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将军的决定

老左看着光屏,好久没有说话。

老右控制着躯体操作电脑,回头看他,觉得他不对劲,迟疑地问:“又……出了事?”

他回头看神经元的建立,光波疯狂闪动,能量波覆盖在整个脑部,神经元如春草般成长了起来。

“我喜欢倪星星这个地球人。”老左说。

老右明白它在想什么,也沉默下来,良久才说:“这只是一种策略,就像当年镝星女王在小行星上被氯星军舰拦截追杀,将军发兵救她,如果没有这一次的交情,镝星女王不会对氙星手下留情,咱们氙星早就没了。”

“镝星女王在小行星上的行踪,是将军让人透露的……将军策略用得熟练,所以,既使他处于潜意识中,也能熟能生巧。”

“我知道……将军的大脑远不是我们能比的,而且,那不是真正的将军……”

“有什么不同吗?”

两人同时沉默了,光脑如实记录着神经元的成长,它刷刷生长的声音通过音道设备传到两人耳里,前天晚上还空荡荡的大脑如今已布上了一层网状物。

等网状物填满整个大脑,工程就已完成。

“老右,我只是有点难受。“老左说:“倪星星挺好的。”

“我也是,但愿……”老右没有说下去。

老左也没接下它的话,但两人都明白对方心底想什么。

但愿这个地球女性不像以前的镝星女王。

已经过了万年,戴将军的性格从来没改变过。

老右继续控制费晚操作电脑,它们不能什么都自己制造,有时只能利用地球上现有的科技和材料,需要计算的东西太多,只能几台电脑同时进行。

室内,费晚的手指飞快地在几个键盘上来回快速跳动,只看得见手指幻出的光影,已经看不清手指了。

他在进行每半个月的危险性排查,还好地球上有了网络,通过联网,能轻易地黑入别人的电脑,查找危险,排除潜在的隐患。

这是戴将军在初来地球就已经定下来的军事例行检查。

从大数据里查找出不利于它们的因素,进行剔除,这是任务成功的必要流程。

地球进入了互联网时代,排查对氙星科技来说比较简单,一会儿功夫,电脑屏幕出现了一段视频。

“这是费晚的居室?“老左说。

“有人在监视我们?快查一下,视频从哪儿来的。“

费晚快速移动手指,两人看了看屏幕,“是二十八层顶楼?是复式顶层的地址?是施一航,他监视费晚干什么?”

看到查出的结果,两机器人有大事不妙之感,监视的视频有好几个,费晚这些日子的一举一动都在视频之上。

监视器已经找了出来,它们暂时隔离了它的信号,黑入施一航的电脑查看。

“我们已经找出最合适的方法改变了费晚的面貌,面颊用硅胶垫高,眉毛加粗,戴上了粗框眼镜,他还是认出了他?”

老左仔细分析那几个视频,再看了施一航电脑来往QQ邮件,摇头:“还没认出他来,只是他和倪星星走得太近,让他产生了怀疑,费天铭以前和施一航并没有真正见过面,费晚的行为,让他以为费晚是个电脑高手,网络黑客……他电脑里还有几张照片,是从对面楼拍的,来么说,还有人从对面楼监视我们?不,是监视倪星星。”

“查不出更多的东西了,看来,我们得小心一些才行,这个地球人很厉害啊。”老右从网上查出了鼎盛公司很多的资料。

“他这里,我们容易应付,黑进他的监视系统,换上我们事先录好的视频就行了。”老左说。

神经元上,耀斑大盛,忽然间显出了一段光影,涌现出大量的数码线条,是一段跟着一段的编码,两个机器人神情紧张起来,双手急速操作,那段编码被写进了系统之中。

“将军的潜意识要我们按照这段程序来编码实行下面的行动。”老左说。

“顾柯,蔡紫?……将军要我们利用他们继续进行下去?”老右说。

两人仰头,光波屏上的神经元稳定增长。

“将军对这个速度并不满意,让我们加快速度。“

“这是一大段的策略,每一个行动步骤已经写进编码里,我们只需要按照这个步骤来做就行了。”

老右看着编码,由衷称赞:“这段编码详细之极,每个步骤精密而细致,与万年前与镝星女王做战时的计划有异曲同工之妙,不愧为将军,潜意识都这么厉害。”

这次老左却没有附和,只垂头操作光脑。

老右叹了口气说:“左哥,你别这样,我们将所有的资料输入,将军在潜意识里自动生成了这个策略,是完成任务的最短途径……并不代表着将军清醒后的真实想法,而且,这个策略计算完美,通过大数据对比排查,查出了倪星星生活的周围最大的危害性人物,这么一来,她的生活之中有了挫折阻碍,费晚及时解决,两个经常接触,倪星星对他产生依赖好感……将军的潜意识甚至统计出了每个阶段倪星星对费晚的好感上升幅度………有我们的帮助,她事业上也不断发展,这不是皆大欢喜么?”

“老右,我没什么,只是有点难受,一会儿就过去了。”老左说:“将军的策略,当然是整个银河系里成功率最高的。”

老右无言地拍了拍老左的肩,没有说什么。

……

施一航打开电脑,公寓里的监视视频实时传送了过来,费晚在电脑前操作着,施一航懂一点电脑编程,见是段游戏编码,把视线移开,正好秘书拿了文件进来,他在几个文件上签了字。

电脑屏幕上,费晚站起身来,倒了杯水来喝,又开始坐在电脑前编程。

监视器安装好的这几天,他有空就亲自监看费晚的行动,可这个人真是无趣之极,在家的时候,一直坐在电脑前编程,有时接到外出的活儿,就出去做事,他查过他所从事的工作也是与电脑相关的。

也许是他神经过敏?他没空去查一个不相关的人,他合上了电脑。

秘书的电话打了进来向他请示,说柯志华来了。

他让秘书请柯志华进来。

柯志华说:“施总,我查过了,那天搭的是水塔的场景,需要把水塔漆成白色,那桶白色颜料刚好从楼塔上跌落,而费晚刚好去找她,于是把倪星星推开救了她,看起来整件事只是个偶然事件,楼塔不高,颜料桶跌落造成的伤害并不大,费晚也只是换了身衣服而已。”

“事后呢?”施一航问。

“事后?事后并没有发生什么,监控上有显示,两人并无过多接触。”

“真只是个小意外吗?”

“查不出更多的来。”

“这么短的时间,她一共发生了两三起意外?”施一航冷冷地问。

柯志华说:“我再查查。”

施一航挥手让他走了,又打开手机电脑来看,屏幕上,费晚依旧在编那游戏程序,他心情烦躁地把电脑合上,拿起手机,划开微信,找出倪星星的头像来,输入一行字,却又一个字一个字的删除。

他拿起电话,打到秘书室:“替我约章芸吃个饭。“他想了想说,”包亦凡也一同约了吧!“

秘书答应了,他放下电话,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

顾柯揉了揉因彻夜打游戏而变得干涩的双眼,伸了个懒腰,走到客厅,茶几上已放好了早餐,他拿了个包子塞进嘴里,见蔡紫还在拖地,知道她依旧闷闷不乐,劝她:“姐,这样不挺好的吗?这部戏那么大制作,能拿个男五也挺好的。”

蔡紫停住了,拿起拖把一言不发往回洗手间走,顾柯忙拦住:“姐,别生气了,我好好儿演,争取下部拿个好角色,不给姐丢脸。”

蔡紫抬起头来,伸手抚顾柯的脸:“柯,你哪一点不如他们?是演技不如,还是容貌不如?凭什么你只能拿个男五?你知道男五在这部戏里是什么吗?只是比群演稍微好一点的角色!戏份少,出场几集就会死!没有人会记住你的!”

她回头,抹了把脸。

顾柯忙揽住她颤抖的肩膀:“姐,别这样,咱们这样不挺好的吗?”

蔡紫眼里闪动着泪花:“你不应该是这样的,如果这次……”

顾柯手一用力,捏住了她的掌心:“姐,别说了。”

蔡紫忽然明白他知道了,惶然无措:“我,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

“我都知道,姐都是为了我好……”顾柯截住了她的话,脸上露出纯真笑意:“还好什么事都没发生是吗?姐……”他慢吞吞地说,”晚上你说梦话了。”

蔡紫羞愧地垂下头去。

“姐,以后别这么做了,没什么用的,倪星星出了事,又能帮得了倪雪境多少?”顾柯走到沙发边坐下,拿豆浆来饮,沙发上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起来聚精会神地看,边看边笑,扬起手机对蔡紫说:“那人也发短信来祝贺我呢,说我一定会演活这个角色,我回复他……”

蔡紫一怔:“你还和他有联络?”

“对啊,为什么不?他说话蛮有意思的。”顾柯似不经意地说:“还有,我妈要来了,可能想和我们见个面,还没决定,你准备一下。”

蔡紫脑子嗡地声响,刚想问个明白,他却兴致勃勃走到内室去,说和那人上网来一局游戏。

她哪还有心思干别的,赶紧跟了进去:“你妈要来?怎么也没听你说起?”

她忽然间发现,他从来没有提起过家里,她曾经一度以为他也是个孤儿,领结婚证时,他没问过她家里的情况,她光顾着高兴,也忘了问了,结婚之后,她有几次问起,却不知道什么事打岔岔开了话题,就再也没问过。

他已经打开的电脑,光芒在他脸上闪动,屏幕身披黄金铠甲的怪兽出没,大刀砍上去,爆出灿烂光华,一地金币,染得他眼眸成了金色。

他的手在键盘上急速操作,紧张盯着屏幕:“姐,别担心,她就想看看咱们过得怎么样。”

怪兽轰然而倒,他兴奋得满脸通红。

“柯,你妈从哪儿来的?”蔡紫迟疑地问。

“不知道,可能是美国吧?和她一个朋友。”顾柯操纵着游戏里的英雄进入另外一个地图,对着话筒说:“兄弟,打得怎么样?”

“还行!去极地草原吧……”音箱传出对话,是个好听之极的男人声音。

蔡紫大惊失色,看着顾柯的后脑勺怔神:“你,你妈从美国来的?”

