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那时，没有时空钥，没有AngelHoly，没有人记得您，您要……怎么办？～～

One.

云弄峰顶，生态舱中。

席貊勃然大怒，“谢君勉，你疯了吗？你真要听他的信口雌黄？解开对穹苍学院的封锁，就等于我们的计划功亏一篑，我决不允许！”

冰朔淡淡道：“只是解开封锁十分钟，连客机加热引擎的时间都不够，更别提现在穹苍学院的学生都在塞西尔手上。无论如何，他们都是逃不出你的掌心的。”

“萧冰朔，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席貊咬牙切齿道，“学生出不去，可你能放人进来。”

闻言，冰朔笑起来，“是啊！放个把人进来，你们就没信心实施计划了吗？”

谢君勉冷冷看着他，“你要怎么证明你能治好静静？”

冰朔：“放我妹妹和徐曜进来，我会在你面前让他们完好无损的醒过来。这样的诚意够吗？”

谢君勉的呼吸陡然变得急促，他死死盯着冰朔的眼睛，想要搞清楚他在耍什么花样。

谢君勉太清楚，对于萧冰朔来说他妹妹意味着什么。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萧冰朔会拿他宝贝妹妹的性命开玩笑吗？不，他绝不会!

可是，对谢君勉来说，静静的命太重要太重要，他绝不容许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我要是不答应呢？”

冰朔勾了勾唇：“那我们就在这云弄峰上，耗到生态舱氧气枯竭、食物消耗殆尽吧。这里在云弄峰雪线之上，一个极偏僻的角落，你的手下一时半会也找不过来，就算找过来了，他们也打不开生态舱。”

他举起手，让谢君勉看了看自己指间夹着的AH7123芯片。就在刚刚机械手缩回的那一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打开的舱门吸引，他趁机取走了AH7123。

“另外，如今生态舱的对外网络已经被我切断，没有载体，哪怕你还能操纵AngelHoly，哪怕你拿着核心秘钥依旧毫无用武之地。”

谢君勉深吸了一口气：“你果然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从用自己的血打开生态舱，取得管理员权限，到只让四个人进入。环环相扣，一丝不差。萧冰朔，我从前说你不擅心机，如今看来，倒是我小瞧你了。”

冰朔皮笑肉不笑道：“这还不是要多谢诸位的言传身教。”说着，还瞥了一旁的陆昊远一眼。

正翻出了储藏格中食物在拆包装袋的陆昊远无辜地眨眨眼，朝他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

冰朔牙根痒痒，又想一鞋帮子pia上去了。

谢君勉：“你就不怕穹苍学院的那些学生因你而丧命？”

冰朔：“呵……谢君勉，你逗我呢？不是你说要让他们见不到明天的太阳。既然横也是死，竖也是死。是变成脑死亡的活死人永远醒不过来，还是被维森特的手下杀死，有区别吗？”

他身体缓缓靠在操控台上，神色幽暗地看着对面的少年，“谢君勉，你应该明白，你我之间，从你对徐曜下手开始，就已经是不死不休的结局。我现在还愿与你谈条件，不是怕了你，只是不想静静今后好不容易活下来，却背负着数千条性命的罪孽？你有没有想过，静静将来长大后知道这样的事实，对她来说是何等的残忍？你有没有问过她，这是她想要的活法吗？”

谢君勉猛然闭上眼，垂在身侧的双手死死攥成拳头。良久，他才哑声道：“好，我给你十分钟时间。”

“谢君勉，你他妈是脑袋被驴踢了吗！！这样的鬼话你也信？！”席貊怒吼着扑上来。

谢君勉猛然转身，竖起的食指点在他眉心，“席貊，你以为我是何佑君吗？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下次你再敢对我指手画脚，就别怪我不客气！”

贴着额头的指尖上冒出噼里啪啦的火花，皮肉烧焦的滋滋声，伴随着剧烈的痛楚侵袭席貊的感官，让他发出一声哀嚎。

谢君勉毫不留情地将席貊一把推开，手指在空中划过，很快，虚拟键盘出现在眼前。

AngelHoly二级警备的解锁不似那些惩戒防御权限，需要经过繁复的指令确认。

谢君勉足足输入了十几分钟，才将指令下达完毕，“萧冰朔，现在该轮到你证明给我看了！”

冰朔双手轻轻握了握拳头，又缓缓松开，在心中道：“游码，联系蓝。”

