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既踩薄冰,终定尘埃

我与一众妃嫔焦急的在外等待着消息,只看见御医们进进出出,紧张无比,有的还翻出古旧的书籍抄查,直至最后,才听御医们得出结论,师贵妃这次属于自然流产,并不关其它事。

妃嫔们脸上都松懈了下来,虽哀戚之意未敢稍减,但已有妃嫔悄悄的互相低语:“想是这几日天寒,皇上又常去栖霞阁,师贵妃操劳过度罢?”

另有妃嫔听见了,便忍不住低声一笑,却马上哀容布满了脸:“贵妃娘娘真是运气不好。”

皇上与皇后从寝宫内走出,两人脸上皆面色凝重,尤其皇上,黑着脸,眉头皱起一个川字,皇后则握着他的手,低声劝慰,见我们一众妃嫔在此,便代皇上下了旨意:“师贵妃今儿累了,众姐妹们改日再来看她罢?”

我便焦急的带头上前,问道:“贵妃姐姐身子可好?”

皇后微微的摆头,凤钗上冰冷的烟霞珠子打在她的额头之上,她神色忧郁的望了一眼皇上,再向我道:“宁妹妹有心了,贵妃娘娘身子已没有什么大碍了,众位妹妹先回去休息吧?”

夏候辰冷冷的扫了诸位妃嫔一眼,殿外灿烂的阳光仿若一下子昏暗了起来,他虽然未望向我,可我却不知道为何,总感觉他目光仿若箭锋一般的射在我的面上,让我的皮肤隐隐而痛,我要竭力控制才能让自己的表情自如,不断的提醒自己,这不过是疑心生暗鬼而已。

众妃嫔见皇上神色不善,一句话都未发,当然个个儿避之唯恐不及,便向皇上皇后道了安,各自散了,我自也跟在她们的后边,只望快快走出这栖霞阁才好。

谁曾想眼看栖霞阁的院门就在眼前了,夏候辰忽道:“宁昭华,你留一下!”

我缓缓的转过身来,暗自嘀咕,如果要我留下,刚刚请安之时为什么不发话,却偏偏等到这时才出声?联想他冰冷的语气,我有如猫捉老鼠般的不安,忐忑的转过身来,缓步向站在玉阶之前的帝后行礼,皇后神态依态端庄无比,可掩饰不了她眼神之中一闪而过的慌乱,我忽然间很怕自己没有被他识破,却在皇后那里被他查觉到蛛丝蚂脚。

头上的翡翠珠子随着脚步一下一下的击打在发髻之上,厚厚的发髻感觉到了它的重量,平日里我没有发现,这只金钗竟如此的沉重?

寝室里师媛媛的抽泣声已经消失了,想是她喝了太医给她准备的镇定药水,睡下了罢,栖霞殿依旧传来淡淡的药香。

我终于走到帝后面前,行礼:“皇上,可有什么吩咐?”

良久没有传来他叫起的声音,还是皇后道:“平身罢。”

既便站直了身子,我依旧惶恐于那令人滞息的沉默,那种把握不定的感觉又来了,而这是我最恨的一种感觉。

皇后轻声道:“皇上,今儿天已夜了,有什么事,明儿早说吧?”

这种时候,她倒没再叫他表哥。

夏候辰道:“皇后如累了,便先行一步吧,朕要叫宁昭华办些事……”

又要独自面对他?我想起以往,肠子都不由得缩成了一团,却不敢有半句的反对,唯垂了首:“皇上,臣妾若是能帮得上忙,臣妾万死不辞……”

夏候辰一摆手,止住了我的表忠心,带头向师媛媛的寝宫走去,而皇后,只得在太监摆驾唱喏声中,渐行渐远。

他高高的个子如修竹一般在前头带着路,明黄色的衣袂飞扬,走过之处,宫人们皆垂头而不敢望,我紧张的思索,他到底知道了些什么,还是仅仅在试探?