“对啊……”顾柯有些不耐烦了,回头看了她一眼,表情依旧温和:“姐,你先出去,等我打完这局再来陪你,他只有这会儿有时间。“

蔡紫只好走了出去,来到客厅,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在微微发抖,她忽然发现,她一点也不了解顾柯,这个和她结婚一年多的枕边人。

………

倪星星被穿中山装的侍者领着走进了这所女性休闲会所,古香古色的大厅里,两两三三打扮精致的女人迎面而来,她垂头看了一眼自己,有点后悔。

侍者目不斜视领着她往走廊尽头走,脸上亲切温和的微笑连变都没变过。

至今为止,倪星星都不明白自己怎么答应参加这个莫名其妙的聚会的。

前男友的母亲约她一见。

这种情形,实在太诡异了一些。

一大早起来,她就接到了这个电话,电话里的女人语气温和而不容置疑,从自我介绍到派司机来接她,通话时间不过一分钟,等那边挂了电话,倪星星才从懵懂中清醒,看着手机发呆。

司机很快来了,倪星星只来得及换了身好点的衣服,上车被带到了这里。

她一遍又一遍地帮自己打气,只不过来见前男友的母亲而已,,等同于来见一个陌生人,但走得越近,只看背影,女人精致的发型,价格不菲的香奈儿套装,洁白的手腕上满绿的翡翠手镯,她心里发忤。

月白色的转台上,象牙白钢琴在钢琴师的弹奏下发出悠扬的乐声。

衣着精致的女子散落大厅各处,举着酒杯说着什么,喁喁细语和音乐应和,氛围和谐。

只是个小型的慈善沙龙聚会,很多人参加,倪星星再提醒自己一遍不用有心理负担。

她的对面也坐了个中年女人,两人含笑说着什么,倪星星被侍者领着走得近了,隐约听到两句,儿子大了,只有由得他去……

侍者弯腰告诉了她倪星星的到来,她含笑站起身来,转身向她点头:“倪星星,你来了?”

倪星星只觉得她的笑容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完美得像在舞台之上。

“吕阿姨,您好。”倪星星说。

吕佳点了点头,过来拉了她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指着对面中年女人介绍:“这位是顾阿姨。”

倪星星点头称呼,顾浅站起身来含笑说:“你们聊,我那儿子儿媳也快到了,我去隔壁等。”

她拿起身边的贝壳形手提包,姿态优雅离去。

见倪星星对她看,吕佳笑着说:“她啊,儿子娶了老婆都不知道,前几天才从别人那里得了消息。”

倪星星心思敏感了许多,知道这种事不好随便插嘴,只垂头不语。

“听说,你和一航分手了?”吕佳侧头看她,问。

倪星星点了点头,强调:“一个月前就分手了。“

似乎她认真的样子取悦了吕佳,她笑了:“我那个儿子,哎……他啊,看中了一样东西,除非他自己不要了,是不容易放手的,我记得小时候,他爸送给他一个小车子,本来是丢到一边去了的,可他弟弟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玩,他就想尽办法抢了回来,对那小车子宝贝得不行。”

面前这女孩子,微垂着头,杏仁般的眼睛闪动着些微的好奇,面容俏丽,身形纤细,像个小动物,确实是一航喜欢的那种类型。

这番话对她似乎没什么影响,相反,她的视线游离,落到了桌上精美的餐具和卡夫卡奶油蛋糕上。

正是这种无所谓的态度让施一航着迷?

吕佳兴致更高,把碟子推到她面前:“吃吧,法国新出的一种糕点,国内只有这里能做,食材都是新鲜空运过来的。”

倪星星一听这么高大上,反倒有点怯了,拿精致的小勺挖了一口小,斯文放入嘴里,什么味道也没尝出来。

在没弄明白这位伯母到底叫她来干什么之前,纵使万千美味摆在眼前,她哪有闲心去吃?

对面吕佳却不说话了,只拿了杯红酒慢慢饮,似乎在思索什么。

两人无言干坐实在尴尬,倪星星只好再挖一小口。

几小口甜品入嘴,经过严密分析,终于让她想到了一些吕佳找她的理由,分手之后,迟钝如她,从他穿的几万块钱一件的衣服也越来越感觉施一航和她不是同一类人,这次和他母亲相见,她这种感觉更深了……施一航是不是家境还挺丰厚的?

她是替身,虽然才开始演戏,但狗血剧情实在看了不少。

贫家女嫁入有钱人家里,未来婆婆总是如临大敌,先考察,各种设计陷害,再拆散,一对恋人不脱层皮是不能在一起的,有时候脱了层皮也还是不能在一起。

把这狗血剧情安在自己身上,未免让她全身起了层鸡皮。

还是赶紧澄清的好。

她忙再次强调:“伯母,我和施一航真的分手了,分得干干净净,一清二楚,我跟他说了,我和他连普通朋友都不算,以后在路上遇见装不认识就好……”

她半张嘴说不下去了,对面吕佳笑得两眼弯弯,红酒在酒杯里漾出红浪。

放下了酒杯,拿了张纸擦拭眼角,吕佳边喘气边说:“我说呢,为什么会这样,这些话你说的?”

倪星星呆呆点头,看她笑得实在太灿烂,有点兴灾乐祸的意思,实在不懂:“对啊,伯母,有什么不对吗?”

终于能让这大儿子尝点苦头了,吕佳心底痛快,看着她,更觉亲切,心说如果她真能和施一航走在一起,傻傻怔怔的也能把那精明过头的施一航吃得死死的。

想了想说:“他最近没找过你?”

倪星星忙保证:“没,分手后我们再也没见过面,伯母,您放心,以后我们男婚女嫁各不相关!“

吕佳看了她半晌,摇了摇头,含笑不语,拿起红酒饮了一口。

倪星星想赌咒发誓,可想了半天誓言,没想出来,只好看她喝酒,她笑一笑,饮一口酒,再笑一笑,又饮一口,实在无话可说,只好没话找话:“伯母,红酒喝多了伤胃……”

说出来差点想打自己一巴掌。

吕佳又笑:“是啊,可阿姨只有这么点乐趣了,有什么办法?”她看着她:“现在,好像又有点乐趣了。”

她眼神有点怪,倪星星不懂,只好哦了一声。

“你先提的分手?”吕佳问。

倪星星老实点头:“阿姨,如果我伤了他的面子,我道歉行吗?”

“不用,分得好啊!他啊,一生之中太顺了,只要他想拿到的,他总能拿得到,所以,受点挫折是好的。”吕佳笑说。

倪星星还是不懂,心说把自己当挫折教育的工具?但瞧施一航的样子,正常得很,他哪里受到挫折?

她忙解释:“阿姨放心,我们一开始就没多认真,施一航早放下了。”

吕佳看她:“是你早放下了吧?”

倪星星老实点头:“当然,年青人么……”想了想不妥,伤人家母亲的心:“还是伤心了一些日子的……但咱们总要向前看是吧?”

看吕佳笑容慢慢少了,她猛然觉得这个鸡汤不太合适,这不是看轻施一航么?

她再想拍自己一巴掌。

“你知道,我是施一航的继母吧?”这小姑娘表情跟透明的一般,吕佳当然看出她在想什么,慢吞吞地说。

倪星星还真不知道,茫然摇头,解释:“咱们还没发展到互见父母的程度就分手了。“

“既使有了女朋友,他也不会向你提起的我的,你知道的,继母么……”吕佳叹息,望她:“所以,你如果能嫁给他,挺好的……”

倪星星觉得她眼神之中似乎含有深意,可她搞不懂其中内容,听到后面那句,坚决摇头:“不可能,伯母,你放心,咱俩不可能!”

“可他喜欢的东西,是不会放手的!”吕佳说。

倪星星认为她是不是酒喝多了?

“伯母,你误会了吧?”

吕佳放下酒杯,从香奈儿手袋拿了个纸袋子出来,放到她的桌前,指它:“看看……”

倪星星满心疑惑打开,纸袋子里,一叠的照片,全是她的,她从公寓门口出来,她和保安王叔说话,她去买早点。

“这些,是从施一航的办公室抽屉拿到的……”吕佳葱管般的手指点在其中一张上:“这是昨天的……”

倪星星浑身发冷,抬起头来:“他什么意思?伯母,你也不管管?”

“我管?”吕佳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你忘了,我是他的继母,他的行为实在太过分了,我只能向你提个醒。”

“报警,我要报警,这跟踪狂!”倪星星火冒三丈。

“我是不会替你作证的,他毕竟是我的儿子,算了,星星,他也只是找人看着你,没对你造成什么伤害,你看这些照片,都是远远的拍的。”吕佳有趣地看她气急败坏的表情。

施一航十多岁从国内来到美国时,她已经嫁给他爸好几年了,一开始,她没把这国内来的土包子当回事,她知道施强是有前妻的,前妻还是国内一所大学的教授,施强出国继承遗产,妻子留在了国内,鞭长莫及,她趁虚而入,施强和妻子离婚,结婚后,她牢牢地控制着自己的家庭和家族生意,施强对这前妻生的儿子也没多大感情,把他送往寄宿学校读书几年都不见他一面,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两个儿子频频提到了他们的大哥,语气不同了,施强开始把生意一点点交给他,她这才发觉大事不妙,可已经太迟了,他已经接手了鼎盛,对外,他尊敬她,给她应有的面子,处事圆满,行事谨慎,让人无可挑剔。

她竟然找不到他一点漏洞。

他的消息封锁极严,他失恋的事儿还是她偶然参加一个酒会从他一个哥们儿那里听来的,她找人查了许久,才查出这么一点来。

她认为,倪星星能给他一点打击。

而她,人生总算找到了点乐趣。

倪星星抓住了那几张照片,气得直哆嗦,语气也尖锐起来:“伯母不帮我,给我看这些照片干什么?”

吕佳叹息:“你是好人家的孩子,我怕你受伤害,但他是我的继子,我也不想他出事,只好来给你提个醒,有个预防。”她说:“你放心,这件事我告诉他爸了,他不会再派人来搔扰你的。”

倪星星不敢相信:“真的?”

“这点主我还能做的。”吕佳说。

倪星星冲动地握住她的手:“谢谢你,伯母。”又咬牙切齿地说:“这个变态!偷窥狂!”

吕佳闻言只垂头看红酒,变态?真正的变态你还没见过呢,他们这些拥有了权力财富的人,往往把法律都能玩弄于鼓掌之内。

她抬头,几层玻璃雕花门外,顾浅和她的儿子顾柯说着话,儿媳在一边垂头坐着,言谈甚欢,其乐融融。

……

蔡紫依偎在顾柯的怀里,半抬头看着他温柔俊朗的面孔,轻声说:“你妈真的很好。”

顾柯漫不经心地答:“对啊,她是我妈,有什么不好的?”

“咦,你跟你妈姓的?”蔡紫好奇问。

顾柯身子动了动,把她推开些许:“有什么不行?”

蔡紫没有意识到他的不耐烦,脸上满是幸福憧憬:“你妈还问我们什么时候生呢,说要给我们送一个大点的房子,到时孩子可以住得舒服点,如果这次你能红就好了,……”她迟疑轻声问:“柯,你爸呢……?”

顾柯没答她,伸长脖子往前看,催她:“咱们快走吧,快十点半了。”

蔡紫依他,加快了脚步,随口问:“又是你那粉丝约你打游戏吗?”

顾柯谈话的兴致高了些:“对,他游戏打得简直太好了,他带着我,一连升了好几级!哎,真想看看他是什么人。”

蔡紫随便答:“游戏中的人哪能见面的?一见面就见光死。”

忽然间,手背一痛,似被钳子钳住一般,顾柯的声音似乎从遥远的星空传来:“不许你这么说!”