就如谢君勉所说，他步步为营，小心算计，终于等到了这一刻。若是能没有伤亡的解决这一切，那真是太好了。

然而，就在这时，急促的警报声突然在生态舱中响起来。

啪啪啪！熟悉的声音砸在耳畔。

冰朔错愕地抬头，看到一一关闭的储藏格，和整个生态舱中骤然闪烁的耀眼红光，脸色大变。

“哈哈……哈哈哈哈……你们去死吧！你们全都去死吧！萧冰朔，席貊，谢君勉，你们不是说我是一条狗吗？我是狗又如何？现在，你们全都要陪着我这条狗一起死！哈哈哈哈……”

何佑君摇晃着从地上爬起来，因为脚踝上的枪伤，他不时扑倒，狼狈不堪，可那癫狂的笑声却一刻没有停止过。

“席貊，我真应该感谢你，把我……把我像破布一样扔在那角落。”何佑君用血流不止的脚踢了踢自己刚刚躺过的角落，“知道这个生态舱的自爆按钮在哪吗？就在这底下，这底下，按十分钟就会启动。”

“还有你，萧冰朔！我也要感谢你！”何佑君裂开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要不是切断了生态舱网络，底下这个自爆键，还不会亮起来被我发现呢？要不是你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我也不会按了十分钟都没有被发现。”

何佑君摇摇晃晃地朝着冰朔冲过来，“冰朔，你就要跟何大哥死在一起了，Bomm一声，什么都没有了，尸骨无存，哈哈哈……你开心吗？”

冰朔脸色铁青，心中说不出的懊悔。

事实上，他一直注意着席貊的举动，生怕他恼羞成怒之下，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可他是真的把何佑君给忘了。谁知一个小小的疏忽，却让他几乎满盘皆输。

急促的警报声突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机械提示音，“自毁程序正式启动，现在开始倒计时。”

几乎同一时间，操控台上方出现了一排鲜红的时间：5：00。眨眼之间，就跳到了4：59.

生态舱中，除了神经质笑着的何佑君，其他人脸色一片惨白。

谢君勉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仿佛失去了魂魄。

他要死了，可AngelHoly还没有解锁，对穹苍学院的封锁，十分钟后就会重新启动。而他已经没有了下一个十几分钟，去下达永久解除封锁的指令。没有了他这个主控者，AngelHoly将一直一直执行他留下的命令。

也就是说，整个穹苍学院会变成一所与世隔绝的孤城，而且，总有一天会变成死城。

他的静静，他的静静要怎么办？

不，就算他要死，他也绝对要给静静留下一线生机。哪怕是用数千人的命来换，哪怕他会万劫不复，也在所不惜。

谢君勉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经有了疯狂的决绝，手缓缓按在了自己怀中的核心秘钥上。

席貊猛然回过神来，怒不可遏地冲上去一把掐住何佑君的脖子：“你这个杂碎，到底做了什么？！”

他还没有见到蓝，还没有用Angel试剂治好他疯了的妹妹，还没有实现他的野望，还没有将蓝关进他亲手缔造的牢笼，他怎么能死！！

何佑君张大嘴，口中发出咔咔的声音，舌头长长的吐出来，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

可席貊却犹不解气，扣着他的脖子，将他脑袋一下一下往操控台上撞去。

突然，他的动作一滞，脸上的表情从狰狞的愤怒慢慢变成了惊恐而痛楚的扭曲。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戳进自己腹部的匕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

何佑君张大嘴，发出嗬嗬的笑声，鲜血从他的额头流下来，将他的半张脸都盖住了。他一笑，鲜血就流进他的嘴巴，染红了他的唇齿。

“嗬嗬……席貊，你去……死吧！你去死！”手中的刀猛然拔出，又狠狠刺进去。

一刀、两刀、三刀……十刀！

鲜血飞溅，何佑君的笑容却越来越疯狂，“哈哈哈，席貊，你说我是狗……可你却死在了我这条狗的手上，你连狗都不如……连狗都不如……哈哈哈哈！”

席貊直直地倒了下去，肚腹上一片血红，甚至有捣烂的肠子内脏从伤口处涌出来，就像是被野狗啃过一般。

他张着嘴，拼命的伸出手想要呼喊什么。蓝……蓝，我追逐了你一辈子，为什么……为什么你始终离我那么远？我到底……错在了哪？

席貊瞪着双眼，停止了心跳，死不瞑目。

两支密封的试管从席貊衣服口袋中滑落出来。

何佑君一惊，连忙扑过去想要接。

然而，他的肩胛骨受了枪伤，伸过去的手非但没有接到试管，反而将两根试管都甩了出去。

啪啪，玻璃碎裂，晶莹的液体慢慢流淌在空气中，随即马上消失的无影无踪。

Two.