我从未来过师媛媛的内室,上次来补绣裙子上的鸟眼也不过在外室和偏殿而已,一进内室,便感觉一股暖气缓缓扑面而来,其中夹杂了益母草的药香,以及其它的香味,自是经过御医们反复求证过的有益于孕妇保胎的药物。

青帐低垂,室内有几名宫人静静站在旁随侍,见皇上进来,便跪下行礼,却不敢大声喧哗,一个有些头脸的大宫女走了过来,低声向皇上禀告:“皇上,娘娘刚睡着了。”

夏候辰道:“你们都退下罢。”

那大宫女望了我一眼,才带了另外几名宫女离开。

人多的时候不查觉,如今人一退尽,那种令人滞息的沉默又来了,他站在青帐旁,望着青帐里面的人影,恍若痴了,我则站在他的身后,无所适从,只怕稍不小心,便露出了些许慌乱。

我虽怎么也不相信宁惜文跟我说过的话,但一站在夏候辰的身后,那种惶然不知所措的感觉便又来了,他虽背对着自己,却仿佛后脑勺都长了眼睛一般。

我随眼一扫,我所求的那张紫檀躺椅静静的摆在一角,椅子只素涂了生漆,露出原本紫檀的木色,在灯光下散发出暗暗的光,宽大的椅身上铺上锦绣的锦缎,放置腿步之处,月镂空的花格,那里想是就是放置炭火之处罢,据闻这张椅子用了特殊的构造,只放置一点点炭火便会保持长时间不熄,即便熄了,腿椅里面的保暖设备也会保持镂空处的温暖。

这张躺椅如宫内许多东西一般,富丽堂皇得让人忍不住受到诱惑,只想据为已有。

“两天之前,贵妃和朕尚坐在那张椅子之上,加了益母草的暖气从躺椅下半部传了上来,朕素不畏寒冷,却也感觉到坐在上面的温暖与挈意,也难怪贵妃有事无事喜欢坐在上面。”

他的声音混杂着室内的淡香进入我的耳内,室内虽暖如春日,我却感觉到了丝丝寒意,我勉强道:“臣妾就没有此等福气了。”

不用我述说,他自会谴人查得一清二楚,此张椅子,原本是应由皇后赏赐给我的,他当然会怀疑,但以他的疑心,自是不愿意相信我敢在这张椅子上做手脚,因为以我的品性,如果我要做手脚,自然什么迹象都没有。

但我知道,宫内人人皆知我原出于尚宫,宫内若发生什么事,特别是师媛媛若发生什么事,第一个查的,便是我,既如此,我何不露出些蛛丝,让他们只以为我若许受人陷害,又或许有其它原因?

夏候辰步向那张躺椅,缓缓的坐下,把脚放在躺椅的脚踏之上,微眯了眼:“过了一天一夜,这椅子还有微微的温度呢,当真神奇。”

我脸上露出些微的妒意:“这样的好东西自然只有贵妃娘娘同皇后才能享用。”

夏候辰的声音略有些疲惫:“朕知道你一向有风湿的毛病,早向皇后求过这张椅子……”

我刚想跪地口称不敢,他却倏地一下站起身来,逼向了我:“你难道不能让让?她怀着朕的子嗣,你就不能让让?”

感觉冷汗布满了背脊,心里却松了一口气,他果然只是试探,他雷霆震怒,试问有谁能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不露一点慌色?我调整了一个既惧怕又委屈的表情,睁大双眼眼都不眨的望着他:“皇上,您说什么?您在怀疑臣妾?您怀疑臣妾什么?怀疑臣妾毒害皇上的子嗣,皇上何不下旨抄了臣妾的九族?反正臣妾的九族已然七零八落了!”

我的嗓门之中带了颤音,眼中有泪,说到后面,哽咽几不能出声,我想起家破之日,庄园被官兵包围,仆妇们惊慌奔走,父亲把我们聚在一处,脸色如纸般苍白,只道:“各自逃命吧!”

