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她的脸慢慢有些绯红,于是迅速转头,还好夜色混沌,可以掩饰偶尔的放纵。

1.

在寂静的夜晚里,当夜猫子的并不只是林峰一个,在北京城的另外一幢房子里,夏迪正躲在阳台上,拿着手机打电话:“嗯,你早点睡吧,明天我再过来接你和阿姨。”

电话那头的范林“哦”了一声:“今天辛苦了,你也早点休息。”

“朋友在呢,还得等会儿。”

“他们还没走?”

夏迪已经瞥见了拿着红酒杯也跑到阳台上的包赟,便在电话这头“嗯”了一声,并不多语。范林本来还想说点什么,比如“今天妈妈有点冷淡,不要往心里去”等,但听夏迪并不想多说什么,最后只来了一句:“阿迪,晚安。”

这一席话旁边的包赟听得一清二楚,夏迪刚挂上电话,趴在阳台上假装看星星的包赟“扑哧”一声就笑了:“你是阿迪,那她是什么?达斯?”

夏迪没法和这只蠢货交流,怒吼了一句“滚”之后就自顾自地回到客厅。

客厅里也不清静,夏刚躺在沙发上品着红酒,看夏迪进来了,便开口道:“喂,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喜欢范林吗?”

夏迪坐下,从茶几上拿起一支烟,点着火,深吸一口之后缓缓吐出烟圈,在烟雾缭绕中回答:“还行。”

夏迪这一系列举动倒是让夏刚颇为吃惊:“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你以前可没有这样的恶习。”

夏迪觉得好笑:“别紧张,偶尔来一根,不成瘾。”

夏刚再次回到正题:“还行是什么意思?就那么回事吧?那你也不至于真要和她结婚啊?”

夏迪无所谓的样子:“这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也没有特别喜欢的人,而范林人又不错,结婚也是不错的选择。”

夏刚恨铁不成钢:“你这是还没有遇到喜欢的人。再说了,范杨让你照顾他妹妹,也不是非得要你娶她。”

夏迪还在吐烟圈,不阴不阳地来一句:“又不是让你娶,你干吗这么操心?”

夏迪这句话一下子把夏刚噎住了,夏刚喘了半天气都说不出什么,愤愤地站起身来:“懒得和你说了,包子,走吗?我先回去了。”

包赟在阳台上玩了会儿夏迪的天文望远镜,摆弄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镜筒里看出去黑漆漆一片。此时在阳台上听见喊声,包赟回到客厅见夏刚起身欲走,惊愕道:“不是说今晚来参观夏迪这儿的音响室吗?这就走啊?我这还没见识呢!”

夏刚愤然道:“下回再说吧,走走走,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包赟只好放下红酒杯,跟着夏刚往外走,没走两步又驻足道:“你俩不是一个妈吗?”

夏刚怒目而视,包赟顿时收敛,经过夏迪身边做了一个“拜拜”的手势,便也跟着离开了。

客厅顿时安静下来,夏迪静静抽完这支烟,起身走进书房,打开电脑,开始进行软件程序设计的修正,但是今晚诸事繁杂很是影响心情,结果夏迪还是放弃了正事,开始在网上晃悠。从器材论坛溜达到淘宝,夏迪倒也发现几家自己感兴趣的同城店铺,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在某家淘宝店留言:“你家森海塞尔有现货吗?”

十分钟之后那边才有回复:“亲,有的。其他牌子的也有。”

夏迪被这声“亲”恶心了一下,还是继续打字:“哦?关于HIFI耳机,你有什么好的推荐?”

那边回复得很快,显得很专业的样子:“亲,主要是看你的心理价位,耳机从几百到几万的都有。世界上最大的几家耳机生产厂家有森海塞尔、Bose、天龙、铁三角、Akg、拜亚动力,其次还有一些小厂,比如美国的Grado、中国的Hifiman等。当然森海塞尔是不错的选择,型号多,选择也多。”

“那就还是森海塞尔吧。型号呢?”

“亲,我这儿型号应有尽有。二百元的PX200,很不错的。如果预算好的话可以用HD25-2、HD600、HD650这些上千元的耳机。HIFI效果就更加不错。”

夏迪心中一哂,“呵呵”了一声便欲关闭聊天窗口。

那边估计看出点什么,也不喊“亲”了,而是追问道:“哥们儿,你想买什么型号的?我就算没有那个型号,也可以帮你调到货。”

夏迪打出几个字:“HD800”。

那边马屁顿时连绵不绝:“哥们儿,有眼光啊,这款是新上市的极品。不过,就是价格不菲,我能拿到的最低价格,折成人民币也得九千多块。”

夏迪抿了抿嘴,这就极品了?太有一种冲动打击一下电脑那头之人的嚣张气焰了,于是他继续打字道:“不是这个,我要的是带耳放的HD800AMPLIFIERSET。”

夏迪接着又补充了一句:“这个应该是两万多。”

林峰在这边一边狂骂“败家子”,一边痛悔这笔生意怕是做不成了,心中滴血地打字道:“呵呵,这个真没有。”

夏迪打了一个笑脸:“我以为你这儿应有尽有,连耳机皇帝奥菲斯都有呢。”

林峰懒得和他再掰扯,也发了个笑脸:“亲,以后有需要再找我哦。”

夏迪关掉了聊天窗口,胃口却真的被吊起来了,怪不得实体店也没看见,难不成目前行货还真的没有?夏迪想想又找到另一家卖高保真耳机的网店,也留言道:“在吗?”

那边好半天才有人回复:“在。”

“你家森海塞尔有现货吗?”

