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ory VIII:

圣女之殇TheDeathofJoanofArc

圣女之殇TheDeathofJoanofArc

我请求神赐予你勇气,这样战争就会停止。

过往的风暴会从记忆里消失,我们的生活将再次归于和平。1

【1】任务

在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V突然穿戴整齐,手里拿着一封印着黑色刻印的信函,匆匆地交待说,“我们的赌局先暂停一回合。我有一个特殊的工作。”

佐下意识地抬了下眼。

身为一名资深死神,V有两个广为人知的癖好,一是苹果,二是任务所在的时代的装扮。V喜欢Cosplay,每次执行任务,他都会在历史的水镜里精挑细选一番,再找出一身最符合那个时代的黑色行头。

此番,他却破天荒地穿着死神标准的服装——相当现代的三件套黑色西装。他手持短手杖,手杖顶头装饰着一副永远开启的金色鸟笼,象征着生命的自由,而他胸前挂着逆向行走的怀表却意味着生命终结的必然。这几乎可谓是死神的“礼服”,正式而标准。

好奇心驱使佐站了起来,“你去哪里。”

V晃了晃手里的信函,略带骄傲地说,“都说了,是Lord指派的特殊工作。”

“那我也去,只要那个人具有七日的资格,赌局就可以成立。”

V皱起了眉,“你不能参与,这上面写了。你有利益冲突。”

“什么?”

“Conflictofinterest。这次的工作,好像和你有一些联系,你可能无法公正地执行七日约的规则,所以将你排除在外。”V看了看那封信函,又看了看佐,“任务在法国,你是欧罗巴人?一点也不像。”

佐几乎是瞬间否认道,“这不可能。”

“不管可能不可能,我要出发了。”V走到时空的水镜前,向前面翻找着相应的历史。佐跟了上来,一手拉住V的衣角,“我也想去,这次不算进赌局就是了。”

V犹豫了一下,随即嘴角一扯,“也罢,我倒也是好奇你到底是什么来头。但这件事,不能让地狱之君知道,”他指了指自己手杖头的鸟笼,“委屈你一下。”

V用手杖拍了拍佐的肩膀,白裙的少女“扑”地一下变为了巴掌的大小。V用两只手指拎起她,放进手杖上的鸟笼里。就在此时,时空的水镜上张开了一扇高耸的大门,V小心地持着手杖,迈入了门里。

就像每一次时空的旅行一般,在短暂的黑暗后,死神的眼前展开了一片狂风骤雨。

V带着佐漂浮在半空中,雨水穿过他们虚幻的身影,再落入坚实的地面。

这里是十五世纪法国的东北部,冬日的萧瑟尚未散尽,春日的温暖也还未曾蔓延。暴雨侵袭着那一片空旷而黯淡的荒野,不时袭击而来的闪电就好像天神的银剑,劈入荒蛮的土地。

在那一片宽广的之中,两个农家的女孩子提着篮子,冒着雨、拼命地奔跑着。她们终于躲进了一棵巨大古树的树洞里,缩在一起,瑟瑟地发着抖。又是一阵响雷,空荡的荒野上响起了女孩子的尖叫,随即又被无尽的雨声吞噬了。

就在此时,其中的一个女孩爬出了树洞,她不顾旁边的好友的呼唤,执拗地走进被雨水覆盖、一望无垠的平原里。仰头看向了昏暗的天空。

就在此时,奇迹一般,雷电向四周褪去,阳光从黑暗乌云的缝隙中倾泻而下,女孩伫立的地方露出了一小块温暖的光芒。

女孩子白色的裙子被光芒染成浅浅的金色。她在光芒里,稚嫩的脸上神情坚决而带着崇敬。

V快速地看着信函,然后他走出时间的缝隙,在那片曙光里,现身于人类面前。

他的出现,让女孩子不由本能地退后了一步,随即她又恢复了日常的冷静。

她睁着深琥珀色的眼睛,用稚嫩的法语问道,“你是天父的使者吗?”

V没有表情地看着她,就像一名威严的死神一般。

她继续问,“我应该去向何方?”

V侧过头,看了看南方。

女孩子迷茫的眼神慢慢地变得尖锐、坚定。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又说,“法国皇储,天父希望我来支持他。对吗?”

V看着她,露出了似是而非的微笑。

直到V再次躲入时间的缝隙,在鸟笼里的缩小版佐才得以发问,“我想提醒一句,规则是只有旁观,不能干预。”

“这并不同于我们日常的赌约。”V一边看着信函,一边略嫌麻烦地挠挠头发,“这是一个任务,并非一个赌局。”

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么这个女孩,是七日之约的对象?”

