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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Sunset

日暮Sunset

午夜正盛,空中无星。

新月勾起镰刀般精炼的弧度,散发着冰冷的光芒,照亮了血族沉寂的领地。

女孩拉着男孩的手,快步走在荒野上。月光在他们瘦小的身体前拖出长长的影子。四周立着先祖们的墓碑,蝙蝠倒挂在树枝上,泛着红光的眼睛警惕地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在墓地的中央,女孩突然转过头来,她金栗色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扬了起来,在夜色中划出流星般的色彩。

“怎么样,塞恩,就从这里开始吧?”

男孩抬起眼来,“伊萨*,我觉得长老只是在骗我们。”

(*伊萨=伊莎贝拉的简称)

伊莎贝拉沉了沉脸,“不想试了,走了这么远过来,想就这么回去吗?”

“倒也不是……”

“那就快点开始吧!”她看似不耐烦地推了塞恩一把,大声地嘱咐道,“不许回头!不许偷看我去了哪里!”

“知道了。”

在无数先祖墓碑包围着的空地上,两个人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这是长老不小心说漏的故事,将一个秘密写在金箔的纸张上,藏到某个先祖墓碑附近的土里。只要没有被人找到,在一百年后,怕被人知道的秘密就会消失,而希望能够实现的愿望就会成真。

听闻了这个传说,伊莎贝拉几乎是立刻拽上了与自己同日出生的塞恩一同前往。

没想到塞恩其实是个胆小鬼。

伊莎贝拉在心里不屑了一番,随即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确认金箔还在。

从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她便已经想好了要将自己的愿望藏到哪里。

在无数枯树的后面、墓地偏僻的一角,她终于找到了露卡的墓碑。露卡曾经非常短暂地担任过她的教师,教她人类的音乐和舞蹈。伊莎贝拉非常喜欢她。只是三十年前,露卡突然决意要与一名人类结婚。这点触犯了血族的条例,长老们屡次劝教也未成功,最终只好将她处死。

十三根银色十字架打入她的身体,最后一支钉入她的心脏。

那天,伊莎贝拉哭肿了眼睛,弄到第二天睁不开眼,只能假装生病不起床。

无论如何,这份难过是不能随意表露出来的。

伊莎贝拉亲吻了写着自己秘密的金箔,随即挖开了先祖墓碑前的土地。可在那一刻,她想了想,随手捡起旁边的一片树叶放进去,盖上了土。又绕开了那里,走到先祖墓碑的背面,向深处挖了挖,才小心地将金箔放了进去。

她在心中默默地祈愿着露卡的安睡。

随即便起身,向着与塞恩约定的地点返回去。

可那个时候,塞恩还没有回来。伊莎贝拉等了一会儿,才看到男孩从另一个方向走了过来。伊莎贝拉不由勾起了嘴角。那个方向,塞恩一定是去了三百年前战死的先祖墓前。那个人是血族里最懂得用剑的,塞恩现在剑术师傅的师傅。塞恩崇拜对方得不得了。

但如果被人发现,这个仪式就不灵了。

于是伊莎贝拉假装没有看到他,转了个身,从另外的路又绕了一圈回到约好的地方。

过了一会儿,塞恩走了回来,有些讶异地看着伊莎贝拉,“好快。”

伊莎贝拉狡黠地笑了笑,“你更快呀。回去吧。”

沉寂的墓地里,只有这两个小小的身影手牵着手,越走越远。

月光俯瞰着,蝙蝠们注视着,先祖的墓碑们倾听着。

一百年,确实一眨眼就过去了。

【1】王权

时空飞速地逆流着,两名死神被该隐的力量推进着,由速度带来的巨大推力使得他们无法逃离。

旅程的尽头,终于出现了一丝亮光,前进的速度突然放缓了,佐和V刚刚尝试着站直,就猛地失去支撑、掉落了下去。天旋地转之中,二人掉入了一片繁华的街道,随即被人群淹没了。天空中悬挂的着巨大的新月,泛着红色的亮光将空气里染上了淡淡的血色之光。

人与人摩肩接踵,向前方缓缓涌动。

死神们浮到了空中,看向拥挤的人群。庞大的游行队伍,异样的静谧。道路终端高耸而黑暗的城堡上巨大的阳台中,站着穿着宽大斗篷的血族亲王。他的相貌显得十分苍老,而赤红的双目却依然炯炯有神。他举起左手的权杖,游行的人群便停止了脚步,随即好像潮水一样,从最前端依次躬身行礼,向亲王表达着自己的敬意。

V拉着佐又飞得高了一点。

该隐可以看到死神,血族的亲王或许也有这样的能力。所幸阳台上衰老的血族,似乎根本无暇注意到他们。他开口说话了,语速很慢,声音亦很苍老。但每一个字却仿佛可以越过千山,飞过万里,传到每一个血族子民的耳里。

“我的孩子们,成年了。”

此言一出,人群中不由泛起一阵不安的骚动,随即落入了带着几分哀伤的沉默。

佐抬头看向V,不知道这样的气氛从何而来。V解释道,“在血族,王储成年后,亲王就会决定继承人。继承人定下后,亲王的生命便会宣告终结,他会把统治权交给下一任亲王。”

“这样岂不是很悲哀。”

