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无人问津的悲哀
总经理办公室内,气氛很紧张。梁以渔小姐怯怯的看着那个背对着她的伟岸男子,委屈得小脸快要皱成一团。“不就是麻烦你帮我们拍一下照片嘛,有那么为难吗?”陆颐山站在窗户前,语调很轻的说:“别跟我说你连半个摄影师都不认识!”“我……我当然也有认识的啊,可他们哪能跟你比啊!”“我不拍!”“哼,如果妮珊姐还在的话,她一定不会允许你这么对我!”发现陆颐山脸上的表情变得很难看,梁以渔忙掩着嘴,小心翼翼的看着他。陆颐山自动过滤掉那个名字,根本不理睬她。“见死不救?你把我妈对你的嘱咐都抛到火星去了吗?”陆颐山将视线转回窗外。对于他这个酷酷的态度,梁以渔很苦闷:“以前你可不会这样对我。自从妮珊姐失踪以后,你整个人都变了……”“胡扯!”“你不能不帮我啊,我这总经理要是连杂志准时出刊这样的事情都办不到,那……那我妈非杀了我不可!你知道的,梁家所有的兄弟姐妹都不待见我和老妈,如果这次不做出一点成绩来,我都没脸回去见老妈啦……”陆颐山看着可怜兮兮的梁以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陆颐山,你到底帮不帮忙啊?”他瞪着她:“没大没小!”说完,向办公室外走去。“你要到哪里去啊,拍不拍啊?”“别找我!”他的声音不大不小,但足以证明此刻他有多么的不爽。梁以渔吐吐舌头,趁他离开之前高呼:“哎老陆,有话好好说,不要随便乱生气嘛,火气太旺容易长皱纹哎……”陆颐山将她视为隐形人,依然消失在门口。梁以渔设计的休息室,在饮水机的旁边,有一个门,那后面,是一个七平米左右的小阳台。李恩恩呆在这里已经快十分钟了。趴在阳台栏杆上,看着脚下宛如蚂蚁一般的来往车辆,忽然觉得人生好凄凉,竟然有想要一跃而下的冲动。一跃而下?李恩恩心下骇然,看来心情沮丧的时候再由高看低果然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她不由得抬起头,远眺天空。可是,心底依旧是排山倒海而来的忧伤——为什么别人都结婚了,而她却还孤身一人。刚才那通电话,是高中到大学时代都是同班同学兼室友的小姐妹打来的。“恩恩啊,我是秋秋。”“秋秋?伍秋秋?哇,这些年你都干嘛去了呀,好久不见你了哎,好想你哦。”“我也蛮想你的呀。你最近还好吗?”“挺好的呀,你呢?”“我也蛮好的,我准备结婚了哎,婚期在两个月以后的今天,提早通知你,你要安排好档期喔!”忽然,李恩恩感觉有一根刺狠狠地戳在了喉咙上,这是她最痛恨接到的电话。可是,做人不可以没教养,所以——“真的吗?恭喜你喔秋秋,真为你感到高兴,我一定会来参加你的婚礼,为你祝福。”“谢谢你喔,记得要带上男朋友哦,我们宿舍的姐妹,可就差没见过你的男朋友了。记得一定要带来哦。”“这个……”“怎么?还要继续雪藏啊?”“没有啦……”“当初你可是咱们宿舍的第一美人呢,一到晚上,就有大把大把的男生在宿舍楼下嗷嗷呼唤你的名字,可你却一个也不喜欢。我和其他几个姐妹嫉妒得咬牙切齿也没人理呢。上大学的时候就听说你有一个超级神秘的男朋友,英俊潇洒无人可及,可一直都没有见过本尊。现在大家都毕业这么多年了,总该公布了吧!说真的,就这事儿你都瞒着姐妹几个,这怨气,我们几个可都压着呢!你跟那人还在一起吧?我们倒要看看,是哪个英俊少年郎俘获了大美人的心呢。”“不太方便啦……”“怎么会不方便呢?难道是……你们分手了?如果真没有的话,我老公倒是有个好兄弟还蛮适合你,可以介绍给你认识一下呢。”“开什么玩笑,不要啦,人家有男朋友的啦!”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掉了。绝对不要变成被人送作堆的滞销品!她只是不想找男朋友,又不是找不到。“那就这样说定了喔,一定要带给大家看看哦。我挂了啊。”挂掉电话,李恩恩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巴掌。旧时的同窗好友之间,难免会有攀比,可是,有必要连自己是单身也要隐瞒吗?单身并不可耻。可耻的是……凭什么大家都不单身,偏偏自己是单身?