“哦,不是。”V没有表情,“不完全是。”

【2】圣女

三年后,1529年。

人们永远不会忘记,九年前查理六世与英皇亨利五世签下了屈辱的条约,将罗亚尔河以北的地区,交予英格兰管理。

这段漫长的时光里,查理六世仅存的皇储,法兰西王国唯一合法的继承人与统治者,只能屈居于法国南部,苟延残喘。

美丽的法兰西在英格兰强大军士力量面前,仅剩下半壁江山。

整个国家由此被绝望的气氛笼罩。

就在那一年的初春,一位少女横空出世,宛若春日的响雷一般令人惊叹。

北部,三月冬意尚未消逝,这位来自栋雷米的农家少女,甫一加入法国的军队,就已经名扬天下。战场之上,她身穿男性的银色铠甲,深栗色的短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士气低落之时,她永远高举旗帜,就好像油画里的胜利女神一般指引着正确的方向。

她从不按常理出牌,可在一次又一次小型战役里,她引领的军队总能出其不意,击落英格兰属地骄傲的爵士们,瓦解着他们在北部的控制。

而每当胜利之时,她都会面向南方,十指相扣,看向天空,默默祈祷。

少女名为贞德,她说自己曾经得到神谕。

而目睹她战场英姿的民众对此毫不怀疑,他们带着崇敬地称她为圣女。

在数场精彩的战争之后,圣女终于引起了皇储查理的注意。

三月末的一天,贞德假扮男装,穿过了敌方勃艮第广阔的领土,终于到达了皇储位于希农的城堡。

可那一日,查理正在举办一个盛大的舞会,所有希农的贵族都会参加。贞德跟随着皇储的仆人走进了舞厅,贵族们不由都停止了交谈,不着痕迹地回头打量着她。

贞德衣着简朴,栗色的头发刚刚及肩,年轻稚嫩的脸上还泛着农家特有的质朴。她显然是从未参加过这样华丽的舞会,妇人们的水晶鞋、礼服上的金线和优雅轻盈的舞姿似乎要晃得她睁不开眼睛一般。贵族们在心里嗤笑着,悄声地议论着、想着她或许是哪个乡下来的侍女,随即很快就失去了对她的兴趣。

就在此时,查理的仆人对她说,“陛下就在场中,但你要自己找他出来。”

少女抬起了头,看了看这令人眩目的舞池,却无法从衣着上分辨谁才是真正的王储。

她向前走了几步,贵族们略带嫌弃地避开她。她驻足,眼睛好像无法聚焦一样地四周游移。随即,她闭上了眼睛。就在这一刻,原本的怯懦和不安消失了,她的表情变得坚决而勇毅。

在短暂的沉默后,贞德迈开了步子。

她的步伐不急、不缓,举足间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四周的贵族们安静了,下意识地为着这位紧闭双眼的农家少女让着路。她就好像摩西分开大海一般,驻足之处,人流自动地分开,而那一条通往圣地之路,则是指向了舞池另一端一位穿着普通的贵族。

在距离他两步之遥的地方,贞德停止了脚步。

随即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她深琥珀色的眸子清澈、勇敢亦坚决。

那位贵族面目清秀,细长微挑的眼睛里带着几分惊讶,又有几分好奇。

在与他视线相交错的那一刹,她突然露出了充满怀念的笑容,就好像隔过了无数年,只为再次见到他一般。

随即,她向前一步,单膝跪在地上,恭敬地捧起查理的左手,亲吻着他的戒指。

“陛下,贞德终于见到您了。”

贞德在希农城堡中闭目认出查理的故事不胫而走,她作为圣女的传说又再次被印证。

对于查理来说,这不啻于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得到神谕的神奇少女,效忠于法兰西唯一的皇储。

贞德被一次次地派向战场。

在无数与英属地的战争中,人们都见到了她高举的战旗。五月、六月、七月——原本看来毫无胜算的奥尔良之战,在贞德带来的高涨士气和出奇不意打法的帮助下,竟然大获全胜。

查理稳固了南部的统治,臣民们又一次聚集在了得到圣女帮助的他的四周。

7月中旬,查理七世在兰斯大教堂举行了加冕仪式。

仪式中,贞德穿着洁白的长裙,上半身戴着象征战争的女式铠甲,手捧属于法兰西国王的王冠。查理在那一刻,突然发现这个一心保护自己的少女,看起来圣洁而美丽,超脱于这个繁乱的世界,与他周围的任何一个贵族小姐都全然不同。

她明知自己是在被政治所利用,但她似乎从未想过要背叛查理。

她亲手将王冠递给加冕的主教,再由主教戴到查理的额头上。

那一刻,年轻的国王以只有二人听得到的声音对她说,

“谢谢你的忠诚。我希望你能永远在我身侧。”