“也不尽然,应该说,亲王已经不打算继续活下去了,他才会让孩子们成年。他们这样的纯血,外表看起来的年龄,都是可以自己控制的。”

就在此时,佐注意到,亲王的身后一直伫立着的一对相貌出众的年轻血族。

左侧少年有着金绿色的眼睛,他的头发如夜一般漆黑,而他的皮肤却好像十二月的大雪一样冰冷苍白。在另一侧的少女有着和他一样泛着金色、绿宝石般的眼睛,但她金栗色的头发却好像浓密卷曲的海藻,泛着近似阳光般的温暖。

他们穿着黑色的王储服饰,上面的金线在月光下隐隐发亮。二人便如此,昂首挺胸地伫立在自己父亲的身后,那年轻强大的样子,与前面生命走到了尽头的苍老血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亲王伸出他的手杖指了指自己左侧的男孩,“我的儿子,塞恩。”然后又转向右侧,“我的女儿,伊莎贝拉。”

随即,他宣布,“正如你们所知,王权只有一个。如今,只好交由对决来解决一切。”

【2】对决

王权只有一个。

亲王没有兄弟姐妹,而亲王的前一辈似乎也是如此。塞恩与伊莎贝拉是异卵双胞胎,因此他们只好通过三次对决来分出胜负。

目的是找出最强大的领导者,带领部族向前。

这是无奈的方法。

多年以前,血族圣祖死后,血族被分为了七个部族,分散在世界各地,相互甚少往来。

血族的繁衍与进化能力有限,虽然现在在体力、智力、学术等多方面远远超过人类,但人类总有一天、准确的说、是不会多余千年的时间,就会超过他们,从而威胁到血族的存在。

在这样的情况下,对于部族未来的走向,滋生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派别。

其一,是融入派。融入派提倡集中力量强化炼金术、学术,弱化自身的攻击性,寻求鲜血的替代品,找到一个与人类共处的方法共同生活下去。而另一派,则是激进派。激进派相信,总有一天,血族会被人类侵蚀,他们必须团结起来,有规律地吸食人类的血液,强化血族的力量。然而,七氏族之间也存在着各种利益冲突,在“结盟”的过程中,恐怕必会与战争相关。

这将是非常关键的一次任期。

下一任亲王将直接影响到该氏族未来的生存方式。

幸运的是,塞恩与伊莎贝拉是血族年轻一辈里少有的强大、睿智、谦和的代表。不管是谁继任,同辈的人都心服口服,血族的未来也都会是一片光明。但人们也知道,即使没有对决,他们二人也迟早要分出高下。其原因就是,虽然这两兄妹的感情非常好,他们的政治立场却是南辕北辙。

塞恩是不折不扣的激进派,而伊莎贝拉则是融入派的领头人。

两个人一起出席宴会,聊什么都好,一旦说到政治立场,兄妹俩立刻会陷入争执中。伊莎贝拉经常引经据典,将激进派的人驳斥得毫无颜面,而塞恩则会闷闷地反驳一句,“我可不想未来一辈子都喝合成血浆过日子。”

偶尔,二人的争吵还会席卷到周围的人,遂搞得一发不可收拾。

这样强大,却又极端的两位王储,即将对决。毋庸置疑,对决的结果将直接决定部族未来数百年的走向。

人们翘首以盼。

亲王宣布对决开始的那天深夜,伊莎贝拉和塞恩留在王宫的接见室里,等待着第一项对决的通知。伊莎贝拉慢慢喝着合成血浆,漫不经心地翻阅着一本血族进化史古籍。塞恩则坐在一边,看着窗外的月亮发呆。

他们的父王在继承亲王这一头衔的时候,并没有任何对决,再之前的先祖,因为时间太遥远,能够查到的记录也十分有限,这是这千年来唯一的一次王储对决,没有人知道,明天的考验究竟会是什么。房间里静默了好久,塞恩终于开口,“伊萨,别再喝那种没营养的东西了。我房间里有新鲜的。”

伊莎贝拉眼皮都没抬一下地翻了一页书,“我赢了以后,你下半辈子都要喝合成血浆了。”

“其实,我对亲王位一点兴趣都没有,我也一点也不想和你对决。”

伊莎贝拉挑了挑嘴角,然后与塞恩异口同声地说,“只可惜我们的政治立场不同。”

她终于放下书,和塞恩互相看着对方,露出了无奈的微笑。

随即她说,“放心吧,如果你赢了,我会全力效忠你的。但你不能阻止我做一个融合主义者。”她晃了晃还剩一点的合成血浆。

塞恩笑道,“倒也是。”

二人相视,随即各自垂下头,不说话,静静地等待着使者的到来。

就在天边隐约泛起晨曦的色彩时,接见室的房门终于被推开了。

伊莎贝拉看着门口恭敬行礼的传令兵,懒洋洋地说,“再不来,我就要去睡了。”

塞恩站起身来,从传令兵手里接过了两个以鲜红印章封印的黑色信封,又转手递给了伊莎贝拉一个。二人同时打开了信封,上面只有短短的几行字。伊莎贝拉打了个哈欠,将信封留在了桌子上,抱怨道,“这种题目还需要考虑一晚上么?”