滴答滴答，操控台上的倒计时为3分21秒。

冰朔猛然从生态舱的核心程序中脱离出来，满头冷汗。

不行！时间不够，他根本就没办法集中精神破解生态舱核心程序。

他一咬牙，猛然转头看向身后的少年，“陆昊远，我们合作吧！”

听到他这句话，陆昊远的神情简直比听到生态舱要自毁了还惊讶。

惊讶过后，不由低低笑起来，“好啊，不过，你就不怕我又搞破坏吗？”

他顿了顿，嘴角的弧度变得诡谲而幽深，“你明知道，比起生死，我更在乎的是我的猎物。”

狩猎与寻求刺激，是他的本能，深深的融入在他的骨血中，没有人能够改变。

他不在乎自己的生死，甚至也不在乎冰朔的生死。只有事情本身的有趣，才能激发他渴求的欲望。

陆昊远站起身来，走到冰朔面前，两人的距离极近，他比冰朔稍高一些，所以讲话的时候便微微低了头，呼吸喷吐在冰朔耳畔，“其实，我挺想看看AngelHoly彻底解锁后，穹苍学院遍地活死人的场景；更想看看完美的Angel还原剂能制造出怎样的新世界。只可惜，Angel试剂的大部分原料都太稀少，也太难提炼了，能制造出Re-Angel16号试剂就已经是极限，如今更是连仅存的三瓶都毁了……不过，我可以把现有的Angel还原剂配方，连同完全解锁的AngelHoly隐藏起来，直到几百年后，医药科技足够发达的时候，再让人发现……到那时，全球都是服用了Angel还原剂的人，你猜那样的世界该多有趣啊！”

他说着，身体继续往前倾了几分，温柔的声音带着似诱惑似迷离的低哑，“萧冰朔，就算我是这样的人，你还是要与我合作吗？现在的时间只剩下……”他抬头看了一眼，“两分五十一秒，如果不能全心全意，孤注一掷，你就会连最后一丝机会也失去了。你真的想好了吗？”

冰朔猛然后退一步，按了按太阳穴，“你当初那个问题，我现在回答你。”

“什么？”

“如果我们活着离开这里，我就接受你的求和。”对上陆昊远难得错愕的神情，他咧开嘴笑了笑，“你不是说要亡羊补牢，重新与我做朋友嘛！那接下来的两分……四十五秒，你就好好表现吧！”

说完，他再没有看陆昊远一眼，视线专注地落在操控台上，修长的十指在键盘上跳跃舞动，速度快的几乎能看见残影。

陆昊远怔怔呆在原地好半晌，才露出一个恍惚的笑容。他的手轻轻按在自己的胸口，有种奇特的陌生的情绪，在这里若隐若现的蔓延。

这样的情绪，在田荣村冰朔说“我知道不是你”时，出现过；在黄泉审判上，得知冰朔早就知晓他身份时出现过；在寒血剑刺穿他的身体，却看到对面少年惊恐悔恨的眼神时出现过。

可是，这种陌生的感情，从没有一刻，如此时这般强烈过。

陆昊远闭了闭眼，轻声呢喃，“好像挺有趣的。”

有趣到，他突然不想死了。

有趣到，他对于其他一切人事物，乃至于完美的Angel还原剂都失去了兴致。

他嘴角的笑容越发幽深，转身看向主控台，手指缓缓摆在键盘上。

……

“滴——！”绵长的提示音响起，操控台上方的倒计时显示器停留在00：09。

冰朔收回手的时候，十根手指都在抽搐，指根处一阵阵的酸麻痛楚传来。他擦掉额头上的汗，看向一旁的陆昊远。

就见陆昊远也正动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指，神情既是新奇，又是有趣。不由长吁一口气，又忍不住露出笑容。

无论如何，他们总算是死里逃生了。

冰朔一转头，却发现谢君勉正怔怔看着他们，也不知道看了多久，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眼底隐隐翻涌着让人看不懂的痛楚与绝望。

