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茫茫的人海里我是哪一个

在奔腾的浪花里我是哪一朵

在征服宇宙的大军里

那默默奉献的就是我

在辉煌事业的长河里

那永远奔腾的就是我

市文化宫的活动中心正在进行农林研究院艺术联欢会，正在台上表演的是由退休人员组成的合唱团。场内柔和的灯光打在舞台上，舞台中央，沈蓉高亢领唱，陆长青在前面指挥，身后的合唱团成员们，或是两鬓微霜、或是白发苍苍，无一不是气质端庄、文质彬彬。

这些人都为农林事业奉献着自己的一生，对这首歌中的唱到的情感也是永远赤诚。随着旋律的渐进，老人们眼前闪过自己的青春记忆，他们将汗水和时光洒在祖国的高山、大地、农田、沙漠，身后的投放视屏放映着的发旧照片与如今台上他们年迈的脸庞重叠。台下年轻一辈的农林工作者感动的眼泛泪花，而台上的退休前辈目光明亮，仍似光辉岁月时热忱真挚。他们亲眼见证着一株株树苗从沙漠中生长出来，卫星地图上东方雄鸡的绿色越来越多，陆长青似乎还看到了年轻时自己指挥、沈蓉领唱时那个在他心中永恒定格的初见时刻。此时合唱团歌声也进入激昂：

不需要你认识我

不渴望你知道我

我把青春融进融进祖国的江河

山知道我江河知道我

祖国不会忘记

不会忘记我

曲毕，台下热烈鼓掌，陆长青带着老年合唱团对观众合掌致意。沈蓉和陆长青走下台，两人的一名学生、方才深受感动的青年过来两人交谈：“师父、师母，见到你们真是太好了！身体可还好？”

沈蓉一眼认出这是长青带过的研究生小孟，就是他去西北接替陆长青，他们才放心带瑶瑶回到东部，沈蓉见到他既是欣慰又有感谢：“我一直还行，你师父这些年也好多了，幸亏有你去接他的班呢。”

陆长青见到小孟也高兴，但他的性格总是比沈蓉内敛一些，问的也都是实际的问题：“你怎么样？孩子要上学了吧？打算在哪儿？”

“在当地，现在那边发展得挺不错的，教育资源都跟得上。”

小孟简洁带过得回答，显然是迫不及待要开启另一个话题：“我今天给你们带来一位老朋友，是咱们驻地的模范村民。”

小孟示意身后的来人，陆长青和沈蓉辨认几秒，随后听到那熟悉的口音：“沈劳斯！陆劳斯！”

张富贵穿得周正，过来握住二人的手。陆长青和沈蓉当然认得，这是从他们到那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开始，就一直不求回报地关照着他们的富贵大哥！

难掩重逢激动，三个鬓边白发的老人无声泪目。

陆瑶驾车行驶在夜间的山路上，车载电台台风预警：今晚台风过境，请市民关好门窗，减少室外活动，出入注意安全。

“破天气这么突然。”

陆瑶自言自语着，导航显示温泉酒店目的地还有一公里，听到车窗外雷鸣几声，陆瑶突然想起此前向辰提到过的一句话：“凌波水部掌管两界通路，前不久刚刚打探到风部遗孤在第五州的消息。”

这突然的暴雨，难不成跟这个什么水部有关？陆瑶难免不去将异常天象和这两天的经历做出联想，不会是又有人找来了吧？

导航提示前方到达目的地，陆瑶无意识地减速刹车，下到了去温泉酒店的小路。

车辆进入温泉酒店停车场，陆瑶见前方有三个人影在向她招手。车灯照过去，是尤优、程晓波和蒋雨晴。还未等陆瑶停靠稳当，三人就已经围上来，尤优率先扑上来检查陆瑶前前后后：“老大你去哪儿？急死我们了！”

程晓波帮陆瑶拿装备，看到许多破损，也难掩心焦：“是呀，你手机怎么打不通呢？发生什么了？”

陆瑶给两个关心她的小伙伴吃定心丸：“降落时出了点小意外，手机摔坏了没信号，但我没什么事，别担心了。”

两人见陆瑶确实没受伤，都松了口气，“那就好”，程晓波又向空着的车内望了望，“向大哥呢？”

“呃……他有点事，先走了。”陆瑶只能这么解释。

尤优泛起嘀咕：“啊？那谁给我们开车？”

“再调新人呗。”

怕他们再问关于向辰的事不好回答，陆瑶赶紧转移话题，“哎你们吃饭了吗？”

“还说呢，你没消息我们哪儿吃得下？”

程晓波这个略带抱怨的男闺蜜语气一点都不像下属跟领导讲话，因为陆瑶平时就待他们像朋友伙伴那样，反而让他和尤优在工作和生活中都无脑挺他们老大。

“我错了，这样，今晚请你们吃大餐，安抚一下你们的胃和心灵。”