贞德跪在地上,极尽虔诚地向新国王行着礼。

而她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说不清的情感就好像要破开胸膛、喷涌而出。

【3】赌约

战争还在继续。

贞德的旗帜带领法国军队节节胜利,一直推向法国的最北侧。

奥尔良大捷一年后的某一天,贞德在贡比涅城前被俘虏了。

在那个年代,俘虏的家人可以通过付赎金的方法得到赎回俘虏,由于贞德敏感的政治地位,一般的赎金根本无法将她解救出来。但即使如此,以查理在南部的威望和他们在勃艮第内部的关系,只要贞德还没有被交由英格兰管理,想要通过贿赂赎回她,并非不可能。

但查理并没有这样做。

在贞德被交由英属地前的数月,她一直没有等到查理七世的救援、甚至信件。

她担心着查理七世,因此在狱中一次次地尝试逃跑,击伤狱卒、敲击狱栏、甚至有一次从囚禁她的塔顶跳下来,摔断了她的腿。

次年1月,在她被转交给英格兰人之后,接受了长达4个月的审判。

审判并没有实质性的结果,在多次拷问后,她被强迫签下了承认十二项大罪的审判书,判下了火刑。

在行刑的七日之前的那个晚上。

死神穿过时空的间隙,来到了囚禁贞德的牢房。

狭小黑暗的空间里,月光从屋顶窄仄的小窗流露下来,贞德沐浴在银色的光芒里双手合十,垂首而祈。

V一伸手,随即“扑”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贞德一惊,随即又冷静了下来,问候道,“你好,天父的使者,我们很多年没有见了。”

V面带似是而非的微笑,却并未否认贞德的尊称,“你的记忆力很好。”接着,他又说,“今次,我想与你立下一个赌约。”

“赌约?”贞德自嘲,“我已一无所有,还有什么可以与你相赌。”

“查理七世死了,刚刚。”

此言一出,贞德一怔,随即眼眶变得红了。她喃喃地说,“原来如此,所以陛下没有来救我……”她擦了擦眼睛,“陛下因何而亡。”

死神不置可否,只是继续说道,“但我们又给了他七天的生命。七天之后,他可以选择牺牲自己、换取你的生命,亦可以将你置之死地,他则一世久安。

贞德几乎是立即回应,“陛下受到天父的庇佑,他的生命无比珍贵。”随即她的语调又变得柔软,面带欣慰,“只要他能活下去,我死去也无所谓。”

V冷漠地笑了笑,“虽然规则如此,我却觉得对你不太公平。因此,我要送给你七个梦。这七个梦,来自查理的记忆。之后,如果你改变心意,只需向每日来探你的神父承认你的神谕是假的——这样你就可以作为一个普通人被释放、平安地活下去。”

贞德激烈地反抗道,“我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若我的神谕是假的,我便是欺瞒,陛下也会因此受到连累而信誉大毁。”

V微笑着,“七个梦之后,才是审判日。你何不届时再做决定。”

死神如同雾气一般消失进了空气中。贞德看着眼前冰冷的空气,好像从一个漫长的梦里醒来一般。她怔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双手交叉,虔诚地跪在月光里,回到她的祈祷里。

而就在此时,困意向她袭来。

死神的礼物,就这样半带强迫地占据了她的脑海。

【4】七个梦

~1stDream~

1529年。

每当看到窗外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时,查理就会觉得十分烦躁。

九年前的雨天,正是他那陷入半疯狂的父王将法兰西的一半,割赠给了英格兰。

查理用力握着自己座椅木质的扶手,好像要把他的手指嵌入那华丽的木头里。

他的相貌十分清秀,他细长的眼睛如同他父王一般带着几分神经质,其中却充满了恢复自己对法兰西统治的野心。宁静的河流、壮阔的大海、色彩丰富的田野……这样美丽的国家却有一半归属英格兰。

他现在的生活宛如行尸走肉。唯一支持他活下去的,只有一个信念。

他要重新成为法国国王。

思绪重重之时,幕僚带来了贞德的消息。

他们绘声绘色地讲述了少女身穿银甲,驰骋沙场的英勇事迹。而年轻的储君脸色越更加阴云密布。他似乎是凭着毅力听他们把话说完,随即他无法控制自己地将手里的热茶泼在一个幕僚身上,又将杯子一并摔了过去,狠狠地喝道,

“法兰西真是悲哀?我们要如此仰仗一个农民的女儿。”

“她自称,自己曾经得到神谕。”

“神谕,”查理几乎从鼻孔里挤出这样的冷笑,“天父从不指引任何人有目的地参与任何战争,这样的说辞她不是异端、便是疯子。”

幕僚顿了顿,继续说,“她得到的神谕是,查理七世陛下,必将重新统治法兰西。而她将全力相助。”

查理眼中闪过一丝光芒,终于对幕僚的说辞有了些兴趣。

“这位少女,早在一年前,便申请加入法国军队,并觐见陛下您,当时却被带着嘲笑拒绝了。而后来她再次申请加入军队时,已经有数位士兵站在她的身后,为她说情。她得到神谕的事情,亦被民众广为相信。”

“陛下,重获王位,这将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

一旁的云雀拍打着翅膀,掠过正生出新叶的枝桠,飞向蓝天。

查理七世抚摸着手上硕大的红宝石戒指,轻轻发问,“这位少女叫什么名字?”