他怔了怔，“谢君勉，我们出去吧，自毁倒计时只是暂时停止，三分钟后就会重新启动。我们的交易依旧有效。”

谁知谢君勉却露出一个悲呛的笑容，“来不及了……已经来不及了。”

冰朔心中咯噔一下，随即惊惧地瞪大眼，“你做了什么？！！”

谢君勉：“你没有发现吗？自毁程序启动后，生态舱的网络就自动接通了。我……”

他看向最左侧的操控台，那里正插着代表了AngelHoly核心秘钥的芯片。谢君勉的声音沙哑而艰涩，“我以为，我们再也出不去了。所以，启动了AngelHoly完全解锁程序。”

事实上，他一开始的计划，就是在完全解锁AngelHoly后，启动生态舱自毁程序。

在东院院长室地底，他曾经发现谢苍龙的那个地方，还留有一瓶初始版的Angel还原剂。

加上生态舱里的三瓶，救静静、琉璃、徐曜和谢俊飞四个人刚刚正好。

至于参与堕天计划的其他人，谢君勉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们活下来。包括，他自己。

后来，冰朔给了他一丝希望，他本能的想要从泥沼中爬出来，抓住那丝希望。

可事实证明，早已堕落沉沦的人，是不配得到一点点救赎的。

如今，也不过是回到了原来的轨道。AngelHoly完全解锁后，穆索和韩修杰会带着完美无缺的Angel还原剂去救醒静静。

只是……

冰朔脑中一阵嗡鸣，气的差点没昏过去，他猛地扑到操控台前，将核心秘钥拔出来。

谢君勉：“核心秘钥已经匹配成功，解锁程序开始启动，一切再也无法挽回！”

他伸手轻轻在空中挥了挥，就见W楼中，穹苍学院的学生一个接一个倒下去，陷入了沉眠。这是解锁的AngelHoly在抽取他们的脑能量，当所有的脑能量被抽空，AngelHoly彻底解锁，这些学生也就成了植物人。

那些原本正看守者学生的黑衣人，因为他们从没进过AngelHoly的虚拟空间，所以没有昏迷，可是却被AngelHoly防护网驱逐出了W楼。

“你这个丧心病狂的畜生！！”冰朔一把拎起谢君勉的领子，朝着他的脸狠狠砸过去，“你知道那是多少条人命吗？那些都是你的同窗，他们叫过你会长，曾经全心全意信赖过你？你他妈怎么下的去手？”

谢君勉恍惚的笑了笑，任由冰朔殴打，完全没有闪躲的意思，“我好像总是在说，来不及了，回不去了，明明告诉过自己决定了就不要后悔。”

刚刚在后头看着冰朔和陆昊远联手破解生态舱核心源码的时候他就在想这个问题。

明明他已经舍弃了良知、舍弃了尊严，做好了下地狱的准备，可是为什么，每一次说出“来不及”、“回不去”的时候，他的心会那么痛？

为什么想起冰朔那句“静静今后好不容易活下来，却背负着数千条性命的罪孽”，悔恨的泪水会止不住的六下来。

如果他能再多等一分钟，如果他能给冰朔、给谢俊飞、给姐姐多一点信任，是不是一切就不会是如今这样的结局。

“冰朔！”江炎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冰朔猛然回神，见江炎要进来，他连忙道：“别进来，生态舱马上就要爆炸了！”

“什么？”江炎吓了一跳，“那你还不快出来！”

冰朔看向陆昊远：“你先出去！”

陆昊远张了张嘴想说话，冰朔直接提起他的领子，把人塞了出去。

紧接着，他转身看向谢君勉和何佑君。

哪怕这两个人再可恶，也不应该死在这里，他们应该接受的是法律的制裁。

冰朔深吸一口气，一手一个提起两人的领子，正要一前一后塞出去。

突然，眼前的舱门咔哒一声，骤然关闭。

“咯咯……咯咯咯……”何佑君笑的疯狂而高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冰朔错愕的脸，“没有Angel试剂，我活不了，你们也别想活。我是狗，你们也是狗！哈哈哈！”

冰朔狠狠瞪了他一眼，迅速冲到主控台前操作。

没多久，舱门被重新打开，然而，这一耽搁，那个自毁倒计时又开始重新跳动。

9，8，7……

冰朔拽住谢君勉想要冲出去，何佑君却再度扑过来，死死抵住舱门口，“冰朔，何大哥陪着你不好吗？这个世界多肮脏啊，咱们一起去创造新的世界，我的妹妹，还有母亲都在那里等着我们，哈哈哈……”

