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1.

包赟进到屋内,大厅空无一人,别说自己的父亲,连帮佣的阿姨也没在,于是他直奔主卧。果不其然,大家都在这里,包夫人躺在床上,背对着大家,包怀德正对阿姨小声说:“我们走吧,让她好好休息。”

说完这句话,包怀德一抬眼看见包赟,脸色遂变得严厉:“你好不容易回来,也不在家里多陪妈妈,成天在外面乱跑。”

包赟心道:这还不是被你逼的?当然他说出来的却是:“我妈怎么生病了?早上我出门前她还好好的。”

包怀德“哼”了一声,正想继续教训包赟,包夫人却悠悠开口了:“你们都出去吧,赟赟留下来陪我。”

这么多年,包夫人总会因为某个原因定时大发作,每逢此时,就是包怀德心虚的日子。包怀德只好暂时收敛怒气离开,房间里顿时变得清静,包夫人转过身来,微笑看着包赟:“今天去哪儿疯了?这么晚才回来。”

包赟一边回答:“我还能去哪儿?跟着夏大哥混呗。”一边坐在床边仔细打量包夫人,发现包夫人气质还是那么婉约,风采还是那么夺目,嗯,就是眼睛肿肿的,脸色不太好。“美女,怎么了?是老爷子又把你气哭了?这眼睛肿的,都不好看了。”

包夫人“啊”了一声,支使包赟:“给我拿一下镜子。”

包赟把镜子递过去:“我爸干什么坏事了?按理说他应该不会有外遇啊,外面的小三哪儿像你这样美丽与智慧并重啊?”

包夫人被逗笑了:“他哪儿有那个胆子?”

包赟也点头:“嗯,再说我叶晨姐还给你当着眼线呢。”

包夫人看一眼包赟:“这你都知道?”

包赟“嘿嘿”一乐,不由得发出感慨:“不是有句老话嘛,叫二十一世纪最缺的是什么?”

儿子一向是包夫人的开心果,于是饶有兴味地给他捧哏:“是什么?”

包赟拖长声音:“当然是人才。尤其是像叶晨姐那样,给老板娘打小报告的人才。”

包夫人哈哈大笑。客厅里看文件的包怀德也听到了笑声,不禁摇摇头,心道:这臭小子成天就知道瞎胡闹,也就哄他妈妈高兴这个别人谁也学不了。

包赟看妈妈心情好转,这才问道:“您是哪儿不舒服吗?要不要我陪您去医院看看?”

包夫人摆摆手:“不用。”

包赟还想说什么,手机却响起,包赟拿起来一看,赶快按下接听键,直截了当地喊出对方名字:“Hello,林峰。”

包赟完全没有注意到包夫人震惊的表情,而是全神贯注地听电话那头的林峰客套的声音:“包赟你好,不好意思有事想麻烦你。”

包赟完全不觉得麻烦,他觉得和林峰打交道是一件很愉悦新鲜的事,于是他实话实说:“很乐意为你效劳。”

林峰对包赟一向敬而远之,这帅哥有时候表现得太熟稔了,跟牛皮糖一样黏人,着实让人吃不消。要不是没办法,她实在不想主动招惹。于是长话短说:“你有夏迪的手机号吗?”

包赟:“……”

包赟报出夏迪电话之后,甚为不甘心地问道:“你找他有事吗?”

“我把东西落在他车上了。”

包赟顿时释然:“啊,是吗?那我帮你去取吧?然后给你送过去。”

林峰赶紧拒绝:“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取就行。”

包赟悻悻然挂掉电话,那边一直安静听着电话的包夫人却慢慢开口:“你新认识的朋友?叫什么啊?”

“嗯,刚认识,叫林峰。”

“林……峰。”包夫人拖长声音重复了一下,心中各种思量,回想刚才包赟各种上赶着的的表现,惴惴不安道:“她哪儿人啊?多大年纪?你在追她?”

包赟“扑哧”一声笑了:“美女,你也想太多了,人家是男孩。”

包夫人顿时松一口气,但也有些微失落,不禁埋怨道:“是男孩啊,那你怎么那么殷勤?”

包赟却反驳道:“是男孩就对了,我对女孩就没殷勤过啊。”

这话倒是不虚,包赟属于站在那里都会有姑娘反扑的类型,所以他早就习惯了“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的三不原则。

包夫人瞥了包赟一眼,故意道:“是吗?那我就更着急了。”

包赟也跟妈妈瞎闹:“嗯,这可说不好,万一我这才算找到真爱呢?”

包夫人敲一下包赟的头:“你敢!”

包赟摸摸头顶,笑嘻嘻安抚道:“放心放心,至少现在的性取向还是很正常的。”包赟想想也有些疑惑,对包夫人道:“妈,您还别说,这小孩我总觉得很眼熟,以前在哪儿见过似的,哎,咱家有姓林的亲戚吗?”

包夫人愣了一下,看了看包赟,想说却又觉得话太长不知从何说起,摆摆手轰包赟出去:“你别在我这儿,出去出去,太闹,头都疼了。”

包赟赶紧起身,笑着来了句“儿臣这就告退”之后就离开了房间。

包夫人等包赟消失之后,慢慢躺下,嘴里再次念叨着这个名字:林峰。

范林租住的房子在东四环附近的一片开放式小区内,这片小区初具规模,占地面积不小,但户型不大,聚集着大量收入尚可的年轻小白领。小区内环境小资,不但有小桥流水,还点缀着一些绿植和雕塑,偶尔也有青春偶像剧在这里取景。就在夏迪要上楼的时候,他发现小区花园里有个剧组正在拍夜戏。夏迪站在一旁围观了一会儿,正好看到男女对手戏演员声嘶力竭地对喊:“你爱我吗?”“不,我不爱你。”“那你怎么还要和我结婚?”“那有什么办法?谁让你已经怀孕!”