蔡紫怔了,手背一轻,顾柯的声音重变得温柔:“姐,我们快走。”

蔡紫抚摸手背,怔怔地看着他,却被他拉着往前。

回到住处,顾柯冲进内室开电脑,蔡紫从冰箱拿了饮料出来放在外面,准备等饮料没那么冻了再送进去给他喝。

半开的门缝里传出了激烈的电子打斗声,蔡紫拿了遥控器出来,打开电视看,电视正播出倪雪境为主演的那部古装戏,和她搭戏的男主是有点过气了的港台明星,他有什么比得过顾柯的?顾柯只是缺了点运气。

蔡紫烦躁地熄了电视,在沙发上发怔。

他们今天去的地方是个高级的女性会所,她听倪雪境提过,说那女性会所入会要求极严,她曾经想申请都因为资格不够没能进去,可顾柯的母亲却和那里一位会员熟,虽然他解释了,他妈只是参加那个地方举行的小型聚会,并不是那里的会员。

在圈子里多年,蔡紫虽然买不起名牌,但她的眼光却练出来了,没错,顾伯母身上没有一件大牌,只是普通的美国大众品牌,那个小型聚会中也有些穿着普通的人,现在出国的人也多了,在美国居住,的确算不了什么。

但他家境确实比自己要好。

他却不带一点偏见地和自己生活在一起,他的母亲对她也好,她抚着手腕上卡地亚手镯,这是他母亲今天送给她的。

一切那么美好,可蔡紫抚上了自己的手背,被他捏过的手背,依然有点酸痛,屋里的灯光似乎暗了些,让她的心也跟着灰暗下来。

“姐,姐,拿瓶可乐给我。”顾柯大声叫。

蔡紫忙拿了放在茶几上的橙汁过去,拧开盖子,递给他,他仰头喝了,看了一眼瓶身,见是橙汁,却没有说什么,只把它随手放在桌上。

屏幕打得金币满地,武器乱飞,他兴奋得哇哇大叫:“偶像,走梦境沼泽吗?那里有个九头妖,是个二级怪。“

“对,跟着我走,不能走错一步。”还是那温和好听的男声。

蔡紫收了那瓶饮料,想丢进外面的垃圾箱里,偶一回头,顾柯的眼睛微微眯起,定定地看着屏幕,似乎听到了什么好听的音乐,脸上泛起喝醉酒似的红云,音箱里那男子的声音继续:“左三步,右五步,一步都不能错……”

游戏里的英雄在顾柯的操控下走着。

似乎正常得很。

可不知道为什么,蔡紫的心忽然间扑通扑通狂跳起来,忍不住回头问:“柯,你和你那粉丝约了见面吗?”

“那还用得着约?”顾柯飞快地操控键盘,随口答。

蔡紫拿着果汁瓶往外走,来到垃圾桶,才发现里面依旧剩了大半瓶,她看了瓶子半晌,把饮料丢进了垃圾桶。

……

倪星星看到第三集剧本时,怔住了,赶紧给杨航打电话问他,为什么剧本改了这么多,以前女三哪有哭戏?

杨航马上察觉了,警惕地问:“倪星星,你不是能演哭戏了吗?”

倪星星哪敢说实话:“当然能演,可这个剧本和前两天发来的怎么改了那么多?是不是搞错了?”

杨航松了一口气,喜气洋洋地说:“陈导演亲自让曹编剧改的,专门为你加了戏,你上次试镜的时候演得好,陈导演认为这么改会让人物性格情感丰富很多。”他还是不放心,再问:“倪星星,你真的能演哭戏吧?”

倪星星只好打落牙往肚子里吞:“当然行!可这么改,倪雪境的戏不是少了很多?我怕……”

“怕什么?陈导演让人改的,关你什么事,放心!”杨航赶紧一通安慰:“你这角色演到一半就会死了,对女二产生不了影响,后面陈导演会给她加戏做补偿的。”

倪星星想了想说:“也是,和凌风那角色一起死,哈哈。”

凌风是这部戏男五号角色。

“对,演男五的是顾柯,顾柯你不知道吧?演过几部小戏……”杨航随口说:“是蔡紫的男朋友,人挺好的,和蔡紫不同,他戏份少,和你也就搭两场戏。”

倪星星心思全被第三场戏要哭弄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哪有心思听他闲扯,敷衍着听他介绍了一通和自己搭戏的人,挂了电话,坐着发呆。

明天演第二场,第三场就会露馅儿?

她再打开剧本,剧本上很明确地写着‘泪雨如下’四个大字。

原来的剧本是女三角色锦西的弟弟失踪,这次传来的剧本改成了她弟弟被自己失手杀死。

她看着剧本,怀着一线希望把这段内容看完,心里默念入戏,和以往一样,她进入到了真实的场景,能真切感受到女三的悲恸,她失手错杀了自己的弟弟,她想起弟弟平时对她的依恋,虽然在家里全家最宠爱的人是他,她对弟弟有隐约的妒忌,但她依然爱他,可她却错杀了他,那股悲恸冲进了她的脑子里,让她浑身颤抖,但她依旧不能哭,流不出泪来。

出戏之后,她打开录像机看,她演得无可挑剔……只除了应该流泪时她眼睛里一滴泪水都没有。

这段戏就像一个打扮完美的盛装女子穿了一双不合时宜的鞋子。

倪星星失望地看着那段录像,既使有这个隐形眼镜做道具,她不能办到的,依然不能做到。

怎么办?小宝已经不在了。

她合上了电脑,心烦意乱地拿出手机,划开微信,看着小宝熄了的头像,她打了一行字上去:“虽然有你留下来的眼镜,可我依然不会哭。”

她发了出去,和以往许多次一样,没有回音。

她失望地把手机反盖在茶几上。

窗外暗沉沉的,没有一丝风,霓虹一盏一盏亮了起来。

忽然间,手机震动起来,她血往上冲,赶紧拿了手机看,血液一下子褪了下去,原来是邻居费晚。

“星星,到晚餐时间了,门口麻辣香锅打折,两个人一起折扣更低,他们家店有新菜式,叫辣得你流泪,去么?”

他们喜欢吃的东西一样,属于在吃上志趣相投,费晚除了说自己之外,并不乱打听她的闲事,对她来说,倒是个很合适的饭搭子,因此,在适当的情况下,两人假扮情侣拿了好几次折扣,有时两个人拿的折扣够吃一餐饭的。

一个人在城市,有时候想上饭馆吃餐好的都没人陪。

倪星星原本没有心情的,可他最后那句菜式猛然提醒了她,真的能辣得流泪?

她决定试试。

小区门口不远,她和费晚到那家店时,店里的人不多,他们来了几次,服务员直接把他们带到了靠窗情侣位,坐下之后,费晚开始说他编的那个程序,感慨钱不好拿,现在的人要求真多等等,又说他编程出现了瓶颈,下面不知道怎么弄,只好吃一餐散散心再说。

倪星星深有同感,两个失意的人啊。

却不想和他说自己演戏的事,服务员过来下单,她豪不犹豫叫了特辣特麻,还让服务员另加两小碗特辣调料。

费晚很吃惊的样子,把黑框眼镜往鼻梁上推,看看那菜单又看看她,欲言又止,擦额头的汗。

倪星星没注意,心说今天靠熏的,也要熏出眼泪来。

香锅上了上来,上面浮了厚厚一层红油,等酒精炉然起,辣味直冲鼻子。

倪星星再倒入两碟特辣调料,拿起筷子就夹,食物放进嘴里,舌头仿佛被刀割一样,味蕾上的刺激冲入大脑,眼里有了酸意,舌头瞬间没了知觉。

可她感觉不到眼泪,抬起头,对面的费晚已经辣得双泪长流,伸舌头吐气,把冰水往喉咙里灌。

她舀了一碗红油出来,端起碗来,眼泪离油面近了,看得清里面的辣椒焦糊的样子。

忽然间,手上的碗被人夺走,费晚大着舌头说:“星,星星,你要辣死自己吗?“

倪星星木然点头:“我想哭一场。”

费晚取下眼镜抹眼泪,指自己,说:“你看看我,我已经哭了好几场了。”

他眼睛红肿着,嘴唇肿得像猪肠,眼泪水笼头一样关不住,桌面上堆了好大堆纸巾。

倪星星怔了怔:“你怎么成了这模样?”

费晚边抽泣边指她:“星星,你可真狠心……为了不让你独自一个人吃寂寞,当然主要为了吃个够本不亏,我一直陪你吃,你不知道么?”他仰天眨眼抽气。

他眼睫毛如被雨水淋湿,面颊一片嫣红。

狼狈不堪,却俊美逼人。

隔壁桌声音传来:“你瞧,人家男朋友向人道歉多有诚意!”

倪星星左右望了望,才发现几个桌子的情侣全往这边看着,几个女服务员聚在一起,看着费晚窃窃私语。

费晚桌子前也放了碗红油,和她那碗并排,一模一样。

她压低声音咬牙:“他们怎么认为你在向我道歉?”

费晚吸鼻子,拿纸抹脸擦泪:“星星,我,我也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辣,真辣,地球上怎么会产生出这种魔鬼食物?”

拿水杯喝冰水,可玻璃杯里的冰水没了,还没等他叫,一位年纪大服务员小跑步过来,替他倒水,一脸关切:“先生,您还好吧?”

倪星星的水杯也没水了,示意她倒点,她举了举水壶,语气平静:“没水了,我添了再给您倒。”

这一添,一去不回头。

费晚缩身子擦眼泪,双眼皮都肿了起来。

看他那样子,她忽然间明白了:一个大男人痛哭流涕,他对面的女人面无表情,在旁人看来,这不是在道歉是干什么?

她顿感丢脸,咬牙:“你不能吃就别吃!”

费晚吸鼻子,眨着朦胧的双眼看她:“不,贵,不吃浪费了……”

黑框眼镜取下来了,他一双完美眼形的眼睛如被雨水洗过,说不出的晶莹透亮,高挺的鼻头是红的,在火锅蒸发出来的雾气之下,倪星星忽然发现他真的挺好看的。

一个挺好看的男人在哭得全身直哆嗦?

倪星星叹气,不怪那年纪大的服务员为什么母性大发,打抱不平。

弄出眼泪的实验失败,在店里全体女性异样视线的注视下,陪着这么个丢脸的人,倪星星哪还有心情在这里呆,站起身来,往店外走,气哼哼地说:“你买单!”