他带着一众心腹从前门迎接下旨捉拿的官兵,而大娘和娘亲则带着我们在几名忠仆的保护之下,从侧门而逃,那样的情景我已有多年未曾想起,今儿为了逼出几滴眼泪,却又联想起来,娘亲说过:妹妹,别哭啊,哭了会叫人厌烦的……,可她却不知道,哭有时候也是有利的利器。

夏候辰闭着眼在斜靠在椅子之上,在我哽咽声中,轻声道:“朕不想看你那张脸,因为你那张脸总能迷惑朕,可到现在,朕却连声音都不敢听你的了,朕不知道你说的,表现出来的,何为真,何为假,但是,你别忘了,宫里头你只呆了十来年,而朕的一生,都在宫里头呆着……”

听到这里,我屏住了呼吸,只任眼泪横流,泪眼朦胧之处,只见他微闭着双眼坐在躺椅之上,表情冷淡而漠然,我忽然明白,不论我怎么表演,他全只当我是一名出色的戏子,他已全然不相信我!我在心里冷笑,这又如何?我何尝奢求过他的信任?既便他已不信任我,也找不出丝毫的证据能证明我与师媛媛这件事有关。

内心虽这么想,我却不敢露出些微的不妥,只微微的抽泣,声音中夹杂了些许的颓然,相信如果不是他,任何人都查觉不到我内心在想什么!

我心灰意冷的道:“臣妾既如此的让皇上心烦,不如臣妾就此告辞,免得皇上见着碍眼。”

我从不敢在他面前如此使着性儿说话,但今天的情形,如踩在刀尖之上,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我唯有使尽所有手段,连如此赌气的话都出了口。

他恶狠狠的望了我一眼,我却毫不退让的望了过去,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已明白,他想做一个明君,所以,既便太后三番四次作难,他也不滥开杀戒,只运用帝王之术把一场大祸消于无形,而朝堂上传来的种种消息,也表明他在竭力做好一个明君,所以,我在赌,赌他不会在毫无事实根据的情况之下便开了杀戒。

他却忽然间笑了,走近了我,轻声道:“宁雨柔,你在试探朕的耐心,你以为朕对你无可奈何?你不想见到朕?好,今晚朕便宿在兰若轩,我们之间的游戏,已经好久没有玩了,是吗?”

讲这话的时候,他嘴角微微歪着,整张面孔忽然间邪魅无比,那种从心底升出来的胆寒便又占居了我的心,我想,我的表情终表达了我的真情心情,因为,他愉悦的笑了,伸出手指抬起我的下巴:“看看,这才是你真实的表情,不是吗?”

我哆嗦着道:“皇上,如果皇上要撤查这件事,臣妾将竭尽所能帮助皇上,臣妾……”

他逾加的笑了出声:“宁昭仪,这件事谁是谁非,朕心里一清二楚,你始终没弄明白一件事,朕一出生,就生于这里,长于这里,难道你认为朕这二十多年,全都是白活了?”

我心中一寒,那股害怕的情绪却渐渐熄灭,心中升起另一股胆寒,难道他一早就知道皇后会我和联手?而他却袖手旁观,亦或是从中推波助澜?

难道他也不想这个孩儿出生于世上?亦或是他连自己的孩儿都拿来利用?

我一早明白,孩子如果出生于皇家,而来得不合事宜之时,那么,这孩儿命运便如浮草,并不是简单的生了出来便会活命的。

我轻声的道:“皇上,天气虽寒冷,可臣妾院子里的兰花却奇怪,向来畏寒的蝶蕊居然乍开了花骨朵儿,世人道,反季节开花,是为不祥,皇上以为,臣妾是铲了这株出身高贵之极的蝶蕊呢?还是任由它在寒风中开出花朵儿,后却被风雪摧残?”