“陛下,她叫贞德。”

贞德猛地睁开眼睛。

她方才的梦应当是查理七世在遇到自己之前的场景。来不及回味,门口已经传来了牧师的脚步声。她尚未回头,就听到那每日响起的蹩脚法语,“你是否觉得自己受到上帝的恩典?”

贞德亦是漠然地回答,“如果没有的话,希望上帝能赐予我;如果我已得到,希望上帝仍给予我。”

教会的教条是没有人可以肯定他自己受到上帝的恩典。承认便是异端、否认更是欺瞒。而贞德的答案毫无破绽。

牧师挫败地离开了。

贞德抬头看了看上面的窗子,几乎迫不及待地期待下一个夜晚的到来。

~2ndDream~

下定决心的查理让人将贞德召唤到他所驻扎的希农城堡。贞德到达当日,查理突发奇想,想要测试一下这位自称得到神谕的少女是否只是在妖言惑众。

他吩咐仆人们举办一个盛大舞会、邀请希农所有的贵族。而他亦将装作一名外省前来的爵士,混在人群中。

贞德如果真的曾经得到神谕,那么她应该可以在芸芸众生中轻而易举地找到自己。

否则,她就只是个借用神谕为幌子说谎的骗子。

舞会当天,查理乔装打扮、穿着简朴的衣服,静静地藏在舞池一角与几个帮他隐瞒身份的爵士闲聊着。

他的仆人听从命令,将贞德带来了舞会。

查理看着少女朴实、略带紧张的样子,不由面露嘲讽。

她比他想象得清秀,身材也看起来十分瘦弱。无论如何看,都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就凭她可以扛起战旗,指挥他的军队打赢了一场又一场战役,简直是天方夜谭。

就在此时,少女突然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一刻,查理看到她的表情发生了变化。此时的她就像战场上的将军,而并非乡下来的十七岁少女,圣洁、坚毅而高贵。她毫不犹豫地、笔直地走到自己的面前,随即睁开眼睛。

他永远都无法忘记彼时她的样子,衣着简朴的她,却比场上任何一个贵族都更加耀眼、光芒四射。

“陛下,贞德终于见到您了。”

~3rdDream~

查理七世在贞德的支持下,终于恢复了王位。

他的登基大典十分成功。民众欢欣鼓舞,一致认为有着圣女相助的国王很快就会收复失地、统一法兰西。

查理希望,贞德可以留在希农,不再出征。但少女却在民众面前英勇地承诺,一定为了新法皇,将英格兰逐出法国。

就在此时,查理信任的老幕僚献上了新的计策。

“陛下,确实是时候削弱我们对贞德的依赖了。”

贞德将民众的心凝聚了起来,可逐渐也有贵族开始怀疑,法兰西的统治难道只能依靠贞德吗?毕竟她是个连字都不识的农家少女。更令人畏惧的是,士兵们听从贞德,而非查理麾下的将军与爵士们。

如果有日贞德不再忠于查理,恐怕查理不仅不能收回法国北部,就连现有的成果也将消失殆尽。

“传说人物之所以是传说,就是因为他们拥有一个戏剧性的结局。”

起初,查理带着怒意地拒绝了如此的提议,而幕僚的话语却像一个细小的种子,种进了他的心里。

那一日,贞德得胜回到了希农。查理亲自将她迎进了城来,说打算带着她在城里转转。听到这件事的时候,贞德受宠若惊地抬起了头,她的脸上泛着兴奋的光芒,那样天真的样子,让查理几乎忘记她是名扬天下的圣女,不由也跟着微笑了起来。

穿着便装的查理带着贞德走过了希农的大街小巷,给来自北部的她介绍法国南部的风土民情。

因为连续数年的抗战,贞德的手上布满了剑茧,而她也从未逛过集市。每一样东西于她而言都是那么新鲜有趣。

查理看着少女,脸上的表情不由显得十分柔和。

就在此时,突然有人轻声叫了声,“圣女?贞德?”

贞德下意识地回过头去,身后有个手里拿着苹果的年轻人惊喜地看着她,看到她回过头来,他似乎变得欣喜异常,随即更大声地喊道,“圣女,贞德!谢谢你!”