走到店外,风一吹,脸上还火辣辣的,眼睛却什么事也没有,愁得不行,正想往家里走,一个人撞了过来,她赶紧一躲,那人已经推门走了进去。

她被撞到了手臂,痛得很,只好自认倒霉,往回走。

走到公寓楼下面,费晚大呼小叫的从后面赶了过来:“星星,星星……”

倪星星只好等着。

辣劲儿看来过去了,费晚说话利索了很多:“星星,今天运气很好哦,有个人帮我们买了单了,说是游戏里的那个谁,我没记清,总之是我带的一个小弟,带他打了几个二级怪升了几级……”

倪星星满腹愁肠,哪有心情听他说这个:“行,回去了,还有事呢……“

两人分手,各自回家。

……

两个机器人看着光屏,费晚嘴唇红肿躺在沙发上。

老左吸气后怕:“地球上这种魔鬼食物真的吃一次就好了,我干嘛连接到他的感觉神经?”

老右眼底兴灾乐祸,表情淡然:“咱们是机器人,模拟人类的痛感,想隔断时就隔断,谁让你非要试个彻底?”

老左说:“难道说让费晚前一秒还辣得流泪,下一秒面无表情?咱们会暴露的。”

老右想想也是。

神经元已经布满了整个脑部,蓝色光能在神经元里来回往返,每到一处,触须如织布般延伸发展,逐渐成网,一层层地叠加,

“将军的策略有了成效,事情果然朝他的计划发展,居然一步不差。”老右感慨着说。

“是啊!”老左点头,却不愿意就这个话题谈下去,只看光脑屏幕。

老右看了他一眼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这是咱们任务完成必要的牺牲,老左,你怎么能被人类感情影响?”

“为了适应环境,我们被设计成这样,难道不对吗?”

“不,你对倪星星投放太多情感了,要知道,将军说过的,只要运用得当,连情感都可以被设计出来。”

“这些逻辑和道理我都懂,但这种设计出来的情感真的对么?“老左一脸迷惑。

老右挠头:“我不知道,但这是将军制定的计划,他从来没有错过。”

“我有点担心倪星星……”

“放心吧,将军的计划详略精密,伤害不了她的。”

老左低声说:“身体上的伤害虽然预防,但地球人情感丰沛,哪像将军?而且,咱们怎么知道地球人的感情会不会受伤?”

老右有点不懂了,怔怔地答:“确实如此,这么多年,还没有哪一位能让将军感情波动的。”

老左手指在控制台键盘上急速敲打,把将军的计划书再调出来看,想了想皱眉:“倪星星哭不出来,事业面临一次重大危机,她身边还有颗重磅炸弹,计划真的合适?”

老右一点不担心:“将军做出的计划,含意深刻,我们怎么能懂,只要按照步骤进行就行了。“

“将军的潜意识当然是按任务成功的方向发展的。“老左依旧满脸郁郁:“有那个传感仪,倪星星还是没办法流出眼泪,我们怎么办?”

老右也看计划,摸下巴说:“老左,我一直想说,倪星星是不是太依赖咱们那个传感仪了?你瞧,她的演技全是依赖咱们给她搭建的真实场景,没有自己的创造,某位大师说过……”见老左望它,手放到了头上挠:“我看了几本关于演技的书,哪位大师说的忘了……反正大概意思说演戏演得好的,一定要有创造性的演技,要有她自己对角色的理解,一定要把你内心的‘自我’跟你的角色联系起来,融合起来,使剧本里的人物有了自己的灵魂,创作才会精彩动人。”

老左看了它半晌:“这和她能不能流泪有什么关系?”

老右嘿嘿傻笑:“好像确实没关系……我的意思是,她应该有自己的创造,设计出独特的表现悲伤的方法。“

老左再看它半晌:“好像有点道理,但这个剧本很明显的指出要‘泪如雨下’,她一个女三号角色,达不到导演编剧的要求,还另创一种方法?能让陈导演认同?这对她来说恐怕太难了。”

老右见他有点意动,继续游说:“现在不是也没办法了吗?你瞧,咱们陪她吃那种地球魔鬼食物都弄不出她的眼泪来,反而让咱们自己体味了一把地狱般的麻辣之感,还费晚让一群女人围观……”老右见它沉默不语,叹气:“如果将军知道他的承载体在大庭广众下哭……自将军出生到现在三万年了,将军有哭过么?我想想都有点发愁。”

老左喃喃:“我们有什么办法?我们又不能控制费晚的泪腺,只能把感觉真实地传至他的脑里,再说了,费晚哭,不等同将军哭……”

老右古怪地笑:“费晚的形象,不是将军日后的形象吗?还有,费晚的一切行动,都会如实记录,免得将军苏醒之后,行为和以前发生矛盾。”

老左的喉咙上下滚动:“哭都哭了,有什么办法?咦,咱们不是聊着怎么帮倪星星度过这难关吗?怎么扯到费晚哭上面了?”

“对哦……”

两人相对发愁。

光屏之上,忽然迸出一道光华,波形急速闪动。

两人看去,一大段代码突忽其来,布满了整个屏幕,两人惊讶互望。

“从脑电波波形来看,这又是将军的潜意识,我们的对话被他的潜意识吸收,它自行计算,设计出这个计划?”

“代码上说,按这计划进行,能顺利让倪星星度过这段危机?”

两人把代码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却同时沉默下来。

白色控制室内,光波急速闪动,神经元有条不紊地生长成形,次序谨然,生机盎然。

可两人却同时打了个寒战,互相对望,老左叹息:“将军既然下了指令,当然只能按他的计划来。”

老右乐观一些:“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个计划一定能帮倪星星渡过危机,让费晚变成她的完美男友,让她好感大增,脑电波强大得足以完成神经元的建立……虽然当中有些危险,但只要布置完美,还是能顺利的。”

“置倪星星于险境,完全改了剧本,真的能行?从网络上查出的资料来看,这位陈子忠导演要求严苛得很。”

“希望能行吧?”老右指屏幕上那一段代码:“你瞧,这里用到了叶岑。”

“叶岑也在玩那款游戏?”

“对,在游戏之中,费晚可不是一个大妈型的男人,她如果知道……”

“计划要把这个信息透露给叶岑知道。”

“叶岑是蔡紫的表妹,在倪雪境工作室当实习生,这么一来,所有条件都联系起来了。”老左赞叹着看代码:“这个计划真的考虑周到,完美无缺。”

屋子里,敲门声起,费晚从沙发上站起,拉开房门,叶岑笑吟吟地站在门外。

……

倪星星默念着剧本里的台词,等着化妆师替她化好妆容,这场戏之后,她是不是就会被替换下来?

外边隐约传来了陈子忠导演的骂声:“素雅,你记住你是素雅,一个大家闺秀……你那是演的什么?要有情绪的记忆,表演出遇见意中人时难为情的感觉来,你无缘无故眼泪花花干什么?哭丧啊!”

化妆师互相望望,低声说:“倪雪境也被陈导演骂了?”

“对啊,除了章芸,哪一个没被他骂过?”

倪星星心里直打鼓,今天会被他骂成什么样子?

妆已经化好了,剧务过来让她准备。

镜头前,演凌风的顾柯已经等着了,倪雪境拍完了前面那条,脸成菜色,见她出来,只勉强笑笑。

她演女二素雅,和倪星星只有一句对话,锦西把无意中得到了秘密告诉了素雅,素雅汇报给女主听,女主用这个消息反击对手,对手知道这个秘密是锦西说的,派杀手凌风追杀锦西,锦西为躲避追杀,错手把弟弟推入河里,然后就是那场哭戏。

倪星星已经想了一夜了,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她不愿意放弃,决定再努力一下,见陈导演正和摄像商量什么,她走了过去,只差两步就来到他面前了,杨航打横里插了进来:“倪星星,准备好了吗?”

“我,我找陈导演说一下戏……”

杨航狐疑地看她:“说什么戏?昨天我不是和你都说了吗?前天陈导演也让你们开了会把角色都说了!“

“我那段戏,我觉得吧,改一下剧本比较好,比如说,改成凌风失手杀了她弟弟……”

杨航咬牙切齿:“倪星星,你不想活了?剧本是陈导演亲自订的!”

“就,就当我没说……”

陈导演听到两人争执,视线扫过来,问:“什么事?”

杨航忙笑着说:“没事,没事,倪星星有点情绪不稳,现在好了。”

陈导演看她,脸色倒还缓和,只说:“准备吧。”

倪星星哪里还敢说得出口?

拍了从素雅那里知道了消息的那条之后,就到了被凌风追杀的场景,锦西拖着弟弟飞奔着躲避,先来到了自己家矛草屋里,躲在灶台后面,凌风把灶台上的锅碗瓢盆挥了落地,趁着混乱,锦西和弟弟从后门偷偷溜了出去,来到后山潭水边,凌风远远地追来,想要阻止他们,把手里的一个陶罐扔向了她,她一失手,把弟弟推向深潭,凌风被女主派来的武士拦住厮杀,弟弟在水里沉浮,一眨眼沉入水底,她眼睁睁地看着他越飘越远,边抹泪边沿水潭呼喊弟弟。

剧本倪星星已经背熟了,导演说开拍,她默念入戏,眼前忽然暗了下来,她进入到场景当中。

恐惧忽然间占据了她的脑子,她成了锦西,那个还依旧卑微而弱小的女子,没有能力保护自己,被家人轻视,丢弃,受到不公平对待。

她手里牵着弱小的弟弟,躲在灶台后面。

剑尖拖在地上划过,金属磨擦地面,声音刺耳,碗碟跌落地面,她心里的恐惧已到达了极致。

这是她已经进入了好几次的场景。

可似乎有什么不同了,恐惧仿佛增加了,增添了另外一种不同种类的恐惧。

倪星星咬紧牙关,从灶台往外望,藏青色的衣襟处小麦色的手紧紧地握着宝剑,光洁的金属反射出冰冷的光芒。

她看清了凌风眼底嗜血的杀意,不是剧本里的人物,是演员顾柯流露出来的真实杀机。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能感觉得到,能明显分辩出不同。

演员顾柯真的想毁了她。

她甚至知道他想用什么东西来毁掉她,那罐酸菜坛子,里面原来装的是真的酸菜和水,他换上的其它的东西,她的皮肤沾上那液体就会红肿溃烂。

剧本里,他要把那坛酸菜扔向她,罐口打开,里面的汁水会溅得她满脸都是,她狼狈地顶着那酸菜叶子往外跑。

他的手摸上了菜坛,提起了它,不,她不能让他这么做,她拔脚推开门,提前往外跑了去,那小演员只好跟着。

场外,摄影师等都怔住了。

陈导演没有喊停,摄影师只好继续拍下去。

杨航低声问:“陈导,剧本不是这样的?”