依然是好半天才有人回复:“有。”

夏迪颇有些诧异店小二冷淡的态度,和刚才那家的殷勤相比,简直是天上地下。不过还是继续问道:“HD800有吗?”

那边还是很简短:“有。”

夏迪还想继续打字,那边已经先行回复了:“如果你要找HD800AMPLIFIERSET,那就没有。”

夏迪愣愣地看着回复,终于想明白一点:“刚刚那家也是你开的?咱俩聊过?”

“嗯。聊过,这家店也归我。”

这事真是邪了门了,北京城卖HIFI的音响耳机颇有几家,夏迪锲而不舍地找下一家网店,又再次敲门道:“在吗?”

这次的回复简直迅疾如闪电:“亲,别问了。你有钱也没用,HD800AMPLIFIERSET是真没有。”

夏迪彻底无语,敢情都被垄断了,这淘宝店铺骗子太多,几家店居然店主都是同一个。夏迪也是一时抽风,暗想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便随口问道:“怎么样才能有?”

林峰想了想,毕竟是大买卖,买卖不成仁义在,更何况这买卖也许还有戏。于是林峰还是本着“客户是上帝”的原则来回答:“我帮你问问吧,行货是不可能了,看看有没有水货。”

夏迪同样也并不当真,遂回复道:“好,那我等你消息。”

对方打出一堆笑脸红心,表示同意。

夏迪刚刚退出聊天系统,电脑却又“叮”地响起一声提示音,右下角跳出一个“你有一封新邮件”的提示框。夏迪登录邮箱,邮件来自于某户外救援论坛,信件的标题是“文稿”,至于收信人抬头,只有两个字,那就是“古道”。

夏迪打开邮件,内容很简单,上来就直奔主题:

古道:

关于瘦马的翻译文稿,多亏你及时把剩余文章全部补齐了。另外我找朋友做完了最后的整理和文字校对,已经交付出版社编辑,即将付印出版。如果一切顺利,应该能赶得及。

今年七月公司让我带队去文女峰。五年了,想去看他一趟,如果你也去,我在拉萨等你。

祝好!

西风

夏迪扫了一眼信件内容,呆呆地坐了很久,才按下回复键,内容却更加简单,也就几个字:“让我考虑考虑。”

2.

这个故事中的所有人,目前都还仅仅在自己的轨道里,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全然不知轨道与轨道之间,已经开始产生交集。

郑千里的登山大计在如火如荼地展开,他周末还真的将队伍拉到了夏刚位于郊区的蓝迪拓展训练中心,进行攀岩训练。此处的攀岩场地分室内和室外,室内已经有人占用,青年男女们便在室外的攀岩场所进行训练,社长郑千里踌躇满志、挥斥方遒,得力助手李敢也是奔上跑下、鞍前马后。场地内人人兴致高昂,空气中也荡漾着此起彼伏的欢声笑语。当然也有例外,百无聊赖的徐安妮就躲在一边发短信:“哪儿呢你?真的不来参加社团活动了?”

好半天才有回复:“打工,来不了。”

徐安妮瞥了一眼满场转悠跟打了鸡血似的郑千里,他居然还给大家做示范。徐安妮怎么看怎么觉得郑千里动作笨拙,遂继续打字道:“郑老冒出尽风头啊!”

林峰这回回复得快一些:“今天什么活动?”

这家伙最近光知道赚钱,也太不关心山野社团了,徐安妮暗自腹诽。遂短信汇报今日活动地点及安排。

那边飞快回复:“是吗?呵呵!”

不远处的小白楼里,夏刚直直地站立着,沉默地看着窗外,室外攀岩的情景尽收眼底,如果说攀岩是登山的基础,那眼前的一幕太惨不忍睹了,压根就没有几个同学有扎实的基本功,夏刚不禁骂道:“就这还打算暑假去登山?”

大闲人包赟一身运动装扮,却跟没骨头似的瘫在夏刚的老板椅上,懒洋洋道:“队伍不好带吧?!”

夏刚已经没兴趣看了,转身回来,“哼”了一声:“完全没法带。难怪学校不同意,就这支队伍,带出去的话,去一个死一只,去两个死一双。”

包赟耸耸肩:“你说得也太邪乎了。不过是登山而已,我要是去登山,能登到哪儿就算哪儿,再说哪有那么多人像你一样,有这么好的体能?”

夏刚没好气地看了包赟一眼:“你懂不懂啊?除了体能问题,态度也非常重要,他们以为登山就是旅游,完全没有做好任何准备,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包赟虽然摆出一副聆听的表情,但是他无所谓的态度让夏刚意识到自己说这些不过是对牛弹琴,他干脆自顾自地戴上桌子上的护腕,冲包赟道:“下楼吧,练会儿去。”

夏刚的拓展训练中心营占地面积相当大,尤以户外项目为多。不过,他也有几个室内训练厅,攀岩厅是其中之一。

今天的室内攀岩厅热闹非凡,一看就是有公司集体组织做拓展,夏刚带着包赟走进大厅,放眼看去,显然大多数人都是从未接触过攀岩的菜鸟。夏刚冲场馆内拓展厅的负责人老张示意,对方便迅速跑过来“领旨”。

“今天人多吧?室外还有一拨人,咱们攀岩教练和保护员的人手够吗?”

“老大放心,我已经提前安排了,就怕人手不够,周末才来的兼职教官也全部到岗。”夏刚欣慰点头:“那就辛苦了。”想想又道:“有富余的人手吗?给我们也来两位。”

老张有些为难,朝场中张望一下,便喊道:“小林,过来。”

夏刚只见一位身着拓展训练中心工作服的俊秀少年走到自己面前,这少年分明有些眼熟,不禁问老张道:“他也是我们这儿的员工?”