剧情太无聊了,当然生活也并不比它高尚多少。夏迪略站了一会儿,便没什么表情地离开,上楼去找范林。

范林开门,把夏迪引进客厅坐下,夏迪一看餐桌上摆满了菜肴,不禁小声问道:“你做的?”

范林直摇头:“我哪儿会啊?在家的时候我哥都比我强。”范林说完有些后悔,继而补充道:“这些都是我妈做的。”

夏迪“哦”了一声,指了指厨房:“阿姨在里面?”

范林点了点头。

夏迪起身正想进厨房打招呼,范林的妈妈却拿着碗筷从里面出来,夏迪连忙问好:“阿姨,您辛苦了,最近身体好点了吗?”

范林妈妈又看了夏迪一眼,指了指餐桌的方向:“先坐下吃饭吧。”

和从前的几次一样,这顿饭吃得依然比较沉默。范林没话找话,夏迪配合回答,老太太还是一声不吭。夏迪的手机调成震动,在裤兜里震了几下,夏迪也没敢接,看都没看就直接摁掉。快吃完的时候,老太太终于发话了:“我这病也看过了,大夫说回家好好调养就可以,再过几天,我就回老家去。”

夏迪看了范林一眼,范林冲自己点点头。

夏迪连忙道:“阿姨,您不用着急回去,北京的医疗条件好,多待一段时间吧。”

范林的妈妈看了夏迪一眼:“我什么都明白,我早点回去,也就可以早点让你们不看我的脸色,早点放松。”

夏迪张了张嘴,想辩解点什么,但又无从说起。老太太叹口气:“以前的什么都不说了,我再问你一次,我把范林交给你,你能不能一辈子照顾她,保她周全,让她幸福和快乐?”

此情此景,就算是万丈悬崖,夏迪也会义无反顾地跳下去,他举起右手保证道:“阿姨,我可以。”

范林的妈妈死死地盯着夏迪,恨声骂道:“当年你也是这么和我保证的,保证会让范杨完完整整地回来,可是结果呢?人不但客死异乡,我们连尸体都没有看到。”

房间里一下子鸦雀无声,夏迪一脸苍白地站在那里,默默地看着老太太,继续听她边哭边骂:“我家范杨,从小就聪明乖巧,立志要学医,后来考上成和大学的医学部简直是我们全家的骄傲。你们,尤其是你这个刽子手,把他骗走了啊,骗他去登山,我们家范杨就这么没了。”范林上前劝解,却被妈妈一并痛骂:“还有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人家明明就不喜欢你,你为什么非要和他在一起?我不同意你就寻死觅活,你要活活气死你妈啊!”夏迪的眼神瑟缩了一下,走到范林身边,迅速拉开范林的长袖,一眼就看到她手腕上新添的细痕,急道:“你搞什么呢?老毛病又犯了?!”

范林抿抿嘴不回答,范林的妈妈在一边叹气:“算了算了,你们随便,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这些都是命。”继而她看向范林,眼中闪出一束寒光:“范林,我最后再问你一次,跟不跟我回去?”

范林紧闭嘴唇,坚定摇头:“我哪儿也不去,就待在北京。”

范林的妈妈颓然坐下,绝望叹气道:“罢了,罢了,我不管你,你好自为之吧。”继而又扭头恶狠狠地对夏迪道,“你对我女儿好点,如果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和你没完。”

夏迪浑身已无半点力气,但还有意志强撑着自己:“阿姨,您放心吧,我会代替范杨,照顾好范林和孝敬您的。”

在这一刻,夏迪只觉四周都是混沌空气,压迫得自己无力呼吸。也是在这一刻,夏迪第一万遍在内心里暗暗地想,当年那个掉进冰缝的人,为什么不是自己?

2.

林峰给夏迪打了好几次电话,对方也没接。无奈之下只好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希望夏迪看到后及时和自己联系。

反正也做不了别的,林峰便躲在自己的小黑屋里上网,调整淘宝店的货物安排,以及给一些留言咨询的客户回复。淘宝店生意不错林峰这掌柜当得也并不是很辛苦,她的几家网店全是自助购物,货物件数明明白白,只要能拍下就能保证发出,所以也不用每天都在线盯着,一般都是每天晚上登录网页总结订单,打包货物。当然这个时间段还有徐安妮在网上和她聊天:“下周末郑老冒组织大家去郊区搞野外生存训练,听说还露营,你去不去?”