我看见他一怔,脸上露出深思的神色,却偏了头,望向窗外,暗夜之中,正有一株青竹婆娑摇摆,我明白他已知道我心中所疑,我们俩就像棋术高明的棋手,你来我往,互相将军,而棋盘上舍弃的,便是那不懂得时宜的废子。

室内依旧暖暖的,背脊上的汗湿了又干,终让我感觉到了室内的暖意,我明白,如果我知道得越多,他作为这个国家最有权势的人,则随时会致我于死地,但不知道为什么,当我将他一军之后,心中却升起由来的喜悦,就仿如明知烛光灼热,飞蛾却扑之不断,除却了身份,我终和他是棋逢对手。

“皇上,天色已晚了,师贵妃病体未愈,终需要皇上陪伴身边的,臣妾就不打扰皇上休息了,臣妾告辞。”

我向他行礼,这一次没等他道‘平身’,便自顾自的起了身,向门边走了去,刚要转过屏风,却听他在身后道:“你那院子里奇事颇多,蝶蕊既长了出来,便不准铲了,朕要移驾过去看看……”

我呼吸一滞,却听他道:“今日朕却实不得闲,就近两三日之内吧!”

我缓缓的走过雕花屏风,身子转得他看不见了,才暗自咬牙,他这是在变相地折磨,那我这两三日食不能下咽,寝不能安枕,时时刻刻的等候提防,他说得对,他呆在宫里头的日子始终比我长,深知他人的心理,斩头的那一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的日子,漫长而难以煎熬。

我唯一庆幸的,他实没有证据能证明这件事。

走到门外,冷风一吹,刚刚那场争斗的兴奋刚熄,我的心却从来未有的惴惴不安起来,他既要对这件事有个交待,便要寻出一个替死鬼,而我,却是最好的人选之一,再加上我刚知道了他的隐秘,他难道不想除去自己这个知情人?

如今,我只有死死拉住皇后,让她脱不了身,希望夏候辰看在皇后的面子之上,对我网开一面。

与这件事一比,倒冲淡了我心底对夏候辰要来兰若轩的恐惧,仔细回想这件事的每一个细节,可有留下任何把柄没有?

素洁见我回来,早备下了暖炉热水,去除我身上的寒气,道:“娘娘风湿昨儿个才大好,可不能再犯了,娘娘出去之时,为怕身上的药膏味道冲撞了贵妃娘娘,洗尽了药膏才过去的,奴婢又向御医讨了药膏回来,娘娘快点儿贴上了。”

我在心里微叹,作好一切防范措施又怎样,他既认定了是我,便是我了。

我初为选侍之时,师媛媛以一幅百鸟裙尽得夏候辰的青睐,虽有皇后使人暗中阻拦,却也夺尽风头,那个时候我便知道,皇后与师媛媛的冲突,终将逾演逾烈,我为绣那件百鸟裙,居于师媛媛的偏殿,与她的内室一墙之隔,闻到她屋内传来淡淡的仙茅味道,这是一种有微毒的催情药物,经燃烧之后,却变为无毒,反而能使人愉悦,这种药物,并不是宫内禁用的,但是,这种仙茅却是许多种药物的药引,能增强其它药物的药性。

作为在宫内生活多年的老人,我自然知道要把握一切机会,她与皇后的矛盾,便是我的机会,于是我叫孔文雨时不时间或送给师媛媛一些司设房新出的家私,这家私没什么特别之处,唯一的特别之处便是家私配件连接的木榫是略软的黑胡桃木制成,与硬木的擅木拼接,而这种软木最能吸收空气中的香味,比如有些寺庙,常年熏香,摆香的案台便吸收了檀香的味道,经年而不去,这种软木,便是如此,师媛媛虽然每等到皇上来到,来熏这种香味,可司设房不断送制的新家具却也渐渐取代了她房里面原来的旧家具,每一件家具木榫中的黑胡桃木吸了一点仙茅,这种木质有一样好处,吸收之后,味道便不易散尽,既便时光过了三两个月,她身怀有孕,已不再熏此香味。

可这却已经足够了。

仙茅只不过是一个药引而已。

宫里的女人,哪一位不争不抢?以师媛媛的脾气,在她受皇恩的当晚,却被我截了胡,她心中怎么会不怨恨?怎么会不注意我的动向?我在皇后那里讨要东西,而恰巧月容华到访,以她的禀性,既然惶惶然要寻求靠山了,怎么会不巴巴的把这条信息带至师媛媛那里?

