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钰下班的时候天都黑透了，打包了一个炒饭就急急往自己老同学隋遇的工作室赶。周子钰进门后一点也不见外，毫无仪态可言的坐在椅子上，闭目了一会又坐直身子，打开面前的炒饭。一股外卖盒重油的味道散出，隋遇嫌弃的开了窗。

“老周，说你多少回了！你就不能吃了再来？”

“隋医生收这么贵，我得合理利用好时间啊，你看，边聊边吃一举两得，钱一点也不白花。”

“放屁，堂食能耽误你多长时间？五分钟还是十分钟？”

“吃太快对胃不好。”

“这外卖盒得有多少有害物质，你就不能为国家的环保事业做点贡献吗？”

“你就不能体谅下白衣天使的忙碌和饥饿吗？”周子钰看到隋遇明显的吞了下口水，随即展现笑颜。

隋遇看着眼前双眼布满红丝，穿着T恤运动裤的男人，不由感慨岁月真不公平。作为女人的自己，每天不敢熬夜还要为鱼尾纹发愁，而男人却可以把岁月变成阅历，一如面前这人，成为大妈嘴里炙手可热的金龟婿。

隋遇恶狠狠地开口：“笑什么笑？正经点！”

周子钰放下筷子，依然笑得不行，“啧啧啧，每天鸡胸肉西兰花的健身精致都市女孩，该不会是在怕自己受不住诱惑吧？隋医生，你钱挣得挺多，就不要对自己这么狠。算了，如果你赏面的话，我这个穷医生还是可以请你撸串走起的。”

隋遇被揭穿心思，只好快速进入职业状态，拿起病例，坐到周子钰面前，“别扯了。最近感觉怎样？”

周子钰安静下来，“好多了。”

隋遇安静的等周子钰的下文，等了许久周子钰再度开口，“早几天，接了个病人，女的，第二次进医院了。两次都是软组织挫伤，一看就是被打的，第一次我以为她可能和人有摩擦，打架弄的。但没见到警察，也没看到纠纷人。第二次，类似的软组织挫伤，我就不得不怀疑她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

“所以，你去帮忙了？”隋遇紧盯着周子钰。

“没有。我问她什么，她都不说话。没多久，来了一个很奇怪的社工。社工嘛，按照我们的想象，这样的职业者应该都是温柔热情的。我想社工来了，估计社工能帮到她了吧。可那个社工没有，她只是站在一旁，冷冷的看着那个病人哭了半个小时。”

“你观察了她们很久。”

周子钰抠着自己的几乎见肉的指甲，安静昏黄的心理室里只有“哒哒”的声音。“是，我明明还有很多病例要写，你知道的，李老师一向很严格。即使这样，那天的我还是又去多管闲事了。你说，我是不是再次模糊了医患关系？”

“那后来呢？”

“后来，我知道了那个病人是被家暴，我以为女性之间会比较有同理心，”周子钰说完谨慎的看了一眼隋遇，隋遇不为所动，示意继续。“对，那位社工也是女的。她很过分，等到了下班时间，就直接离开了。”

周子钰疑惑抬头：“社工这个职业，应该是给人希望的。所以，我拦下了她。她全程只给我了六个字，周医生，宁社工。”

听到“宁社工”三个字，隋遇停顿了一下，不自在的调整了坐姿，“很冷漠的宁社工？”

“是的，长得很漂亮，和你不相上下吧。”周子钰顿了一下，“当然，我们隋医生更漂亮。”

隋遇嗔怪的看了一眼周子钰。

周子钰收敛：“打扮很简洁。”

“这社工让你很生气？”

“有点，那天之后我按笔帽的频率多了，上次一个简单的疝气手术，我手止不住的抖。”周子钰出神的看着自己的手，“隋遇，我很怕，我很怕和上次一样。”

隋遇合上病历本，直直盯着周子钰的眼睛：“子钰，不要刻意美化，告诉我，你内心的愤怒。”

周子钰的表情变得有点狰狞：“作为一个社工难道她没有基本的职业道德吗？如果那个人因为她的冷漠和处理不当，死了怎么办？人，是那么的脆弱！”

“子钰，看着我。你是一个医生，你负责给病人治伤，就像我，负责你们这里。”隋遇指了指周子钰的心脏位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社会位置，我们都是凡人，我们管不了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事。”

周子钰深呼吸，指着自己的心，“所以，我是个医生也救不了自己，被这里一直折磨！”周子钰一直指着自己的心，“他说得对，我有病。”

“不，不是的。给你说说我一个朋友。很巧，我也认识一个社工，是个coolgirl。她也不按常理出牌，可是她连续两年都是社区里最好的社工，大家都很信任她。你猜她是怎样做到的？”

周子钰摇头。

“她说那是因为她足够理智，理智能直接看到人内心最深的恐惧，被揭穿的人都会变得竭斯底里，可是多来几次之后，就会麻木，对恐惧麻木了，那就有勇气对抗恐惧了。”

周子钰皱着眉头，隋遇看着这样周子钰发笑，“是不是这样的歪理，难以理解？但我觉得她说得对，你在我这，你也是在直视着自己内心的恐惧，总有一天你也会有勇气对抗。你觉得对吗？”

周子钰拿起炒饭，匆匆吃了几口，明显情绪变得冷静。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处事方式，就好比你，你会一直关心病人。可也有医生，放下病例就不问一个字。我认为你们都是好医生，谁都没错，更没有优劣之分。你以为是学生时代做题呢，总有标准答案。成人的世界里，准则千差万别，守住自己的准则就好了。”

周子钰闷头吃饭，炒饭快要见底，隋遇接着道：“其实，万一不幸，你第三次还遇见了那个病人，”周子钰不满的撇了一下嘴，隋遇无奈继续道，“当然，最好以后周医生再也遇不到病人，最好全世界都没病人。如果，周医生第三次接诊了她，我相信周医生你还是会问她是否需要帮助，所以你为什么还要管那个社工呢？。”

周子钰把炒饭撇下，站起来，把桌面整理干净，“分量太少了，我出去再吃点。”

隋遇喊住周子钰，“老周，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以为你会劝我别多管闲事。”

“从朋友的角度劝过呀。”

“那也是，走了。”周子钰拧开门。

隋遇看着出门的周子钰，撑着下巴：“作为你的朋友，希望你可以成为大多数，作为你的心理医生，希望你能顺从自己的内心，做个少数派，开心就好。”

周子钰朝后挥挥手，关门。

随着今天最后的病人周子钰的离开，本该下班的隋遇却走到锁着的柜子，打开柜子拿出一份病历，病历本翻开，里面写着的是宁一的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