他的声音很大,穿过了半个集市,紧接着民众聚集了过来,片刻功夫就将查理和贞德围得水泄不通。

没有人认出衣着简朴的查理,但他们都认出了贞德。

这两年来,穿着银色铠甲、手举银剑的圣女形象传到了法国的每一个角落。她有着栗色的短发,琥珀色的眼睛,稚嫩的脸上还有未褪去的点点雀斑,但她却是法兰西的救世主。

民众们端着手里的水果、蔬菜、点心,热情地、争先恐后地递给圣女。

“圣女,谢谢你!你带给了我们希望。”

“圣女!有你在,我们一定可以夺回北部的大片土地。”

“圣女,请永远庇佑我们的领土。”

贞德站在人群中,她方才在查理身旁的局促和稚嫩都从脸上消失了。她带着微笑地对民众挥着手,回应着他们的赞美,接受着他们的崇敬,独立而傲然,就好像她才是这个国家的领导者。

没有王储华服的查理,站在民众中间,就像一颗黯淡的石子。他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理智上明明相信着贞德,可早前种在心底的那颗猜疑的种子,却依旧在这一瞬破土而出。

随即很快地布满了整个心房。

~4thDream~

贞德的旗帜带领法国军队节节胜利,一直推向法国的最北侧。

而查理派给她的军队,在一次又一次地减少。

“形势很好,我们要把军队更多地用在巩固成果上。”将军替贞德前来询问查理,却只得到了这样的回复。随即他又说,“战争就快结束了,我相信贞德和你们。”

因此,将军只好派给她更少的军队,却派她完成更为艰难的任务。

直到1430年,一次小规模的战役中,她正在指挥一次撤退,为了确保军士们的安全,她一直走在军队的最后方。在大部分部队已经回到贡比涅城后,城中的人们因为害怕英军跟着侵入,没等所有的部队进城就关上了大门。

当时跟随贞德的只有几个小队的后卫兵。

城门紧闭着,他们被隔在外面,不管怎样呼喊,也没有为他们打开。

在勃艮第人的围攻面前,他们奋力抵抗,甚至在尽全力将敌军引开贡比涅。

即便如此,贞德仍然被捕了。

信使快马将贞德入狱的消息在三天内就送到了查理七世的宫殿。

查理看了眼信纸,随即放到了一旁的桌下,轻描淡写地说,“勃艮第人不敢把圣女怎样,救援的事情,再议。”

“贞德,你是否真的觉得自己受到上帝的恩典?”

牧师每日定时的问话再次唤醒了贞德的梦。

此时贞德只觉得浑身发冷,精神怎样也无法从刚才的噩梦里脱离。

梦里的查理对她充满着防备、猜疑、甚至嫉恨。

他对她所说的信任就好像她幻想出来的水泡一般。贞德突然发自内心地感到恐惧,她不知道自己应该相信登基之日那位对自己说“请留在我身侧”的年轻国王,还是使者送给她的残酷的梦。

她深深地吸着气,却压抑不住心底的慌乱。

“我不知道。”

~5thDream~

第五个梦讲述的是贞德被判火刑半个月后。

就她在狱中一边担心着查理、一边等待死亡之时,在遥远的法国南部,查理斜靠在自己王宫的软垫上,惬意而慵懒地阅读着平民诗人维庸的作品,大遗言集。当他读到这一段“我再不害怕谁将我纠缠,因为一切都归结于死亡”时,门突然被敲响了。

他懒懒地说,“进来。”

幕僚带着一个女孩走了进来,为难地说,“陛下,她无论如何希望能够觐见您。”

查理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放肆,如果想要觐见,白天的时候通过正常的程序。出去。”

幕僚沉吟了一下,不知如何是好。反而是那个女孩开口说,“我有关于贞德的事情,必须当面禀报。”

许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那简单的音节像一颗尖锐的针,刺进了查理的心脏。他放下了维庸,看向来人。站在幕僚身后的女孩子,其貌不扬,她的装束甚至有几分粗鄙。可看到她坚定的神情,查理本能地相信她确实知道贞德的近况。

他坐直了身体,甚至感到自己的后背有些微微紧绷。

“说吧。”

少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陛下,贞德以异端罪,会在七天后被处以火刑。”

“我知道。”查理的声音里似乎带着几分急促,可于旁人听来却又是如此的冷酷无情。

“她的审判持续了四个月,英格兰人给她加诸了奇怪的罪名,比如穿着男装,异端罪和女巫罪,可……”她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压抑着某种一触即发的情绪,但她终究是以平静的口气继续说了下去,“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陛下,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想告诉您。”

查理展眉,似乎期待着她要说的话。

“贞德请我带了一样东西给您。”

查理挑起了眉毛,“拿过来。”

少女向前慢慢走着,当她在查理面前站定的那一刹,查理从她眼中看到了熊熊燃起的仇恨。可就在此时,粗陋的匕首已经刺进了他的心口,少女的眼里不带一滴泪水,“你根本不配让贞德为你效忠。”

“贞德,你是否觉得自己受到上帝的恩典?”