老张笑笑:“大学生,兼职的。”又冲林峰道,“小林,打个招呼,这是夏总。”

林峰毫不意外,冲夏刚颔首:“夏总。”

夏刚对当日唐门中的林峰略有印象,皱了皱眉:“我见过你。”

林峰点点头:“嗯,我在唐门还有另一份兼职,也许是在那儿见过。”

夏刚“哦”了一声,解惑后便不追问,只是打量了一下林峰瘦弱的身板,皱眉道:“当教官,这体格行吗?”

林峰被质疑的次数不是一回两回了,所以只是安静待在一边,倒是老张习惯性地解释:“没问题,这孩子挺结实的。其实他还挺适合当教官,耐力好,又灵巧,攀岩厉害着呢,好几次我们内部员工比赛,他都在前三名。”有一句话他硬生生憋在肚子里,那就是:“长得也漂亮,特别受女性攀岩者的欢迎。”

夏刚顿时对林峰刮目相看了,攀岩本来也并不全拼体格和力气,要不然攀岩的高手中,女性也人才辈出,于是指了指不远处的包赟,对林峰道:“那你去配合他吧!”

林峰领命离去。

包赟是完全不用操这些心的,早就东张西望地走到人少的角落,衡量了一下眼前这面不到八米的人工岩壁,便开始跃跃欲试。

身后有人及时递上攀岩绳,轻声道:“先做好保护吧,我来辅助你。”

包赟回身接过攀岩绳,他可和夏刚不一样,面前的俊秀少年让他印象极其深刻,不禁大吃了一惊:“怎么是你?”

一身拓展训练中心工作服的林峰也愣了一下,她倒并不奇怪包赟出现在这里,流川枫二号本来就是樱木花道老板的兄弟。她奇怪的是包赟俨然一种“我们熟识”的语气。

还好包赟倒又补充了一句:“不久前,我在唐门见过你。”

林峰点点头,吐出单音节“嗯”。

虽然只有一声,但包赟也很高兴没被视为路人,继续好奇地问道:“你也在这儿上班啊?”

林峰又“嗯”了一下:“偶尔过来兼职。”

“怎么称呼?”

“你叫我小林就行。”

“小林?”包赟还想没完没了地继续追问,林峰却比他着急,问道:“您是现在开始呢,还是待会儿?”

包赟悻悻然收住好奇心,只好点头:“那先开始。”

包赟的攀岩技术不算好也不算坏,反正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他好不容易没靠保护者的力量,自己攀爬到顶上,在上方俯瞰众生,只觉诸人颇为渺小,顿时觉得豪气冲天,得意之极。包赟得意之后还想炫技,冲下方林峰喊道:“小林,注意了,我要速降。”

林峰也回喊:“知道了。”

包赟摆足架势,但是实际效果却让人忍俊不禁,他腿一蹬,往下滑行一两米,再腿一蹬,一两米,有时候还被绳子绊住绕个大圈,反复若干次之后,在夏刚的啧啧声中,包赟终于落地。

包赟对夏刚明目张胆的嘲笑甚为不满:“我能和你比吗?你那是天天练,我要是坚持练一个月,肯定比你厉害。”

夏刚懒得搭理他,看了看手表,扭头对身边的老张耳语几句。老张点点头,叫上在旁边默默收拾绳子的林峰和另外一些教官,张罗准备着什么。

包赟甚为好奇,问道:“你让他们干什么?”

夏刚瞥一眼包赟,表情甚为得意:“等着瞧好吧,让你开开眼。”

果不其然,十分钟后室内室外就不停地有广播播出,大意是攀岩和速降表演即将正式开始,请感兴趣的学员前来观看。没多大会儿,在场馆内最高处的攀岩墙前,便聚满了听到消息后赶来看热闹的学员,就连室外的郑千里、李敢和徐安妮等人,也闻讯前来。

速降表演正式开始。

夏刚的拓展训练中心的教官们的确训练有素,十五米高的攀岩墙,教官们无论是攀岩还是速降,都展示了专业的技能和迅捷的速度,尤其在单人速降时,每个人都在收尾时玩一个小小的花招,台下掌声雷动。

包赟看在眼里,并不算很服气,对夏刚道:“也就那么回事!”这话刚出口,林峰唰的一下就从攀岩墙上降下来了,动作飘逸迅捷,包赟看得目瞪口呆,憋出一句话:“我去,他怎么降得那么快?我都没看清。”

夏刚也觉得是自己眼花了,感慨老张刚才对这位兼职大学生的夸奖真是没掺水分。台下徐安妮等成和大学的同学却完全沸腾了,林峰居然也是教官,林峰攀岩那么专业,速降居然那么帅气。

室内一片欢腾,口哨声、欢呼声响彻云霄,除了异常郁闷风头又被别人抢去的郑千里,人人兴奋无比。

接下来是二人速降和三人速降的表演,同时速降的教官需要在空中每次停顿的高度几乎没有差别,这种不但考验个人技巧还考验集体配合的展示,让台下的欢呼声更加爆棚,最后的压轴展示是一组五人同降,在距离地面仅剩一米时齐齐停住,还做了同样的挥手停顿亮相,尖叫和呐喊声几乎将整间屋顶掀翻。多次出场的林峰绝对是当天的明星教官,只要有她出场,不绝于耳的几乎全是“林少威武”“峰哥牛X”。

包赟和夏刚完全被这阵仗吓着了,不由得面面相觑,包赟很是感叹,碰碰夏刚:“哥,你当年在学校里,是不是也这么有人气?”