“第一场,直截了当一些也不错。”塞恩点点头,又对门口的传令兵吩咐说,“请转告父王,我们知道了。”

“好吧,总之我先去睡了。”

“伊萨,等等,”塞恩上前几步,抚了抚伊莎贝拉的头发,“额头的刘海乱了。”

她一怔,绿色的眼里泛起了温暖的光芒,可口头上却一点也不服输,“我可不会手下留情的。”

【3】武斗

血族继承权的第一次对决,以武斗的方式来进行。

两个人可以选择自己的兵器,在数万血族的参观下进行一场公平的对决。

伊莎贝拉甫一出场,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她本人身材高挑,而此时她手里拿着一把比她的身高还要高出不少的、泛着黑色铁锈的巨大弯刀。这是一种在当时的血族非常常见的武器,伊莎贝拉左手持刀,先行入场,轻描淡写地拉开阵势。她金栗色的头发束成了一条长长的辫子,好像金子一样闪着淡淡的光芒。就如此,她等待着塞恩的出现。

时钟敲了三声,巨大的新月之下,塞恩缓缓地走进了场地。

他的手中只有一把朴素的细剑,看起来很像人类弱不禁风的武器。

人们不由纷纷啧啧。

如此脆弱的武器,怎么可能赢得过伊莎贝拉的血族重刃。塞恩与伊莎贝拉的感情好,但好到要放水的地步吗?观战台上不由响起悄声的议论。

塞恩与伊莎贝拉的视线在场中交汇。

场边裁判台上的长老宣读着比赛规则,“离开场地、使用魔法、武器损毁都算输。号角吹响后,比赛开始。”

那一刻,二人不约而同地交换了一下视线。

塞恩看起来有一丝犹豫,而伊莎贝拉也很快便移开了目光。

裁判台旁边的士兵吹起巨大的号角。沉闷的声音在竞技场上方回响起来,就在那电光石火之间,血族的王储手持武器,猛地向对方冲了过去。

氏族里纯血的人都知道,在血族年轻一辈里,剑术最为强大的人,其实是塞恩。

不管是力量、敏捷度、体力塞恩都是顶尖级的,而对武器和剑术的兴趣更驱使他异于常人的刻苦和用功,这一点使得他早在三十年前就傲视平辈。伊莎贝拉并不喜欢武术,可以说,在过去三十年,伊莎贝拉武术之所以可以过关,其实是多得塞恩的帮忙。

譬如,早上把她从被窝里拉起来。再譬如,师傅罚她砍掉一千个木桩,塞恩会帮她砍掉三百。

其实,在拿到这一场对决的题目卡时,二人的输赢,早已有所定论了。

而此时的伊莎贝拉,却勇往直前,心里没有半分犹豫。

手里的弯刀虽大,她却将其运用得十分纯属,手腕转动,弯刀便呼啸而来,塞恩以最小幅度的身体动作躲避着,却从不还手。打了这么一会儿,伊莎贝拉始终碰不到塞恩。她一边砍着,一边气恼地喊道,“你不用让着我,下一场我也不会让着你的。”

塞恩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声说,“那再等等,你就这样输给我,你的名誉会受损。”

伊莎贝拉不由觉得自己彻底被看扁了,手里更是更加了几分力气,但气势与动向并没有统一起来,反而乱了步骤。她觉得又急又恼,“快点动真格的,不然我不会原谅你的——”

伊莎贝拉的话刚喊完,紧接着便觉得手边一松,随即巨大的弯刀被挑到了空中。还不及反应,只见塞恩已经跳跃了起来。他夜色的短发在空中轻轻地飞扬着,随即他挥动了银色的长剑。

紧接着,长剑化为了流星般的线条,飞速地在黑色的弯刀间来回穿梭着。

场中的所有人,包括伊莎贝拉都抬着头,呆呆地看着塞恩。

他的动作如此优美流畅,就好像一场缓慢的舞蹈。

可实际上,这一切发生得极快。长剑碰触弯刀,发出金属摩擦、碰撞的声音,当他结束了手边的动作,落回地面时,那黑色的弯刀已经被他的长剑肢解了,沉重的铁片骤然失去了生气和一切攻击力,零散地掉落下来,深深地陷入了竞技场的泥土里。却没有任何一块落到伊莎贝拉站着的地方。

塞恩回过头,对着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长老说,“武器损毁了,也算输,对吧?”

长老愣了好一会,才恍然道,“是的,是这样的,那我就此宣布……”

“等等!”话才说了一半,站在那里的伊莎贝拉突然打断了长老,“我只想说几句话。”

她转向观礼台的所有人,字正腔圆道,“血族利用强大的体力来运用重刃已经有上千年的历史,我们以为自己的武器是无敌的。然而事实证明,只要技巧得当,即便使用人类的武器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消灭我们。学习人类,融合他们的科技是我们进步的唯一方法。”

她的声音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塞恩了解了她的意图,于是清朗地回复说,“然而之所以脆弱的武器可以击败重刃,更多是在于我如何运用。自身的强大,是获胜的本质。”他转头看向裁判台上的长老,带着命令的语气道,“无论如何,一切等到三场赛定后再说。”

长老一颤,连忙宣布。

“第一场,胜者——塞恩。”