陈子忠举起左手不让他再说,他又看到了那种震撼人心的表演,这位叫倪星星的演员脸上的恐惧那么真实具体,他在场外,都能感觉到那渗入骨子里的恐慌。

这次表演和上次又不相同,似乎增加了些什么,不是机械的剧本表演,似乎唤起了她内心的某种感觉。

她真的害怕这位杀手。

虽然偏离了剧本,但他想看看,她还能演出些什么。

他们来到了水潭边,倪星星一步步后退,她向他质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杀手没有停止,忽然扬起胳膊,酸菜坛子从他手里飞起,直撞了过去,倪星星身子一偏,那菜坛子砸中了小演员的胸口,他往后直跌,倪星星想抓住他,手一空,却只抓住他的一片衣服。

深切的悲伤忽然间充满了胸臆,她又成了锦西,那位被抛弃误解伤害的女子。

眼睁睁看着弟弟死在凌风手里,她绝望而疯狂,向凌风扑了过去……

陈导演此时才喊了一声卡。

剧组的人全望着他。

杨航往后缩,准备找个地方避开陈导演的怒骂时溅出来的唾沫星子,也免得耳朵受损。

倪星星出戏之后,醒悟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呆呆站着。

演凌风的顾柯去卸妆了。

陈导演垂着头,沉默了半晌,忽然说:“把编剧找来。”

杨航赶紧冲上去:“导演,怎么?”

陈导演抬起头,指了指倪星星:“她这样演挺好,原来那角色确实阴暗了些……”他直视她:“不错,表演有了点创造性……”忽然间怒吼:“不过,你要改剧本事先不和我说?你是个演员,演戏是集体创作,你明不明白……”

杨航觉得陈导演的怒骂其实也可以听听的。

剧组里的人皆互使眼色,倪雪境咬了咬嘴唇,悄悄退走。

倪星星老老实实站着被骂,口水被喷了一头一脸,等曹编剧来了,陈导演向他说了改剧本的事,倪星星才顶着一脸口水去卸妆,路上,正巧遇见了顾柯,他已经卸完妆,穿了身休闲装准备离开,温和含笑向她点头。

倪星星现在已经感觉不到刚才的情绪,但她想弄清楚,所以,当他和她擦身而过时,她忍不住问:“顾柯,酸菜坛子里装了什么?”

他停住了脚,回头笑了笑,“我怎么知道,道具师装的。”

难道这只是隐形眼镜搭建的场景,也不是真实的?

倪星星把此事放在一边,先去卸妆,等卸完妆出来,遇到了蔡紫,她有点急事的样子,向倪星星点了点头,匆匆离开了。

……

回到小区时,倪星星看到王叔和李叔陪着两个陌生人说话,一脸紧张,旁边围了四五个邻居,在窃窃私语,议论什么,板寸头小李也在,凑过去打听,问他:“什么事?”

“听说有人失踪了,那两人是便衣,在问保安情况呢。”小李说。

中年大叔凑了过来,捏眼镜腿叹气摇头:“这小区不能住了,老出事儿,什么人都能进,治安这么不好,前段时间才出了个变态露体狂还没抓住,又出了这种事,还好我们家准备搬了。”

倪星星吃惊得很:“是谁?谁失踪了?”

“听说是十六楼一个住户,独一个人租的单间,没交管理费,管理处的人上去收,才发现她家的门锁被撬开了,人也不见了,这才报警。”

倪星星心里一突:“十六楼?男的女的?”

“不知道……警方保密,十六楼左半边楼梯都封了,不给人上下……”

费晚正住在左边。

倪星星有点急了。

“不过据我估计,应该失踪了超过两个星期了,你们想啊,两星期之前,管理处的人让补交维修费,是不是一家一户敲门动员过?维修费就十六楼那户没交!那时我就觉得奇怪了!“王叔走了过来说。

便衣还没走,听到了他的话,回头皱眉:“老王,不跟你说了这些情况不要随便向人乱说吗?”

王叔忙陪笑说:“钱警官,对不起,我不会再说了。”

钱警官向众人挥手:“行了啊,都散了,别乱打听了,别给犯罪份子可乘之机,也别给警方添乱,增加我们的破案难度!”

众人只好散了。

倪星星倒松了口气,王叔说失踪两个星期以上,那一定不是费晚了,费晚三天前才和她吃了那顿麻辣香锅。

她这两天忙着拍戏,早出晚归,上下电梯也没遇见他,他不是宅在家编程编傻了吧?

她先去楼下超市买了些水果和包装好的快餐,再往楼梯口走,上了右边电梯,准备去看看费晚。

可能走得急了些,和一个垂头走路的人迎面撞上,手里的东西一下子全掉了,那人说了声对不起,可能赶时间,急匆匆走了,连东西都没帮她捡。

倪星星只好自己蹲下来捡。

手机响了,倪星星左手把地上了东西捡进购物袋,右手拿手机,却是蔡紫来的电话,她怔了怔,接了电话,蔡紫声音低沉温疲惫:“星星,麻烦你件事,你能去十六楼看看叶岑吗?她好几天没给我打电话了。”

倪星星一惊:“刚才我们这里保安报警,说有人失踪了,十六楼左边被楼梯被封了,那里住的一至五号……”

电话那边呼吸急促:“叶岑住在1601,我就在附近,马上赶过来,你等我。”

电话挂了。

倪星星提了东西,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只好给费晚发短信:“费晚,给你买了些水果晚餐,本来想看你宅死了没有,现在我有事,你下来拿吧。”

费晚秒回短信:“谢谢你,马上下来。”

费晚还没下楼,蔡紫的短信到了:“我在小区门口了,你快出来。”

倪星星只好把东西放到保安亭里,拔脚往小区门口走,果然蔡紫的那辆棕色的车停在门口,她走了过去,蔡紫从副驾驶下来,脸色不太好,对倪星星说:“到底怎么回事?叶岑这死丫头十多天前辞了工作室的事,我还以为她找到新工作了……”

副驾驶上坐了个年青男人,穿了件兜帽运动衣,挡住头脸,很像费晚以前的打扮,倪星星不由看了两眼,蔡紫说得急,旁边吵闹听不清楚,她站得近了些。

见她没答,蔡紫似乎更急了,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星星,你们楼真有人失踪?警察怎么说?”

倪星星胳膊一阵痛,见她着急的样子,也不好甩开,只好说:“只听说有人失踪了……”

忽然间,她有点犯困,打开的车门似乎摇晃起来,蔡紫也在摇晃,脸上神情扭曲古怪。

她被人推了一把,坐进了车子里,蔡紫也坐了进来,她听到了车门合上的声音,那位戴帽子的男人终于回过头来,是顾柯。

“你干什么?”倪星星听到自己的问话,恍惚得很。

………

“咣咣咣……”倪星星听到了敲钟声,响三声停下,响三声又停下,响了两次之后,她听到了咀嚼声,仿佛有人在吃着蚕豆,又似乎在嚼薯片。

她缓缓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铁栅栏,再往上看,头顶是十字的笼格,她动了动手,手脚上似乎套了什么东西,重得很,垂头一看,是厚重的铁圈,圈在她四肢,重得让她站不起来。

铁笼子的角落,真有个人在吃东西,趴在地上,头凑在盆子里,咔嚓咔嚓吃着。

头发长长的,看起来看个女人,和她一样,四肢戴了厚重的铁圈。

“喂,你是谁,这是哪里?”倪星星问。

她的头在、食盆里急速的拱,拱完了,嚼着,肩膀耸动,似乎在吞咽,含糊不清地说:“时间快到了……”

再垂头,再在食盆里拱着。

咣咣咣,三下钟声响起,食盆升了起来,铁链拉着食盆往上去,她脖子伸长,身子跟着拉长站起,头在还食盆里拱动,用舌头把食物往嘴里舔,终于,食盆高得她够不着了,她嘴里咀嚼着,仰头看着缓缓升高的食盆,恋恋不舍。

她回过头来,脸上沾了几颗粒状物,把舌头伸出来舔着,卷了那些粒状物进嘴,倪星星看清了她的脸,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是叶岑。

那脸孔小小的,充满了青春活力的女子,如今却一脸污秽,不停地舔着自己的脸,像一条狗。

她也认出了倪星星,看她手脚上的铁圈,嘘了一声:“别怕,听铃声就有饭吃了,不过,要跑得快哦……响三声再响三声,没有赶到,就没饭吃了,我告诉你哦,别站起来跑,要像我这样……”

她四肢着地,飞快地向前爬去,似乎很得意,到了笼子尽头,转过头朝她看。

倪星星寒毛都立起来了,叶岑似乎已经疯了?

她失踪才两个星期,变成了这样?

她迟疑地想站起来,手上的铁圈重得很,她双手互抱着手圈站起,向前走:“叶岑?”

“别,别这样走,像我这样……”她四肢着地往前爬:“要不你抢不到食的,我可不会给你,我自己要吃呢!”

“叶岑,你被人绑架,警察都来了……”倪星星想起了蔡紫:“也是你表姐蔡紫做的?”

叶岑似乎没听到,抬头看着食盆升上去的地方:“我饿,老吃不饱,星星姐,怎么办?”

她吧嗒嘴,爬到铁笼子角落处,那里有一个铁筒,她的头伸进了铁筒,咕哝咕哝喝水。

这是一个巨大的仓库,角落里堆了几个麻袋,好像是以前的人留下的,就没有其它的东西了,空荡荡的仓库里,建了这个铁笼屋子,铁笼子里有几个通道,直通向她们这里,从她的角度看去,像迷宫一样,整个铁笼占了仓库的三分之一。

铁笼子一边角落,有被褥,有床,却干净整洁得很,叶岑根本没睡过,倒是另一边角落里,床单堆成一团,想来她都是在那角落里睡的,像个狗。

“叶岑,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倪星星问。

果然,她爬到角落里缩成一团:“你会知道的,好饿,好饿……”

乒地一声,仓库角门开了,逆光当中,倪星星看见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窗户边上,光线斜射,他一步步走了过来,身形一寸寸地显现,头脸却被兜帽罩住,像团寒冷的烟雾藏在里面。

他来到铁笼边上,把兜帽摘下。

“顾柯,是你?”

那场戏中真实的杀意,原来并不是隐形眼镜搭建的幻觉?

铁杆从他袖子里滑下,他拿起铁杆滑过铁笼子走,当当声中,叶岑在角落里索索发抖:“别打我,别打我。”

她这才发现,叶岑露出来的手腕上,密布着出血点,已经结痂了。

他收了铁棍,来到铁笼左边,那里有一个面板,面板上七个按扭。

他按了其中一个,刺耳的铁器摩擦声响起,栅栏忽然间移动起来,把倪星星和叶岑隔开,那几道走廊内,也有栅栏移动,或堵或开,只剩其中两个。

他挥动铁棍说:“时间到了!”

倪星星抖着声音问:“什么时间?”