夏刚看着面前追星般的场面,摇摇头:“有是有,但我们那年代,大家都很含蓄。不过,当年夏迪在学校的时候,人气也很厉害,和刚才这场面还是可以一拼。”

话音未落,夏刚的眼角余光瞥见站在二楼拐角处的一个人影,狐疑道:“说曹操曹操到,他怎么来了?”

包赟顺着夏刚的视线看过去,又熟视无睹地把视线迅速转回到被一群人簇拥着的林峰身上:“你弟他早来了,跟木桩子一样在那里杵半天了。哎,我跟你说,这小林我越看越眼熟,绝对在哪儿见过。”

“我听他自己说在唐门也兼职,你忘了咱们在那儿碰过面,你还说他不男不女来着。”

“不是不是,应该还要早。”

“怎么可能?”夏刚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包赟接着话茬,眼角余光却分明看见,在如此欢呼嘈杂的背景下,二楼拐角处已经空无一人,夏刚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3.

喧嚣之后的冷清不是每一个人都适应的,比如包赟。

人群消散后的拓展训练中心那是相当无聊,教官们都各自在收拾和整理器械,整理好之后换衣服离去。夏刚在角落里和老张讨论工作安排,包赟只好百无聊赖地缠着林峰,问东问西。

“小林,你是北京人吗?”

“不是。”

“那你小时候来过北京吗?”

“没有。”

包赟很是挫败,转换话题道:“那你现在读大几?”

“大四。”

“哟,快毕业了,工作找了吗?”

林峰本来就不在状态,她心虚得很,为了这份又赚钱又能保持训练而且自己还很喜欢的兼职,就连和老张也没说自己是女生。可刚刚呼啦啦地来了这么一大帮同学,还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她担心自己的秘密会曝光。

唉,如果被夏刚等人知道,她这份兼职可能会就此泡汤,不过爱谁谁吧,反正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林峰在这边胡思乱想,包赟却在另一边聒噪,还问自己找工作的问题,林峰脑仁儿有些疼,总是用最简单的话敷衍:“没有。”

包赟皱起眉头:“那怎么办?”

林峰白了他一眼,这哥们儿在这儿晃来晃去,也太影响自己的工作效率了,于是有气没力地回答:“不怎么办,大不了像现在这样打工呗。”

包赟当真起来:“那可不行,好歹你也是成和大学这种名校毕业的。哎,你什么专业?成绩好不好?”

这种管家婆式的询问,林峰着实受不了,在肚子里腹诽了一万遍“关你X事”,脸上却是笑眯眯的样子:“你能帮我找工作啊?”

包赟大包大揽:“那可说不好啊,哎,你说说看,你什么专业?”

“制造自动化与测控技术。”

学金融的包赟对这个专业闻所未闻,傻在那里:“这专业是干吗的?”

夏虫不可语冰,林峰深呼一口气,不再搭理包赟,而是走到老张和夏刚面前,冲老张道:“张叔,我这儿都整理好了。”

老张看了看手表,再看了看窗外:“今儿这么晚了,我看外面下雨,你路上小心点。”

林峰“嗯”了一声,冲夏刚道:“夏总,我先走了。”

夏刚点点头,待林峰走远后问老张:“你们以前认识?他怎么叫你叔?”

老张摇摇头:“不算认识,不过他是我一个老朋友的亲戚。唉,这小孩也不容易,父母双亡,学费全靠自己。”

再怎么冷血的人,听到这些都会生出同情之心。夏刚啧啧感叹“挺不容易的”,站在一边也听得一清二楚的包赟,更是在这个初夏的雨夜将同情泛滥得一塌糊涂,完全不介意林峰在自己面前的不假辞色、爱答不理,一个劲儿地懊悔:“我刚刚忘了找他要手机号,万一我真能替他找份合适的工作呢。”

老张眼睛一亮:“那敢情好啊,林峰的手机号我有,现在就发给你。”

回过味来的夏刚瞥一眼老张再瞥一眼包赟,一把将包赟拖到一边,没好气地冲包赟小声嘟囔:“你泡妞呢?这是我员工,瞎起什么劲儿?”

包赟大呼冤枉:“哥,怎么可能?小林也就是特投我眼缘,你还能不知道我的性取向吗?”

夏刚想想也是,但依旧开玩笑道:“那可不好说,也许你是男女通吃呢,你忘了,你小时候还吃过我家夏迪的豆腐。”说完后夏刚忽然福至心灵,“刚刚老张说小林叫林峰的,对吧?”

包赟也想了想:“对,林峰。”

夏刚联想到刚刚郑千里带队的那帮大学生对着林峰大呼小叫的情形,忽然想起了那天回学校与台下的互动,若有所思:“原来,原来这就是他们喊的林少,林峰。不错,挺有才的。”

话音未落,一声“我走了”从不远处传来,原来夏迪已经出现在大厅门口,让两个正在臭贫的老爷们顿时噤声,夏刚无比心虚地招呼道:“你刚刚在哪儿待着呢?没看见你。”

夏迪揉了揉眼睛,有些睡眼惺忪:“我看你们都忙,就去客房睡了会儿觉。”

“那怎么着,一块儿吃晚饭?我正好有事和你商量。”

“说吧,什么事?饭就不吃了,范林让我过去一趟。”

又是范林。夏刚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今年夏天,我们打算去登文女峰,你呢?要不要一起?”

夏迪脸上表情莫名变换,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为什么是那儿?”