陆瑶左右胳膊搭着两人的肩，对他们进行屡试不爽的美食攻略，两人差点又要被这碗可甜可盐的陆氏迷魂汤诱惑，还是新来的蒋雨晴显得冷静，赶快提醒她刚刚接到的工作通知：“陆总，先别管我们，客户到了！”

哎呀我去，差点忘了！陆瑶甩开尤优和程晓波就奔向酒店，白白搞得二人馋虫浴滴心花怒放。

“撩完就跑，你说老大是不是渣女？”程晓波嘴上谴责，身体还是很实诚地帮陆瑶般包裹装备。

尤优一副过来人要习惯的姿态拍拍程晓波的肩：“女神嘛，就是这么难以琢磨。”

风雨萧萧，服务员引导陆瑶到酒店的露天观景台，夜空出现闪电，陆瑶再次向服务人员确认：“你确定他说的是这里？”

“没错，云先生约您在观景台见面，我们酒店有安装避雷设施，您请放心。”

服务员将一把大黑伞地给陆瑶，陆瑶只得接过，按照路线指示走到室外。

来到天台，陆瑶见到云霄没有撑伞，独自站在天台眺望远山景色，心里泛起嘀咕：什么癖好这是？

陆瑶整理出微笑脸，撑伞走向云霄，主动打起招呼：“云总不好意思，我手机摔坏了，没接到您的……”

没等陆瑶说完，云霄转过身来向她点头微笑。陆瑶愣了几秒，并不是因为云霄温润如玉的风采，而是因为他的头发和衣服上竟然一点没被打湿。

陆瑶随即也试着拿掉雨伞，果然自己也没有淋到雨水。见云霄肯定点头，陆瑶正式说出自己的猜测：“你是……水系？”

云霄主动向她握手：“凌波水部，云霄。”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程晓波跳入温泉汤池，一人独享雨天温泉：“我们包场，太爽了！”

岸上的尤优有些嫌弃的目光，“你也不怕雨水不干净。”

程晓波不以为然：“又不是酸雨，空山新雨没准还更健康呢。”

蒋雨晴不想打击正在兴头上的小波，只是悄悄地拉了拉尤优：“Yoyo，我们还是去室内汤池吧”

尤优点头，和蒋雨晴一起离开，程晓波还在室外汤池中炫耀：“嘿！不懂享受！”

程晓波话音刚落，汤池表面忽然冒起气泡，池面有白色水雾蒸汽大量生成。程晓波秒慌，赶紧爬上岸，不顾打脸嘲讽地呼唤两个女孩：“哎！你们等等我！”

酒店观景天台上，俯瞰程晓波狼狈离开，云霄收起抵在温泉管道上的手，方才程晓波所在汤池水面回复平静。

陆瑶坐在天台的瞭望椅上，云霄向她解释凌波部族在两界往来中的重要作用：“水是唯一跨空间流动的介质，通过水的变化，反推出空间边界的裂隙，如果这个裂隙足够稳定，我们会将它改造为洋流通道，供未央与第五州来往。”

“那五州海运是你们用来掩人耳目的？”陆瑶不得不关心这个刚刚表面真实身份的“大客户”还能不能能给她们带来业绩。

“不算掩人耳目”，云霄如实回答：“我们也经营两界的贸易、运输。为了方便活动，按照这里的规则注册海运公司”，云霄示意自己的智能手机，“用你们最新的通讯方式”，又抬起手示意陆瑶自己，“聘请专业的咨询团队。”

陆瑶还是要确认重点：“意思是，五州海运是先与HAL合作，碰巧发现了我？”

云霄点头，“派驻这边的负责人是看中你的方案，才与贵司合作的。”

陆瑶舒展了憋在胸口的一口气，“这样说我还好受点，总算是凭工作能力签下的单。”

“对的，我们是在接触HAL后，才确定一直寻找的风之子近在眼前。”

云霄再次表达陆瑶期待听到的肯定，这下陆瑶才有心思将“客户”云霄和“故人之子”向辰的信息整合到一起，她一贯见长的逻辑思维同步上线：“就当我是风之子，这向辰找我是问向叔叔、他那堂弟是为家族出气，你既是凌波领主的胞弟，跟这事有什么牵扯吗？”

天边雷声轰鸣，雨水打湿了天台边缘一个小盆栽里的新芽，云霄将盆栽向自己这边没有雨淋的区域挪了挪，温文尔雅地说着：“近年未央衰落，新生儿不再具有自然能力，成年人的灵力亦加速流失。我部大祭司通过水境推演，得出定论——未央式微是因昔日扶摇覆灭所致。风系力量有修复和滋养功效，灵力的再生循环需得风之子回归助力，为此兄长着我来寻你。”

意思是找我去救世？陆瑶觉得这出新剧本来得过于突然，这……更不靠谱了吧？

“简言之，你关系着未央的未来。”