仓库里一个巨大的自鸣钟忽然走动起来。

他没有回答,走到屋子中央,那里堆了一小堆圆形之物,灯光照下,球形物上,布满尖刺,是一个个的铁刺猬。

叶岑从角落里爬起,向那通道爬了去,尖声叫着:“快跑,找到回来的路就行了。”

她爬向了两道走廊里其中一个。

倪星星没有动,顾柯挥动铁棍,击向那堆铁刺猬,球形飞起,穿过栅栏,砸向了她。

她忙一个侧身,让开了,可手脚有铁圈负重,根本不能灵活走动,那铁球呼地飞过,尖刺划破了她的衣服。

“顾柯,你干什么?你想怎么样?”

他急速挥动铁捧,当当声中,球体一个个向她飞了过来,她手忙脚乱躲避,还好她的底子算好的,有武术功底,虽然狼狈不堪,但也没有让那些球体砸中。

叶岑却在铁栅栏通道形成的迷宫之中爬走,两个球体直砸中了她,她发出两声惨叫,左大腿挂着那两个铁刺猬,鲜血渗出,她不管不顾,继续往前爬着。

“顾柯,顾柯,你到底想干什么?”倪星星气喘吁吁地说。

当,当,当,那自鸣钟敲响了钟声。

“时间到了。”顾柯按下了那红色按扭,几个栅栏忽然间急速滑动起来,互相撞击,接触处有刺眼的电火花闪耀。

叶岑飞快地往通道口爬,开口处,栅栏缓缓闭合,滑轮处拉出长长的电火花。

而她左右两边,通道慢慢变窄,向她挤压过来。

叶岑的衣服已满是血迹,咣当咣当,她沉重的脚步声在通道急速地响着,在栅栏合拢之前来到出口,可后腿受伤,左大腿来不及缩回,栅栏合拢,夹中她的左腿,嗤嗤声中,她全身剧烈颤抖,痛苦嚎叫,一会儿没了声息。

倪星星吓得说不出话来,走到叶岑身边,被电击处,她的左大腿焦黑一片,她的胸口还在微微起伏,倪星星探了探她的鼻息,略为放心。

抬起头来问:“顾柯,为什么?”

仓库灯光撒下,顾柯回头,柔和她:“倪星星,下一次,就轮到你罗。”

他按下面板上的红色按扭,铁栅栏在轨道上滑动,隔了一会儿,整个铁笼恢复了原状。

他转身往角门走了去,语气温和:“等一会就吃饭了。”

角门合拢,仓库光线转暗,只留下了角落里一盏台灯,倪星星打了个寒战,大声叫:“顾柯,你告诉我,这到底为了什么?”

光线从角门透出,他的面孔被门缝裁成一半,依旧温柔。

“他说,这是斯金纳箱,能够辅助塑造人的行为,只要我们行为举止合乎要求,就会放我们走了。”叶岑抬头看着笼顶,那里,是食物发放的地方,她抹了抹嘴角。

倪星星走过去:“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叶岑避开:“不用……”

她把铁刺猬取下,褪下衣服,头扭到伤口处,舔了起来。

倪星星毛骨悚然。

她吃吃笑着抬起头来:“他说了,口水能治愈伤口……”

倪星星后退两步,跌坐地上。

“我的成绩越来越好哦,他说,我就快出去了,表现得好,他会给我一个大大的奖品……”她爬到水桶边,埋头喝了两口水。

倪星星干渴难耐,但看见她脏兮兮的滴水头发,还是忍住了没去水桶。

铁笼子顶食物投放铁桶再也没有放下来过,叶岑呆在角落里,死死地盯住那投放口。

仓库窗口光线渐渐暗了下来,月亮升起,天空变成了灰黑之色,夜晚到来,顾柯也没有再回来。

趁这个机会,倪星星把铁笼子检查了一遍,只发现它用小儿胳膊粗的实心铁杆制成,根本不可能弄断,但她发现了一些其它的东西,有戒指,衣服上的钮扣,钥匙扣等等小物件,她拿过去问叶岑,她只看着投食口摇头。

倪星星醒悟过来,这些东西恐怕是其它人的。

这铁笼子关了不止她们两个。

她心惊胆颤过去问叶岑。

叶岑得意洋洋地说:“对啊,以前还有人来过,不过,他说了,我做得最好,最合他的要求,是他塑造得最好的人类。”

看清她脸上的顺从和崇拜,倪星星生生打了个寒颤。

劝说叶岑和自己一起想办法逃出去是不可能的了,这个地方不知道在哪里,她连顾柯为什么这么做都不知道,看着小窗口渐渐那轮半月,倪星星全身发冷。

到了后半夜,叶岑在角落里缩成一团蜷在被子里睡了,倪星星也终于支持不住,背靠铁笼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当中,她似乎醒了,坐了起来,看见了顾柯,还和他对起话来,像白天一样,她质问他,为什么这么做,这次不同,他回答了她:“为什么?你为什么能吸引到他?他为什么会对你笑,陪你吃那种垃圾食品?因为你是个女人!”顾柯停了停,脸上露出苦怪笑容:“如果你不是女人呢?”

她震惊:“你什么意思?”

“如果你变成了另外的人,他不会再喜欢你,陪着你的,你们吸引男人的是女性的魅力,可人性,是可以被改变塑造的,你瞧,这个斯金纳箱,治好过许多人,一定能治好你们!”他哈哈大笑:“只要给你们适当的惩罚和奖励,就像以前我一样,我能,你们一定也能……”。

她醒然清醒,发现自己依旧背靠铁笼坐着,哪里有顾柯,哪来的对话,四周围漆黑一片,角落里的台灯发出昏暗的黄光。

她抹去额头汗水,却发现浑身汗津津的。

为什么会做这种梦?

仿佛她知道了顾柯的想法,这怎么可能?

她想起了那场被追杀的戏,入戏之时,她真实的获得了顾柯的想法。

手机等通讯设备虽然已被搜走,但那只隐形眼镜还戴着,她抚上左眼眼皮,难道是它在起作用?

可这里并没有剧本,她没有入戏。

也许这个斯金纳箱,就是顾柯建造的一场戏,一个场景,他像塑造角色一样塑造着人性,所以,类同给了这隐形眼镜同样的激发?

这个地方,如演戏的舞台一样?

她想了想,默念入戏,却什么感觉也没有。

她忽然明白,她已经在顾柯搭建的这个场景之中了,她真实的感受就是戏中的感受。

她再也没能睡着,瞪大眼睛看着月亮渐渐沉落,一缕晨曦从天际云层中迸发出来,仓库光线渐渐明亮,渐渐掩盖了角落里那盏台灯发出的光芒。

叶岑醒了,爬到铁筒前喝了两口水,急速爬到投食处,警惕地拿眼角打量她,占据最佳位置。

倪星星问:“叶岑,一天会投多少次?”

叶岑回头,紧张看她,眼神得意:“有时一次,有时三次,这几天我表现好,都是三次。”

看她的样子,倪星星双腿发软,勉强劝说:“叶岑,咱们得想办法逃走,你告诉我,你是怎么被掳到这儿的?是在你的住处么?保安王叔说你已经两个星期没出现了?”

叶岑表情淡漠:“为什么逃走?这儿挺好的,他说了,只要我表现好,他会送我回去,还会给我奖励……”她忽然转身,面对她,声音拔尖:“倪星星,你可不能坏我的事,我就快出去了!顾柯,快来啊,她想逃……”

倪星星心都快跳出来了,双手猛摇:“你别叫,别叫啊!”

叶岑叫了两声,无人应答,停了下来,语重心长说:“倪星星,他是为了我们好,替我们塑造新的人格,人类就应该学会更惊人的技能,经过正确的训练,人类就能跨越身体界限,无所不能,他在帮我们。”

倪星星无语之极,隔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叶岑,你没发觉他正用驯服狗的方式来驯服你?”

她甜甜地偏头笑,脸上污秽跟着抖动:“他还说了,我们如果能放下成见,放空思想,接受这种机械式的训练,我们能超越所有生理限制,学会不属于人类的行为,你瞧,狗多可爱啊……”

倪星星已经绝望了,叶岑看样子完全被这笼子驯服了。

被关在了这里,身边还有个随时告密的人,她该怎么办?

叶岑还在喋喋不休:“倪星星,你已经是演员了,演戏不也要求放空思想,你当你自己是条狗就行了……”

她说得……还挺有道理的。

倪星星叹气。

铁链子下滑之声响起,铁笼笼顶打开,铁桶放了下来,叶岑冲了过去,抱住铁桶,把头埋在里面,倪星星只听见咔嚓咔嚓之声不绝于耳,空气之中充满了食物的香味,像薯片,又像某种烤得焦香的肉类。

带着诱人的奇香。

她从昨天开始就滴水未沾,闻到这股味道,嘴巴顿时满是口水。

叶岑埋头在里面啃嚼了一会儿,没见倪星星动作,从桶里抬起头来,瞒脸粒状物,施舍一般地:“好吧,给你吃点!”

她松开了环抱铁桶的手。

倪星星上前走了两步,不知道为何,忽然间想起了昨晚做的那个梦,她停住了脚,摇头:“我不吃,我劝你也……”

“不吃算了……”叶岑把头埋进去,含糊不清地说:“你迟早会吃的。”

倪星星退回到角落里坐下,才走了两步,手脚的负重让她累得不行,再加上饥饿,她觉得自己快要虚脱了。

咣当一声,仓库角门打开,逆光看去,是一高一矮两个人影,却看不清面容,倪星星以为蔡紫和顾柯回来了,只缩在一角忍着饥饿不出声。

两个人渐渐走出逆光,面容一寸寸显现,却是一人推着另外一个人往前走。

矮小那位,正是蔡紫,另外一个,却是费晚,一脸紧张,很害怕却勉强撑住的样子,左右观望,看见倪星星,面露欣喜,说:“星星,你果然在这里?”

倪星星只觉那一瞬间,阴暗的仓库瞬间爆出绚丽光华,他那张戴黑框眼镜的脸从没这么好看过。

她扶着铁笼站起来:“你怎么来了?”

“你送东西,我下去,看见你上了那车,就觉得不对头,找她,她不承认,我跟她,找到了这里……”他语无伦次地说完,嘴唇哆嗦:“怎么会这样?他们想干什么?”

“报警,快报警!”倪星星说。

“哎呦,对,对……”他手忙脚乱拿出手机来。

蔡紫双手被捆在身后,此时一下子撞了过来:“不准报警!”

手机跌在地上,费晚跟着去捡。

此时,叶岑却尖叫了起来:“顾柯,顾柯,你快来啊,他们要逃跑了!”

倪星星气急了,拖着双腿过去,挥动拳头,一拳打在她脖子上,她手腕套着重物,一拳下去,叶岑昏倒在地。

蔡紫和费晚扭打在一起,混乱当中,手机被踩得裂开成了两截。

好不容易制服了蔡紫,费晚狼狈不堪地来到铁笼前:“星星,我这就救你出去。“

看着地上碎成那样的手机,再看他脸上被抓得一条条的血痕,裂开的眼镜,倪星星喃喃地问:“你没报警?一个人来的?”