林峰想了想,掐指一算:“我估计不行。”

徐安妮甚为遗憾地打出一个郁闷的表情,继而又问道:“你什么时候跑到拓展训练中心当教官啦?你不知道今天BBS都爆版,全是关于你的花痴帖。好多人都说,应该请你做我们队的专职教练。”

林峰早就习惯了,只能打出“呵呵”来回应。

徐安妮继续纠缠:“说真的啊,郑老冒也拐着弯找我打听,问有没有可能请你回来主持暑期登山活动前的集训。”

这么费时费力却全无好处的事情,林峰连眼睛都不眨便直接回复:“我没有时间。”

徐安妮正想打出“我猜你就是这个回答”,不承想对方还补充了一句:“郑千里那么抠门,他肯定不会给我钱。”

虽然是意料之中,徐安妮在电脑这头还是翻了一个大白眼,越是和林峰亲近,越能体会到江湖上流传的这句名言:“要说林少的优点,那是千千万;要说林少的缺点,只有一个向钱看。”

林峰一边和徐安妮聊着天,一边给上次想要森海赛尔顶级耳机的那个ID叫“oldroad”的家伙留言:“亲,我已经找到您想要的耳机了……您要是有兴趣,可以看看实物,我们可以见面交易,我的联系电话是……”

林峰的电话忽然响起,林峰一看电话号码,赶紧按下接听键:“夏迪,你好。”

电话那头的声音非常嘈杂:“林峰吧?对不起我才看见你的电话,车修好了?”

“修好了。”林峰心里一暖,但还是赶紧说正事,“今天我忘记把放在你后备厢里的东西取回来了,你什么时间方便?我找你一趟。”

夏迪冲面前的调酒师示意再给自己来一杯,他的脑子有些迟钝,只能慢慢回想:“还真是,耽误你的事了吧?要是不着急的话,我明天给你送过去。”

林峰看了看手表,已经晚上十点,便试探着开口:“嗯嗯,还挺着急的,你要是方便的话,我能现在过去找你一趟吗?”

夏迪倒是无所谓,报上目前所在酒吧地址,一边说:“你到这儿来找我。”一边又示意调酒师再给一杯。

夏迪是老熟客,所以吧台的调酒师虽然再端上一杯,但还是劝告道:“夏先生,您差不多就可以了,您酒量也不大,再喝下去又该醉了。”

夏迪当没听见,又是一饮而尽,冲着调酒师示意道:“再来。”

奇瑞车是暂时不敢开了,林峰只能开着她的破小面出门。雨后的夜晚空气湿润而又清新,马路上车辆稀少,林峰将破小面也开成狂飙的范儿,让风使劲儿吹在脸上,感觉很带劲儿。当然也不是没有副作用,她那跟男孩似的短发造型,被得吹得乱七八糟。

酒吧的地址不难找,林峰非常顺利地把车停在了酒吧街的路边停车位,一眼瞥到夏迪的花冠车在不远处,这下更加肯定自己没找错地儿。熄了火,林峰忽然想起点什么,对着后视镜审视了一下自己,呃,头发太乱了,她用手一通狂抓,好像没什么作用。想了想,林峰还是扭身从副驾驶座椅上将棒球帽取过来,戴在头上,再在镜子面前审视一下,好吧,这还差不多。做完这些之后,她才从白色小面上跳下来往里走,却被门口的服务生一把拦住:“送货的话不能走前门,绕一圈从后门进来。”

扣着棒球帽的林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扮,T恤仔裤和衬衫,被人误会很正常,她倒也不生气,笑笑道:“我来找人的。”

服务生连忙闪开,忍住了要告诉林峰有最低消费之类的话,表示歉意:“对不起。”

林峰大剌剌地往里进,酒吧里人来人往,甚为嘈杂,有驻唱歌手在台上痛彻心扉地唱着情歌:“为你,我用了半年的积蓄飘洋过海地来看你,为了这次相聚,我连见面时的呼吸都曾反复练习,言语从来没能将我的情意,表达千万分之一……”

林峰听得有些愣神,这首娃娃的《飘洋过海来看你》颇有些符合她最近的心境。可惜台下芸芸众生都在游戏红尘,压根没人好好听歌手的百折千回。林峰也不是悲春伤秋的性格,很快就调整情绪办正事。她东张西望好半天,才在吧台边上发现夏迪,走近一看他面前堆着数个空杯,有些咋舌:“够能喝的啊你。”

夏迪扭头看着她,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冲她道:“你来了,真好。”

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下,夏迪的微笑温柔得一塌糊涂,他这一面是林峰未曾见过的。林峰颇有些困惑,酒吧里空气中都荡漾着酒精,林峰仿佛也深受其害,迷迷糊糊地想:为什么他会说真好?

夏迪却扭过头去,双手在裤兜里一通乱摸,然后拿出一个钱包和一堆钥匙,推到已经坐到自己身边的林峰面前:“车停在路边,你看着办吧,都交给你了。”

话音刚落,就很自如地往台子上一趴,倒头睡去。

林峰瞠目结舌,只能拼命摇晃夏迪肩膀:“哥们儿,哥们儿,夏迪,哥们儿,你醒醒。”

吧台的调酒师及时探过头来,冲林峰道:“你是夏先生的朋友?那太好了,你能送他回家吗?要不然我就给他哥哥打电话了!”

林峰愣了一下:“给他哥哥打电话?”

这个世界不单女人八卦,男人也很八卦,身为调酒师的男人就更加八卦:“是啊,每次夏先生喝醉了,我们就通知他哥哥来接他。”

林峰“啊”了一声:“那他哥每次都来吗?这可够辛苦的。”

调酒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也有联系不上的时候,等到打烊也没人来的话,最开始我们直接就把他扔街边,现在大家都那么熟了,就把他搁沙发上。第二天早上醒来他自己就离开了。”

这都喝成什么境界了?而且还是惯犯。林峰皱着眉头打量了一番一脸无辜趴在桌子上的夏迪,暗悔怎么就接了这么个烫手的山芋。她想想后对调酒师道:“我不知道他家的地址,要不然先给他哥打电话?”

