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ory XV:

完结篇·地狱歌Hellsing

完结篇·地狱歌Hellsing

佐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干涸的眼眶里没有半滴泪水。

周围的光变得温和而柔软,榕树下睡眠和死亡的双子带着不确定的眼神看着眼前回复记忆的死神。她深琥珀色的眼睛,一会儿好像Z一样充满着漠然的冰冷,一会儿又好像佐一样带着柔和的迷茫。记忆突然袭来,让她一时无所适从。双子没有打断她的回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绕了这么大一圈,我只是回到了起点。”

“她想起来了。”达纳多思看了看修普诺思,又看向了佐,“Z,Lord对你真是太宽容了。”

佐扶了扶自己的胸口,问道,“那颗银色的水晶……”

“可能是你在贞德那一次轮回里,为了查理七世牺牲而获得的水晶。因为有利益冲突,那次的任务是V代为执行的,但那块水晶本身就是你的所有物。”修普诺斯司掌人类的睡眠,他知知晓每一段梦境,也熟悉每一段记忆。

佐茫然地抬着头,对了,那次轮回,她几乎已经想不起来了。修普诺斯指了指地狱之君的接见室,“你已经到了这里,Lord就在里面等你。”

“Z!你别傻了,成为地狱的神有什么不好的,见到Lord快点感谢他,然后回来加入我们吧!”达纳多思聒噪地喊着。

“Z,达纳多思虽然态度这样,但他一直挺看中你的,你不在的这些纪元,他总是说效率下降了什么的。”

“谁说老子看中她的!再说没她我的目标还是按时完成了!”

他们的争执仿佛司空见惯的日常,而Z却不由感慨。双子已经成为了地狱的神,但他们就是这样,拥有人类一样的情感,却有可以超越一切情感,这就是地狱之君希望她成为的东西。凌驾感情的,残酷、冰冷的机器。想到这里,她不由开口打断了双子看起来十分轻松欢乐的对话,“现在我要去见地狱之君了。再见了,双子。”

“说再见!?”

“好像不会再见了一般……”

佐微微掀起了嘴角,却没有再回复他们。随即她坚定地向地狱之君的接见室走去。

达纳多思挫败地想要跟上去再说什么,修普诺斯阻止了他,“Z可能不会回来了吧。”

“为什么!地狱对她哪里不好?”

修普诺斯说,“在过去的千百年里,我看着她的梦境。梦到地狱和死神Z的经历,可是一次都没有。”

达纳多思愣了半晌,然后他突然揶揄着笑道,“千百年?你还说是老子我看中她。”

“我们都一样,她是地狱最出色的死神,谁不希望她继续留在这里?如果最喜欢她的,全地狱只有一位吧。”

“……那倒也是。”

佐走向地狱之君的花园,突然她腰侧的口袋亮了起来。该隐的幻象并没有清晰的出现,光芒只是膨胀成为一个模糊的人形,该隐的声音冷漠地想响了起来,“想起来了?”

“……嗯。”

“想起来你对我和伊萨做的事情了?”

“…………嗯。”

“我想了想,那也不能完全怪你。这一切的背叛和痛苦,都是地狱力量的根源,你是死神,自然有自己的立场。说到底,我们的敌人只有一个。”

在不久之前,该隐也说过这句话。那是在他统一血族的时候,昆塔斯中了他的圈套,死在了他的手里,那个时候他也是这样说的。佐不知道该隐所谓的这个“唯一的敌人”是谁。但还来不及澄清,该隐便已经隐去了光芒。佐抬头,前方的花园里,静静地伫立着一个人。

她向前走了几步,那个人突然转过了头来。

佐不由讶异地退后了几步。

这是一张极为熟悉的面孔,熟悉到他不应该存在于这里。

少年有着如星辰般银色的短发,还有一双冰冷而完全没有生气的灰色眼睛。他穿着黑色的三件套西装,胸前挂着逆向行走的老式怀表,手里拿着鲜红的苹果,站在地狱之君的花园里,看到佐走过来,他扯出一个熟悉而冷漠的微笑。

“V?”佐不由惊讶地问道。

“Z,我的孩子。”

他突然开口,声音却平和而慈蔼。

那不是V的声音。佐怔了好一会儿,还是不敢确定对方的身份。

少年依旧微笑着,“你是我麾下最出色的死神。我看着你走到地狱的顶点,也亲手安排着你经历最苦痛的情感。七日水晶的旅程也好,七重门的赌局也好,我都是想给你一个机会,十三名死神的席位,我一直为你保留了一个——回到地狱来吧。现在你应该理解了,沉浮于人类情感的痛苦和无助,和我们在一起,超脱这一切,回到你最初的样子。”