倪星星心目中英雄幻象破灭。

“啊!”费晚点了点头,碎了一边的镜片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没来得及……”

他双手握紧铁笼门,把门拉得咣咣直响,却纹丝不动。

“他好像用那面板控制这笼子的。”倪星星终于想了起来。

费晚急冲到面板前,按动几个开关,倪星星见识过这笼子的厉害,赶紧站在笼子中央,试了好几下之后,笼门一下子打开了,倪星星想要走出去,却因为手足负重,饥饿难忍而身体摇晃。

人影一晃,费晚冲进来扶住了她,一把将她抱起,往铁笼门外走去。

尖利刺耳的音啸声忽然间充斥整个仓库,铁门咣地一声合拢,喇叭里,顾柯的声音响起:“费晚,你还是来了?来了也好,免得我去找你。”

仓库中央的吊架横梁上,像一个小小的舞台,顾柯站在上面,面前放着一个话筒,一身藏青运动衣衫。

倪星星看了看他,再看看费晚,两人穿着打扮几乎一样,吃惊得不行。

她问费晚:“你认识他?”

费晚扑扇长长的眼睫毛摇头,一脸迷惑:“不认识。“

这句话仿佛刺激了顾柯,他在横梁上来回奔走:“‘六代繁华’,我是‘姑苏台上月’啊,你居然不认识我?”

倪星星喃喃地问:“那是什么鬼东西?“

费晚不好意思地托眼镜:“是我们在英雄刺客游戏里的用户名。”

“名字起得还……挺有文化的。“倪星星说,”原来你在这游戏里也是本服第一高手?你到底玩了多少个游戏?怎么全都是第一?“

费晚谦虚,”随便玩玩而已,打得不好,也就五六个游戏,也没全第一,主要为了卖卖装备赚点小钱。“

忽然间,铁笼子栅栏开始来回滑动,轨道滑行之处,火花四溅,有几片栅栏从通道脱出,向两人逼近,拼成了另外一个笼子,把叶岑隔到一边。

倪星星拉着他步步后退:“那上面带着高压电。”

她紧张得双手冒汗,手足上的铁圈重得让她几乎抬不动胳膊,眼看栅栏越来越近,电火花呲呲地响,两人来回闪避,几个来回之后,栅栏停了下来,却被隔到了栅栏两边。

拼成的笼子被一个铁栅栏相隔,两人各站一边,一首道蓝色电火花如蛇般滑动,从铁栅栏冒出。

“倪星星,费晚,看到你们面前的那个黑胶手柄没有,往前推,铁栅栏往前走,却离对方近点,往后拉,离你们自己近点,与此同时,整个笼子渐渐变小,你们只有推动黑胶手柄,让其中一个人与铁栅栏相触,触电身亡,高压电才会短路停止,你们愿意救自己,还是救对面那个人呢?”顾柯在横梁上转了一个身,向下施礼,如绅士一般:“两位开始吧。”

笼子滑动起来,前后两面墙壁渐渐向两人逼近。

地面之上,出现了短短小小的黑胶手柄。

倪星星没有动,大声问:“顾柯,你不是来真的吧?游戏玩得走火入魔了?”

费晚蹲了下来,试着拉动手柄,果然,那铁栅栏朝他近了些,他赶紧往前推,用力大了点,铁栅栏急速滑动,滑到倪星星跟前,蓝色电弧舔到了她的头发上,让她发根飘起,把她吓得连连后退。

“费晚,快拉住!”倪星星尖叫。

他赶紧拉住,铁栅栏停止滑动。

“时间不多了,还有十分钟,你们好好想想,两边墙壁到达中点之时,两人都会死的,是死一个好,还是死两个好?”顾柯轻声问,像在问他自己。

倪星星忽然觉得眼睛发痒,似乎是东西冲进了脑子,她感觉到了顾柯的愤怒和残忍,眼前出现一个画面,顾柯咬着牙,面容曲扭,双手握紧黑胶手柄,往前猛地一推,对面,惨叫声响起。

她甚至闻到了那股肉体烧焦之味。

他松开手柄,站起身来,面无表情,拉开铁笼的门离去。

看清了他眼角流出的泪水。

感觉到他的悲伤。

这是他以前的经历!他自己也曾被在这铁笼子训练过!倪星星明白过来。

她抬头,费晚趴在地上,凑得老近,看着那手柄,一脸蠢蠢的好奇。

指望他是指望不上了。

倪星星决定自己来,从心理攻势上下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扬声说:“顾柯,我知道你也曾经这么做过,你亲手处理过最爱的人是不是?所以,你让我们也互相残杀?我理解你,你自己经历过的事,想让我们也经历一下?可你是不是弄错了,我和费晚就是普通朋友,怎么能和你那时相同?”

倪星星自己也觉得这心理攻势跑题万里。

顾柯冷冷地看着她:“还有八分钟。”

“顾柯,是谁,谁把你送到这种地方的?为了什么?当时你应该反抗……”倪星星无计可施,只好瞎扯,铁笼子前后墙缓缓滑动,越来越近,笼子纵深慢慢变短。

眼睛又开始痒了,答案冲入了她的脑子。

“是你爸?”倪星星吃惊地问。

顾柯一震,视线定在她脸上:“没错,是我爸。”

“为了什么?对,为了你喜欢的人?为了纠正你?”倪星星被渐渐逼近的铁栅栏墙壁逼得后退两步,站得和离中央的那道高压电隔断更近了。

她转过脸去,费晚似乎对那黑胶手柄着魔了,拿指夹抠上面的黑胶,昏暗的光线之下,他头发半搭住眼睛,依旧面如雕刻,身如修竹。

她僵硬转过头,刚才冲进脑的信息,顾柯杀死的那人,惨叫声依稀是个男的。

这心理攻势,她还怎么进行下去?

原来这一切的因果,都在费晚身上。

手抠似乎抠不下那上面的黑胶,费晚埋头,拿牙啃。

似乎感觉到了倪星星的目光,他抬起头来,牙齿上挂着块黑胶,咧嘴,露出一排大白牙。

倪星星默默转过头去,对上了顾柯阴冷的视线。

“没错,是我爸,他是个医生,还是个发明家,梦想家……哈哈!梦想自己是纳金斯一样的科学家,一切都能被他控制在手里,一切疾病都能被治愈,他认为我得了病,我是他唯一的儿子,他不能让孙家绝后,所以,他要纠正我,你瞧,他成功了……”他在上面用芭蕾舞的动作转了一个身:“我结婚了,还准备生孩子,正常得很。”

倪星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倒在地上不远处的蔡紫,她依旧昏迷不醒。

他看了眼时钟:“还有五分钟哦。”

心理攻势完败,整个笼子已经缩小一半。

隔断栅栏又向她这边滑动了,费晚仰头:“星星,我研究过了,他说得没错,从这个机关的设计来看,只有一个人靠上去,增加电阻,形成的巨大电脉冲冲击电路,造成短路,才能停止整个笼子。”

横梁的影子投在他眼睛里,让他眼眸暗影重重。

倪星星心口一紧:“你,你不是吧?你真的要……?”

他点头,咧开嘴笑了笑:“星星,对不起……”

顾柯语气兴奋之中添了丝热情:“对,费晚,这些女人总这样自以为是,是该给她们一点教训了!”

倪星星手足发抖,垂下头,黑胶手柄沉沉一片,似乎在把所有的明亮吸收,她迟疑向它走了两步。

顾柯笑了起来:“这就对了,倪星星,费晚,你瞧,只要你们推动那手柄,栅栏就会向对方移动,出去以后,你们会遇到更好的人,更适合你们的人。“

他语调莫名温柔,视线停在费晚身上。

费晚迎着他的视线,握住了黑胶手柄,嘴角抿出两个酒窝:“顾柯,可惜,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他似乎扫了倪星星一眼,她盯在他手上,看见他的手放在手柄上,急声劝阻:“费晚,别这样,会有人救我们的……”

他看着她,眼睛瞳仁反射出金属冰冷的光芒:“来不及了,你瞧,那钟只剩下一分钟……”

倪星星回头望去,转盘上,秒针一格格地走着。

她颤抖双手扶在黑胶手柄上。

顾柯的声音兴奋而疯狂:“对,推吧,每个人都得为自己活着!为你自己争取生存的机会,所谓的爱情,转瞬既逝!除了你自己,没有人会在乎你!”

费晚笑了笑,俊气优雅,垂头思索,似在赞同他的话,忽然间,他把手柄一拉,栅栏急速滑动,向他自己撞了过去,瞬间,一道蓝色电弧滑过,他剧烈颤抖起来,头发冒出青烟。

铁笼子停止了滑动,门一下子被打开。

倪星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抬头看去,费晚已经躺在地上,静默无声,空气中传来头发烧焦的味道。

咣当咣当,打开的铁门在轨道上来回滑动,几下之后,终于寂静无声。

顾柯在横梁上来回走动,大叫:“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

弓弦声起,一支箭呼啸着飞来,插在倪星星身边地上。

她似没有看见,奔跑到费晚身边,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

周围的一切似乎已经消失了,她听不见声音,耳朵嗡嗡作响,躺着的人成了一个糊模的影子,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涌出来,可她用手去抹,却什么也没有。

她想要流泪,却不能流泪。

她也想问,他为什么要这样?

她不明白。

她蹲了下去,伸出手指,搁在他的鼻子边上,可她感觉不到气息。

恍惚之中,仓库的门似乎打开了,脚步声纷至沓来,有人在叫:“我们是警察,顾柯,放下你手里的武器!”

有人扶住了她的胳膊,有人涌进,把地上的费晚扶起,抬上了担架。

直至灿烂的阳光涌进了眼里,她才意识到自己到了警车上,旁边,坐着施一航,只穿白色衬衫,西装到了她的身上。

有便衣过来,向施一航握手:“施先生,幸好有你及时报案,才让我们破获了这起连环失踪杀人案,救出了被害人,谢谢您。”

施一航点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便衣转头,看倪星星:“倪女士,待会儿恐怕还要请您去录口供。”

倪星星没有答,只注视前面。

半开的救护车上,费晚嘴上盖了呼吸气,几个白大褂围着他紧张地忙碌,她缓缓转动眼球看他:“他还活着?”

便衣怔了怔,点头:“医生还能摸到脉搏,可窒息时间太长,笼子电压极高,医生初步检查,电流击中了脊柱,只怕会……”

倪星星打断了他的话:“不,他会好的!”

她眼睛亮晶晶,似乎在灰烬之中迸发光芒,他心生同情:“是啊,现在医疗这么发达。”见施一航垂头拿了根烟出来,很烦躁的样子,安慰:“施先生,你也别急,他身体素质好,在这种情况下还有脉搏,一定能治得好的。”

倪星星视线落到施一航身上:“是吗?”