夏刚倒是很镇定地回答:“有个集团的老总想去登山,指明要去文女峰,他本来就是我们的大客户,所以这事交给我来张罗。”

夏迪看了看他哥哥,没再说什么,只是脸色煞白地摇了摇头:“我不去,你最好也别去。”夏刚没吭声,夏迪也陷入沉默,唯有包赟打破了僵局,不合时宜地发表意见:“登山是吗?你们要是去的话,那一定要带上我。”

却不再有人回答。夏迪没有等到夏刚的反馈,便对包赟的接茬置之不理,自顾自地甩手离去。包赟等夏迪完全从视线消失之后,才终于开口问夏刚:“我不在的这几年,他究竟出什么事了?”

初夏的雨和春天的细雨绵绵、盛夏的狂风暴雨都不同,这雨不算大也不算小,下得沉稳又坚持。从郊区往城内折返的路上,夏迪开着车灯打着雨刷器,丰田花冠车减速前行,他有些心不在焉,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花冠有何异样。直到身后不停有人用大灯来干扰夏迪的视线,夏迪才回过神来,继而便有些发怒,闪什么闪,有种飞过去啊。

夏迪解决这种不良行为的办法,就是直接在马路中央踩了刹车。

夏迪挂上P挡,慢吞吞拉起手刹,正想打开车门和闪大灯的后车理论,却有人敲起了他的车窗玻璃。夏迪摇下车窗,一张已经有些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他面前,眉毛和发丝上都带着雨滴,在灯光闪烁下发亮。

“果真是你的车。千万别往前开了,你车子左后侧的轮胎怎么了?一点气都没有。”

夏迪这才恍然大悟,也有些后怕起来,冲林峰使劲儿点头:“谢谢你。”

林峰“嗯”了一声,挥了挥手便重新回到自己的车上。看着前方的丰田花冠车缓缓驶到路边停下,林峰想了想,也把自己的车开到丰田花冠车的前方靠边停住。

夏迪下车后一看,真邪性,左后侧轱辘上有一条两三厘米的大口子,整条轮胎不但一点气没有,轮毂完全接触到地面。这要是毫不知情地开到高速上,来个车毁人亡都不出奇,夏迪心中是感激的。他低头看着这个破轮胎,想想也没别的办法,要么打电话叫救援,要么就只能自己换备用轮胎。

林峰从后备厢里翻出一把那种每次下雨报亭里都会兜售的廉价雨伞,打开后举在手里,慢悠悠地走到夏迪边上,问道:“会换胎吗?”

夏迪原本没有换过,二三十块钱就可以搞定的事,他还真没有干过。可听林峰这么问自己,他脱口而出的话却变成了:“当然会。”反正即使没吃过猪肉,也看见过猪跑。

林峰“哦”了一声,但也没流露出要走的意思,还是举着伞站在那里。

夏迪除了再次感谢以外,倒是有疑问:“嘿,哥们儿,你视力是不是特别好?天这么黑,又下雨,你居然还看出来了?”

“视力还行,我就是认出你的车了,多看了两眼就觉得你这车开得有问题。闪了你好几下你也没理。”

夏迪不好意思得很:“今天多亏你。”说完他便打开后备厢,取出千斤顶和备胎等工具,开始蹲在地上更换轮胎。

林峰不但没有离开,反倒将雨伞举到夏迪的头顶,算是勉强替他遮一下雨。这种小小的体贴让夏迪心里一动,抬眼瞥了一下斜上方的林峰,忽然想起了上次见到的哭得花枝乱颤的徐安妮,心说小姑娘们死缠烂打不是没有道理。

夏迪一边思量着一边换胎,但毕竟是头一回,更何况林峰还杵在一旁,被人观摩总是紧张。越是紧张就越是手笨,夏迪拿着千斤顶比画半天,想把车撑起来,嘴里还牢骚满腹:“什么玩意,这是什么破千斤顶,糊弄人的吧,太难使。”

林峰在一边有些看不下去,拍拍夏迪肩膀,让他起身,并且把伞递过去,示意让他举着:“顺序错了,我来换吧,这个我是熟练工种。”

夏迪讪讪地起身,看林峰蹲在轮胎前先将轮胎螺丝拧松,再用千斤顶快速将车顶起,再拿出扳手拧开螺丝卸下旧胎,换上备胎,也就三五分钟,一气呵成,嘴里还解释:“如果先顶起车子,拧螺丝的时候轮胎会转,就不好操作了。”

夏迪叹为观止,这小孩太厉害了,会攀岩,会速降,还会修车,还是校友师弟,顿时起了结交之心,不禁问道:“你叫什么啊?留个联系电话吧。”

林峰一边回答:“我叫林峰。”一边看了看自己的满手泥泞,皱了皱眉,就伸出手去,就着还淅淅沥沥的雨水洗手。

夏迪连忙从后备厢取出矿泉水:“你也太不讲究了,我这儿有水,给你。”

林峰不好意思地笑笑,就着夏迪倒下来的矿泉水,快速清洗了一下后,直接把手在裤子上一蹭。

林峰的不拘小节让夏迪感慨,但奇怪的是夏迪并无反感,而是冲林峰伸出手去:“正式认识一下,我叫夏迪。”

林峰弯了弯嘴角,眼神清澈透明,也伸出手回握:“我知道,你是夏总的弟弟。”

也许故事的开头总是不打不相识,冰释前嫌却是一秒钟的事情。

夏迪笑一笑,对方知道夏刚和自己的关系不奇怪,但夏迪还是换了个话题:“哎,你今天换车了?”

