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12月的最后一个星期,股市依旧很动荡,大阳线后面紧紧跟着大阴线,谁也说不准明年的走势会如何,分析师预测永远只是预测,甚至没有参考价值。

大局未定,可是金融行业已经进入了怠工期,市场交易量持续萎缩,券商、基金等机构纷纷进入策略年会周,讨论未来一年的经济、行业的走势,讨论的范围上到世界、下到某只股票。

周五,2011年的最后一个交易日,金盛基金公司持续了三天的年度策略会议终于结束,每个人都是满脸疲惫之色,只想赶紧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睡觉。未来三天假期,好听的说是劳逸结合,不好听的说就是给你一个枣再打你两巴掌。让你歇三天,接着拉出来榨干你的精力和热情。年复一年天复一天,各种路演、调研、报告、会议如此等等。总而言之一句话,出来混的总有说不出的辛酸和辛苦。

老总一个电话把贺小秋召唤到总裁办公室。总裁Albert是个白皮儿加拿大人,三十多岁的成功男士,私下他们的关系还挺好的,可是这次召见,却让贺小秋有种不祥的预感。

年度收益排行出炉,金盛优选如众人所料的排在首位,力压李成均的宝融策略,给长期受压制的基金经理们出了一口恶气。Albert激动地将她夸奖一番,假期、加薪随之而来。正当贺小秋沉浸得意之时,该来的还是来了。

照理,第二天就是假期,贺小秋可以放假休息,彻底放松。但是……

“Albert,为什么偏偏挑上我?”你是不是对我有偏见?居然还把宴会地点选在海上,京城那么多酒店,偏偏选择游轮,要傻颠颠儿的跑到海边吹寒风,傻子才愿意去呢!

“不是我挑你,邀请函是交给你的,这是人家的意思,”Albert纠正道,“而且你是公司投资部的老大,出席酒会不是理所当然吗?”

“谁去还不都一样?奉承、假笑。研究总监、副总监,或者基金经理,你随手一点,有大堆的人愿意追随你而去。”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呢?”Albert反问。

小秋沉默了。

“而且没有人比你适合了。”Albert撇着不流利的普通话尽量说服小秋。

“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有什么合适不合适之分?”

“只要一个晚上就OK,你和莫先生很熟悉不是吗?”

是啊,熟,他们太熟了,所以更不想参加。

“他可是你的前任老板,礼貌上你应该去祝贺一下。他邀请了你,你如果不去,那是不给他面子。”

“Albert……”她是真的不想参加那个什么酒会,原因是多方面的,却也不能跟Albert一一解释,只能想着法子推托推托再推托。

“Please,只要一个晚上,你的假期仍旧很完整。”

完整个屁!!!

“你和莫先生有过节吗?”Albert忽然问起。他觉得很疑惑,为什么莫易坤一再强调让她出席,而贺小秋又为什么一直推脱不愿意?

贺小秋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一下嘴角,“有过节的话,我就可以不去吗?”

Albert很无奈的摊摊手,“不行。”

贺小秋见再多说也无意,“OK,那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Albert耸耸肩,表示没问题。他觉得贺小秋一介女子,能有什么过分的条件,无非是加薪休息之类的。

“我要它。”

Albert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瞬时瞪大了眼睛,摇头又摆手,一连串的NONONO从他嘴里蹦出来。

贺小秋向后靠在椅背上,无奈的说:“那我就帮不了你了。”

“你再选别的?那个青花瓷瓶是我好不容易拍到的。”

“我只要这个,”贺小秋向前探身,趴在桌上轻声说,“Albert,你不懂行情,这个青瓷没你想的那么好,而且也不漂亮。”

“你们有句古话,君子不夺人所好。”

贺小秋摊摊手,“可惜我不是君子。”

Albert心痛的看着那个青瓷瓶,心一横,不就是一个青瓷吗?全中国多的是,给就给了!