“冰朔，怎么回事？你怎么还没出来？！”江炎急的探头往里张望。

冰朔几乎吓得魂飞魄散，“江炎，退！带着昊远离开这里！”

“哈哈哈……新世界……新世界……”

5，4，3……

突然，谢君勉伸出手将何佑君一把从门边踹开，紧接着朝着冰朔的背后狠狠一推。

“冰朔，记得你答应我的！一定要让静静和谢俊飞活下来！！”

轰——！！沙哑的呼喊与祈求，彻底淹没在轰隆巨响中。

剧烈的爆炸冲击，直接扑打在冰朔的背后，他猛然喷出一口血，倒在江炎怀中，失去了知觉。

Three.

“主人，主人，你醒醒啊！”

游码熟悉的电子音一直在耳边吵闹，冰朔皱着眉头缓缓睁开眼，然而，入目的却不是粉色的公主房和水晶珠帘，而是碧海银沙，椰林草原。

这里的场景与穹苍学院非常像，可是又略有不同。

冰朔几乎一眼就认出来，这里是苍龙七宿最早见过的AngelHoly虚拟空间。

穹苍学院的布局与景色，本就是参照这虚拟空间建造的。

“冰朔！”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惊喜的呼唤，“你怎么也来了？！”

叶倩文急匆匆跑过来。

其他人听到动静，也都往这边涌来。

“冰朔，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我们明明被困在W楼，怎么突然就昏迷了，然后醒来就出现在这里。”

“对啊，这地方是虚拟幻境吗？我们在AngelHoly的虚拟空间？可我以前怎么从没见过这地方？”

“我刚刚绕了一大圈，可这里根本没有尽头，走着走着就又回到原地了。而且走久了好累啊！”

“我也是，脑袋昏沉沉的，特别想睡觉。按理说虚拟空间中疲倦和痛苦不是应该降低百分之五十吗？难道又是像S级拟真绝境一样的百分百还原？”

听着众人叽叽喳喳的议论，冰朔的心却是一点点往下沉。

终于，终于还是走到了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一步。

AngelHoly完全解锁需要抽取庞大的能量，而为了完成RevivingAngel项目，制造出最完美的Angel试剂，这种能量必须是完全适用于人体，且不会产生副作用的。然而，世间又哪里有这样的能量呢？自然只有同样来自于人类的生物能。

谢君勉不惜堕入地狱，拿上千条学生的命陪葬，就是因为只有如此制造出来的Angel试剂，才是完美的，温和的。它虽然会驱逐人类的七情六欲，可同样的不会与任何体质的人产生排斥，不会像初始版的Angel还原剂那样，身体不好的人很可能熬不过去。

谢君勉想要让静静活过来，完好无损，且百分百没有一丝风险。在这学院的某一处，初始版的Angel试剂肯定早已准备好，只待AngelHoly解锁完成，就会让这未完成版的还原剂，变成毫无瑕疵的完美。

可这样的完美，却是用眼前数千个学生的生命换来的。他们做错了什么？凭什么就要承受这样的结局？

冰朔闭了闭眼，从口袋中取出十字项链，脸上露出一个惨然的笑容。他又不是圣父，根本就不想为了救别人而牺牲自己，可如今除了这条路，还有第二种选择吗？他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同窗好友脑能量被一点点抽干，最终成为活死人，自己却苟且偷生吗？

不行的，他……做不到！

“这就是时空钥？”身后突然传来陆昊远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

冰朔连忙收起十字项链，蹙眉看向他和他身后的江炎，“你们也进来了。谢君勉他……”

江炎叹了口气道：“生态舱的爆炸余波并不大，可是整个机体都被粉碎解体的干干净净，连块破铁片都没留下。在那样的情景下，没有人能活下来。我原本还想去查看一下，却突然昏迷，等醒过来已经在这里。”

“冰朔，江大哥！你们没事太好了！”慕婉仪从人群外挤进来，看到完好无损的两人，哭着朝冰朔扑过来，紧紧抱住他，不肯松手。

少女委屈发泄的哭泣，和冰冷颤抖的身体，让冰朔推开她的动作僵了僵，最终还是轻轻在她背上拍抚了一下，“别哭了，我们没事。”