贞德流着眼泪从梦里醒来。

刺杀查理的少女正是她自小一起长大的好友,梅。她陪伴着自己走遍了法国的每一个战场,装扮着男孩子,跟在她的身侧,为了法国、为了她而鼓起了全部的勇气。

就连这个时候,她还会不惜自己的生命去为自己报仇。

而她却依然盲目地忠于着那个冷酷的国王。

看到查理被刺倒下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血液都要凝结了。

~6thDream~

查理倒下的那一瞬,落入了一片浓厚的黑暗。

当他睁开眼睛,银发的死神伫立在他身侧,冷漠地说,“你已经死了,但还有七天的时间。七天之后,你可以选择再次死亡,那么最后出现在你脑海里的人便会活下去。反之,如果那个人死了,你便可以长治久安。”

查理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死神似是而非地笑了笑,“不用怀疑,我说的‘那个人’,指得是贞德。”他又看了眼查理,“你好像有话要说。”他用短手杖点了点他的肩膀。

查理猛地吸了一口气,随即问道,“贞德七天后便会被执行火刑,是真的?”

死神的眼里带着几分鄙夷,“你担心?那或许你应该亲临现场,确认她的死亡。”

查理顿了顿,随即说,“我不是……”

“不用和我辩解什么。好好利用这七天吧。”

话音刚落,查理就从黑暗中猛地苏醒了过来。

手拿沾满鲜血匕首的少女一脸的惊慌,随即她又整理心情,面上流露出了视死如归的神情,“我不后悔,亦不认为刺杀你这样的人有罪。你并非比他人高贵,在我眼里,你是个极端胆小而自私的人。”

查理摸了摸自己胸口早已愈合的伤口,摆了摆手,“我不怪罪你。你叫什么名字。”

她坚定地说,“梅。”

“好,梅。贞德让你来找我到底为什么?杀我吗?”

梅一愣,随即咬住了嘴唇。沉吟了好久,她才不情愿地摇了摇头,“贞德被俘之后,我费尽千辛万苦,终于在狱中见到了她。她被人严刑逼供,又害怕被狱中的犯人侵犯,只好穿着男装,把自己弄得十分狼狈。我和其他人想将她救出去,可她却说……‘如果我逃走了,那么就是从侧面承认了自己在说谎。如此,陛下的声望会受到质疑。’”

梅哽咽了一会儿,然后说,“不管我们怎么劝,她都要留在狱中。但她有一个最后的请求,她希望我们来到希农,确认你一切安好。你没去救她,她一直坚信是因为你受伤了、或者死了。她甚至说,如果你仅仅是不知道她被俘了,那就不要告诉你。她的生命,正可以维护你的统治。”

梅不再抽泣,她抬起双眼,带着恨意地看向查理。

“不要以为我死了,一切就会终结。以后,会有无数贞德的朋友、簇拥者等着杀死你。”

查理回头看了眼她,细长的眼里却带着以前从未有过的色彩。无数种情感交织在一起,梅不懂国王的心思。他没有生气,也没有叫人进来捉拿梅。

他只是略带疲惫般地挥了挥手,“我说过,我不怪罪你。”

~LastDream~

查理的仆人将梅带离了希农的城堡。他们给了她一小笔钱想让她在某处安居,却被梅坚定地拒绝了。

那一天,查理举办了一个漫长的会议。在他的臣子面前,他交待着各种各样的政策、边界的事情,甚至连尚幼的皇储都立定了下来。

会议结束之后,查理突然决定要出发前往某个地方。

只有一位自小照顾他的老臣帮他准备了马匹和普通人的行装,将他从后门送出了希农城堡。

即将上马前行之前,查理突然说,“你知道贞德那个女孩儿吗?”

照顾查理的臣子已经有点老眼昏花,他想了想,随即说,“是的是的,那个效忠您的孩子。”

查理一怔,然后自然自语一般地说,“果然,你也觉得她是忠诚的吗?其实,如果她找人求我来放她出去,我会答应她的。”他继续道,“可她总是那么独立、坚强,就好像、她不需要我一样,不管我是作为一个国家的皇帝,还是一个长她数岁的男人。我气她、恼她、刻意一次次地将她推入险境,现在想想我真是自私,原来,我只是想证明……”

老臣沉默地站在一边,他的耳朵不好,也没有太听清楚查理的话。他只是恭敬地说,“陛下,请您一定多加小心。希望您能够早日归来。”

