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回答是陆向晚昨天晚上想了一个晚上都没能想到的回答。

原本以为金东海会否认、会推诿，还想好了要是碰上他推诿否认该怎么回答。却不曾想，他竟然堂而皇之地承认了，而且还是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

“不对，金经理，您看看，我算给你看看。”陆向晚说着在黄色的便利贴上简单地把自己的签单金额、计提数据算了一遍，加总后十分认真地告诉他：“您看，按照这上头的创利提成方案，我签单下所生成的计提金额应该是32190，即便是扣除了税款也应该是三万块左右，而不是三千啊？”

陆向晚说完，直勾勾地盯着金东海看着，希望他能给个答复。

金东海看了看便利贴上的数字，又看了看她，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比划完了？”金东海说着把陆向晚的笔夺了过来，“你说的是别人的计算方法，你的不是。看这条。”金东海说着，从密密麻麻的细则里挑出了一行细细密密字，“读一遍就明白了。”

陆向晚照着他的指示看过去，一个字一个字读了出来：

个别受指导业务不按此方案执行的，可由经手人另行处理。

“这这……什么意思？”陆向晚不明白。

“你又不是不识字？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还能是什么意思？”金东海压着火气。

“我是这个‘个别’两个字？……我在部门里算是个别么？”陆向晚蹙眉确认道。

“你是‘受指导业务’这几个字！”金东海拿着笔在纸上来回重重地划了划，强调道。

“可我不记得我受过什么业务指导啊？”陆向晚懵圈。

“没有吗？你那两句口诀是谁教你的？”金东海说着，把资料抽了回去。

陆向晚回忆了一下，恍然大悟：不是吧，就那两句有关“亲朋”和“好友”的话就算是业务指导了？而且还是这么贵的业务指导？！

早知道是这样，她回去问颜若初不就得了，还傻愣愣地凑过去听他金东海废什么话？

“金经理，您这指导价也太贵了吧？！就那两句话，不，说白了就是两个词，这就扣了我两万多的奖金？”陆向晚心里头直叫屈。

金东海看着她，想了半天愣是没想起来：“你叫陆向……向哪儿？”

“陆向晚。”

“陆向晚，你知不知道那两句口诀对于你这样一个新人完成15单任务是多重要的提点。要是随随便便就能想得到，你至于进来这么久才开了两单么？还有，这是我亲自给你指导，你还有那里觉得不满意吗？

多少新人求着我提单我都没空搭理，你倒好，捡了个大便宜还在这里跟我白话，脑子是哪里短路了吧？”

“……”

陆向晚无语地看着金东海。

“行了，就这样吧。新一季的考核又开始了，你要是好好干，会比现在拿到更多奖励的。”金东海说着，又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机。

陆向晚心里头翻滚得厉害。

什么情况？这是强行给奖金打折她还得感恩戴德的意思吗？

可眼前金东海这个“死什么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却实在让她没办法跟“感恩”两个字联系起来。

见陆向晚一直站着不动，金东海急了。

“你还愣在这儿做什么？还有事儿？”

当然有！钱还没要到手，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呢？

陆向晚深吸了一口气，极力让自己不要跟金东海起冲突：“金经理，我觉得对我的奖金计提方式还是有问题，您这计算依据也就没什么细则依据可行，这很难让我信服。”

金东海彻底不耐烦了。

“不是，你有完没完了？不就一点奖金吗？你知不知道新人要有一种舍己为人、顾全大局的意识，不要总是想着自己的小九九。腰包不是一下子就鼓起来的，你总得有所付出才行啊！

再说了，你这没入账的奖励其实入的是部门的奖金池，你要是接下里好好干，也还是能回到你手上的，怎么就这么不开窍呢？”

“……”

还打算开口的陆向晚被金东海彻底忽视了。

他拿起手机拨打了秘书的电话，约了车准备参加活动去，陆向晚就这么赶在他后头，一直跟到电梯口时被金东海身边的秘书直直拦在了电梯外头。

“你这是碰上‘金扒皮’了吧？”颜若初连眼前的面都顾不上吃，大喊了一声，“我擦，真是‘婶可忍叔不可忍’！这家伙也太欺负人了吧！”

陆向晚耷拉着脑袋，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们公司不管管的吗？你就没跟上班反映反映？”颜若初继续义愤填膺道。

“反映什么？”陆向晚委屈道，“按照金东海的说法，这钱入的是公司的奖励池也没到别人手上，而且只要我往后的业绩能上去，这钱还是能回来的。人力资源部那几个才懒得去理呢？”

“你就这么好欺负？人家这么明摆着欺软欺生，你还替他说话？”颜若初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我是就事论事，犯不上替他说话。再说了，这钱要真没分到别人头上，我努努力还能拿回来我也就认了。谁叫我本来就技艺不精呢？”