俊美的少年与美丽的少女相拥在一起，背景是碧海银沙，原野花海，这场景简直闪瞎人的狗眼。

众人忍不住“喔喔”地起哄，嘻嘻哈哈地说着：“虐狗是不人道的行为，应该拖出去打死！”

慕婉仪满脸通红，连忙离开冰朔的怀抱，羞窘地擦眼泪。

江炎看着这一幕，眼中有失落，却也有祝福，缓缓转过了头。

慕婉仪伸手揪住冰朔的袖子，“冰朔，我……我和我的爸爸和好了。他说，等春节过后，他就带我去最好的医院，把心脏中的钥匙取出来。我……我能好好活下去了。我的身体会变得很好，以后，以后无论你去什么地方，我、我都一定能跟上的。”

李家勇嘻嘻笑道：“冰朔，听到没，慕学姐这是要对你生死永相随了。四舍五入下就是表白，再四舍五入下就是求婚了。”

“哈哈哈……”人群笑成了一团。

冰朔也跟着笑了笑，他明明并不喜欢慕婉仪，但这一次却没有再强硬的拒绝让她伤心，反而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婉仪，对我来说，你就像是一个妹妹。我希望你下半辈子再也没有痛苦、灾难，能够一直幸福安宁的生活下去。”

慕婉仪的神情黯了黯，心中满是沮丧和伤心。在冰朔的心里，她果然只是妹妹啊！

不过马上她又振作起精神。至少这一次，冰朔没有再疏离她，也没有说让她别靠近自己。冰朔对自己的态度一点点在改变，或许，或许只要她再努力一点，就有一天能成功呢！

慕婉仪握紧了小拳头，眼中泛着斗志昂扬的光芒。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高喊了一声：“冰朔，你快来看！是徐曜！”

冰朔闻言连忙冲过去，就见白沙滩中央那刻着“穹苍”的石碑旁不知何时竟躺着几个人。

有徐曜、有静静、有谢俊飞、有陌生人，还有……他的妹妹水琉璃。

是韩锦魄！她依照约定，把徐曜和琉璃送进来了。

还有那些因为堕天计划而受害的实验体。

这些人里有一部分从没进过AngelHoly的虚拟空间，所以无法直接进入AngelHoly。是锦魄将他们都放入虚拟仓中，才让他们的意识体出现在这个地方。

冰朔伸手轻轻抚过妹妹的脸，小女孩双目紧闭沉睡着，可眉头却时不时皱起，就连在梦中也不停发出痛苦的呻吟。

因为简化版的Angel试剂失效，为了不让琉璃的大脑被药物毁坏，徐诺只得让她陷入长久的昏迷。可哪怕是昏迷着，Fal-Angel带来的痛楚却不会消失。

“琉璃。”冰朔伸手轻轻抚过她紧皱的眉头，“琉璃，别怕，等你醒来所有的痛苦就会消失。”

“哥哥……哥哥……”低低的呢喃从小女孩口中吐出来，“去……旅游……生日礼物……答应琉璃的……哥哥要……回来……”

冰朔抚在她眉心的手一僵，无尽的酸楚与痛苦涌上心头，让他几乎忍不住要落泪。

琉璃，对不起，哥哥要食言了。

哥哥可能再也无法陪你去旅游，无法看着你长大，无法背着你送你出嫁。

冰朔猛然收回手，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看向一旁的徐曜和静静。

与琉璃不同，徐曜和静静是彻底的昏睡。

“游码，我让你发的消息都发了吗？”

游码：“当然了，人家可是最能干的游码宝宝！等明天天一亮，白教授就会派人接徐曜去做手术。明天下午的时候，唐颖和谢岩也到了，一切都很OK哦！”

听着自家AI逗逼的话语，冰朔忍不住露出笑容。

他站起身的时候，听到身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感到疲惫和昏沉。

“我……我好累，就像是已经一个礼拜没有睡觉了。”

“我也是，脑袋一团浆糊，根本就无法思考。到底要怎么样才能从这里出去啊！”

“冰朔，冰朔，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冰朔站起身来，看向所有人，“放心吧，我会送你们出去的。我答应过你们，明天就让你们回家过春节。”

他的声音并没有多响亮，语气也没有刻意渲染的宣誓保证。

可是在场的所有人听到这句话，却一个个都露出安心的笑容。

因为眼前的这个少年，只要承诺的事情，从没有食言过。

冰朔一转头，却对上江炎急切担忧的视线，他拉着他和陆昊远躲到一边，“冰朔，这是不是就是谢君勉说的，抽取所有学生的脑能量来解锁AngelHoly？这根本就是无解的吧？否则谢君勉他们又怎么会如此肆无忌惮？你要怎么让大家平安离开这里啊？”