其实,从绣百鸟裙的那一晚,我急急的跟上皇上的脚步,偶一回头,望清楚了她缓缓关上房门那一瞬间的表情,我已然明白,我得保护自己。

所以,我叫孔文雨不断的送了这种款式新颖的家具过去,如果她不动我,这家具自然对她无害,但如果一旦情势所迫,这些家具便会助我一臂之力。

我原本就是这样一个人,为求生存,便把所有对我有害的地方全都计算清楚,查漏补缺,因为我实知道,在宫里头,的确是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

像我这样的人,在宫里头实在太容易没了一条命,所以,我唯有抢先动手。

她没有向我动手,可这条一早埋下了陷阱,却成了我向皇后表忠心的筹码,这怨不得我,既然我与皇后已搭上同一条船,我便要保住这条船不沉。

紫檀躺椅颜色华丽润艳,这件躺椅上贡之时,并不是如此颜色,只是原木的色彩,质朴而暗淡,皇室的东西,自然得华贵堂皇,衬得上屋内所有的摆设才是,司设房便请高超的漆匠在椅子上髹涂生漆,垫光漆和面漆,由于我向皇后讨得了这张椅子,孔文雨也知道这张椅子将来要送往我这里,所以,来向我讨些意见,便不足出奇了,因而我向她略提了些建议,在漆内加上了一些使颜色更为鲜亮的银珠,致使紫檀躺椅表面如蒙上一层淡淡的银色,再用石黄等在椅身之上描绘出吉祥的图案,而暖气护腿之处,原来的原木之上已够光滑的了,我却让孔文雨要求工匠再打磨一遍,我知道宫内的器具用什么来打磨的,烧好的榉木碳条,沾了油的毛发,为了让椅子打磨得更亮,我建议在打磨的油里加了西域野生的一种茶籽,这些东西掺在一起一点毒性都没有,而且如果新制好的椅子在通风的房子里放上一个星期左右自然也一点害处都没有。

但是可惜,只因这张椅子是我要的椅子,她便会来争来抢,所以,急急的搬了回栖霞阁,说实在的,这张椅子既便没有通风,对普通人也没有什么害处,只可惜,她是一名孕妇。

而且,她的屋子里的家具吸收了仙茅之毒。

就算如此,如果她不日日的点燃护腿之处的火炉,也不会对她造成伤害,只可惜,为了向皇后示威,向我示威,她夜夜点燃了檀香躺椅下的火炉,仙茅与银珠,石黄,以及西域的菜籽相混,被火炉熏暖,通过空气吸入腹内,便有了烈性,一种使有孕之人胎不能保的烈性,就如麝香。

有时宫内人谈起前朝妃嫔之间的计算,说起谋害她人的子嗣,每每便提及麝香,说这种东西或掺到胭脂里,或掺到香包里,便不知不觉的使人堕胎,我总是在心内冷笑,如此当眼的东西,有谁不小心翼翼的提防,谁说害人了,只怕未害之前,便露出了马脚。

宫内的人,个个家世显赫,哪一家不能识得这东西?所以,用这种东西的人,便是最蠢愚的。

而那几日,我却因风湿痛得彻夜难眠,想必有人将兰若轩的情景告知了她罢?她岂不是逾加的得意,越发要皇上晚晚的陪着她,叫人把她栖霞殿的种种情形透露了出来,所以,那几日我不用叫人外出打探,自有人把栖霞殿的一切传到我的耳里,让我堵心堵肺。

皇上既在那里,紫檀躺椅自然得晚晚都烧着了,那样的烈性一两个时辰并无害,可紫檀躺椅的特别之处,却可让暖意整天不灭,再加上宫人时党添加炭火,自是将那几样东西烤了又烤,烈性越来越烈,吸入肺中,便终成了祸害。

师媛媛的结局,并不是我给她的,是她自己求来的。她有很多次机会保住腹中的孩子,如果她不与我争与我抢,如果她不晚晚要求皇上陪着她,又或如果,我绣百鸟图的那一晚,她不用如此憎恨的目光望着我,既便透过重重的夜幕,也让我望得清她的眼神,那么,这一切便不会发生。

只可惜,人生没有如果,她飞得太高,太过得意忘形,在宫里头,这何尝不是一处死穴?