【4】胜负

伊莎贝拉在武斗这场根本没想过要获胜。

在输得毫无悬念的结果上,可以得到机会重申一下自己融入人类文明的想法已经算是小小的胜利了。

拿到第二场对决的题目时,她松了一口气,心想老爸总算可以称为公平。

下一场的比赛,考察的是伊莎贝拉最擅长的谜题破解。从小到大,塞恩在解谜方面就从来没有赢过她。知识面是一方面,对各个知识点之间的联系甚至灵感都是取胜的关键。伊莎贝拉心情总算转好了,看看外面,天快亮了。她于是哼着小调,决定到图书室找本书,拿到自己的棺材里慢慢读。

亲王的城堡由三千块黑色的巨大硬石修建而成。里面严格运用着黑色、红色和深紫色这三种色调。庄严高贵,却也极端无趣。纯血的王族们并不惧怕阳光,他们却十分厌恶阳光。每日天明,大家就都会缩回棺材里,就算不困也宁愿在里面呆着。伊莎贝拉想起了自己没成年的时候,一年里几乎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在塞恩的棺材里睡的。那个时候塞恩沉迷于剑术,每天都跟着师傅挑战各种剑术的极限,好几次折腾到天亮才回来。

伊莎贝拉喜欢和塞恩聊天,塞恩不回来,她便抱着本书在他的棺材里等着他。等他迈着疲倦的步子走进屋子的时候,突然冲出来,向着他大喊一声,然后再开心地看他被吓了一跳的样子。后来,伊莎贝拉渐渐吓不到塞恩了,她便觉得无趣,于是要塞恩给她讲故事。塞恩不会讲故事,也没有什么故事好讲,被伊莎贝拉埋怨了好几次。后来他扎进图书馆好几天,总算是有了很多故事。虽然大部分伊莎贝拉都听过,她也假装不知道,靠着塞恩,听着他说话,然后两个人一起睡着。

血族的生命很长久,氏族里的人也不多,纯血王族更是孤单。伊莎贝拉经常想,虽然塞恩有点闷闷的,但多亏有他,两个人这两百多年才过得算是开心愉快。回观他们的父王,没有兄弟姐妹,自从母后去世后一直都孤零零的,生活着实是无趣。如今他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伊莎贝拉在某种程度上是十分理解的。

她向着图书室走过去的时候,走廊里仆从们正在往窗子上挂窗帘,今日的日出似乎要提前了,大家都有点手忙脚乱,伊莎贝拉不想打扰他们,于是隐去了声息,静悄悄地从旁走过去。经过时,还听到主管有些恼怒地训斥道,“快些!一会儿亲王会经过这里,亲王可是一点光都不愿意见到。”

伊莎贝拉觉得有些奇怪。

诚然,父王是十分厌恶阳光的。这种厌恶,体现在他绝对会在曙光到来前回到棺材里,就算是天大的事情,就算是在棺材里处理,也绝对不会在外面呆着。现在已经接近清晨了,父王竟然还没回去。好奇心占了上风,伊莎贝拉顿了顿,索性换了个方向,向亲王的书房走了过去。

通往亲王书房的走廊里空无一人。

这里的窗帘是永远都不会拉开的。沉重的黑暗,昏暗而跳跃着的烛火,引向着氏族最高权力机构的所在。在走廊的尽头,伊莎贝拉果然听到了细碎的交谈声。压抑着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难喻的无奈。不知为何,伊莎贝拉放轻了脚步,甚至提起了气息。

这是一种本能。伊莎贝拉不想让父王发现自己。

“难道,不能废除‘决斗’吗。”

“亲王大人,这是规矩,是圣祖遗留下来的智慧和教训。”

“伊萨和塞恩……他们的感情很好,绝对不会重演圣祖的悲剧。”

“氏族现在面临着重大的抉择,就算是百分之一,不,万分之一的风险,也有可能将我们拖入万劫不覆的境地。亲王大人,我们的处境,很危险。”

随即又是父王重重的叹气。

“果然,输的一方就只有一死?”

“亲王……您与您的兄弟,还有先祖的兄弟们不都是这样吗?唯一的继承人,才是未来稳定的基础。这是血族的规矩,我们生存的基础。”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卡塔”一声。正说着一半话的长老猛地噤声,旋即快速地推开大门。

昏暗的长廊上空无一人。

长老仔细地查看了一番,才又回到亲王面前,恭敬地行礼道,“不管是谁取胜,我们都会全力辅佐,请亲王大人放心。”

长廊的暗影里,伊莎贝拉摒住了自己的全部气息。

即便如此,身体仍是在不停地颤抖,就好像风中萧瑟的树叶,根本无法控制自己。

这场对决,不仅是胜负,更多是生死。

【5】思绪

问题:合成血浆的成分是什么。

答案输入:『血浆蛋白』

图书室里四大谜题盘随机拼接在一起,题目涉及了血族的历史、营养学、进化和氏族关系四方面的内容。回答正确的题目,则会加大下一道谜题的难度,以此类推,直到回答错误才会降低难度。塞恩的进化和氏族关系还不错,但历史和营养学,他与伊莎贝拉根本就不在一个等级上。

但是伊沙贝拉完全没有办法集中精神。

虽然是看着屏幕,但却好像在神游一般。

答案输入:『无机盐』

答案输入:『葡萄糖』

回答完毕

回答错误。

错误的红灯亮起的时候,塞恩侧头看了伊莎贝拉一眼。

合成血浆的主要成分时,她答出了所有元素,却偏偏没有回答水。这样显而易见的错误,伊莎贝拉以前可是从来没有犯过。她似乎有些恍神。接下来,她又错了两次,直到屏幕上出现:

问题:血族的圣祖叫什么名字

这是非常简单的一道题。出现这个,说明伊莎贝拉的战况非常不利。观战的子民们也都为她捏了一把汗。这场她若输了,王权就直接进了塞恩的口袋。就连塞恩也趁着换题的空档转头说,“伊萨,你不会真的故意要输给我吧?”