佐摇了摇头,感到自己像在巨大鸟笼里徒劳拍打翅膀的小鸟,“Lord,一直以来,V原来就是你。”

“不,我没有实体。在过去的一段时间,我借用了V的身体,封闭了自己的记忆。只是想和你共同经历一次七日的旅程。你的记忆不是都回来了吗?好好地看一看这张脸,你是认识V的。”

佐揉了揉眼睛,仔细地看向这个陌生又熟悉的死神。

从旅程的最开始,他便与她同行。

从最初完全的对立,到后来产生微妙的默契,到最后……他有意无意的出手相助。V似乎一直在她的身侧,也似乎一直保护着她。如果他的头发是充满活力的栗色,他的眼睛是和自己一样的深琥珀色。佐恍然大悟,然后颤颤巍巍地说,“难道,V是——”

地狱之君的声音依旧波澜不惊,“时空里,每个人的相遇、分离都有着原因。这里没有陌生人,只有你忘记的人。”

佐还在咀嚼地狱之君的话,可她并没有机会得到结论,她随身携带的小袋子就突然再次亮起了巨大的光芒,这一次,该隐的身影从当中分离开来,轮廓渐渐变得清晰。在他身后,慢慢地多出了一个、两个、数百上千个血族的身影。他们穿着整齐的黑色斗篷,他们亮着血红的双眼,露出尖锐的獠牙。

当该隐的相貌变得完整之时,他骤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金绿色的眸子已经亮起了鲜血一般的绯色。他首次露出了獠牙,那张俊美而冰冷的脸上充满着毫无掩饰的战意。

V看着该隐和他的子民,眼中却没有半分意外或慌乱,就好像沐浴着春风享受香甜的茶点一般,他不紧不慢地说,“血族之王,你以我的死神为媒介,来到了地狱的深处,是为了向我挑战而来吗?”

该隐的声音低沉而压抑,他的皮肤好像十二月的大雪一样苍白,“一千七百年。我们的种族分裂着,我与伊萨在痛苦中轮回着。是时候了,让你们愚蠢的规则接受应用的惩罚。”

V闻言,突然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起先压抑,后来变得剧烈。地狱之君的花园跟着震动了起来,这震动从地狱的核心开始,经由该隐之环向上扩展。每个环的死灵们在这剧烈的晃动下不知所措地哭喊着,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守环人们纷纷抬起头,他们很少听到地狱之君的声音,他的笑声让他们觉得恐惧、又不知所措。他们打开了九环之间的栅栏,开放了死神的通道。

还留在地狱里的死神,纷纷向深环里赶过去,想要去到距离地狱之君最近的地方。

地狱之仆连忙跑到地狱的守卫者休憩的地方,打开枷锁,将三头犬和火龙释放了出来。它们咆哮着,随着死神的脚步,快速地向地狱深处赶去。

常年呆在地狱之君接见室外的双子最先来到了地狱之君的花园外。

他们原本十分紧张,可看到该隐和血族后,却又好像松了一口气般平静了下来,V对着他们一挥手,他们就静静地站在庞大血族军团的后面,一言不发地静观事态的变化。

当地狱的军队集结了起来,死神们站在接见室外等候命令之时,地狱之君的笑声终于停止了。该隐没有表情地看着V,而V的容貌里依然带着笑意,那笑意里甚至有着几分慈蔼,“我感觉很有趣。”

V继续说了下去,“一只虫的寿命大多只有一季,一只狗大约十数年,一个人类最多不过百年的生命,一个普通的血族,大约可以生存到六百到七百年,你是个例外,为了不让妹妹的覆辙重演,你存在了一千七百年。用地狱的时间来算,这已经有了八、九个纪元。你见过了很多事情,因此你有能力通过种种手段,站在这里。”

血族军团们静默着,在它们的静默里带有必死向地狱挑战的决心。

可V接下来的话,几乎是轻描淡写地击溃了这种决心。

“但你们可知道,我定义了纪元。

在拥有纪元之前,地狱里没有时间的概念。我在这里,观看着人间的历史,那短短的数十万年的存在,一次又一次地重演,你们中的很多人,来到地狱转生已有无数次。当然,可能有一部分是来自天界的。我感到非常无聊,因此我捏造了睡眠和死亡的双子,他们知晓你们的每一场梦境,也目睹了你们的每一次死亡。后来我又放置了十三个死神的席位,赋予它们工作的规则,收集人类负面的情感。而它们偶尔成功、偶尔失败,这些也给我无尽的时光带来了更多的乐趣。最年轻的死神,他也已经存在了三十三个纪元——而你们这微渺的种族,前后存在的时间也不过是二十几个纪元而已。”