难道自己长得不够漂亮?难道自身魅力不足?难道自己不讨人喜欢?这可是关乎尊严问题。所以,不得不隐瞒。两个月以后的今天……距今只有六十天……“苍天啊大地,你让我这么短的时间上哪儿去找个男朋友呀?”她仰天呼唤,只差没有泪流满面。“有一档相亲节目,听说邀请的嘉宾都还蛮不错的,以你的条件,去参加会很受欢迎的!”一个好听的男人声音自身后响起。她吓了一跳,转过身去。陆颐山不解的看着她。从来到小阳台开始,这个女人就一直忽略他的存在。自顾自的接着电话,又自顾自的想着事情,面部表情变化更是十分丰富,他原本不打算打扰她,可是,她那一声饱含忧郁的呼唤,实在是令他不得不开口讲话。对于他的猛然出现,李恩恩实在没有半点心理准备,她有些结巴的问:“你……你到这里来多久了?”“一会儿。”“那,那你有没有听到我讲什么呢?”“如果我说没有你会觉得好受一点吗?”她忙不迭的点点头。“其实听到的也不多。”陆颐山倚靠在栏杆上,看着她,然后学着她的语气,说:“苍天啊大地……”李恩恩整个人石化掉,脸上的表情近乎绝望。这实在太丢人了吧。而那个男人竟然镇定自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你偷听我讲电话?”她怒了,瞪着他。陆颐山的嘴角扯出微微一丝弧线,轻声说:“我只是刚好遇见!”他又不是变态,干嘛要去偷听一个陌生女人讲电话。看他脸上淡淡的笑容,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李恩恩当然明白这个男人的笑容代表什么,她准备不再与他继续就这个问题对话下去,于是说:“麻烦你,借过!”陆颐山侧身,她从他身边走过去。在她准备开门进去之前,陆颐山喊道:“等一下!”李恩恩回头,不解的看着他。他脸上的表情没有特别变化,淡淡的问:“你们的外景在哪里拍?”“嗯?”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我说外景拍摄地。”“哦,茉莉村。怎么了?”陆颐山脸上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没事,随便问问,谢谢啊。”“不客气。”合上门,李恩恩的心情苦闷到了极点。陆颐山喊“等一下”那一刻,她竟然自作多情的以为他会问:“你叫什么名字!”因为大学时代,她总是会遇到这样的搭讪。可是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竟然连一次也没有遇见过。为什么初次见面的陆颐山会不好奇眼前这位美女的名字呢?根据经验判断,要么他早就认识她,要么他对她毫无兴趣。事实证明前者的假设是子虚乌有,后者才是正确判断。哪个男人会去关心一个自己毫无兴趣的女人的名字呢?管她是叫张莉莉还是马婷婷,与他可是一点关系也没有。有关系的只是,这个被漠视的女人,她自己的心会痛。看来,她果然已经失去了作为女人天生招蜂引蝶的魅力了。苍天啊大地,她李恩恩才不要做“剩下的”呢!回到办公室,她来到齐美的办公桌旁,小心翼翼的左右看了看,然后俯下身子,将齐美的耳机脱到脖子上,在她耳边轻声问:“齐美啊,跟你商量一个事情。”“什么事啊?”齐美胆战心惊的看着她,心嗖嗖往下沉,这丫头如此神秘如此紧张,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难道是打算推翻刚才的约定,死活要拉她一同去出差?一想到这样,她忙说:“喂,刚才你答应我的事情可不许反悔,我连跟婆婆去看电影的票都买好了!”“放心好了,不是这件事。”李恩恩瞪了她一眼,无比鄙视的说:“我说,怎么不见你对自己亲妈这么殷勤呢!”“不好意思,确切的讲,这个周末电影是四个女人的约会——我、我女儿、我妈、我婆婆。你现在,一定从心底在狠狠佩服着我吧,小小年纪的我竟然就能把家庭关系搞得这么好!”齐美得意洋洋的说。“得意吧你!”李恩恩十分无奈的看着她,直起身来。“对了,你到底要讲什么事情?”天马行空的齐美终于肯切入正题。“你手边有没有闲置的好货啊?有没有比较适合我的?说真的,我是不是真的应该找个男朋友了啊?”李恩恩的声音低得像是蚊子叫。