调酒师回答倒是快得很:“他家地址我们有,他哥给我们留了一个,偶尔我们也会派员工送他回家。”

林峰看他一眼,忍耐道:“先给他哥打电话。”

可这调酒师相当没有眼色:“真没多远,过几个路口就到了。”

林峰忍无可忍,拍桌子低吼:“你先给他哥打电话!”

调酒师被吓了一大跳,这才闭嘴,万分委屈地拿起手机给夏刚打电话,也许是连夏刚也嫌烦了,打了好几遍,始终没人接听。调酒师冲林峰耸耸肩,林峰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只能认怂道:“那结账吧,你把他家地址给我。”

调酒师如蒙大赦,赶紧给林峰具体地址,倒是真离这儿不远。另有服务生过来结账,林峰一看账单顿时在心中大骂败家,翻了翻夏迪的钱包,还有些傻眼:“他的现金不够啊!要不先结一部分,回头你们再找他要?”

这种事情酒吧是不会让它发生的,夏迪来这儿次数已经越来越少,上次喝成这样还是半年前了。他瞥一眼林峰手里的钱包,提示道:“你可以刷卡。”

“我不知道密码!”

“夏先生有张招行白金卡,那张是没有密码的,你模仿一下他的签名就好。”

林峰:“……”

这也太不像话了!

当然林峰也好不到哪儿去,反正不是自己的钱,林峰很干脆地刷了卡,照猫画虎地模仿了一下夏迪的签名,便在服务生的帮助下把夏迪扔到自己的面包车上。因为林峰的小面平常主要用来拉货,后排的座椅早就拆掉,所以只能让夏迪蜷在副驾驶座上,给他绑安全带的时候,酒气差点把林峰熏晕过去。林峰恨恨地看一眼依旧处于沉酣状态的夏迪,这一眼之后便有些挪不开眼睛,秀色可餐,林峰的怒气略有降低。

夏迪醉酒之后的酒品相当不错,侧面看上去只是睡着了的样子,安静而又无害,五官精致,鼻梁翘挺,长睫毛微微颤动。天啊,男生长成这样的确是祸害。

在这样的寂静深夜里,林峰拉着熟睡的帅哥在马路上飞驰时,有那么一小段时间也曾心猿意马,开始有些能理解热衷于韩剧帅哥的徐安妮的精神层次和她发表的帅哥宣言:“许我一个美男吧,我不介意他长着一张倾国倾城或者祸国殃民的脸。”然而这一切在好不容易把夏迪拉回家之后便戛然而止。因为夏迪的优良酒德没有保持到最后,也许是路上太颠簸了,也许是林峰又拖又拽又背又扛太折腾,夏迪成功地将今晚喝进去的洋酒以及在胃里搅拌后的互溶物,完完全全地吐了出来,吐了今晚的大恩人林峰一身。

此时的林峰正在往卧室方向吃力地搬运夏迪,这厮看起来瘦弱,实际上沉得要命。在前一分钟林峰还万分纠结地对着挂在自己身上、相隔只有十厘米的俊脸心跳加速,后一分钟就直接把正在狂吐的夏迪“咚”的一声推倒在地上,嘴里大骂“我X我X我X”。

林峰看了看自己悲惨的一身之后,悲愤地想:徐安妮你这个乌鸦嘴,帅哥是不是倾国倾城我不知道,祸国殃民却是铁板钉钉的事!

3.

等夏迪完全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九点,他缓缓坐起身,宿醉的滋味真是太难受了,还有些头疼欲裂。夏迪低声对自己骂了句“XX!”看来昨天他晚上还是没有控制住情绪,老毛病又发作了。

“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他暗暗告诫自己。

“阿嚏!”夏迪忽然一阵发冷,打起喷嚏来,抬头一看,原来卧室的窗户开着,正通着风,他又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怪不得,自己居然除了短裤,身无寸缕。

夏迪忍不住有些感慨:“有进步啊,这次喝醉了居然还记得脱衣服。”

房间里很安静,静得都可以听到卫生间里传来“嘀嘀嘀”的声音。夏迪爬起来,套上件家居的T恤,挣扎着走到卫生间,原来卫生间里挂着几件洗过的衣服,除了自己昨天穿过的,还有陌生的T恤、衬衫、牛仔裤,这几件衣服都湿淋淋地跟落汤鸡一样,还时不时地滴水。

夏迪的智商虽然离满血复活还有很大差距,但总归是有所恢复的,他皱眉想了一会儿,渐渐记起昨天晚上最后见到的人是林峰,而这几件陌生衣服好像都是林峰身上的:“难道是他送我回来的?”

夏迪又回到卧室,没有发现异常,再走到客厅,却发现门钥匙、车钥匙和钱包都搁在沙发前的茶几上,茶几上还有一张纸,上面有几行龙飞凤舞的字,字迹太天马行空了,夏迪只有连蒙带猜:

1.后备厢的东西我已经搬走了。

2.你吐了我一身,所以我穿走了你的衣服。

3.昨晚的酒钱刷的是你的信用卡,有问题你别来找我。

4.你的车还停在酒吧门口,别忘了去取。

5.你们小区门口有卖油条、豆浆的,我给你也买了一份。

虽然字迹很是奔放不羁,下面配的四格连环画却让夏迪忍俊不禁。第一幅是一只兔子吐了一只狐狸一身。第二幅图是狐狸火冒三丈,暴打了兔子一顿。第三幅图是一只穿着短裤的兔子光溜溜地躺在床上睡觉。第四幅图是狐狸怨气冲天地在洗衣服。图画很简单,都只是寥寥数笔,却异常生动,看上去颇有功力。

夏迪端详半天之后,很仔细地把这张纸叠好收起来,心道:这叫林峰的小孩吃什么长大的?十项全能,关键是人还特别有意思。

夏迪找到自己的手机,居然有数十个未接电话,电话不出意外都来自女朋友范林和哥哥夏刚,可夏迪却暂时不想和这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位联系,只是调出了林峰昨晚的来电号码,给对方拨了出去,过了好长时间,也没有人接听。

今天是周日,依然是林峰来蓝迪拓展训练中心兼职的日子。夏迪打电话来的时候她正好在给学员做保护,好不容易等到休息时她才有空打了回去:“你睡醒了?”

