跟哪儿啊,我那点破事儿你还不清楚吗?”

庄婷:“你该不会还喜欢她吧?”

施方摇了摇头:“我已经放下了,只是一直没有遇到合适的人而已。不提这个了,你对你的新工作还适应吗?”

庄婷苦笑了一下:“理论上说……我觉得自己应该适应的。但事实上,现在形势变换太快,我也没想到国内金融圈还有这样的社交礼仪……简直让人捉襟见肘。”

施方也忍不住笑了:“明明你才是社交达人,怎么能被一匹马给难住,来,我自愿发扬我们的同窗之谊,助你一臂之力。”

他说着,跨上了庄婷的马,护着她开始缓缓驱马。

童梦在马场撒欢,与人争相竞逐们,快意涌上胸襟,满腔豪情、壮怀激烈。

等她疯过头,跑累了,才想起来好一会儿没见着施方了。

她这回刻意放缓了速度,在马场上地毯式搜索。

结果在马场一隅的沙地上看见了施方。

他换了一匹马,跨骑在马背上,身前坐着一位长腿细腰的漂亮姐姐,施方勒住缰绳,给庄婷讲动作要领。深秋的暖阳照耀在他们身上,将他本就白皙的肌肤打磨得如玉如贝,看起来光华灼灼。

从童梦的角度看过去,活脱脱就是施方环住庄婷,两人还耳鬓厮磨。

才几分钟没盯着呢,他就勾搭上了一个姑娘?说是带我来骑马,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花心!渣男!温忍冬诚不欺我。

童梦没来由地一阵烦躁,策马从施方身边穿过去,还吹了声口哨:“施叔叔,你怎么每次来马场都要义务指导漂亮姐姐?”

她本意是想让与施方同乘的姑娘产生歧义,然而施方身下的马受惊了一般扬了扬前蹄,庄婷尖叫一声,更没空考虑童梦说的话。

施方轻拍了拍马的侧颈才算安抚住受惊的马,他转过脸,瞪了一眼童梦。

童梦却不理他,自顾跑远了。

庄婷:“这小姑娘是……?”

施方:“忍冬的女儿。”

庄婷:“不是吧……你当年说让她女儿放学路上等着,是真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这都多少年了?可真行啊施方!还三千越甲可吞吴了是吧?”

施方知道庄婷故意挤兑自己,口不对心地答道:“哪儿能啊,真是在当侄女养。我的良心都开始隐隐作痛了!”

在马场玩了俩小时,施方打算带童梦回家,何成功提议请施方和童梦吃饭。施方本来没打算答应,但一扭头,看到庄婷对自己做拱手的小动作,还用口型说着拜托,忍不住笑了笑,没有拒绝,只略一点头,骑着马就去喊童梦。

童梦远远瞥了一眼何成功和庄婷,瘪了瘪嘴:“我不想去。”

施方:“为什么?”

童梦鼻孔里出气,哼了哼:“你自己想跟人姑娘约会,自己去就好了,可别带上我这个高瓦数的电灯泡,回头坏了你的好事儿还要怪我。”

施方这种人精,听她这话说得阴阳怪气的,倒与平时的斗气不同,反而有点像是吃醋。施方心里蓦然生出点复杂的得意,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就跟她解释道:“谁说我要把妹了?你这都哪里学的词……庄婷是我同学,我们睡一张床都不会出什么事,牵个手那是我的左手拉右手,而且人家已经结婚了!”

童梦一对眼睛瞪得老大:“……你们居然睡过一张床?”

施方:“我这是只是打个比方!就是告诉你,我们只是单纯的友情!”

童梦信是信了,嘴上却不肯承认:“你说是就是吧,反正是不是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施方直接使出杀手锏:“你下次还想不想来骑马了?想的话就赶紧换衣服跟我一起去。”

“施叔叔你这是在威胁我?”童梦难以置信地瞪着施方,见施方不为所动,只好瘪了瘪嘴,“你这么大人了威胁我起来居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那我也只有去了。”

施方笑着把手递给童梦,童梦一扭头,蓦然瞥见他灿若繁星的笑容,怔忪了片刻。

不得不说,这样足够谋杀菲林的颜值,对少女有着无法抵抗的杀伤力。

童梦像被下了降头一样把手递给施方,他握住便用力一拉,将童梦从马背上拽下来。童梦重心不稳,朝着施方的方向跌下去,忍不住惊呼出声,施方及时接住她放到地上。

童梦知道他故意闹自己,顿时翻了个白眼:“为老不尊,倚老卖老,我去收拾一下,你等我一会儿。”

施方风中凌乱:他分明还不到三十,风华正茂一枝花,何老之有?

一下午的日光浴加上马背上的颠簸,童梦出了一身汗,停下来才感觉到有些累。但一想到要跟庄婷等人一起吃饭,心里像是铆着一股劲儿,冲凉后还不忘重新补了点妆,换回自己的衣服,对着镜子照了照,确认没有什么瑕疵,才走出去。

施方直走了那两人,在休息室里等到童梦,再驱车载她去酒店。

何成功和庄婷先抵达酒店包厢,将一切安顿妥当。等到施方带着童梦进来,何成功发现自己一大老爷们儿对小姑娘献殷勤好像不太妥当,将此事全权委托给庄婷。

庄婷同施方打过招呼,就引导童梦入座:“童梦你好,下午累了吧?快来坐下歇歇,你喜欢喝什么饮料?”