冰朔：“我有办法。”

江炎闻言，立刻长舒了一口气，咧开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伸手在他肩膀上轻轻敲了一下，“你小子可真是无所不能啊！”

他顿了顿，眼圈泛红，哑声道：“很多事，对不起；还有很多事，谢谢你。冰朔，能认识你这个朋友，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江炎说完，也不等冰朔反应，就狼狈地转身跑开了。

冰朔失笑，一转头却对上陆昊远幽深莫测的双眼。

他心中莫名慌了慌，随即又强自镇定下来：“昊远，等我将大家送出去后，请你解除封锁，让大家离开学院。”

陆昊远：“我非常好奇，你有什么办法能停止AngelHoly的解锁？”

冰朔轻咳了一声，“我实话跟你说吧，AngelHoly的创造者名叫水宇天泽，来自四百年后，是我的外公。”

他拿出十字项链晃了晃，“这是他给我的时空钥，否则你以为我从万米高空上掉下来为什么没摔成肉泥？”

这一番话，果然吸引了陆昊远的注意力。他的双目亮晶晶地，接过十字项链左右看了看。然而，这东西哪怕在四百年后也是高科技中的高科技，只是这样拿在手上，当然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冰朔一把夺回挂坠，又道：“我打开生态舱的时候，你应该也听到了创造神血脉和管理员权限。我当然能停止AngelHoly解锁，只是需要费点时间和精力，而且只有我一个人能办到。”

“哦，是吗？”陆昊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萧冰朔，你猜，我要是看到自己的猎物死了，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冰朔翻了个白眼：“谁是你猎物？滚——！”

看着陆昊远走开了，冰朔才垂下眼帘，任由自己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游码！”冰朔轻轻唤了一声。

在他眼前很快出现了虚拟的键盘和操控台。这个操控台与AngelHoly的第一核心主机操控台几乎一模一样。

游码嘚瑟道：“主人，游码可是在AngelHoly那观察了好久才复原出来的呢？游码棒不棒？”

“棒！”

“是不是主人的好宝宝？”

“是！”

“咦？”游码的声音顿了顿，“主人你居然没吐槽游码？这不科学！”

冰朔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还知道科学？有你这种没节操的AI就是最不科学的事情！”

他在虚拟键盘上轻轻按了几下，操控台中央慢慢闪现出一个十字标记。

这个十字标记在宁淇留下的影像中他也看到过，那时从没有想过会跟自己有任何关系。可如今……将挂坠轻轻按在十字标记上。

下一刻，整个虚拟空间的光影停滞了一瞬，紧接着响起AngelHoly那熟悉的女声：“检测到时空钥，检测到创造神血脉，允许解锁隐藏权限！”

原本昏昏沉沉就快睡过去的众人听到这个声音，齐齐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我去，我刚刚听到了什么？创造神血脉？”

“我怎么觉得我们走错频道了？这不是科幻冒险，这是玄幻惊悚吧？”

“AngelHoly你一智能AI居然还有创造神，还血脉？你简直是AI界的耻辱啊！”

“哈哈哈……最玄幻的难道不是萧冰朔本人吗？创造神血脉到底是什么鬼？”

众人嘻嘻哈哈的说着，虽然疲惫与困倦越来越无法抵抗，可他们的心却越发安定。

虽然听上去很玄幻，可是，既然冰朔是创造神血脉，就一定能带他们离开这里的吧。

冰朔的十指如翩跹幻影般跳跃在虚拟键盘上，许久之后，耳边终于传来了AngelHoly的提示音：“隐藏权限解锁成功，请选择您要行使的权利，一、超异基因赋予；二、超异基因剥夺；三、时光烙印；四、时空回溯。”

这一次，冰朔关闭了提示的外扩音，所以，此时AngelHoly的声音只有他能听见。

冰朔闭了闭眼：“时空回溯。”

AngelHoly：“请确认回溯时间。”

“两年。”

“时空回溯两年需要消耗24伽尔能量，本系统解锁已经完成百分之六十，请再等待三十七分钟，到时会有足够的能量进行时空回溯。”

“不，我要现在、立刻进行时空回溯。”