这边的夏迪已经洗完澡,正拿毛巾擦头发,听到林峰这话便不好意思地在电话这头笑:“昨天晚上麻烦你了。”

林峰也毫不客气地“嗯”了一声,除了对美男的裸体大饱眼福以外,昨晚实在太辛苦了。

夏迪在这头又问:“你今天在哪儿呢?待会儿等衣服干了我给你送回去。”

说起衣服简直就是林峰心中永远的痛啊,自从搬到唐建国的唐门居住,她多久没有用手洗衣服了,昨晚居然重操旧业,累得半死。

她这边还没有回答,夏迪仿佛心有灵犀,又问道:“你为什么不用洗衣机?我那个洗衣机是进口全自动的,它可以自动烘干衣物。”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林峰闷声闷气地回答:“什么全自动啊?连个说明都没有,我完全不会用。”

夏迪忍笑,一本正经道:“那下次你来我家,我教你。”

还想我给你洗衣服啊,门儿都没有,林峰斩钉截铁道:“不用。”

正事还没说完,夏迪继续问:“对了,我今天去哪里找你?”

林峰还是希望夏迪把衣服送过来的,昨晚上翻了他的衣柜好半天,勉强找出自己能穿的,都还是松松垮垮的,分外显大,害得自己被训练营的同事们好一通嘲笑,说是不是穿了偷来的衣服出门了。于是林峰如实汇报道:“我今天也在你哥哥这儿兼职,要晚上才能回市区。”

夏迪有些头疼,去夏刚的地盘一定会被哥哥念紧箍咒致死,但他还是答应道:“我去那儿找你。你几点下班?”

“五点半。”

林峰也想起来点什么:“你看到我买的豆浆、油条了吗?”

夏迪心中一暖:“看到了,我已经吃了,谢谢你。”

“哦,那就好,早饭的钱我已经从你钱包里拿走了。”

夏迪哭笑不得地挂掉电话,嘴角漾起一丝笑意。而这一幕被自行开门走进来的夏刚看个正着,不觉也是一愣,夏迪的这个笑容真的是久违了,于是夏刚把批评的话藏起来,小心翼翼地问道:“昨天晚上谁把你送回来的?”

来了来了,念紧箍咒的人提前出现了,夏迪警惕地看着夏刚,先回答问题:“你昨天也见过的,那个大学生,林峰。”继而赶紧倒打一耙,“你怎么不来接我?”

夏刚“哦?”了一声,心里嘀咕这两人昨晚怎么又混一起了?嘴里说出来的却是:“林峰啊?这孩子真不错。”继而又解释道,“我手机落在车里,没有听见。早上给你打电话你又不接,于是我就直接过来了。”

夏迪挥挥手:“我没什么事,你忙你的。”

夏刚也算基本放心了,本来想多说点什么,看到夏迪难得有些轻松的表情,夏刚把那些劝解或者痛骂的话都忍住了,同时忍住的,还有想再次问他要不要和自己一起去趟文女峰的念头。

倒是夏迪忽然没头没脑地问道:“你待会儿去哪儿?”

夏刚说:“我还能去哪儿?还不是回拓展训练中心,有事吗?”

夏迪想想又摇头:“没什么事,我下午去你那儿一趟。”

等这个房间重新安静下来,夏迪听着卫生间里洗衣机转动的声音,打开电脑,进入邮箱,发了半天呆之后给西风回邮件道:“时间和具体安排你发过来吧,我和你一起去。”

夏迪忽然又想起耳机的事,继而又上淘宝打算继续寻觅,却发现上次聊过的店家回复了,哈哈,真把他当白痴呢?居然声称自己找到货了?还留了手机号?要见面交易?

夏迪嗤笑一声,正打算关闭对话框,可这个手机号总觉得很眼熟,夏迪忽然灵光一闪,拿起手机迅速输入号码,手机里跳出的豁然是林峰的名字。此情此景,夏迪都不知该如何来感叹了,对这种小概率的不靠谱事件,夏迪也只能骂出一句:“我X!”

等到夏迪从市区开车出来,再赶到夏刚的拓展训练中心时,已经接近五点。也许是快下班的缘故,再加之没有昨天那帮大学生在这里上蹿下跳,今天的训练大厅比昨日冷清不少。教练们三三两两地做着整理器械等收尾的工作,夏迪左看右看,也没有发现林峰,正好老张从自己身边经过,便问道:“你看见林峰没有?”