“二十几个纪元,”V用手指在空中轻轻地画了一个半弧,“这种存在于我来看,还不如一只虫来得持久。”

在V说这番话的时候,地狱之君的花园里是一片死一般的静寂。紧接着,门外传来了三头犬和火龙的咆哮声。修普诺斯开口,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而有礼,就好像在问对方今天下午要喝什么茶一般,“Lord,您打算怎么处理。”

V笑道,“但这些连虫子都不如的生命费尽千辛万苦来到这里,却让我感到有趣。这是我无数个纪元来觉得最有趣的事情。我应该褒奖他们,说说看,你们想要什么?”

V这样的说法,反而令人感觉居高临下。

该隐的回复坚决而冷漠,“我们想要废除死神的游戏规则。”

“那我的乐趣就没有了。”V快速地拒绝了。

“那么,谈判破裂了?”

V突然又笑了起来,但他很快收敛了自己,“我怎么会和虫子谈判。”

在那一刻,该隐的面色落入了冰点。血族的战士们露出了自己的獠牙,向地狱之君扑了过来。他们庞大的数目踩得地面瑟瑟作抖,V微笑地看着他们飞速地向自己冲来,佐夹在地狱之君和血族战士之间,进退不得,眼看就要被波及,却被V拉住胳膊。轻描淡写之间,她和V便已经腾空而起,那仿佛数不尽的血族在他们脚下转瞬化为了细小的点。

在他们飞跃血族大军的时候,V向着另一侧死亡和睡眠的双子伸出手指,修普诺斯和达纳多思分别抬起了他们的左手和右手。在这一刹那,地狱之君花园入口的大门骤然变得庞大,无数只三头犬和火龙如同潮水一般破门而入,双子退到两侧,看着人界最强大的种族和地狱的军队短兵相接。

V扶着佐,降落在黑暗中的一处高地。在那里,这恢弘的战役一览无余,战士的怒吼声,飞舞在空中的血滴肉块,这就是地狱最深层最贴切的写照。可V并不介意这场战役的胜与败,他侧过头来,似乎看透了佐心中的全部想法。他那双灰色的眼睛里映出了佐无助的表情,“Z,我的孩子,你还是要离开我们吗?”

黑暗里吹过一阵风,将佐深栗色的头发吹散了。她抚了抚自己的头发,问道,“Lord,在我转世之前,您曾经说过,当我集齐了七颗人类不会背叛的证据时,您便会给我再次选择的机会。想在我想问问您,那是怎样的机会?”她顿了顿,继续说,“如果可以的话,请您让我回到人界,我想与四月在转世中再次没有任何约束地相遇。”

V看着佐好一会儿,一直以来他面容上的自信与悠然自得渐渐消失了。他板起了面孔,看向了地面血族与地狱军团的生死之战。血族虽然有着强大的力量,可他们在火龙和三头犬面前依然显得脆弱不堪。他们被咬噬着、被火焚烧着,在化为灰烬之前依然露出着坚定的表情。

“Z,你看,那些血族是人界最强大存在。可此时在我们的面前,他们是多么的脆弱。他们不过是被仇恨、恼怒、痛苦这些情绪控制了理智,不自量力地向我们挑战。你真的想要成为他们的一员吗?”

佐没有回答,她的视线冷静而笃定。

“你去到人间,就会比他们更加弱小,即使没有我的赌局,你也难逃命运的玩弄。”

“……即便你再次与四月相遇,即便你们的度过了快乐而短暂的生命,在最后的最后,你们仍然要被死亡分离。你们的记忆将再次被洗去,甚至、依照天界和地狱的安排,你们可能再也无法相遇。”

不管地狱之君如何说服着他喜爱的死神,佐一直保持着沉默。黑暗里,少女深琥珀色的眼里充满着笃定。V感到迷茫,佐并非凌驾了这些感情,当他谈及她与四月的相遇与分离时,她的眼里也曾经出现过快乐与痛苦。她知道情感的可怕,她亦了解身为人类的渺小和无助。但即便如此,她将仍然选择回到人间。