听到“输”这个字,伊莎贝拉身体一抖,她抬起眼,裁判台上的长老们看起来那么平静、自如,仿佛真如他们所说一般,“这只是一次决定继承权的比赛。”

真是骗子。

想到这里,伊莎贝拉强打起精神,专心致志地看向眼前的谜题轮盘,手指亦灵巧地输入了起来。

第二场,是一场险胜。

伊莎贝拉靠着墙,才发现汗水已经浸湿了她后背的衣衫,就连手都在微微地颤抖。塞恩走到她的身边,关心道,“你怎么了,伊萨?”

伊莎贝拉抬眼看了下塞恩,又垂下了眼睛。她的脸白得像是一张纸。她咬着牙,故作镇定地站直身体,向自己的房间走去,“没什么,我只是需要喝一点血浆。”

“别放水,伊萨。”

塞恩的声音在她的背后响起,伊莎贝拉心里百味陈杂,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虽然想着转身拉住塞恩,告诉他,她怎么可能想输给他,她不想死,一点也不想死。但是只要想到这里,心情就无法平静。但又能怎样呢?拉着塞恩一起逃跑吗?

抛下氏族的未来吗?

在这样的惴惴之中,最后一场对决的题目颁发下来了。

上面写着,

一百年前,你们分别埋下了你们的秘密。

现在,请在守卫你自己秘密的同时,找出对方的秘密吧。

【6】秘密

自露卡被处死的那天起一百三十年来,伊莎贝拉第一次无法入睡。

隔着厚厚的窗帘,似乎能感到令人厌恶的太阳正越过黑色的堡垒,向另一侧落去。这样说来,恐怕一百年前,父王便预计到了二人今日的对决。长老故意给他们讲那样的故事,夜晚故意放松城堡的守卫,一切都是为了二人能够埋下这道谜题的种子。

在一瞬,一个细小的念头冲进伊莎贝拉的心头,然后好像邪恶的梦魇般急剧地膨胀了起来。

信函上并没有说决斗何时开始。虽然天还是亮着的,但阳光却无法对纯血造成致命伤。

一百年前的那天晚上,她比塞恩先埋完了自己的秘密,她看到了塞恩返回的方向——

她知道塞恩的秘密,藏在哪里。

伊莎贝拉直起身来,脑海里嗡嗡作响,就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了。第三场的胜利唾手可得,她冲到了房间门口,按住了门的把手,可就在转开之前,门却被敲响了。

伊莎贝拉犹豫了一下,转开了把手。

塞恩静静地站在门外。看到伊莎贝拉有些讶异的脸,他轻笑了一下,“不让我进去吗?”

伊萨的房间里不备有鲜血,而塞恩又不喝血浆。所以伊萨自己拿着杯子,塞恩则两手空空地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两个人早就习惯了什么都不说坐在一起,可此时的静谧却带着几分尴尬。

良久,赛恩才慢慢开口,“一百年前,长老果然别有深意。”

伊莎贝拉盯着自己杯中的血浆,“你不要事后扮聪明了。”

“难道你认为这是巧合?”

伊莎贝拉沉默了。塞恩说的没错,镶着金箔的纸张,先祖墓地的位置,希望实现的条件,其实全部是从长老那里听来的。

“为了这场决斗,他们竟然可以如此深谋远虑。”塞恩说。

伊莎贝拉想说,这事关两名王储的生死,再如何的远虑也都是正常的。但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不痛不痒的两声干笑,“那也没办法。”

“所以那天,我并没有埋下我的秘密。”

“果然……什么?”

伊莎贝拉怀疑自己听错了,可塞恩又重复了一遍,“我说那天我没有埋下我的秘密。”他顿了顿,抬眼,绿宝石的眼里泛起金色的光芒,“你不会真傻乎乎地埋了吧?”

那一刻,伊莎贝拉的脑子里“嗡”地一声。塞恩如果没有埋下秘密,她不管花多长时间也不可能从他口中问出来。但这样拖下去,就算她竭尽全力想要防卫,她在露卡墓前的金箔被找出来,只是早晚的问题。伊莎贝拉转过身去,竭力不让塞恩发现自己内心的动摇。

冷静、冷静。

如果这一切是长老他们一手操纵,他们必然知道两个人的秘密都埋在何方。在信函里,明明写得是:你们分别埋下了你们的秘密。既然如此说,塞恩一定埋下了。而且,她切实地看到塞恩从他的剑术师傅墓碑的方向走过来了!