贺小秋看着Albert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咬牙的表情,有些好笑。当看见他大义凛然的表情时,她立马心领神会的说:“行了,我明白您的意思,我直接把它抱走了,您也不必伤心,失去这个才能碰见更好的,相信我。那明天我就在家等着您了啊。”

“哎,哎……”Albert站起来,分外不舍的看着那个被小秋抱在怀里的瓶子。

“不用送不用送,我可以自己回去。”

那是一个有年份的青瓷瓶,瓶身上是江南的小桥流水。贺小秋盯着那青色的墨迹愣愣的发呆。

新年第一天,SC风投亚太区公司正式成立,金融各界人士齐聚京城,应邀出席SC风投的成立晚宴。其中不乏国际上赫赫有名的风投家、银行家。

平静的海面上,一艘超豪华的游轮灯火通明,会场觥筹交错、名人云集,这些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轻则可以使一个公司从无到有、从有到无,重则可以威胁一个国家的经济运行,甚至可以联手撼动整个世界的金融市场。

莫易坤是资本界的传奇人物,他当年凭一己之力收购SC,并在之后的8年间把SC打造成了如今攻不可破的风投帝国。他的智慧、魄力,甚至手段,被人竞相效仿,可也只是有个东施效颦的结果。

今晚的莫易坤,是这场晚宴的唯一主角,而立之年的男子,意气风发,成熟而且事业有成。纯手工制作的黑色西服,银灰色领带,高大伟岸的身躯,他宛如神一般傲立群雄。

证监的领导也在邀请名单之中,安若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跟在领导旁边出席酒会,她自认为可以引来莫易坤的目光。可是,莫易坤只是礼貌的点头笑,便匆匆和他们擦肩而过。

贺小秋挽着Albert款款而至,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微笑,黑色低调的晚礼服,露出白皙的颈部和漂亮的蝴蝶骨,没有任何首饰作为装点,头发也是随意的绾在脑后。她没有刻意去打扮,却已经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SC总部首席执行总裁Charles最先看到贺小秋,多年前,他们曾是一起奋斗的同事,甚至是多年的好朋友。只是在三年前小秋离开SC之后,他们几乎再没有联系过。

能在这里看见贺小秋,Charles特别惊喜,开心的上前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Jocelyn,好久不见。”

多日未见的老友,Charles和贺小秋免不了一阵寒暄寒。Albert笑眯眯的站在旁边看着。果然,带着贺小秋出席才是最好的选择,换成其他人,谁又能和SC的CEO如此谈笑风生?

贺小秋和Albert来到莫易坤面前,分别对他说恭喜。莫易坤的眼里含着浓浓的笑意,看的出来他真的很开心,可以将自己的梦想在家门口实现,贺小秋也打心底替他开心。

一位服务生来到贺小秋旁边,顺着他手的方向,小秋看见了坐在角落的梁韶宇冲她扬扬酒杯。

贺小秋颇为抱歉的笑,“莫先生,我还有些事情,你们慢聊,失陪。”

梁韶宇看着一脸苦大仇深的贺小秋走近,递给她一杯香槟。

贺小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钟静唯呢?”

“觉得没意思,找人聊天去了。”

“哦,”贺小秋拉长了声音,浅抿了一口香槟,眼睛望着远处,轻声呢喃:“看见了。”

莫易坤揽着钟静唯的腰,在舞池里随着音乐翩然起舞。莫易坤温柔低语道:“小宇如果看见你和我跳舞,他会不会一把火把我的船给烧了?”

钟静唯眉眼弯弯,脸上有着小女人的娇俏,声音带着丝丝得意,“我觉得,会有两把火,让你的船在海上烧个三天三夜。”

莫易坤听闻皱眉,“敢情你是来报复我的?”

“哈哈……哟!”钟静唯忽然笑着停下,目光定在一个方向,一对跳舞的璧人,那可不就是她老公吗?身边还有一位美人儿,这才是报复呢!

梁韶宇好像是感觉到到有人看着他,扭头与钟静唯对视,目光隔空交汇。梁韶宇挑眉一笑,带着贺小秋慢慢穿过人群,晃悠到钟静唯面前。

钟静唯故意高声呛道:“哟,少爷,艳福不浅嘛!”