佐坚定的眼神,这样告诉着地狱之君。

V突然觉得自己所说的一切都是徒劳的。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再次看向了战场。相对地狱数不清纪元的时间里,战场上发生的一切仅仅是一瞬间而已。血族的士兵一个接着一个地被撕碎、再化为灰烬。战场外的地狱之仆乐颠颠地把他们的名字记录了下来,为地狱的大丰收欢呼着。

V慢慢地说,“Z,你刚来地狱的时候,好像是一百多个纪元前的事情吧。你是当时十三个死神中最年轻的,可你刚从白色的茧内出现时,周身便带着成功死神才拥有的气息。那个时候,我便知道,你或许是地狱中最快成为真正的‘神’的。”

V的声音里带着惋惜,也带着几分怀念。佐似乎从里面听到了“情感”,因此她感到难以置信。她想了想,只干巴巴地说了句,“Lord,谢谢你。”

V笑了笑,“没什么好谢的,你不过是这无尽的时空中给我带来一丝乐趣的小虫子罢了。”

当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黑暗中的冲突也似乎分出了结果,血族几乎全灭,该隐的身影不得所见。结束了战斗的地狱三头犬和火龙们都恭敬地对着V所伫立的位置接连地拜跪了下去。双子飞到了空中,停留在V和佐所在位置斜下方大约数米的距离,等候着地狱之君的下一步命令。

V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佐的头,“现在,我送你回到人间。你会忘记所有与地狱相关的事情,我也会把V还给你。作为你在这一百多个纪元里给我带来乐趣的回报,我会送给你人间所定义的‘幸福’。但这虚渺情感可以持续的时间长短,我就很难保证了。”

语毕,他伸手在空中划了一个椭圆形的弧线。

紧接着黑暗中,缓缓地亮起了一束细小的银光,然后那光芒开始逐渐扩大,透过那光芒,似乎可以看到另一侧人间鲜活的气息。平原上充满活力的挺拔树木,空中飞舞而过的小鸟,微风抚过平原上草木发出的沙沙声。

那是佐最后一世所见到世界的样子,也是佐作为人类生存最后的时刻。

穿梭于时空中,经历了那么多故事,看到这样的画面,佐突然有种终于那可以回去的感觉。

“再见了,Z,我会在你的梦里和你打招呼。”修普诺斯温柔地说。

“Z!别以为老子会舍不得你,等你在那边死去的时候,会再见到我的!”达纳多思带着一贯的莫名的怒气地说着。

“再见,Z,虽然你曾经令人讨厌,但你确实可谓死神中最优秀的。”十一名死神不知何时也来到了这里,他们对佐如此说着。

“Z,你终于走了!到人间不要再惹那么多麻烦了!”黑暗中,Z听到了守环人的喊声,其中审判之门弥诺斯的声音显得格外尖锐。

“再见了,Z,”最后开口的是寄身于V身体内的地狱之君,他微笑着,银灰色的头发和眼睛里映出了佐的样子。他的相貌虽然对她十分熟悉,但周身展露的气质却又显得万分陌生。

“Lord,我离开这里,你会将这个人还给我对吗?”

“是的,不用担心,我的孩子。快去吧。”

他指向那亮起光芒的椭圆。佐看着那里,又回首看了看身后的地狱。在那一刻,她也曾经迷茫,到底哪边更像是属于她的世界。那看起来冰冷、肮脏的地狱,却有着熟识她的人们,而那看来明亮的人间,却有着各式各样痛苦和悲伤的回忆。

但四月在另一侧。

想到这里,佐不再犹豫。

就在她即将踏入光芒的一刹,身后传来了小小的骚动,她回过头,满身是血的血族亲王不知何时也爬到了高台上面。他伤痕累累,日常的漠然似乎在此刻被撕碎了。在V看着佐离开的时候,他也掏出了短剑,向V的背后刺了过去。

那把短剑是无法伤及地狱之君的——

佐甚至不用看到最后一幕,便能猜到结局。

这就是地狱之君说过的,脆弱而徒劳。

但她却能了解该隐的所作所为。如果她是该隐,她或许会作完全一样徒劳的事情。

若她没有经过这么漫长的时空之旅,没有遇见那刻骨铭心的情感,她也不会懂得。

她踏入了银色椭圆,向人间返去。在那刺眼的光芒中,她看到该隐刺向V,但V的周身有着什么看不到结界的保护着他。他只是一回身,轻轻一抬手,蓝色的火焰便猛地扑卷而出,从该隐握着剑的右手开始燃烧上去。她还想看得更清楚些,可就在此时,光芒骤然变得异常强烈。伴随着光芒的加强,地狱里也响起了遥远的歌声,仿佛是第九环伊莎贝拉哀伤的咏叹调,又好似审判之门小海妖充满思念的小夜曲。