距离太远,声音太小,而齐美脖子上的耳机还在嗡嗡叫,所以,她大声问:“你说什么啊?”“相亲呐!”李恩恩这一次的声音更小了。“啊?”齐美把音乐关上,耳机总算没有了噪音。而极度郁闷的李恩恩早已按捺不住,说:“我说给我介绍好男人吧,我要去相亲啊!”这一次,姑娘的分贝没有控制好,实在太高了一些,恐怕整个杂志部都听得清清楚楚。当然也包括路过的无辜的偷听者陆颐山。当李恩恩接受所有同事的目光洗礼,然后再看见隐藏在陆颐山嘴角的那抹笑意时,她真恨不得掘地三尺,将自己永远的藏起来,再也不要见这帮可恶的家伙。午餐时分,一帮八卦女人又被刺激了神经。新任总经理梁以渔小姐走出办公室,对行政部张小姐说:“张小姐,你知道附近哪里有比较好一点的餐厅吗?”张小姐殷勤的说:“总经理,对面商业街二楼有一家日本餐厅。”“前段时间才爆发学生‘反日大游行’,最近去日本餐厅不太安全吧!”“商业街旁边有一家泰国餐厅!”“可是你不觉得泰国餐厅的装潢总是怪怪的吗?难道就没有比较好一点的中餐馆吗?”“啊?”张小姐有一些茫然,新老板很难伺候啊。像她这样的小老百姓,每天中午都是拿着自带便当去休息室的微波炉里加热,然后趁热乱吃凑合一顿。对于周围“比较好”的餐厅,哪能那么熟悉。不过,新官上任的第一天,中午不是应该和元老们一起吃吗?“行啦,我知道哪里有。”从办公室里走出来,陆颐山说。“那好吧。各位同事。”梁以渔拍了拍手,示意还在工作的职员:“明晚我们聚餐好不好?我请客。往后还需要大家多多照顾。希望大家安排一下自己的时间,明晚尽量要来哦。”“啊……”李恩恩失望的低呼。“怎么了?李小姐。”“可是,我明晚约了人哎……”“对啊,我也不能去呢!”齐美附和说。“是相亲宴吗?”八卦的张小姐问,收获是李恩恩的超级怒视。是的,明晚,她有相亲宴!而且这是齐美刚才通知决定的。原本定在今晚,是她觉得今天太过于仓促,才要求改在明晚的。“那么……”梁以渔有些无奈的摊摊手,微笑着说:“没关系,终身大事要紧,往后聚会还蛮多的。”也只能这样了。李恩恩黯然的点点头。“对了,李小姐。”梁以渔接着说:“摄影师已经安排好了,周四出发去茉莉村。”“需要帮忙安排灯光师和助理吗?”“这些……一般摄影师都有配备的吧?”梁以渔询问的看向陆颐山,陆颐山摇摇头:“不需要。”“是,谢谢总经理。”梁以渔微微一笑,然后挽着神秘帅哥陆颐山的臂弯,在众目睽睽之下,亲昵谈笑着的向办公区外走去。当他们走进电梯,合上电梯门的那一刻,办公室沸腾了。“唉唉,那个戴帽子的帅哥,他到底是谁啊?会不会是总经理的男朋友呀!”“当然是啦,你看他们多有默契啊!”“喂,你们有没有发现,其实他们俩长长得有一点点像哎,这应该就叫夫妻相吧……恩恩,你说是不是?”只要有八卦就一定参与的齐美一面附和一面问。“是啊是啊!”随便应和一声,坐在角落里的李恩恩低头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对于大家嘴里聊着的话题,她可没有半点兴趣!话题的男主角又不是自己的男人,她何苦要去被刺激呢!当务之急,她需要烦恼的事情是明晚的相亲宴。相亲是她提出的,所以,是必须要盛装出席的。齐美那里有许多“储备人才”,都是为她身边的那帮单身姐妹以及她老公的那帮单身兄弟所准备的。当然,李恩恩很不幸的,也是其中之一。据说,对方与齐美的老公是好朋友,在市政府工作,金饭碗,家境优,品学优,相貌优。这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政坛之星啊!还听说,这个男人身材颀长,气宇非凡,满腹才学,是个才貌双全的极品。简直没有理由令人拒绝!当然,对于齐美的话,李恩恩还是带有七分怀疑态度的。原本就当过无数次红娘的她,当然不会相信“媒妁之言”啦。所谓的“媒妁之言”,与售楼小姐讲的话都是一样的,用放大镜给你看房子的优点,用墨镜帮你隐去房子的缺点,再用艺术加工后的语言来夸大商品房实际价值,并给你一个无限可能的升值空间,令你心底骚动不已,恨不得马上掏钱预定。而究竟是怎么回事,也只有等你住进去以后才会清楚明白。好吧,既然“相亲宴”注定是“剩女”的家常便饭,那么去一去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