这个话题换得让林峰很是纠结,从一辆破面包车换成现在的破奇瑞,真难为夏迪居然还注意得到。其实面包车因故障送修了,于是林峰偷了唐老板的坐骑出门。呃,为什么说偷呢?

当然林峰的回答还是很冠冕堂皇:“嗯,换着开嘛,正好让车休息一下。”

夏迪在心中腹诽,就你那破车,是该好好休息休息。一腹诽,脸上的表情就有些没有绷住,夏迪似笑非笑,两侧酒窝若隐若现,他原本就精致的五官,在这一刹那,显得异常夺目。

这一刻被林峰无意中瞥见,林峰的心跳漏了一拍,脸慢慢地有些绯红,于是她迅速转过头去,还好夜色混沌,可以掩饰偶尔的放纵。

4.

既然花冠车的轮胎已经换好,夏迪与林峰各自上车打算离去。夏迪点火之后,等了片刻,却发现林峰的奇瑞车毫无动静。出于礼貌,又等了两分钟,奇瑞的车门反倒打开,林峰下车朝自己走来,夏迪赶紧摇下窗户:“怎么了?”

林峰很是沮丧:“我去,见鬼了,忽然启动不了了,你先走吧。”

夏迪愣了一下,再次感叹今晚真邪性。但是此时此刻,丢下林峰这么不仗义的事情他显然做不出来,于是也下车:“我帮你看看。”

林峰的车的确怎么也打不着火,搞得林峰在心中大发牢骚:“小金说得对,奇瑞奇瑞,修车排队。”而且试到最后一次,不但火没打着,车的后备厢盖还自动打开,无论如何也关不上了。雨水肆无忌惮地往里钻,眼瞅着后备厢里的几个纸箱子开始淋雨,林峰这才有些起急,一个劲儿地在后备厢里乱翻,后悔怎么没搁几张能挡雨的塑料布。

夏迪也没想到自己可以投桃报李的时机来得如此迅速,赶紧对林峰说:“是不是不能淋雨?搬我车上好了。”

林峰眼神一亮,嘴上溜出一句:“那就太谢谢了。”便毫不客气地将车里的箱子迅速转移。

箱子转移完毕之后,两个人都钻进夏迪的花冠车里坐着。雨的势头渐弱,但并未停息,将整个车窗浇得模糊一片,窗外雨打花冠,窗内气氛尴尬。二人面面相觑,夏迪率先开口:“这车总这样吗?需不需要打电话叫救援?”

林峰“嗯”了一声,声音颇有些懊恼:“打不着火,现在连后备厢也关不上的话,应该是电瓶没电了,要是有根电瓶线就好了。”怪不得今天想开奇瑞出门时,老唐直说有问题,不让开,自己还埋怨他小气。趁着他后来出门见什么朋友,林峰找小金偷了钥匙开出来。夏迪正琢磨电瓶线的问题,林峰手快,已经打完救援电话,叹口气:“说这地儿太偏,过来的话需要一个小时。”

夏迪也明白,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还是一个恶劣的雨天,能一个小时找到这儿就已经算迅速了。如果真是电瓶的问题,那倒是好办,至于电瓶搭线嘛……夏迪正思量着,手机里短信嘀嘀而至:“雨天路滑,路上当心。”短信署名范林。

夏迪苦笑了一下,范林的温柔关怀其实挺像钝刀子割肉,时时刻刻是一种提醒。夏迪看了看表,林峰抢先开口:“你有急事就先走吧,我在这儿等着就行。”

夏迪没接茬,而是打电话给夏刚:“你出门了吗?我还没进高速,就停路边了,你车上有电瓶搭线没有?过来搭个电。”

十分钟后,雨刚停,夏刚和包赟各开着一辆越野车轰隆而至,这路边一下子停了四辆车,搞得跟个小型停车场一样。

林峰惊讶地看着夏刚和包赟的出场效果,夏刚的切诺基已经足够醒目了,包赟的路虎就更加拉风。林峰看得口水都要滴出来,真是没想到啊没想到。在这一瞬间,林峰甚至有那么一丝懊悔,懊悔自己下午对包赟的爱答不理,要是混熟了处成朋友,说不定偶尔还能借来路虎开开过过干瘾。

所以林峰看了看刚下车的包赟,小声问夏迪:“他也是你的朋友?”

夏迪很想否认,但事实难以辩驳,只能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

林峰顿时放下心来,恬不知耻地想:朋友的朋友,将来也可能是朋友,还是会有机会的。

夏刚没什么废话,搞清楚前因后果就开工干活,包赟却是一脑门疑问,打量着还在小声交谈的夏迪和林峰二人,发问道:“你们俩以前认识?”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摇头。

包赟还想说什么,夏迪的手机又响了,还是范林的短信:“你别着急赶过来,今天老太太说不出去吃饭,就在家里。”

夏迪收起手机,想想,对林峰表示歉意:“我先走了,今天的确有事,实在不能陪你。”

林峰笑笑摆手,表示没关系。

夏刚作为兄长,总还是要关心几句:“范林约你什么事?”

夏迪言简意赅:“没什么事她也可以约我。”

夏刚一听就皱眉,这小子臭脾气,但还是忍气吞声:“那老太太还在北京呢?你过去不也是受气?”