颜若初傻愣着看了她好一会儿，无奈地摇了摇头，吃了一口面道：“我不相信只有这么简单。”

记下来的几天里，陆向晚一直在自己的脑里心里不断地说服自己接受这个虽然不愉快但却不失公平的结果。

金东海说不知她一个人有着情况，那也就是说奖金池里的钱应该是不少的。只要这块数还在、只要她通过努力还有机会获得，那就不是什么走上绝路的事情。

这样的想法让陆向晚心里头的天平渐渐平衡了一些。

但就在她觉得这个平衡即将趋于稳定的时候，清晨伴着晨光从她眼前疾驰而过的一辆动感十足的奔驰GLB却彻底地把她心里的这架天平给砸碎了。

一进办公室，陆向晚就听到大家的议论纷纷。

“金经理好大手笔，出手就一辆奔驰，这可抵得上他一年的工资了。”

“你太小看金经理了，他那个级别的，电话营销部做得好的话，随便一个季度的绩效就可以买一辆了。”

“不是吧？他这么厉害？可是我怎么没见他签过什么单啊？”

“他应该不用签单了吧，有几个大户跟着，还怕没钱？”

“这你们就都不知道了，我一个在人力资源部的同学说，金经理这个季度的奖金是这是个数！”这人说着，伸出右手摆了个“六”的手势。

“六千？”

“错！”

“六万？”

“错！”

“那是……”

“是六位数！“这人更加神神叨叨起来，“你们信不信，金经理一个季度的奖金就几十万！”

“哇偶！”

大家皆是一片羡慕之色。

陆向晚虽然平日里对很多事情不上心，但她毕竟不傻。

按照本季度公布出来的签约情况以及计提方案设定，这个季度在部门计提的利润也不过百来万，扣除一些必要的费税，分到人头上也不过八九十万而已。

金东海能一下子拿到几十万的奖金，那得从这里头划走了多大一部分。

可是，按照金东海的说法，奖励是入奖励池的，被他计提了这么多又分了一部分给大家，那奖金池里的数据岂不是少得可怜？

除非金东海在这个季度里签了什么金额巨大的单子，否则怎么计提也计提不出这个数来。

可要是金东海真的签了什么大单子，以天成以往的习惯又怎么可能不对外报道呢？可她这么久了就没听说天成新进签了什么大单……

无论如何思来想去，这里头总有个死结是解不开的。

又或许……根本就没有奖励池这件事儿，这个季度绝大多数的奖励都算到了金东海的头上？

这个想法让陆向晚吃了一惊。

虽然她不指望私营的天成保险能像一些体制内的企业或正规大牌企业一样规章制度什么时候都排在第一，规规矩矩计提、严严实实分配，天成能在奖励方案里头加上那句例外条款就说明了老总周端成给了部门经理金东海极大的权利。

而这个权利，或许就是问题的症结所在。

带着这个疑问，陆向晚整整一个上午都没办法静下心来。

直到临近中午的时候，她跑到人力资源部重新确认了一遍之后，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了那儿。

“小远，咱们公司有没有计提奖金池这个说法的？”陆向晚客气地问道。

“计提奖金池？什么来打？”人力资源部的同事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就是把前期未分配的奖金汇集到一个奖金池里，后头如果业绩上升的话可以从这里头把之前获得的奖励计提回去。有这样的奖金池吗？”

“我就听说过游泳池，就是没听说过奖励池。”小远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再说了，咱们现在的薪酬计算全靠人手完成，也没个什么智能系统，你觉得会想出这么复杂的流程来么？”

“……”陆向晚顿时全明白了。

金东海果然从头到尾都在诓她！

说白了，她赶在这个季度完成之前在亲朋好友那里签来的保单全都计提到了金东海的名下，怪不得他“一夜暴富”，突然间换了一辆奔驰！

颜若初昨晚就问过，奖励计提这么随意就没人管管？当然没人管！

且不说人力资源部本来人手就缺的紧，他们那儿压根儿就没什么系统能帮着减轻工作压力，所以很多奖励计提的详细计算操作还是落会给部门自行安排。

加上在周端成的影响下，整个公司尤为看重的是签单业绩，并为此给予了部门负责人极大的分配权利，只要业绩能节节攀升，当然也就无人想要去过问这些劳心费神的细节了。

那么问题就来了，为什么这么久了就只有陆向晚一个人觉出了不对劲儿呢？

原因其实也不复杂，就是因为这个部门人员流动大，很多没干多久就走了，即便在奖励计提上金东海有什么欠漏的地方，辞职离开的人大多数不大愿意再在“老东家”耗费这样的心力，免得耽误了新的入职。

所以，久而久之金东海这样的奖励方式也就成了没人开口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