老张想了想:“刚刚还看见他来着。哦,对了,他说有很不错的高保真耳机,比市场价便宜多得多,同事们都想买,他可能搬货去了。”

夏迪听到这儿已经不知说什么才能表达此时此刻的心情,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淘宝上和自己打过交道的卖家就是林峰。夏迪甚至还想,这小子以后再出点什么幺蛾子,自己都不会感到意外了。

也就这一愣神,夏迪看到林峰抱着一堆纸盒子走进大厅,身后还跟着夏迪从不待见的包赟,包赟手里也没空着,也是一堆纸盒子。两个人刚把纸盒子搁地上,散落在四周的教练们都围拢了过来。

“给我一个。”

“也给我来一个。”

包赟还在一边维持秩序:“别抢别抢,这不排队哪儿行啊?说你呢,过来站这儿,这就对了。”

夏迪也没上前,冷眼看着这俩活宝一个发货,一个收钱。等尘嚣落定之后,夏迪才慢慢踱步过去,把装着衣服的袋子递给林峰:“衣服都干了,给你。”

林峰抬眼一看是夏迪,没来由地就觉得有些高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夏迪:“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包赟听这话蹊跷啊,打量二人:“这是什么情况?”

夏迪才不搭理他,看着剩下的几个盒子开口道:“这些都是下雨的时候搁我车上的?原来是耳机啊。”

林峰微笑点头:“是啊,多亏转移了,这批货才没有损失。”说完她随手拿起地上的一个盒子,递给夏迪:“送你一个吧,算是谢礼。”

夏迪还没有什么反应,包赟却满脸嫉妒:“师父啊,我帮你半天忙了,你还没送我一个呢!”

林峰没办法,只好递给包赟一个:“打住,这个给你。”

夏迪打量着这二位,也是奇怪:“你俩又是什么情况?怎么连师父都叫上了?”

包赟可不像夏迪那样沉得住气,得意扬扬道:“你不知道吧,从今儿起,他就是我的私人教练,我为了表示尊敬,所以叫他师父。”

林峰懒得理他,包赟这死缠烂打的功夫她领教多次了,反正也能挣钱,于是仅仅翻了翻白眼。

夏迪有点明白了,对林峰道:“教他太麻烦,必须收双份的钱。”

林峰和包赟对视了一下,交换了一个“他怎么知道”的眼神,包赟发射出去的眼神信号是:“你告诉他啦?”林峰迅速摇头,还回一个:“怎么可能?”

夏迪假装没有看到两个人的眉来眼去,打开盒子拿出耳机来把玩,外观做得还行,不知道听起来如何,嘴里还问道:“你这多少钱进的货啊?能挣到钱吗?”正数着票子的林峰打量了一下周围无人,便如实汇报:“我一百五进的,刚刚是两百卖出去的。”

夏迪“哦”了一声:“每个挣了五十。这利润还行。”

林峰“嗯”了一声:“我在淘宝店里卖得比这个贵不少,因为都是同事,就算批发价吧。”

夏迪一挑眉,佯装无意地问道:“你那儿还有什么不错的高保真耳机,推荐给我?”

林峰巴拉巴拉念出一大堆品牌和型号,价格从几百到三五千不等,还特别诚恳地说:“我觉得这些就足够了,再贵没有必要。”

夏迪正想说:“是吗?那还有什么更高端的?比如……”

还好他这话没有说出口,因为林峰又补上一句:“就像我前一阵在网上碰到的一个白痴,还非得要森海塞尔的HD800AMPLIFIERSET!两万多块啊,真是钱多了把脑子给烧坏了,脑容量接近零。”

说完还一脸真诚地看向夏迪:“你说对不对?这种不把钱当钱的人,不就是一傻子吗?脑子里装的,肯定全是屎。”

4.

夏迪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看着林峰那张特真诚无辜的脸,好不容易才忍住还击的冲动,心里咆哮:你才是傻子!你才脑子里装的全是屎!但夏迪还是有些不甘心,悻悻然教训林峰:“你怎么说话老带脏字啊?这可不好。”

包赟终于可以插话了,他对耳机型号什么的一窍不通,但给今天刚拜的师父帮腔,他很在行:“还好吧,我师父说脏话了吗?傻子算脏话吗?没有吧。”

夏迪想死的心都有,甩了一个“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的眼神给包赟。包赟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自有装作没看见的本领。

林峰倒是有点不好意思,她还是挺愿意在夏迪面前留个好印象的:“我这不是一时没忍住嘛,主要是那傻子实在太烧包。不过得了,我也别骂了。万一他真要买呢?那我可就能挣一票大的。”

夏迪已经无力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心想你这钱是挣不到了。还好夏刚带着个陌生人出现在大家面前,招呼夏迪道:“正好你也来了,介绍一下,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要去登山的孙总。”

夏迪毕竟在社会上打过几年滚,礼貌地笑了一笑,伸出手去和孙总握了一下,握手时对方的手心有些粗糙,晃动时干脆又有力量。夏迪暗自打量了一下孙总,身材微胖的中等个儿,有些面熟,年龄也和夏刚相仿。夏迪不禁迟疑道:“咱们以前见过?”

对方爽朗大笑,扭头对夏刚道:“你这弟弟还是这么机灵。”

夏刚笑着对夏迪道:“他是孙立明啊,以前是我室友。”

夏迪这才了然,叫了声“孙大哥”,接着又问道:“您就是我哥说的大客户吧?前些年您出国了吧?”

“嗯,回来两年了,开了个公司,你哥净剥削我,让我带着公司员工来照顾他的生意。”

夏刚招呼道:“孙总,别站在这儿聊啊,走吧,我订好了房间,咱们边吃边说。”

孙立明和夏刚互相调侃惯了,虽然言必称总,但是话里话外全是挤兑的语气:“夏总请客,必须去啊。”

包赟有点不乐意,看着林峰道:“要不我就不去了,今晚说好请林峰吃饭的,拜师宴。”

“多大点事啊,把林峰叫上不就得了?我出钱,你请客。”

包赟看林峰脸色:“行吗?师父?”