庄婷热情周到,但童梦却有种被反客为主的不舒服感,童梦瞥了一眼施方,见他只是朝庄婷笑了一下:“随意,什么都行。”

庄婷让酒店服务上了鲜榨果汁,自己帮童梦倒上,再去拿已经醒好的红酒给施方倒。

童梦伸出手拦住了庄婷:“施叔叔今天不喝酒,我们自己开车来的,喝了酒我们就没法车回去了。”

庄婷愣了愣,笑着解释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们会安排司机送你们回去的。”

施方从庄婷手里接过醒酒器,放到桌上:“行了行了,就听童梦的,咱们今晚不喝酒。再说,我和庄婷这么熟了,我也不好意思让她来倒酒啊。”

“还是施总绅士,何某自愧不如啊。”施方维护庄婷的意味这么明显,何成功也不好意思再拿人当服务员使唤,只好从善如流,四人都改喝饮料。

童梦将他们仨的举动尽收眼底,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顿时食欲大减,只悄悄观察施方和庄婷。庄婷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偌大的圆桌,她坐在何成功的那侧,还不忘招呼童梦:“童梦多吃点,有什么想吃的咱们再加菜。”

施方:“不用管她,小孩子家家的,吃饭睡觉是最不用人操心的事。倒是你自己,别光顾着招待我们。”

庄婷:“看来我得谢谢童梦,要不是她,你怎么会变得这么体贴入微?”

庄婷举着杯子过来跟童梦轻轻一碰,童梦高冷地与她举杯碰了一下,轻轻抿了一口就放下了杯子:“我可申明,我施叔叔怜香惜玉,可没我什么事儿啊。”

施方斜了一眼童梦笑斥道:“小孩子家家的瞎说什么呢!”

他这种称谓上的区别俨然是在童梦与自己之间划清了一条以年龄为名的界限,童梦不服:“你少拿我当小孩子看!”

施方忍不住笑出来:“不然你还是个大人吗?”

庄婷也笑着看向童梦:“童梦,小孩子也没什么不好呀,我才羡慕你呢,年轻漂亮,人生有着无限可能,不像我们这些‘老阿姨老叔叔’,基本上都可以看见以后的人生轨迹。”

她这话说得真诚又文艺,童梦觉得她本人或许没有那么讨厌,对她的敌意稍稍少了些。

席间,三人就着饭菜寒暄,畅谈金融形势,间或谈谈公司不太重要的业务,互相给对方出谋划策。

童梦插不上话,水足饭饱后玩了会儿手机,见三人还没有散场的意思,百无聊赖起来。

她看着谈笑自若的施方,心里闷闷地嘀咕,也许自己对庄婷的敌意并不是庄婷的错,可能是因为施方的殷勤。她转念又想,总有一天施方也会有喜欢的人,即便不是庄婷,也会有其他人。而自己,不过是因为施方对温忍冬的多年情谊,才换来无微不至的关怀,也许过不了多久,自己就会重新回到温忍冬身边,对他而言,她既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更不可能与她余生共度。

一想到这里,心里面像是裂开了一个小口,有声音从灵魂深处呐喊:想要成他生命里重要的人,想要与他长长久久地呆在一起,想他的一颦一笑都只属于自己。

她再朝他看去,凌厉俊美的棱角,黑白分明的眼眸,笑容张扬,眸中仿佛有光。

回家的路上,童梦一路沉默寡言,施方觉察到她的沉默,悄悄用余光看她:“你今天怎么了?我非让你一起吃饭,你不高兴了?”

童梦欲盖弥彰:“没有,累了而已。”

施方知道她没说实话,小姑娘心事有时候不是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儿可以揣度的,他于是自作主张地解释道:“我都跟你说过了,我和庄婷是老同学了,我当年在英国最艰难的时候是她陪我度过的,她现在回国了,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帮衬着些。何成功请吃饭,我是可以不去,但是我想借这个机会让何成功了解我们的关系,让他在公司多多照顾些庄婷,也断了他的非分之想。”

他的话说得明白在理,单童梦心烦意乱,不耐烦地打断他:“我说了我没事,施叔叔你不要说了,我根本不在乎你和庄婷的关系。”

施方被打断,看得出来童梦是真的在生气,但他觉得自己解释得够明白了,越发不懂童梦在生哪门子气,只好缄默不言。

他不开口,两人便一路再无言,回家各自回房休息。

童梦跑去问八卦天后何旭日:“我问你啊,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何旭日不愧是常年混迹八卦论坛,基情小黄文老手,当即抓住问题的七寸:“你喜欢谁了?白川师兄?你终于开窍了!!!”

童梦沉稳地摁住何旭日的肩膀,眼神带着杀气,像是绑票的犯罪分子面对人质:“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不该问的别问!”

何旭日摸了摸下巴:“嗯……是这样,咱们来假想一下啊,你会不会看到他就想要亲亲要抱抱要举高高?”

童梦自己想了一下,最终眉头凝成了一个川子:“不行不行,我不能这么想,有点怪怪的。”

何旭日:“那咱们换个方向想想,如果你看见他和别的姑娘在一起,他们两人互相对对方挤眉弄眼、搔首弄姿、投怀送抱,你会不会觉得烦躁不安,甚至会产生原始的暴力冲动?”

童梦沉默着点点头。

何旭日当她是默认:“这明摆着不就是吃醋吗?!喜欢人才会有的反应。”

童梦沉吟了片刻:“我不光是吃醋,我想得更加长远。”

她在心里默念,我有炽热难熄的占有欲,和颠扑不破地、想要与他长厢厮守的野心。

何旭日:“所以到底是谁啊?你施叔叔?!我靠这种背德之爱也太刺激了!”

童梦一把将何旭日扑倒,捂住她的嘴:“此事出我之口,入你之耳,如果有第三人知道,我杀你灭口!”

何旭日一把掀开她:“陛下饶命!不过话说回来,你们有没有血缘关系,喜欢就喜欢,你藏着掖着干什么,做贼似的,很刺激吗?”

童梦:“何爱卿,你说得很有道理,容朕想想。”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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