比赛从接到信函的那一刻就开始了,塞恩一定是在诳她。

想到这里,伊莎贝拉转过身来,亦是微笑地看向塞恩,“别傻了,我也早就觉得不对劲了。”

塞恩盯着伊莎贝拉的双眼,他的眼神平静而深邃,像是深湖泛起的月光。这让伊莎贝拉觉得陌生,说到底这份陌生从他们成年以后就开始有了吧。塞恩虽然比伊莎贝拉早诞生了那么一个小时,但是在伊莎贝拉的心里,他却像是个有点麻烦的小跟班。从小到大,只要伊莎贝拉说要去东边,他绝不会说自己想去西边;她说不饿晚饭逃掉,就算他练了一下午剑,肚子饿得呱呱叫,还是会陪她。

成年后,他的个子一下子超过她好多,他的剑术强大到再无人敢与他相敌,而他的政见与她不同,二人争吵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如今,他也有了这样,她无法理解的眼神。

心里只觉得有点别扭。

仿佛,被抛弃了一般。

想到这里,塞恩已经起身,从她的手里拿过了杯子,“好了,伊萨,看来这是一场持久战了。你也少喝点血浆,对身体不好。”他转身离开了伊莎贝拉的房间。房门关上,房间里的空气似乎也骤然冷了下来。

伊莎贝拉站在房里,发着呆。

突然,她仿佛明白了什么一般,轻轻地推开门,向外走去。

【7】日暮

伊莎贝拉踏出黑岩建成的城堡,夕阳正从另一个方向渐渐沉入大地。血族的领地一片寂静。伊莎贝拉和他们一样,厌恶着阳光温暖而刺眼的光芒。除却小的时候因为好奇,在天亮的时候跑出去过一次,这么多年来,她再也没有在夜晚之前踏出过自己的房间一步。

但如今,着实的分秒必争,这一切由不得她的喜好。她下意识地用黑色的斗篷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平日热热闹闹的王城,此时静默得好像一座死城。血族的建筑本身就古朴、黑暗,夕阳的余晖下,更显得如同破败的帝国。伊莎贝拉加快着步子,飞速地向先祖墓地里走去。

一百年来,先祖沉睡的场所仿佛从未变化过。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墓场的中央。百年前,她就是在这里与塞恩分开,然后再各自去埋下了自己的秘密。伊莎贝拉抬眼看了看天色,离日落只有十数分钟的时间。她顿了顿,终于决定先向着自己埋下秘密的场所前进。

“果然,你的秘密在这里。”

伊莎贝拉一怔,随即猛地抬起头来。

一身黑衣的塞恩坐在一旁的枯树上。他冰冷苍白的面孔,与温暖的夕阳颜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从树上跳下来,淡淡地说,“伊萨,你从小就不会说谎呢。每次骗我的时候,你都是微笑着的。”

伊莎贝拉故作镇定道,“我有什么好骗你的?我只是来找找,万一你刚才说没有埋是诳我的呢?”

“伊萨,和你说那些话,也是为了你能自己走出来。这个方向……你把秘密,埋在露卡的墓下面了吧。”

伊莎贝拉脸色一白,再也说不出什么来。

“因为你一直很崇拜露卡,”塞恩轻轻地说,向着露卡的墓地走去,“她喜欢人类的那套东西,所以你才会这样义无反顾地走上融合派的道路。伊萨,所有的一切我都可以让着你,但这次不行。今天是你第一次在日暮时分踏出王城吧?而我不是,我每天都会比所有的人更早地醒来,在阳光消失之前,伫立在空无一人的街道。这残败的景象,总是提醒着我,如果氏族没落了,我们的家乡就会永恒地变成这个样子。想到这里,我就一点风险都不敢承担。”

说到这里,塞恩已经走到了露卡的墓前。

回过头来,看向他血缘相系的双胞妹妹,他与血族继承权之间,唯一的阻碍。

一阵风吹来,吹散了伊莎贝拉金栗色的头发,散在夕阳的余辉里,泛起耀眼的光芒。她的眼神看起来莫名地绝望,那种绝望就好像即将有十三支银色十字架刺入她的身体一般,与死亡紧紧相连。

塞恩不明白,但他带着歉意地说,“对不起,伊萨。就算是用武力,我也无法退让。”

突然,伊莎贝拉猛地转过头去,快速地向另一个方向飞奔而去。她反应过来了,塞恩果然在诳她——让她以为他的金箔没有埋在墓地。这只是诱使她去想取回自己的,如此他便可以尾随她发现她的金箔所在。而他刚才的对话与行为,却也佐证了他的不安。果然,他的秘密埋藏在这个墓地里。

埋藏在她确认那个地方。

她突然的动作,让塞恩一怔,随即他也反应了过来,开始快速地寻找伊萨的金箔。

这是分秒必争的时刻。

不管话说成怎样,他们并不想真的刀刃相见。伊莎贝拉知道自己不可能打过塞恩,但她也确信,如果真的动了手,塞恩是不会伤害她的——如果她就是站到露卡的墓前,他也完全拿她没有办法。