她出身世家,身居高位,原本不应该如此憎恨我这个低位的妃嫔,只可惜,她一旦衷情于夏候辰,便入了魔瘴,再也回不了头。

在宫里头,如想害人,在我来说,其实容易过在民间,只略略一推,便有人迫不及待的实行。

我仔细回想一切细节,终认为这一次的事件豪无破绽,了无痕迹,夏候辰的怀疑只不过子虚乌有,何况我认定,夏候辰自己何尝不是做了一次推手?他事先既已察觉,那几日依旧任由师媛媛扮娇耍痴,不做阻拦,这个人的心思,却越来越让我猜不明白。

一想起夏候辰,我便不由自主的忧郁起他说的要来兰若轩的事来,他果然惯会折磨人,在他的面前,如同戏子面对千万观众,自是得演得更好,更加豪无破绽,他一次次地撕破我的脸皮,却让我更起了好胜之心,我对镜揣摩,只望再无被他揭穿真面。

可近两日内,我却没有听到内侍监传来的消息要我侍寝,心思却不得一日放松。

这两日宫内风起云涌,我不会这么不识相地走去皇后那里,皇后自也小心翼翼并不使人往来通传消息,可消息还是从四面八方向我传了过来,据闻月容华已被人捉拿,她送给师媛媛的猴头菇中有微微的毒性,能使人绝育,据说这猴头菇并不是开然野生生长,却是她家养的,猴头菇原本生长于栎树等腐朽的树杆之上,生长条件极为苟刻,可她家却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使猴头菇能成批的在腐木生长,据闻查出来的结果,她家用的腐木之中,以红花汁浇灌,因而便生了毒性。

素洁一听到这消息,便急急的想把那包月容华送来的猴头菇丢弃了,她送的东西,我还未尝了,听了这个消息,却笑道:“那里能吃得死人,我倒要试试,叫司膳局今晚炖了送来。”

素洁焦急的劝说:“娘娘,那怎么行,如果你的身子吃坏了,以后可没有……”

我一笑,打断她的话:“宫内的传闻哪能偏听偏信,不用多虑!”

夏候辰一翻作为,已让我看得清楚,除非皇后有孕,他是绝不会让其它的妃嫔先生出子嗣来的,何不让我早做安排,以免日后多受一遍苦?没有人保护自己,唯有自己才能保护自己。

猴头菇如果以此法产出来,相信已然危害不大,最多起一个避孕的效果,而且有时间限定,绝不可能使师媛媛流产,月容华只不过作了我与皇后的替死鬼而已。

夏候辰要给师家一个交代,想必这就是他的交待,与新盛名门师家相比,月容华这个小小七品县令的女儿的确可以牺牲。

夜晚时分,孔文雨披了夜色来找我,言语隐晦的问起椅子的事,我在腹中微微冷笑,如果我布的局,能让你看得明白,那么,我这个尚宫便算白做了,面上却一片淡然的假装听不懂她的话,她唯有悻悻而去,脸上却是放下心思的表情。

我明白,如若我被人查出什么,那孔文雨便也脱不了身,扯泥连着根,带出一大片,她自然得来探听实情,她的感觉,就如皇后一样,为保自己,只得保我,我相信也有内侍监会向尚宫局探查,但应该怎么回答,她会想得很清楚明白。

在成功之前,我便想好的所有退路,封死所有让我深陷泥潭的可能,怎么会像月容华,这么容易被人查出把柄?

第十九章 既踩薄冰,终定尘埃
尚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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