夏迪没接这茬,只是说:“这儿可都交给你们了,车修不好不许走,这可是我新认识的小兄弟。”

包赟看见林峰就很是高兴,于是大包大揽:“你赶紧走吧,我和大哥都在,肯定没问题。”

夏迪想想还是有点不放心,又走过去和正挑眉抬眼看着自己的夏刚耳语了几句,这才上车离开。

包赟看着夏迪的车消失得无踪影,对夏刚道:“他今天怎么挺有人情味儿的?少见。”

夏刚动作迅速,已经搭好电,示意林峰上车点火,嘴里也表示同意:“少见吧?那绝对就是稀罕。”

奇瑞车终于启动,林峰再次致谢夏刚:“夏总,今天真谢谢您。”

夏刚摇摇头,表示没关系:“夏迪说刚刚你还救他来着,我替他谢谢你。以后在训练营里有什么事就直接说话,比如老张不给你发工资、欺负你什么的。”

林峰忍笑:“不会的。”

夏刚又想起来:“对了,听说你也是成和大学的,说起来我们都算是你师兄。”

“嗯,我知道,您不但当过登山队的队长,还带领登山队两次登顶。”

夏刚很高兴自己的英勇事迹还被师弟师妹们传颂,心情自然大好:“我看你的技巧、耐力、体格也都不错,也在登山队吧?”

“嗯。”

夏刚心道:就你们现在那个乌鸡队,你在里面简直就是鹤立鸡群,可惜了。不过,这些话不能说,双方寒暄几句便启动告别程序,各自开车离去。

出于礼貌,林峰让包、夏二人先行,夏刚率先绝尘而去,包赟次之。包赟往前刚开两米,却又停住,打开车门走到林峰车窗边上,敲敲窗户,林峰放下车窗。

“把你手机借给我用一下。”

虽然猜到他要做什么,看在路虎车和夏迪的面子上,林峰还是把手机递了过去。果不其然,包赟快速地在林峰的手机里输入了自己的手机号,而且拨打出去,直到听到自己的手机铃声响起,这才满意地挂断,把手机还给林峰,一脸的理直气壮:“给你。”

林峰还是没有忍住:“你平常就用这办法泡妞吗?”

包赟大义凛然:“你又不是妞儿。”

林峰张了张嘴,半天也没说出啥,无奈之下只能挥手再见:“得,回见。”

包赟这才心满意足地上车离去,林峰最后一个缓缓起步,慢悠悠地想:人跟人果然不同,比如这位公子哥,投胎投得相当不错,一看投胎时就贿赂了阎王。

5.

林峰一路顺畅地将车开回唐门,打开后备厢时才醒悟过来,里面空无一物,这才记起刚才把新进的那批耳机全放在夏迪的车上了。后来一通忙乱,临走时到底还是把交换手机号这档事忘了。这批耳机不单有马上就要快递出去的,还有因为上次那个骚包想买,好不容易从供货商那儿找来的带耳放的HD800AMPLIFIERSET。虽然林峰和供货商混熟了,全都是赊账,卖不出去还可以往回退,但这批货价值不菲,可不能有闪失,必须尽快追回来,可从哪儿能要到夏迪的手机号?

奇瑞车回来的动静不小,唐老板在唐门等半天了,迅速出现在林峰的面前:“怎么那么不听话,和你说了这车最近打火有问题,你还把车开出去。”

林峰自然有理由:“今天的活是去张叔那里,太远,好几十公里,不开车没法去。”

唐老板很是没好气:“打工打工,挣那么多钱拿来干吗?我看你是钻钱儿眼里了。”

这话从嗜钱如命的唐老板嘴里说出来很是古怪,但林峰理亏得很,也只是心虚地笑:“唐叔,不是你说的吗?出门在外,钱多好防身。”

唐老板眼一横:“命都没了,还防个屁身。”

还好有小金出来解围:“峰子回来了?车没事吧?”

林峰如释重负,赶紧回答:“的确是电瓶没电了,今儿在外面打不着,搭了电才回来的。我看电瓶估计得换一个。”

“哦,那我明天去换。那辆面包车修好了,你要运货用它就行。”

林峰笑眯眯,把声音压得低低的:“那你明天可得一大早出门,去晚了可修不上。”

“为什么啊?”

“不是你说的吗?奇瑞奇瑞,修车排队!”

“哈哈哈哈。”两个人对视一眼,笑得鬼鬼祟祟。唐老板在一边听着,哭笑不得,懒得理他们俩,便甩下一句:“峰子,待会儿来我的房间,找我一趟。”就自顾自走了,留下林峰冲着小金伸舌头做鬼脸。

小金笑骂道:“你别不知好歹,老板今天真的急了,他那是心疼你。”

这事不用置疑,林峰是明白事理的好孩子,于是老实地点点头:“我知道。”

林峰磨蹭了好一会儿,才走进唐老板的房间,果不其然唐老板沉着脸坐在那里,林峰有些心虚,但还是吊儿郎当地走过来,喊了声:“唐叔。”说完她就看到桌子上有几罐唐门自制的醪糟,整整齐齐地放在一起,每个罐子上都有一个大大的令人无法直视的“唐”字。

林峰动起了歪脑筋,冲唐建国笑嘻嘻道:“您这儿那么多,给我一瓶呗,省得我去厨房拿,还得挨李婶的唠叨。”

唐建国赶紧制止:“你别动,这些是要送人的,要吃自己去厨房拿去。李婶就是嘴碎点,我去不也一样?她也冲我唠叨。”

林峰只好放弃,这才想起正事:“唐叔,你找我什么事?不会换电瓶的钱要从我身上出吧?”

唐建国哭笑不得,嘴里骂道:“你说你每天都琢磨钱的事,有劲吗?”一边说他一边示意林峰过来坐下,还冲桌子的方向努了努嘴。

林峰看过去,原来桌子上放着一个牛皮纸的信封,她走过去拿在手里。唐建国简短地命令道:“打开。”

首先拿出来的是一个存折,林峰笑嘻嘻:“唐叔,您要把家底给我看吗?一定好多钱吧?”