但伊莎贝拉并不想这样。

夕阳渐渐沉下去了,而天边的星辰却渐渐亮起来了。

不知何时,四周干枯的树枝上倒挂起了黑色蝙蝠。

耳边似乎可以听到血族士兵的脚步声,伊莎贝拉仿佛看到他们戴着黑色面具、提着银十字架的样子。长老他们一定知道她与塞恩都已经非常接近对方的秘密了,这场比赛会比想象得更快结束。伊莎贝拉强压住自己心底的恐惧,将自己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双脚上。终于,眼前出现了剑术先祖的墓碑。伊莎贝拉冲上前去,快速地翻找着墓前的土地。

从露卡的墓跑到这里,大约花了两分钟的时间,这两分钟,塞恩应该想不到她将秘密藏在了墓碑后面。不,他至少还要十数分钟才能想到。甚至,在他将前面找了一遍后,他或许会以为她根本没有将金箔埋在那里。但伊莎贝拉非常确认塞恩的秘密,就在这里。

片刻后,在深灰色的土层下,伊莎贝拉看到了由一块白布包着的东西。那块白布经历了时间的洗礼,显得残破——而这正是她在寻找的东西。

她抬头,周围仍然是一片静谧。所以一切都来得及——她迫不及待地向伸手去打开那秘密,可在这最后的时刻,她的动作却僵在那里,动弹不得。脑海里莫名其妙地想着一些毫不相干的事情,真的,与生死毫不相干。在很久以前的某天,她和塞恩被要求参加一个贵族的晚宴。那个时候露卡才刚被处了死刑不到十年,趁着休息的时候,纯血里的名媛一边吸长长的水烟,一边眯着眼睛和旁边的人说,“露卡其实是个婊子,她学人类跳舞唱歌,就是为了勾引纯血的贵族。但结果,还是被人类给骗了。要我说,就是活该。”

听到她这样说露卡,伊莎贝拉在一旁气得浑身发抖。

她当即离席,走到厨房的垃圾箱里,翻出一颗新鲜的大蒜,捏碎了放进红酒里。一回头,发现塞恩静静地站在自己身后。伊莎贝拉防备地说,“你想告状么?”

塞恩什么都没说,只是走上前来,从伊莎贝拉手里接过那个盘子。

喝到人类大蒜汁儿的纯血小姐,当晚脸色变得就好像被血族刚咬过的人类一样,回去在棺材里躺了半个月才重返社交圈。亲王得知这件事后,把塞恩关到充满阳光的房间里好几天。带着点点轻微烧伤的塞恩,在见到伊莎贝拉担心的面容之时,只是笑着说,“伊萨,好久不见。”

还有一次,伊莎贝拉第三次逃开了剑术课。剑术老师的脾气上来,一定要让她用腿倒挂在城堡外的悬崖一整个晚上。伊莎贝拉怎么求饶也没有,塞恩要求自己来代替伊莎贝拉,剑术老师便威胁他,如果代替伊莎贝拉,就是两个人一起挂半个晚上,然后塞恩要劈砍五千个木桩。

塞恩答应了。

还有……

……

指尖就这样,像被什么阻碍着,再也无法向前了。

找到塞恩心中的秘密,不仅夺取了塞恩的王权,同时也夺取了他的性命。

从今以后,世界上就再也没有塞恩了。

伊莎贝拉闭上眼睛,告诉自己,如果自己关于塞恩的回忆结束了,她便打开他的秘密。可关于塞恩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回忆就好像涌动的泉水一样,无法停止地喷涌而出。

直到长老苍老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既然你找到了,为什么却一直拖延着呢?”

伊莎贝拉睁开眼睛,提着银色十字架的血族战士们,已经将她包围了起来。黑色的身影,像黑色的木桩,伊莎贝拉已经失去了最后的机会。

她木然地看着长老的嘴唇一张一合,却什么都听不到。

伊莎贝拉觉得,自己不能成为亲王或许是对的。她无法欺骗自己,而父王也好、先祖也好,他们都能压抑住自己的情感,而为了自己的目标、氏族的繁盛而忍耐到最后一刻。至于塞恩,伊莎贝拉垂首看着已经眼前的那个被白布包裹起来的秘密。如果塞恩知道,这场比赛的结局是二人的生死,他还会这样毫不犹豫地、勇往直前吗?

伊莎贝拉希望如此,而同时,她也不希望如此。

【8】交易

维持了七天的对决,以塞恩的胜利告终。

塞恩找到了伊莎贝拉的秘密,却永远地失去了伊莎贝拉。他找遍了圣祖墓地的每个角落,翻遍了血族城邦的每个街角,伊莎贝拉就好像空气一样,似乎无处不在,却又似乎从未存在。

没有人回答他,伊莎贝拉到底去了哪里。

她的名字被从所有的记录里消去了,她的画像也在一夜之间消失无踪,她的房间被改为了一间储物室——就好像那间房从未有人居住过。不管是佣人、臣子、长老,大家都似乎从未知晓这个人的存在。

长老们开始筹备塞恩继位典礼的相关事宜。年轻的王储拎着自己的一把细剑冲破了层层守卫,闯入了亲王的宫中。衰老的血族坐在王椅上,疲惫地看着自己怒气冲天的孩子。他的剑术师傅横刀而立,接下了塞恩愤怒的攻击。二人的交战中,塞恩很快就占取了上风。

眼看剑术师傅就要招架不住,亲王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你的存在与她的牺牲,不正是为了肩负氏族的未来吗?”

