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如履薄冰

还没靠近,闵汯安和岑守拙便听见那边远远传来闵良忠惊慌失措的怒吼。

“啊!!你们是谁?给我滚出去。我不认识你们,不要靠近我。”

闵夫人带着哭腔的呼唤声:“良忠,是我啊,你怎么连我都不认识了。”

闵汯安一听,心猛的一缩,加快了脚步,风一般卷了进去。

只见闵良忠披头散发,惊惧交加,手里拿着刀背靠着院子里的树站着。如今已经入冬,天寒地冻,他却只穿了一件单衣,还赤着脚。脚被冻得通红,他却好像完全没有感觉一般。他的对面是闵夫人和他的亲兵。

若是别人,随便那个狼兵上去就能夺去刀。可是偏偏是闵良忠,所以没有人敢硬来。

闵汯兰已经吓哭了,缩在角落,却没人有精力管他。

三文钱一看,立刻从岑守拙怀里跳了下去,跑到闵汯兰身边:“莫怕我来了。”

“夫君啊,我爹怎么了?”闵汯兰抽抽噎噎地问三文钱。

三文钱舔了舔她的脸:“我想抱你,可是没有手。真是可恶……”

闵汯安问岑守拙:“怎么样?”

岑守拙皱眉仔细打量了一下闵良忠:“没看见什么妖怪附身。不过我要靠近仔细检查才知道有没有符咒。”

闵良忠一看见闵汯安立刻惊恐地叫:“又来了个狼妖,你们放我出去,不然我跟你们同归于尽。”

闵汯安小心靠到闵夫人身边:“父亲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闵夫人一把捉住闵汯安的手,手凉得让闵汯安心惊。她好一会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颤抖着说:“方才汯广带着兰儿过来问安。你父亲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指着兰儿说她是狼妖,然后拿着刀要砍兰儿。多亏汯广抱住他,才没伤到兰儿。然后你父亲狂性大发,把汯广给咬伤了,跑了出来。”

闵汯安和岑守拙不约而同转头看了一眼站在人群后的闵汯广那滴着血的手掌。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闵汯广刚好就在那个人被伤到手的第二日被咬到同一只手。莫非闵汯广就是幕后主使?他用咒语让闵良忠短暂的失去心智,好趁乱在手上留下伤痕,掩盖昨夜被定妖砂伤到的地方。

岑守拙不动声色靠了过去,拿起闵汯广的手掌看了看。上面有两排牙印,除此外没有别的伤痕。那个人是个凡人,不可能愈合得这么快。

岑守拙冲闵汯广笑了笑:“公子还是速速包扎一下,不然怕溃烂。”

闵汯广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岑守拙的意图,焦急地望着闵良忠那边摇头:“父亲如今这样,我哪有心思管自己这点小伤。”

岑守拙又不动声色地走回到了闵汯安身边。

三文钱始终护在闵汯兰面前。闵汯兰抱着三文钱已经止住了哭,只是还有些呆呆的。

闵汯安在问闵夫人:“父亲过去可曾有过这样?”

闵夫人想了想说:“有一次他受了重伤,伤口溃烂高烧不退,也曾这样不认识我。后来烧退了,他又恢复了神志。”

岑守拙忙问:“今日他可是又在发烧?”若是发烧,神志暂时昏聩也是常有的。

闵夫人摇头:“不曾,早上起来,他都还好好的,在院子里练了一会儿剑。”

这样下去不行。就算他没有痰迷心窍,也会被冻坏。闵汯安朝岑守拙递了个眼色,想要绕到后面靠近闵良忠把他打晕。

闵良忠却立刻发现了闵汯安的意图,神情紧张地转身对闵汯安低吼:“狼妖,不要过来,不然我把你打得魂飞魄散。”

他没有发现自己的背后暴露给了岑守拙。岑守拙利落地往他背上甩了个昏厥符。

闵良忠却身手敏捷,转身一下就接住符然后撕了个粉碎。

岑守拙惊讶地张大了嘴:“我的乖乖,您不是病了吗?怎么动作如此灵敏,简直不像人。”

闵汯安讥讽地看了他一眼:“关键时候就掉链子。”