唐建国“哼”了一声:“你自己打开看看。”

林峰翻开存折,“哇哦”一下,便认真数了数后面有几个零,然后倒吸一口气:“唐叔,三十万呢,你就不怕我给你偷了?”

唐建国翻了翻白眼:“偷什么偷?这钱就是给你的,本来是想等你出国前再给你,可是你爸走得那么急,我也不知道他到底给你留了多少,看你这打工不要命的样子,得,我还是先把底儿兜给你。”

三十万可不是小数目,林峰惊得嘴都合不拢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唐叔,这钱我不能要。您那么一大家子人,用钱的地方比我多多了,再说,我爸也给我留了些钱,支撑第一年的学费没有问题,我自己打工也攒了不少,完全可以应付日常开销。”

唐建国起身,将信封里另外一张纸条拿出来,上面豁然是唐建国写给林立海的借据

“我以前在成都开个小饭店,东拼西凑到处借钱,林大哥,也就是你爸,什么话都没说就借了我十万。后来饭店规模大些了,我要还钱,可你爸看我还是拆东墙补西墙挺紧张的样子,就说他不着急,让我先还其他的债主,他那十万块钱就当入股了。再后来你也知道,‘唐朝’倒闭了,钱也还不成了,你爸半句话也没说过我,还让我别灰心,一定还会东山再起。后来我一咬牙一跺脚来北京发展,唐门的生意越来越好,你爸当年入的股也总算有了分红,我怕你年纪小乱花,就一直没有告诉你。”

唐建国说着,竟然有些哽咽:“只是可惜,可惜你爸走得太早,没看到我的今天,也没看到你马上就要大学毕业,居然还要出国留学了。”

林峰听得又是难过又是震惊,还有无数的感动。父亲仗义疏财,在他那帮兄弟之中一贯颇有威信,但是事隔那么多年,而且死无对证,唐建国却依然信守承诺,让已经长大成人的林峰还是觉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边唐建国还在喋喋不休:“你这一去英国,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尤其是你刚去,脚跟都没站稳,还得过语言关,我都担心你就算想去打工都不一定有时间和精力,说不定还没门路。这样我就放心多了。你不是还有奖学金吗?里里外外加起来,也够用好一阵子了。”

林峰脑子都有些晕,想了想,凭着一个打工者的本能,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唐叔,我爸就投了十万块钱,搁在唐门里面估计沧海一粟,回报利润能有这么高吗?”

唐建国虚瞄林峰一眼:“你爸这十万块钱又不是现在投的,是原始股懂不懂?原始股!”

林峰举手投降,想想还是觉得这么大笔钱不是小事,何况按唐叔的话说跟聚宝盆一样,以后还能源源不断。可是这么多年,自己也从来没有从父亲那里听到过只字片语。她想想还是决定以后再说,于是把存折推给唐建国:“唐叔,这钱还是您先收着,我不管是住学校宿舍,还是住在这边,这么大笔钱搁我手里实在不安全。再说我现在也不缺钱,现在还有几份工,其实也不累,快要走了,有些活我也在慢慢地收尾。”

唐建国想想也是,便把存折先收了起来:“行,我先替你保管,出国前我再给你。你就记住,咱有的是钱,打工不过是玩玩。”

这太不像平常抠门的唐老板说出来的话了。林峰有些狐疑,但还是眨了眨眼,点头称是。

包赟站在家门口,看了看表,我X,才八点,岂不是和老爷子撞个正着?他犹豫是开门进去呢,还是干脆再去哪儿消磨会儿时间,无论如何,一定要避开正面火力攻击。

他正琢磨呢,门却“吱”的一声开了,一位身材高挑面容娟秀的年轻女性走了出来,包赟松一口气,小声道:“叶晨姐,你怎么来了?我爸也在里面?”

叶晨万分好笑地看着包赟:“我来给你爸送份文件。干吗?他还会吃了你?”

包赟嘿嘿一笑:“那倒不至于。只不过我爸一见我血压就会升高,为他身体着想,还是暂时不见为好。”

叶晨也知道这父子俩最近的过节,嗔怪道:“你也知道你爸血压高,那干吗不回来帮帮他?”

包赟想起这个就头疼:“这可没法帮,姐姐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作专业不对口?我对他的齿科大业毫无兴趣。”

叶晨斜睨他一眼:“那你还真打算回美国去啊?”

包赟点点头:“嗯,等我休完假,我就回去。”

叶晨好奇起来:“你是不是在那边有女朋友,千万别是金发碧眼啊,你爸血压那是真的会升高的。”

包赟赞叹了一下叶晨的想象力,调整了一下表情,一脸暧昧地看着叶晨,话音变得轻飘飘起来:“那怎么可能?晨姐,你不知道我都是用你当模板来找女朋友的吗?”

叶晨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挥了挥手:“你别拿我当挡箭牌,我走了。”

包赟继续含情脉脉:“我说真心话呢你又不相信。哎,要不要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

叶晨明知道他是开玩笑,也不和他配合演戏,甩下一句“别闹”之后迅速转换话题:“不过说正经的,你爸没什么事,你妈妈身体好像不太好,听说一直躺床上,连晚饭都没吃。”

这下换包赟起急了:“真的假的?”

叶晨努努嘴:“不信的话自己看看去?”

包赟拔腿就往里跑,门也没关好,还是叶晨细心地将门带上,然后边接电话边离开:“天野,我一直在等你给我打电话,来我们皓康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第二章
强风吹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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