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花园很大,她被吓得紧跟着陆远。他也没有甩开她可怜兮兮拉着袖角的手,两人一前一后,在旧园萧瑟景色里穿梭。这里荒凉无比,四处都是被烧焦的树木与倒塌的院落,偶尔有鸟雀飞过,带起一些柳絮。

“这是你年幼时住过的地方,不用害怕。”

他带着她走过假山、走过凉亭,又走上小石桥,依稀可见当年繁华,只是都化成了飞灰。

“夏大人被杀,你离开江都那一年,夏宅失火,烧了三天三夜。人们都说你葬身火海,我不信。”陆远背着手站在原地,看着她在桥上的背影。

她眺望着物是人非的景象,努力回忆,却仍旧一片空白。

“从前在江都,姑母说我是罪臣之女,被人扔到她家门前。若不是怕我死在门前实在晦气,早就将我卖了。”

她微笑着:“我十六岁那年,表兄过生辰,当着全府的人说要纳我为侍妾。”

“他手下的丫鬟先前已有三个死于非命。我不愿,姑母就打了我一巴掌,说我不识抬举。”她自嘲地笑了一声:“那天我逃出了夏府,外面下大雪,险些冻死。是夏府的一个管家嬷嬷好心收留了我,给了我一个馒头。”

陆远眉头深皱,却没有打断她的话。

“后来,我就与下人们住在一处,什么粗活累活都干。夏家的人找不到我,只当我死了,直到你的聘书下到江都,他们怕因此被问罪,才大张旗鼓地找起人来,不料我自己回了夏府。”

“你可还记得自己的生辰。”陆远终于开口。

“不记得。”她抬头,用力吸了吸鼻子:“不知道也罢,我本就在世上苟活,能多活一天,都是老天爷不开眼,忘了收走我这个孤魂野鬼。”说完了,她又抱歉地笑:“我话太多,陆大人觉得烦了吧?只是许久没有讲过这些事,一口气说出来,心中畅快许多。”

他良久无言,只是用手掌轻拍她的后背:“你受苦了。”

不知为何,听了这话,她所有的委屈都泛上心头,鼻子一酸,低头哭出了声。她哭得那么伤心,像是将五年来积攒的所有泪水都洒在他面前。他小心翼翼地将她肩膀扳到自己身侧,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她就揪着他的衣领更放肆地哭着,像迷路许久,终于归家的小兽。哭累了,她才意识到方才又越了界,慌忙挣脱开他的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方才是、是你主动抱我的。不能扣我的月钱。”

他被她搞得哭笑不得,无奈点头:“是,算我的。”

这下手足无措的变成了她。夏青鸢红着脸,指了指前面的路:“不早了,去前堂看看,就回去罢。”

然而恰在此时,一道黑影从桥后闪过,抽刀上前一个突刺。陆远迅速把夏青鸢拦在身后,挥刀格挡,两把长刀碰在一起,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那人穿黑衣,戴着一个面容狰狞的怪物面具,被挡下一刀后,对方立刻逃跑,两人迅速追上去,那人却消失在了密林里。

“看清楚了吗?”陆远回头查看她无恙,才开口问。

她点头:“我这就回去画下来。”

陆远收刀回鞘,眉头微蹙:“那人的面具,与井里挖出的死者面具相同。这夏府…恐怕是真有问题。”

(十七)
青鸢不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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