林峰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只有夏迪没表态了,夏刚冲夏迪道:“走吧,难得一起吃饭,你孙大哥的面子总得给吧。”

夏迪看大家都等着他的回答,就连林峰都朝自己看过来,只好也表示同意。

五个人一起走到停车场,一人一车,在夏刚的带领下,往市区驶去。夏刚订的是西餐,在永安里某座大厦的顶层,这五辆车全都停在地下车库里,孙立明率先停好车,打量了好半天林峰的破面包车,眉头皱了又皱,终于没忍住,对同样刚下车的夏刚小声道:“这是你的员工?”

夏刚点点头又摇摇头:“他在我这儿兼职,大学生,也是我们校友。哎,你别小瞧他,也是登山队的,体能和技巧都出色。这小朋友不容易,据说家境不好,生活费都是自己挣出来的,还不知道他从哪儿弄辆破车开着,比我们当年能干多了。”说完夏刚又看了看不远处停好车正走过来的包赟、林峰和夏迪,尤其是一脸轻松表情的夏迪,便补充一句,“另外,我觉得他最大的优点,是相当有亲和力。”

由于历史原因,孙立明对小白脸的印象一般都不好,至于打秋风的小白脸,印象就更不好了。当然他也只是“呵呵”了两声,没说什么。

其实林峰所谓的有亲和力的优点对夏迪可能是成立的,对包赟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比如她现在就对着包赟各种埋怨:“停车费一小时六元,太亏了,早知道我就停路边。我说,这都是因为你,得算在你的学费里面吧。”

包赟也不知道上辈子是不是欠了林峰什么,自己也算挺有性格的人,拿林峰却完全没有办法,只是妥协:“多大点事,算我的就算我的。”

一边的夏迪听他俩对话都觉得好笑,心情没来由得舒畅。这么多年和包赟斗智斗勇,也没有占到什么便宜,按夏刚的话说:“你俩闹个什么劲儿?哪次打架不是伤敌八千,自损一万?”可是现在老天送了个林峰到大家面前,不用自己出马,就将包赟分分钟搞定。

这是一家台湾地区风味的馆子,夏刚订的是包间,高档优雅自不必多说,林峰落座之后才发现居然是主营西餐。夏刚还热情洋溢地介绍:“孙总,这就是上次我和你说的全熟牛排,一头牛仅供六客。”

孙立明拿起桌子上的小卡片念道:“只款待心中最重要的人。行啊,夏总,这马屁拍得不错。”

林峰入座之后也拿起一张卡片,除了刚才的广告语,上面还写着:“台湾地区知名私房料理,严选第六至第八对肋骨的六块牛排,完全符合骨长17厘米、重16盎司的最佳规格,全熟但多汁,一头牛仅供六客。”林峰小声问身边的夏迪:“为什么叫全熟牛排?我看电影里不都是什么五分熟七分熟吗?”

夏迪也耐心解释:“那是老外,大多数中国人看着血淋淋的牛排还是有些不习惯。据说啊,台湾地区有位大老板,经常接待欧美的客人,然后就得陪吃牛排,吃得苦不堪言。于是他的太太和厨师就多次反复尝试,便诞生了既有西餐牛排外形,又有着传统中式味道且全熟的牛排。你待会儿吃吃看,味道相当不错。”

林峰光是听就食欲大动,等餐点按照沙拉、饮料、面包、汤、主餐、甜品等顺序依次上来之后,林峰已经无暇他顾,吃得不亦乐乎。

餐前,沙拉林峰本来要的是水果沙拉,但是一翻菜单价格,发现套餐里点鹅肝酱比点水果沙拉要划算,又改了主意换成鹅肝酱。包赟当然不像林峰那样财迷,而是很有气节地依然要的水果,而且还把自己的推过去,诱惑林峰:“你那个多腻啊,我这个清淡,要不要来点?”

林峰对吃的永远不会客气,于是“嗯”了一声,试图拿叉子叉起一块哈密瓜。可是这餐具她用得极其不熟练,叉了半天也没叉起来,还一下子弹到了餐具的外面,桌布上面。

林峰和包赟对视一眼,林峰一脸尴尬的表情,包赟的眼神里却满是好笑。

夏迪都看不下去了,小声对包林二人道:“你俩丢不丢人?出门可别说认识我。”

林峰自知理亏,正好重头戏牛排上场,于是她移情于牛排,用刀叉与牛排大战。夏迪看林峰三下五除二就吃掉了大半块牛排,不禁小声提醒道:“慢点吃,吃太多了晚上不消化,会睡不着觉。”

包赟唱反调:“林峰,你别听他的,好吃的话你尽管吃,不够我再给你要。”

终于包赟说了句比较中听的话,林峰转头瞧着包赟:“这可是你说的啊,待会儿可别反悔!”

包赟坐在林峰的左边,拍着胸脯保证:“不可能的事。”话毕却“咦”了一声,“林峰,你怎么打了耳洞呢?”

坐在右边的夏迪也看了一眼林峰的右耳,耳垂小巧精致,却并无任何痕迹:“这边没有啊?”