梁韶宇默默未开口,反倒是贺小秋,毫不吝啬的夸赞道:“美人儿,你老公跳舞不错。”

“是吗?”钟静唯没好气的反问。

“当然。”

钟静唯不满的嘟起嘴巴,贺小秋继续笑的明艳动人。莫易坤一直盯着贺小秋,穿过明亮的灯光,眼里净是撩人的柔情。

一曲舞毕,贺小秋松开梁韶宇,对钟静唯说:“你老公还给你,跟我跳舞眼神儿还离不开你,真没意思。”说完,提着裙子到场边,梁韶宇和钟静唯恩恩爱爱的相携离开,留下莫易坤在原地。

宝融基金公司的投资总监、宝融策略的基金经理李成均和Albert在场边说话,看见贺小秋走近,笑着和她打招呼便转身离开。

贺小秋看见他融进人群,笑容瞬间消失,“他说什么了吗?”

Albert浅抿了一口香槟,轻声道:“他是聪明人,会说什么?”

越是这种沉默寡言的人,越是要提防。李成均的业绩一向很好,而他人品的好坏,也颇有争议,有人说他为了上位不择手段,甚至是一直跟随自己的心腹也毫不留情。他是资本市场的一颗常青树,入行十多年,早已练就一身呼风唤雨的本事,眼里最容不下的就是沙子,尤其是贺小秋这种爱出风头的沙子。

音乐再次响起,Albert将杯中的酒饮尽,伸手邀请贺小秋,“可否?”

“乐意之至。”贺小秋放下杯子,可是手还未递到Albert的眼前,程咬金就杀了出来。

程咬金就是莫易坤,他邀请贺小秋共舞,Albert很绅士的离开,莫易坤捞着的她腰转了一圈进了舞池。

PerfectMoment

Thisismymoment,thisismyperfectmomentwithyou.

贺小秋安静的随着他脚步慢慢摇摆,他的手隔着薄薄的衣料贴在腰上,他们之间的距离那么近,如果不是跳舞,他们还有没有机会这么贴近彼此吗?一步一步,随着他,眼前是她曾经很熟悉的胸膛,周遭像是安静了,世界只有他们,贺小秋有一瞬间,想让他们如歌词描写的那样,IwishIcouldfreezethisspaceintime。

音乐结束,时间不会静止,他们也再不是曾经的他们。贺小秋掰开他的手,走到外面站在甲板上吹风。寒冷的海风刺骨,头发和裙摆随风飘起。冷风可以让她冷静,撇掉心里的悸动和脑子残留的不清醒。

莫易坤看着她娇瘦的身影远去,手上还留着她的温度,可是如今却空的让他心痛。

“我姐呢?”钟静唯不知何时站在他旁边,拍着肩膀问他。

莫易坤看着甲板上那抹像是随时会被海浪卷走的身影,有些艰难的轻喃:“好好照顾她。”说完,转身离开。

梁韶宇和钟静唯对视了一眼,分头跟着两个人。

钟静唯走到甲板,在贺小秋身上披了一件大衣,小心的问:“没事吧?”

“喝了点儿酒,吹吹海风,清醒多了。”

“再吹就病了!”钟静唯没好气的嘟囔,“要走吗?”

“大海上孤苦无依,一颗游木就是我们的救命稻草,这颗稻草可以救我们一时,却救不了一辈子,但是没有它,却会丧命大海。所以人就是这么矛盾,陪你的人不一定会走到最后。”

“姐。”钟静唯看着这样的贺小秋觉得很不安,但是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贺小秋收回远眺的目光,深呼吸,脸上扬起一抹笑,“进去吧。”

宴会厅的人拥簇在舞台边,莫易坤开始致词,他意气风发的模样让在场的每个女人看了都会心动。他的声音醇厚有磁性,不用很大声,却很有威严。

贺小秋站在最后面的位置,远远看着台上的人,她的嘴角好像挂着笑意,又好像没有,像是欣慰,却又好似事不关己。钟静唯听着莫易坤的声音,看着贺小秋的表情。

莫易坤的目光穿过人群,锁定在贺小秋的身上,深深的凝视。

“再见。”贺小秋用嘴型无声的说着。

莫易坤一下子忘记了要说的话,看着她的笑,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出会场,手不自觉的紧握成拳头。

贺小秋和钟静唯坐了快艇先行离开,码头有车子直接把他们送回家。近两个小时的车程,她们几乎都没有说话,钟静唯几次试图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发现全是一些说了等于没说的话,与其这样,不如保持沉默。

Chapter 6
秋水易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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