三文钱忽然出其不意地跳到闵良忠肩上。

闵良忠怒吼着,抬手去抓三文钱,朝三文钱挥舞着刀。那刀锋好几次都险险擦着三文钱过。

岑守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却不敢提醒三文钱,怕它听见他的声音反而分神。

三文钱的毛被锋利的刀刃削下来一撮。它恼羞成怒,抬起爪子对着闵良忠的脖子就是一爪子。

闵良忠两眼一翻,直挺挺地仰面朝天倒在地上。

三文钱优雅地落在地上,然后猛然抱着自己的尾巴哭:“奶奶的,我的漂亮尾巴被他砍秃了。”岑守拙蹲下来,一脸纠结地望着它:到底要不要提醒它,它脑门子上的毛也被削掉了一大片呢?它原本萌萌的头现在看着像是中年秃头大叔。算了,还是不说了,反正过一阵子又长起来了。

闵夫人他们都向闵良忠跑了过去。

闵汯安路过岑守拙身边时,停下来居高临下瞥了一眼岑守拙:“你还不如一个宠物。”

岑守拙恼羞成怒怪叫了一声:“你还不是也没办法。好意思说我?”

闵汯安没理他,却对三文钱说:“我想起来了,那一次原来是你把我打晕的,压根就不是龚芳染把我催眠了。”

三文钱吓得浑身毛一竖。

闵汯兰跑过来,抱着三文钱:“夫君,你刚才好英勇。”

“那是当然。”三文钱翘起尖尖秃了的尾巴。

闵汯兰摸着它的下巴:“我觉得你一下成熟了好多。”

三文钱发出舒服的呼噜声:“嗯……你喜欢就好。”

岑守拙趁着闵良忠晕厥时,将他仔细检查了一下,没有发现他身上又被人下咒贴符的痕迹。

闵良忠醒了之后,便恢复正常。他完全不记得自己发疯时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在发疯的前一刻自己有什么异样。

大夫来了仔细把脉也没看出他有什么异样。这件事真是没头没脑,没有任何来由,让所有人都一头雾水。

虽然闵汯安勒令将军府任何人不得把闵良忠发癔症的事情传出去,可是皇上还是知道了这件事。

闵汯安想来想去,只有可能是龚芳染利用原来龚王爷布置在将军府的探子得知的消息,然后告知皇上。

皇上派人快马加鞭送来旨意,说得知闵良忠今日身体不适,特派太监上门‘探望’闵良忠。特使如今已经在路上了。

将军府如临大敌。皇上这分明是派亲信来看看闵良忠到底病成了什么模样。紧张准备了几日之后,特使便到了。算起来,皇上在龚芳染离开京城后没多久就已经派人出来了。

今日潭州城扫洒大街,喝散闲人,真跟皇上亲临一般隆重。闵良忠穿着朝服带着潭州文武官员在潭州城外迎接特使。按品级,宫中主管太监也不过相当于三品官,闵良忠比特使大了足足三级,算是给足了特使面子。因为他知道,皇上特地派个品级中不溜丢的太监来,一来是要折闵良忠的锐气,而来也想看看闵良忠的反应。

特使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下了马车一把搀住正要跪倒的闵良忠的手臂:“闵将军免礼,真是折煞小人了。”

闵良忠要再拜,嘴里说这:“公公此次代表的是皇上,微臣岂敢造次对公公不敬。”

特使这一次没有阻拦,任闵良忠带着群臣向他叩拜。等闵良忠磕头三次之后,他才虚情假意地扶起闵良忠:“将军贵体欠安,不必如此拘泥小节,心意到了就可以了。”

闵良忠一脸感激涕零:“多谢公公体恤。多谢皇上体恤。”

岑守拙抱着三文钱躲在城墙上看热闹,快要笑死了。

那老太监等闵良忠拜完才说不必拘泥小节,真是有够虚伪。闵汯安在闵良忠身后快气炸了,也只能跟着谢恩。

老太监此刻捉住闵良忠的手腕,多半是趁机再给闵良忠把脉。毕竟有些毛病,光看外表是看不出来的。真是越身居高位越会演戏。

闵良忠将特使迎接进了将军府的大堂上,亲自奉茶。

特使也不起身,坐着接了茶才说:“将军真是太客气了,快请落座。”

闵良忠在他下首坐下,却只敢坐半边椅子。

特使开始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闵良忠便只能耐心等着。大厅里没人敢出声,只听见特使碗盖碰碗边的声音。