此时查理扬了扬嘴角。

可梦里他的口型看起来十分模糊,随即这一切对话都溶入了黑暗里。

第七个梦在没有完结之时就被终止了。

士兵比平时更早地来到了贞德的牢狱之中,却没有牧师前来询问她每日都会听到的问题。士兵们将她粗暴地从牢狱里拉起来,反绑住双手,向外推去。

贞德扬起头,曙光从牢房上面的窗子流露进来。

行刑日,就是今天。

【5】火刑

士兵们在广场上用干燥的树枝堆起了巨大的柴堆。

他们用锁链将贞德绑在木桩上。主教拿着神杖,斥责着她,而围观的英格兰人则怒骂她是魔女。

在嘈杂的人声里,贞德保持着静默。漫无目的地四处看着,却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

树枝被越来越多地放在她腿的周围,几乎要将她的腿半埋了起来。

就在此时,死神再次出现在了空气里。

“你好,使者。”贞德像平常一样地对V打着招呼,但她不再提“天父”二字。

死神看了看手里的信函,然后冷漠地说,“你看完了我送你的七个梦,有什么样的感想?”

贞德顿了顿,“谢谢你。但最后一个梦没有结束。”

“因为在第七个梦里,查理正日夜兼程地赶到这里。我想,他是要确认你的死亡吧?”

贞德的睫毛颤抖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日常的样子。V趁机说,“别担心,你还有一次机会。今天牧师还没有问你那句话,等他问你的时候,你便承认自己没有得到神谕吧——这才是实话啊,贞德。我并不是天父的使者,你也知道。你从头至尾,只是在利用我的幻象,想要帮助查理七世而已。”

“不是这样的!”贞德羞恼地抬起了头。

V笑着,“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我便一语未发,是你自己提到了法国王储;在希农的城堡里,你其实已经认出了查理,却处心积虑地演出了那样一场戏;查理登基之后,你只要臣服于他、留在他身侧作个女官便好,是你自己——选择了继续征战,因为你想增加查理对你的认可、甚至依赖。”V叹了口气,“贞德,你在幼年的时候,便见过王储的画像了吧。你知道查理的相貌,你亦知道他的身份——你至今的努力,真的仅仅是在为法国而战吗?而若不是为了法国,为了查理七世其人,一切值得吗?”

贞德仰着头,琥珀色的眼睛看着死神,却映不出任何影子。

死神再次躲进了时间的缝隙中,他消失的一刹,四周的嘈杂声再次席卷而来。

贞德的视线在人群中划动,带着复杂的心情寻找着她所期待的身影。

不管他穿成什么样子、打扮成什么样子,她一定一眼就能看出来。不管是在希农城堡的晚会,还是在纷乱嘈杂的市场。即使知道,就算他身在此处,也是为了确认自己的死亡,可她还是期望能够看到他。

她想知道他最后一个梦里要说什么。

她也想问,如果在他登基之后,她愿意留在希农,再不出征,是否自己就真的可以一直留在他的身侧。

可是,正午的钟声响起了,查理没有来到刑场。

取而代之,每日来找她的牧师捧着圣经走到她的面前,英格兰的牧师,说着蹩脚的法语,但他的眼里却带着对这个年轻的女孩的悲悯。

“贞德,这是最后一次问你了。”

贞德抬起头,然后微笑地说,“神父,可以给我一个小的十字架吗?”

牧师一愣,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十字递给她。少女手里握紧了十字架,琥珀色的眼神却渐渐变得清澈而坚决。牧师叹了口气,随即问出了那个问题。

“贞德,你是否觉得自己受到上帝的恩典?”

民众、士兵、教士都摒住了气息,大家等待着少女的回答。

贞德却露出了一个奇妙的微笑,好似嘲讽,又好似欣慰。

“如果没有的话,希望上帝能赐予我;如果我已得到,希望上帝仍给予我。”

这便是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在那之后,即便在熊熊烈火燃起,她在黑色的浓烟中挣扎的时刻,她始终一言不发。

在后世的无数文学、诗歌、歌剧作品里提及一段,都会写贞德的虔诚,体现在她死去的一刻,依然在向上帝祈祷。还有说法是,因为她是真的获得了神谕,上帝庇佑她免除了那些被烧为灰烬的痛苦。

但死神却知道她在生命消亡之时所经受的痛苦与煎熬。

在目睹无数次七日之约之后,V的表情似乎初次被动摇。他皱着眉头,五官微妙地紧绷着。

“为何还是失败了?为了一个冷酷的君主咬牙坚持到最后,火刑可是很痛的。”

【6】

“第七个梦里,查理到底去了哪里?”

时间的缝隙中,佐透过鸟笼的栏杆,看向外面巨大而冰冷的V。

V无聊地说,“他在赶往鲁昂——就是刑场的路上。”

“他果然是想来确认贞德的死亡吗?”