林峰摸了摸左耳:“哦,我生下来左耳上就有一个闭锁耳孔,小时候经常生病,我爸爸按照当地风俗,给我扎了一个耳朵眼,还戴上金耳环,说这样好养活。”

包赟很是激动,也转过自己的耳朵给林峰看:“咱俩有缘分啊,我和你一样,也有闭锁耳孔。”

林峰和夏迪都不相信:“真的假的?”

包赟信誓旦旦:“这还能有假?”说罢就转头给大家展览,然后笑嘻嘻地看着林峰,“说不定我是你哥。”

林峰一脸拉倒的表情,问夏迪:“你看我们俩长得像吗?”

夏迪打量一眼,虽说帅哥总是有几分相似的,但他还是摇摇头:“风马牛不相及。”

孙立明对吃的就那么回事,进屋后一直和夏刚聊天,眼角余光看着对面三个年轻人嬉闹,尤其是将林峰刚进来的时候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的举止尽收眼底。这时候看他们说得热闹,便也笑着打趣道:“小兄弟,以前吃过西餐吗?”

林峰知道对方有小瞧自己的意思,但也并不打算往自己脸上贴金,而是老老实实回答:“在老家的时候,吃倒是吃过,不过和这儿完全不一样。”

孙立明很有兴趣地追问:“你老家哪儿啊?怎么个不一样法?”

林峰慢慢放下刀叉:“我老家四川,离成都挺近的,就几十公里。我们那儿的西餐馆子,吃得当然不如这里了,环境也没有这儿好。”

孙立明继续追问:“怎么个不好?是装修得不好,还是别的什么?”

林峰看了孙立明一眼:“不只是装修,举个例子吧,我们那儿的西餐厅,前台一般都贴着一张大纸,上面写着:不许打牌。”

冷场片刻之后,大家都笑了,尤以孙立明笑得厉害,前仰后合地眼泪都快笑出来:“估计也不许打麻将,哈哈哈,你这小兄弟有意思。”

可是林峰不觉得孙立明有意思,讥诮可以用自嘲来化解,但这人却不值得结交,于是她不再接他的下茬。孙立明却对夏刚说:“哎,咱队伍的人都齐了吗?要不带上他,多好玩。”

夏刚看了林峰一眼,又瞥了一眼旁边眉头紧皱的夏迪,便模棱两可地回答:“再说吧,人家比我们都忙,还在读书。林峰今年大几来着,我记得好像你是今年毕业来着?”

林峰点点头:“七月份我还有毕业答辩。”其实林峰没把毕业答辩当回事,她只是心道:我可不要和这个孙总一伍。

孙立明也忽然想起来:“大学生就算了,挺危险的事,还得要父母亲同意才行。”

林峰没有吱声。

孙立明还是有些遗憾,扭头看到夏迪:“我记得你也是登山队的,和我们一起去吧?”

夏迪脸色已经放松一些,笑笑说:“我还没定,不过即使去,我也有别的朋友一起。”

夏刚看了夏迪一眼。夏迪避开夏刚的眼神,装没看见。

孙立明看看夏刚:“难不成就只有咱俩啊?这队伍怎么带得出去?”

包赟立即表态:“还有我呢?体能我肯定没有问题,这段时间我抓紧练技巧就可以。”说完看了看林峰,“我连师父都请好了。”

夏迪这才明白林峰和包赟今天唱的是哪出了。

夏刚也安慰孙立明道:“我办事你放心,到时候一定是一支实力超强的队伍。我在当地还藏着高人呢。对了,孙立明,咱们从现在开始,每天都得进行体能训练啊,以前的运动量你还记得吧?白天忙的话,晚上记得锻炼。下个周末你别安排其他事了,我们得去野外拉练一下。”

夏刚正想说“夏迪,你也和我们一起”,夏迪的手机却响了,夏迪看了一眼,冲大家道“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便拿着手机出去了。

孙立明基本同意夏刚的意见,但还是强调道:“没问题,这些你安排就好,我就一条意见,咱这个队伍必须全爷们,别带女人上山啊,忒不吉利。”这话闻所未闻,连林峰都瞪大了双眼。孙立明还道:“再说文女峰文女峰,顾名思义这山是一女的,男的上山没事,她高兴。可若是带着女人上山,她当然得嫉妒。”

夏刚没打算带女生,但他不同意这个观点:“这都什么年代了?孙总,你别那么迷信。”

孙立明摆摆手:“你听我的。还有啊,这女生上山容易让男生分心,越是条件恶劣,越容易谈恋爱。”说完他看了看关得严实的包房的门,“举例子很容易啊,我记得就是夏迪那回吧,他们带了个女生在大本营做饭,结果出事了吧?都登顶成功了,往回走的时候,却有个男生遇难了。”

林峰知道一点皮毛,但不知道女生做饭这种八卦。包赟刚从国外回来对这事从未听说,不由得说:“啊,有这事?!”

夏刚赶紧摆手:“换个话题,换个话题,夏迪一说这个就得翻脸。”

他话音刚落,夏迪推门进来,大家齐齐噤声,目光躲闪。

夏迪坐下来,随意问道:“你们刚刚聊什么呢?”

谁也不敢接话,只有夏刚顾左右而言他:“谁的电话,不会又是范林吧?”

夏迪“嗯”了一声。

夏刚发牢骚:“你这女朋友,也看得太紧了。”

夏迪低头把玩手机,不置可否。谁也没有注意到林峰也低下了头,她这才想起在唐门见过的那个穿着长裙的女生,夏迪的女朋友,不知道为什么,林峰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不是滋味,没来由地感到一丝沮丧和难过。

第三章
强风吹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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