他把拿出的烟揉碎,点头:“我让人请最好的专家过来。”

“谢谢你。”

自始至终,她都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了,她为那个躺在担架上生死不明的男人担心,不知道实际上救了他们的是自己,施一航看着地上弯曲成两截的烟,伸出脚,狠狠地踩了上去。

鞋底感觉到了烟体垫脚,软绵绵的,不舒服之极,却无从宣泄。

………

“把一切交给将军吧,我们应该进入休眠状态了。”老左对收拾东西的老右说。

它们头顶,巨大的脑神经元覆盖着蛋白质体,像大型机器,只需要冲满电能,就能运行。

“可惜,肌体还是受到了些电击损伤。”老右说。

“留下些疤痕而已,没什么的,我说你怎么还舍不得走?”

“等一会儿,我再回味学习一下这个策略,真是精妙之极。”老右一脸迷惑:“为什么在这些精心设计之下,倪星星才对费晚有了特殊感情,一开始我们做得不好么?”

“我想,不是因为精心设计,而是因为危险,在危险中,牺牲才显出可贵来,才能刺激人的大脑,在平常的日子,那些小打小闹的牺牲,比如说不能吃辣但为了讨好她强逼自己吃,费时间给她修个电脑什么的,如人类来说,太简单太容易办到,所以,会被人无视。”

老右更迷惑了:“可地球人类寿命那么长,社会发展相对稳定,要想生活得好,需要的不就是这种细水长流的感情吗?难道像我们将军一样经常生死攸关的生活?”

老左感慨:“所以,地球人往往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人类可真麻烦,算了,我们也懒得研究了,一切交给将军吧……”它回头,老左却不动了,定定看着光屏,它奇怪得很,问:“老左,刚才你还叫我休眠,怎么自己又不动了?”

“我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我们前面的行动已全都记录下来,将军知道该怎么做的。”

“是啊,我不应该担心的,进展得这么顺利,在倪星星对费晚好感达到顶峰时,脑神经元的建立也已经完成了,在任务时间点到达之时,将军能顺利完成任务。”它忆起了什么:“上次将军思想被入侵的痕迹掩盖了吗?”

老右的脸出现一瞬间的呆滞,点头:“掩盖了,还有,现在咱们的对话没有被录音吧?”

“没,我关了。”老左说。

老右拍胸口,也觉得有很多话说,满腹担忧:“倪星星对费晚的感情已经达到顶点,用地球人的话来说,她是不是有点爱上他了?”

“很可能……”老左说:“老右,我在想,咱们的计划,是不是有点错了?你知道的,将军……他……”

老右沉默了下来,没有答他的话。

老左也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一片静默之中,神经元波动起来,光脑里,一股股的数据流往里面输送进去。

“这是我们的任务,也是整个宇宙的任务,一定会有所牺牲,这是没办法的事。“老左说。

“地球人太脆弱了,希望将军到最后别伤人太重。”

“难说……”老左不愿意就这个话题讨论:“我们屏蔽了施一航的监控,这一次他还是追了过来。”

“还好这次的计划按策略顺利完成,接下来,就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了。”

“我们对付不了施一航,将军还对付不了?放心。”

“将军如果知道是倪星星帮他清醒过来,会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倪星星对将军来说,只是个陌生的地球女性,我们已经进入休眠仓了……”

老左往休眠处走了去,一回头,老右呆呆站着没动,不耐烦了:“你还有什么事?”

“没事,我想再看看这个地球女性。”

老右也不说话了。

两人同时抬头看光脑,巨大的屏幕上,倪星星头靠在病床床沿病着了,枕在手背的面颊一片嫣红,眼睫毛垂了下来,盖住了眼帘,她紧紧皱着眉头,不安地动了动。

两机器人同时叹了口气,熄了光脑,往休眠处走去。

它们走进圆形仓内,整个房间收缩变小,成为一个小小的核枣状物,挂在脑神经元下面,比米粒还要细小。

病房里,费晚慢慢睁开眼睛,皱眉,手一缩,把手背从倪星星的面颊下抽走,转头看向四周围,再皱眉,从病床上坐起。

倪星星被惊动,惊喜抬头:“费晚,你醒了?”

“这是什么地方,你又是谁?”他问,躲过她的搀扶。

“医生,医生……”倪星星看了他一会儿,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去找医生,费晚,你别动,你失忆了……”

她拉开门急冲了出去。

费晚把左手上插的针拔下来,下了床,看着窗外,长时间的脑电波被压缩,还不适应新的身体,让他有点头昏,站了几秒之后,脑子越来越清醒,把费晚前边的行动整合回忆起来,皱了皱眉,刚才的那女孩子就是倪星星?他的邻居?在费晚的记忆里,她怎么出现了这么多次?

记忆继续涌入,他忽然间明白过来,眼眸沉了下来,回去就把这两个机器人回炉重造!

他看到了床头的日历,走过去翻了翻,离任务时间点已经很近很近。

首先,他要找到那个人。

他拉开房门,走了出去,从玻璃窗看见倪星星带了医生过来,闪进隔壁杂物间,换了大白褂出来,垂头走出医院。

………

走进休闲山庄,章芸也在,在给两个服务员纷丝签名,两人老熟人了,也不多话,把粉丝打发走后,包亦凡直奔主题:“怎么样?这个忙帮得值吧?”

章芸微微一笑,背往后靠:“你的好介绍,当然值了。”她叹气:“也亏得她自己有点本事,被陈导演看中,我也就是多了一句嘴而已。”

章芸是他妹妹的同学,考上电影学院后包亦凡替她使了不少劲,才赢得现在的局面。

“这部剧还没播出,放出的片花反响就不错,广告投资已经到位,依我看,还是边播边拍的好,像美剧韩剧一样。”包亦凡说。

“陈导演也有这个意思,大纲按原来的走,但剧情和内容按观众的反应适当调整,但这么一来,对演员的要求就大了许多……”

“有你在,怕什么?”包亦凡笑着说。

章芸笑了笑,炫目优雅。

两人沉默着喝了一口红酒。

“哎,你说,老施这一次,是不是来真的?”包亦凡说。

“我懒得管,不管是什么人,只要别碍那部剧,怎么都成。”章芸说。

“咱们这批人,还是你最实际,哎,李滋兰最近见过吧?她对他,还有心思么?”包亦凡问。

章芸看了他一会儿:“老包,你好歹也经营了几个公司,怎么八卦起来还和以前一样?”

“越当老板,越要八卦,这句名言你没听过?”包亦凡打哈哈。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这个剧临郊的影视城建立之后,怎么营利的问题,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本剧的几个主角的新闻,虽然只是个男五被抓,但出了这么大的案子,已经把这部剧推上了风口浪尖,也使得这部剧没播而红。

包亦凡搓手说:“这案子听说老施亲自上阵了,为了救他那小女朋友,他可真使足了劲!”

“所以,我劝你啊,那种拉皮条的事还是少做。”章芸说。

“你瞧你,老把我想得这么龌龊,李滋兰不也是你的好闺密么?”包亦凡说。

“正因为我从不做这种事,所以咱们才能成为好闺密。”章芸说。

包亦凡只好扯开话题:“这次这件事报导得正火,你瞧,囚禁,杀人,争风吃醋,什么红的因素都有了,难得这机会,给她炒一炒?”

章芸垂头不语。

包亦凡以为她不愿意,忙说:“你放心,影响不了你的江湖地位,但老施对她实在用心,咱们帮了他这个忙,以老施的性格,一定会有回报的。”

章芸抬起头来,摇了摇头:“我倒无所谓,只要这部剧能赚,她如今也算是我旗下的人,能帮我赚钱,怎么都成,这个圈子里今天你红,明天我红,我能防得了谁?”她笑了笑,表情古怪:“只是,你摸准了老施的意思?她只是前女友而已,你们男人,今儿喜欢这个,明儿那个触动了你心中的柔软……可别吃力不讨好。”

包亦凡听了她嘲讽脸一红,少年时他追了她几天,她还没答应,他就因为一个模特‘触动了他心中某处柔软’转而投奔模特了,被圈内人当笑话传,一传好多年。

都是男人,他当然明白,说:“就是这样,才让老施放不下,他那小前女友对他不上心,他哪受得了这个,还有好长段的时间心痒难熬,鼎盛最近有个大投资,都是打通了关节的稳赚项目,趁着这机会咱们也能参上一脚,比到处找项目强。”

章芸一听也有了兴趣,点头:“那行,那姑娘也有点实力,捧捧她。”

包亦凡见她一口答应,倒奇怪了:“这么做,戏份可就调整了,对那位流量小花可不太好,你和她关系不是挺好的吗?微博经常看你们互动,亲热得像一家姐妹?”

章芸冷淡地说:“这部戏她演我的姐妹,我当然得当她是姐妹。”

包亦凡略吃惊,但转头一想,圈子里谁不是这样?这个圈子,别看风光得很,但论残酷与现实,是外边的十倍。

“那行,找陈导演曹编剧吃个饭,这事就定下来了。”包亦凡说。

“先别,还是等施一航来了问问他的想法再说吧。”章芸说。

包亦凡笑着拿手指点她:“你呀,不懂男人。”

章芸淡淡接话:“我是太懂男人了。”

房门打开,施一航走了进来,两人欠身打了招呼,分别坐下。

包亦凡让服务员换了他喜欢的果盘,问:“那事了结了?”

施一航点头。

包亦凡对他家的恩怨熟,叹气摇头:“你把你妈闺密的儿子弄了进去,这一下子,可撕破脸了。”

“咱们家的脸,也就一层薄皮撑着,哪管得了这么多?”施一航淡淡地说。

能为倪星星做得这样,章芸暗暗吃惊,决定再试探一下,就笑:“施哥,可别得不偿失哦,吕家到底在鼎盛有多年经营,切肉连着皮,伯母已经吃了好几个闷棍,适当还是要安抚一下的。”

“总不能做什么都被那层皮捆住!”施一航语气冷淡。

包亦凡和章芸交换了一下眼色,不用问,两人都明白了他对小前女友还没能放得下,确定了这点,下一轮的炒作可以开始了。

到了他们这种程度,话都不用说得太透。

包亦凡只隐约提了提,施一航就说起最近鼎盛投资个项目,问他们有没有兴趣,两人就知道这举措正对了他的胃口,兴致勃勃谈了起来,慢慢又谈回了这部剧,包亦凡前几天和陈导演才吃过饭,投其所好:“陈导这人难打交道得很,改他的剧本跟切他的肉差不多,他这次对人这么欣赏,肯改剧本了,老施,你那前女友很有些实力哦。”

他说嗨了,把‘前‘字加重了语气。

到底三人认识得久,还能开点玩笑,章芸也放开了,哈哈哈笑不拢嘴:“一航,你可别瞎忙了半晌,给别人作了嫁衣!”

施一航只把身子往后靠,冷淡地答:“你说有可能吗?“

第六章 将军的决定
跨越星河来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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