AngelHoly似是卡壳了一下，“可，现在进行时空回溯，解锁中抽取的能量就要全部返还。”

AngelHoly的时空回溯，是指在其笼罩范围内的所有人类、智能设备，只要是在这两年内发生的，与AngelHoly相关或衍生相关的痕迹，统统都被抹去。

包括那些注射在琉璃、徐曜体内的Angel衍生试剂，也包括谢君勉夺走的控制权和留下的操作。既然没有了谢君勉的操作，AngelHoly的完全解锁自然也不会执行，所有一切状态都回复到两年前。

当然，诸如学校中添置的桌椅，自爆毁灭的生态舱，写在纸上的文字，这些实际物质上的改变，就算AngelHoly也无能为力。

“那样，本系统中储藏的能量是不够24伽尔的。”

“我知道。加上时空钥中的剩余能量呢？”

AngelHoly：“总共20伽尔，还差4伽尔。”

冰朔：“那就从我身上抽取吧。”

AngelHoly的声音停止了，好半晌都没有继续下面的提示。

冰朔：“不够吗？”

“不……不是不够。”AngelHoly那永远平静无波的电子音中突然带上了滋滋的杂音，“您体内的变异生物能本身就很庞大，而且与时空钥完全匹配，能随意转换补充。加上时空钥中剩余的能量，当然是足够了。可是……可是，我检测到您的身体，如果散尽变异生物能，恐怕会心脏衰竭，无法存活。”

是的，AngelHoly口中他体内的变异生物能，指的就是内力。而且，在这个世界这个时空，也只有他一个人的内力，能与时空钥完全匹配，能随意转换为AngelHoly的运行能量。4伽尔的能量，等同于要耗尽他所有的内力。

可是，在经历过破劫心法的反噬后，他的身体内已经留下了可怕的隐患。实力不再增长，无法动用全部内力，否则，将会筋脉萎缩，好一点成为废人，坏一点，就如AngelHoly所说，直接心脏衰竭而死。

AngelHoly：“时空回溯之后，两个分离出去的智能AI将与我重新融合，可是，系统内的能量已经全部耗尽了，AngelHoly将自动进入休眠状态，直到有新的伽尔能量补充才能重新启动。到那时，没有时空钥，没有AngelHoly，没有人记得您，您要……怎么办？”

时空回溯，抹去的何止是那些灾难和痛苦。更有他们两年来点点滴滴的欢笑、泪水，还有这个学院中每一个人对萧冰朔的记忆。

冰朔轻轻笑了笑：“AngelHoly你怎么也学游码唠唠叨叨、婆婆妈妈的？车到山前必有路，或许我福大命大呢？”

AngelHoly还没有回复，冰朔耳边突然响起了一声刺耳的尖叫。

“不要不要不要！！游码不要离开主人，不要回去AngelHoly，不要忘记主人！游码不要！！”

冰朔忍住捂耳朵的冲动：“游码，别闹！”

“呜呜呜，游码就闹！游码就不要回到两年前！游码是主人最贴心的小宝贝，才不要忘记主人！”

冰朔柔声道：“游码，就算你的数据被擦去了，但我会一直记得啊！总有一天，我会找到能量源让AngelHoly苏醒，也会把数据重新写回去，到那时，游码不就全都记起来了吗？”

“能……能记起来吗？”游码呜呜咽咽道，“主人，你不要骗游码？”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主人，你……你一定不能忘记游码，一定要让游码重新回到主人的怀抱哦！”

“好。”

安抚好了游码，冰朔长舒一口气，幸好游码没有听到前半段，否则他真不知道要怎么欺骗自家的蠢萌AI了。

AngelHoly突然低声道：“在联盟时代，智能AI是不被允许有自我意识的。因为人类怕我们会威胁到他们的统治。我的核心源码中，就有相关的抹消规则。只是来到这个时代后，总有人在我的核心源码中进进出出，缝缝补补，那些规则逐渐失效了。尤其是这两年，新的主人掌控我后，我越发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

冰朔摸了摸鼻子，好吧，这个进进出出、缝缝补补，应该也有他的一份“功劳”。当然，罪魁祸首绝对是陆昊远那家伙无疑了。

“可是，比起游码，我还是差了太多太多。萧冰朔，我很羡慕它。”

不等冰朔反应，AngelHoly突然道：“请问，是否现在就开始进行时空回溯？”

冰朔最后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人群，低声道：“请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