塞恩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

他看着王座上鹤发的亲王。诚然,他即将离世。他的愤怒换不回伊莎贝拉了,但氏族的未来却只能由他来肩负。塞恩沉重地呼吸着,他的胸腔一起一伏,发出嗡嗡的声音,就好像感情被现实碾碎后死在身体里一般。

塞恩放下了剑。

长老们推开了门,拿着书卷询问亲王,新王何时可以正式登基。

新王的登基,意味着老亲王的消逝。塞恩在听闻长老们冰冷的询问时,胸口再次怒意汹涌。但他克制住了,他看向台上衰老的父王。亲王闭着眼,带着解脱的笑意,“他拥有强大的力量,和自制力。他会为我们带来新的希望,甚至血族的统一。他经得起,『该隐』这个名字。”

语毕,亲王在自己的王座上,化为了灰烬。

长老们涌上前去,用华丽的黑色盒子装起了亲王最后的残留。

随即,人们看向厅中拿着细剑、失去了所有亲人的、独孤的年轻人。他们依次恭敬地伏下身去,带着无上的期待和崇敬——

“该隐大人,请您对民众说几句话吧!”

“获得了一切,却也失去了一切,”空中,被甩入这段历史的死神唏嘘着,“该隐是亚当和夏娃的孩子,却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弟弟,被流放到人间,才成为了血族的圣祖。这个名字用在塞恩身上,很合适呢。”

“但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该隐一定要与伊莎贝拉纠缠那么多次轮回?”

“好问题。而且,一般一名亲王存活的时间是三百多年,该隐至少活了七百年以上,而且根本没有衰老或者让位的意图。”

二人一并陷入了沉默。

佐吩咐V,“我们看下水镜。”于是V撕开了时空的缝隙,二人站到平日他们寻找目标所用的水镜。佐从该隐继位的那刻起,继续看了下去。

成为亲王的该隐,严格恪守着激进派的哲学和约定,氏族的力量迅速地壮大起来。有一天晚上,该隐坐在阳台上,拿着伊莎贝拉以前最喜欢的杯子,慢慢地喝着血浆。这是伊莎贝拉剩下来的最后一样东西了。在最后的对决前,他无意从她手里拿过来,带回了自己的房间。

血浆果然很难喝,那种又酸又涩的东西,完全不能为他带来任何生命力和饱腹感。

到现在,该隐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伊莎贝拉可以靠血浆活下去。

发呆的时候,黑暗里,出现了一名黑裙的女孩。她漂浮在空中,带着超越这个世界的冷漠神情。看着该隐,“你好,听说你有意与我们做一个交易。”女孩指了指手腕。

该隐垂首,挽起了左手的袖子,上面用鲜血画着一枚古老的图腾。

女孩点了点头,“就是这个,你是血族的亲王,地狱之君有兴趣听听你的想法。你想换多少年生命。”

该隐沉默了一会儿,回复道,“永远。”

“永远?”死神脸上露出了几分鄙夷,似乎嫌弃着他的贪心。

该隐说,“我永远活着,这样便不再需要下一任亲王。”

女孩愣了下,随即理解地说,“倒也是,血族的继承方法确实有点激烈。”她打开随身携带的小册子,翻了几页,然后说,“可以,要听听我们的条件吗?”

该隐没说话。

女孩露出一个笑容,那笑容十分漂亮,却又带着来自地狱深渊的极度寒意,“我们想要你,最痛苦的回忆。”她张开双手,好像一只黑色的飞鸟,拥抱着夜色,“你知道吗?在整个对决里,不仅你的父王、长老,就连伊莎贝拉都知道,这是一场性命相搏的战斗。只有你,什么都不知道,好可怜呢。”

年轻的亲王眼里泛起寒冷的金色,他猛地伸手而去,细剑在眨眼间便劈向女孩。黑裙的女孩在那一刹消失在空气里了,可下一秒,她又出现在了该隐的座椅旁,嗤笑道,“想什么呢?和死神对着干?”她把手向空气里一伸,随即变出了一纸合约,又扔给该隐一支笔,“签吧,用你的痛苦,换取无限的生命。”

该隐默默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合约在那一瞬间猛地燃烧起来,随即化为一圈金色的文字,覆盖在他手腕的图腾上。女孩笑颜如花,“细则如下,在你未来的生命里,你会在梦里进入伊莎贝拉的轮回。而每次轮回,不管你们的关系如何变化,她都会为你而死。”她似乎很惬意地看着该隐扭曲俊俏容貌,“别着急,破解的方法有一个,就是她在某次轮回里,决定主动杀死你。”

女孩得意地说,“但我想,你看过她的秘密,你知道她不会的。所以我还准备了另一个破解的方法——”

该隐终于带着几分迫切地站起来,而她却笑得更加邪恶了,“如果你能得到我的帮助。我来帮你的话,一定会实现的。不过,我想,我们不会再见了吧!哈。”

她打了个响指,旋即消失在了空气里。

时空的缝隙里,水镜前的V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身边的女孩。

于他而言,穿着白裙的佐在这一刻化为了异样的存在。

她与那黑裙的死神,就好像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从发丝到指尖,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是如出一辙。唯一的不同,就只有感觉。白裙的佐只是让人感到漠然,而黑裙的死神却给人感觉更加冰冷,甚至邪恶。

“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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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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