歌声逐渐远去,脑海里又听到了钟声缓缓响起。每响一声,便有一片记忆从她的脑海里渐渐消逝。与V在时空的缝隙内的初识、与地狱之君的赌注、穿越地狱七重门的冒险、该隐的哀恸,还有时空中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为了自己的爱与坚持放弃自己生命的人。

一个一个,出现在她面前,再化为水泡。

银光慢慢消失,黑暗丝丝入侵。当银光完全被黑暗吞噬后,佐的身体变得异常沉重。

然后,她从时间的缝隙里,掉落了出来,沉入了真实的时空里。

佐睁开眼睛,她躺在一片洁白的大雪里,不知躺了多久。

她卷曲的睫毛上挂满了冰的结晶,她颤抖了一下,有点记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四肢异常冰冷,似乎没有了生存的感觉。她反应了好久,突然感到了悲哀。

对了,她以少女的样貌已经存活了好几十年,她的家族把她当成了怪物、抛弃了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她已经走投无路。本来,她是躺在这片平原上,等待死亡的。可就在此时,手侧突然感到一丝丝的温暖。侧头看过去,身旁靠着一名栗色短发的少年。

他与她年龄相仿,蜷缩在她身边,虽然鼻息脆弱,但他身体微微的颤抖正是说明他依然生存。佐的眼眶里骤然挤满了泪水,她坚持地撑起身体来,将那名少年抱在了怀里。她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佑……你怎么会在这里。”

佑是她最后的亲人,也是唯一一个保护她、站在她那一侧亲人。这一个本应该早已死去的亲人,此时却以真实存活的样子出现她的身旁。那种失而复得带来的巨大快乐让佐有了活下去的力量。

“这一定是上天赐给我的机会。佑,这一次,我会好好保护你。”

佐喃喃地说道,但她已经半点力气都没有了。大风卷起雪片吹过这对抱在一起的双子,就在这一切仿佛只可能终结于此之时。在疯狂的大雪里,佐隐约看到一个年轻男子向他们走了过来。白雪铺天盖地地落下来,他穿着一身白色的棉服,饰以水色的衣带,他蓄着似时下很流行的短发,黑色的发丝好似温和的溪水,在风中柔顺地飘舞着。

她分明是身处可以将一切吞噬殆尽的冰天雪地中,可这名男子却让她联想起了烈日下的一汪清泉,她仿佛可以看到他身侧带着一圈奇妙的、温和的水色光芒。

她似乎在哪里见到过他。

似乎是在茫茫大漠,又似乎是在樱花树下,又似乎就在这里。

她突然聚集了力气,拼命地向来人挥手,见他越走越近,直到他的相貌清晰可辨。

男子温润如玉,却又淡漠如水。

佐说,“请你帮帮我们。”

男子还在继续向前走。

“我们快冻死了。”

男子没有回复。

“如果我们死了,你就是最后一个见到我的人。你这样就是间接的杀生了。”

他叹了一口气,总算是停下来脚步,墨色微挑的眼里映出了佐坚决的神情,而他的语气里也是略带无奈。

“我知道了。”

风卷起雪片漫天飞舞,冷意仿佛要将世界冻结。

似乎谁躲在时空的缝隙里,静静地观看着这一幕,悄声地发出议论。

“她有了家人,也又遇到了那个人,这就是Lord承诺给她的幸福。”

“这就算幸福吗?她总要和四月再次分离的!”

“好了,人间没有永恒。但他们会在轮回中无数次地再次相会,命运缠绕在一起,这就是幸福。”

“不明白!不能理解!她应该回来我们这里!我要派死神去和他们进行赌约。”

“好啦,好啦,你不要这样口不对心了。”

时间正如地狱中的阿凯隆特河,奔涌向前,永不止息。

时空中,死神仍然不知疲倦地在执行着各式各样的任务,七日赌约,还在各种舞台上演。

也许有一天,你的身边会出现某名身穿黑衣的男子,或身着白裙的女子。

那个时候,你会如何选择?是背叛,以来继续自己的生命,还是牺牲,以来捍卫对自己最重要的他人。

但不管如何选择,不管何种结局,在漫长时间中,能够相遇便是幸福。

每一次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而每一次的别离,都是为了不久后的再见。命运就是这样,将我们交织在一起。短暂而脆弱的生命正是因此,才变得伟大而永恒。

【Fin】

Story XV:
七日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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