云霄说这话的语气像是在说太阳会东升西落那种常识一样，没有强调、没有夸张，反而让人觉得毋庸置疑，也让陆瑶觉得一切来得更加沉重。

“这么说我可有压力”，陆瑶尽快在震撼的新信息中提取关键疑问：“那你倒是讲讲，具体怎么救？只凭一个猜测很难让人相信。”

云霄承认目前还没有确定的计划，因为有些未知还有待去揭开：“大祭司说要先将你带回凌波，以水镜溯源你的过去与未来，答案自然知晓。”

陆瑶不客气地指出这个回答所代表的消极含义：“所以还是没根据咯？”

“凌波大祭司是未央四州最有权威的先知，她的水镜溯源被我们视作真理。当然我知道，对你而言这不足为凭，你不用急着答复，这次来第五州，我还有另一件事要办。”

云霄理解陆瑶还需要些时间来理解和接受这些，他是个不愿勉强别人的谦谦君子，眼下只是把他的真实所想坦诚告知。以从公司口碑中对陆瑶的了解，相信她很快能做出决定。

这话在陆瑶听来，既然在这个场合跟她提了“另一件事”，大致也是跟自己有关。陆瑶没有回应云霄的前半句，而是问他要去办什么事。

其实说有关，也不是完全有。按照云霄所说，第五州有一个隐藏能力者家族，知晓两个世界的存在，世代维护两界安定。这个家族现在这代继承者，是一位科研人员，云霄这次去见她，是想看看能否将大祭司的预测与她的科学推论结合分析，或许能找到未央灵力衰减的原因。而说是与陆瑶有点关系，是因为云霄希望陆瑶能与他同去见见这个“科学家”，也许偏向科学的解释，能令陆瑶更确信未央的这一切。

“等见过她，你可以再告诉我你的决定。如果到时你还是不愿意去未央，我不会勉强的。”

云霄的言行细节一直是这样绅士风度，让陆瑶有点感受不到他的情绪流动。比如向辰，虽然他总是掩饰真情流露的时刻，可是他内心的伤怀、思念、失落，是真实的、动人的，陆瑶能感受得到，因此也愿意很快信任向辰。对她而言，一个人的情感轮廓更接近他灵魂的模样，是她去认知一个人的抓点，比他的举止、谈吐、外在条件更能判断这个人是不是值得信赖。但是云霄，从头到尾的平和体面、波澜不惊，好像真是平静的水面至清无鱼，这时他提出要自己跟他去见什么人，陆瑶还无法立刻答应。

“我考虑考虑吧。”陆瑶暂时这样回复云霄。

终于结束了这运动量和信息量双双过载的一天，陆瑶在室内汤池泡着温泉，用竹瓢往身上舀水，回想这几天的经历：

私享咖啡厅里。向辰打了个响指，房间装饰架的几排蜡烛被点亮；

翼装飞行高空，陆瑶亲眼看着飞友的降落伞起火；

酒店天台上，云霄请陆瑶落座，座椅和桌台上的雨水瞬间消失。

火、水都有了，自己是风，向辰和云霄的说法大致也能贴合上，不会未央那些真的是真的吧？如果云霄说的也属实，现在她面临的已经不是“被追杀的亡国公主”之类逃亡剧本，而是要去救世的“天选之女”！什么跟什么嘛！且不论这个TheChosenOne成不成立，就算千真万确有这么回事，她也确实是关系着那个异世界的未来，那要让她做什么呢？她有能做到什么呢？

陆瑶想着想着头晕，仰头倚靠在汤池边，眼睛上敷着热毛巾，“不会以后没太平日子了吧？”

“老大，你一个人嘀咕什么呢？”尤优拖着踏拉板来到汤边。

陆瑶拿下毛巾，见尤优坐在岸边，给她拿来一部新手机。

“SIM卡我已经换上了，你登录云端把数据同步就可以了。”

“谢谢Yoyo！”

陆瑶登陆手机id同步账号，昨晚到今天的信息叮叮咚咚一股脑传进来。尤优见陆瑶心不在焉翻手机，想着给她老大分忧：“是不是客户很难搞啊？”

“不是……也算是。”

尤优不解，有点着急：“到底是不是呀？客户跟您说什么了？”

陆瑶想想措辞：“要我跟他……出趟差。”

“啊？去哪儿呀？”

“没说。”

“就你俩？”

“应该是。”

尤优有点担心：“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陆瑶叹了口气：“希望没有吧。”

手机信息都加载完毕，陆瑶查看微信记录，置顶的家庭群沈蓉发了一张夫妻二人和一个同龄老人的合影照片。陆瑶没有立刻认出衣着整齐的老人是谁，点击沈蓉附加的语音：“瑶瑶，你还记得富贵伯伯吗？”

陆瑶将图片放大再看，和爸爸妈妈一起合照的，真是张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