“不是。”V挫败地看着手里的信函,“我猜想,他想与英格兰人谈判,用自己的生命换取贞德活下去。然而,他临行前与老仆的对话被幕僚发现了。他们小心翼翼地跟着查理,确认他要前往鲁昂后,击昏了他,把他强行带回了希农。查理是教徒,他不能自杀,又有无数侍从盯着他,他就只好活过那七天的时间。“

佐转过头,看向浓烟滚滚的刑场,“贞德到最后都不知道查理在前往来找她的路上。比起背叛,明明彼此愿意为对方牺牲,到最后却都没有心意相通,真是太可怜了……”说到这里,佐忽然明白了,她转过头来,质问道,“所以第七个梦没有讲完,就嘎然而止。”

V面上的笑意一如既往的冷漠,“呵,是又如何。”

“你不觉得这次的七日之约,从执行的方式上与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同么?”

V垂着眼睛,漫不经心地说,“那当然,目的不同。你以为仅凭从画像上了解,贞德就会这样忠于查理吗?此番,我们不仅是要获得贞德的背叛,更是要击毁她与查理……啊,不谈这个,你想起来自己和这个时代有什么关系吗?”

佐被V带着转换了话题,她侧着头认真地想了好一会儿,却依然没有丝毫头绪。

V从鸟笼里把佐拎了出来,往前一扔,她就变回了原来的大小。死神打量着她栗色的长发和深琥珀色的眼睛,不由说,“你和贞德,都有一样颜色的眼睛和头发。”

“但我们长得可完全不一样。”佐耸耸肩。

“哦,也是。”V的注意力从这件事上移开了,他正准备思考该如何拿着这个失败的任务去交差时,记忆里却又闪过了另一个画面。V突然说,“你还记得小云雀吗?”

佐一怔,又拍了拍自己七日水晶的袋子,“当然,她选择了牺牲自己的生命,换取她母亲继续活下去。”

说话的时候,小云雀的样貌跳入了脑海。茫茫黄沙中,那个女孩子有着与佐和贞德一样发色和眼睛。随即,两个人一并落入了沉默。

之前,血族的圣祖该隐曾经说过这样的话,“我和她的轮回,还有几重。”

轮回,正是暗示在漫漫时空的旅程里,一个人或许并非只活过一次。果真如此,贞德、甚至小云雀,或许真的与佐有些联系。地狱之君不惜周折,派下了特殊的任务来针对贞德,而佐作为一个人类,又可以破天荒地来与他同行收集七日结晶。这一切背后,到底是怎样的考虑?

V感到十分好奇。

宛若数千年来沉寂无趣生活里,闪起的一颗跳跃的火星。。

而此时,佐似乎也下定了决心,她拉起死神冰冷的手,快速地穿过时空的缝隙,冲向水镜,“下一段旅程,去寻找该隐吧。”

V难受地想要抽开手,却被她扣得紧紧地,“喂,我们还有赌约在身,不要浪费时间。”

佐回过头来,她的眼睛透彻而坚定,“该隐的轮回里,必然也有七日的赌局。况且,他说如果我们帮到他,他就将一切告诉我们。说定这些信息,对你也是有利的。”

V顿了顿,才说,“虽然对我有利,但是你还不知道吗?死神是无法控制人类的情感。说到底,能不能帮上他,也都是凭运气。”

V说了一半,却骤然发现,佐的侧面看起来异常冰冷。可下一秒,她已经转过头来,像平常一样地说,“我答应过他,所以我想我会做到。”

【Finale】

英格兰与法兰西的百年战争,在贞德死后继续了二十二年。

查理继续了他作为法兰西国王的统治,而逐步地收回了险些沦为第二帝国的北部包括勃艮第在内的大片领土。

在那之后,贞德的罪行在教宗卡利克斯特三世下得以重新审判,最终描述她是一位为正义牺牲的圣女,并肯定了她的清白。

那之后五年,查理七世去世。

随即,贞德的幼年好友梅,与自己的家人搬去了巴黎。

她的后代在那座繁华而美丽的城市里繁衍、生存,度过了漫长而平凡的两百年岁月。

直到有一天,她的后人艾美走在巴黎的市区里,被年轻的皇后驾驶的马车撞倒。

在潜意识里,艾美隐隐留存着自己祖先对法国皇权的不信任与厌恶。在死神的诱惑前,她最终选择了另一个华丽而染满鲜血的人生。

就这样,命运的轮子在转动着,将历史里无数个看似零散的点连接到了一起。

而下一个点,又将是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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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IprayGodthatHegiveyouthecourage,

toactthiswaysothesewarsmaycease,

anderasefrommemorythestormsofpast

asweallresumeourlivesinpeace.

FromByChristinedePisan

Story VIII:
七日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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