特使放下茶杯才说:“皇上听闻大将军身体不适,特派小人带了滋补品来探望。”

小太监捧了一盒子人参上来。

闵良忠又起身,跪倒在地:“多谢圣恩。微臣愿肝脑涂地报销皇上。”

特使将那人参捧了放在闵良忠手上:“闵将军起来吧。”

闵良忠忙起来,将人参双手捧了给闵汯安:“快叫人用打造个盒子供奉起来,以后全家日夜焚香叩拜,为皇上祈福。”

闵汯安煞有介事接过,捧了快步下去了。

特使这才又坐下:“闵将军请坐。”

他看了看闵良忠的脸:“闵将军面色红润,步伐健朗,不像是大病初愈。”

闵良忠叹息:“公公也知道,微臣早些年一直在边关打仗,身上落下不少旧伤,又长期风餐露宿,也留下了风湿骨寒这些小毛病。前些日子季节转换,旧伤并风寒一并发作,卧床不起。看上去猛烈,其实没有到危及性命的地步。只是外间那些闲人不知就里,以讹传讹,不知道怎么就把微臣说成了个将死之人。微臣尚在壮年,还打算要为皇上效忠至少二十年,哪敢现在就装死偷懒。”

特使被他说的笑了起来:“闵将军真是风趣。小人也大概明白了将军的意思了。”

他站了起来:“既然将军身体无恙,小人就赶着回去禀报皇上了。”

闵良忠也忙站了起来:“公公在潭州城多住几日,让微臣也尽尽心意。”

特使叹息:“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哪有这么好的命。皇上还等着小人回话,小人实在是不敢耽搁,连夜就要回去。”

闵良忠自然知道特使的意思。皇上还等着他的消息做决断,越快回去越好。

“既然公公公事繁忙,微臣就不强留了。”闵良忠对堂下招了招手,立刻有人抬了个几个盒子进来。

“这是……”特使故作不解。

闵良忠一拱手:“烦请特使帮微臣带一些东西给皇上,微臣遥拜叩谢圣恩。”

特使点头:“好说,将军真是孝心可嘉。”

闵良忠又上前一步,低声说:“微臣孝敬公公的东西,方才已经叫人抬上公公的车了。公公莫要嫌弃,还请笑纳。”

特使脸上笑开了花:“闵将军真是太客气了。”

特使的车刚走,闵良忠便忽然身子一软,瘫倒了下去。方才他是贴了一个符在自己衣服里,才能有那红润的脸色和稳健的脉搏。如今符咒效力消失了,他折腾一上午自然就撑不住了。

闵汯安忙付住闵良忠将他扶了进去一边叫人关门。

一直在内院等候的闵夫人忙出来,一起把闵良忠搀扶到了床上。

闵良忠面如死灰,喘息良久才说:“这身子真是越来越不顶用了。”

闵夫人悄悄转头抹眼泪。闵汯安心里难受却不敢表露,怕闵良忠见了更伤心,只说:“父亲言重了,人吃五谷杂粮,总有个头疼脑热。等病好了,您自然又会像之前一样生龙活虎。”

闵良忠却一把捉住了闵汯安的手腕:“如今先不说这个,找人去打探一下,那个太监会怎么向皇上禀报。”

那太监不会傻到自己在路上颠簸数月回到京城才向皇上汇报,肯定会飞鸽传书或者先叫人快马加鞭送信回去。

闵汯安忙下去了。

老太监果然并没有急着走,而是回到了馆驿写信叫人快马加鞭送回去。信使下午从潭州出发,夜里就到了第一个驿站休息。

夜里信使睡得特别死,闵汯安的人把书信翻出来抄了一遍,他也毫不知情。还没天亮信就送到了闵汯安手中。

闵汯安一看,那信上只写了一句话:“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心中一凉。想不到,他们这样费心遮掩,那老太监还是看出问题了。

闵良忠看了信说:“速速叫人仿造一封,改成两个字:无恙。”

闵汯安皱眉:“就算改了信也无用,那太监回到京城还是会向皇上说明。”

闵良忠阴狠地说:“这个容易,让他说不出来,或者按照我们想说的说。”

闵汯安越发疑惑:若是想要用钱收买太监,这条路似乎已经行不通了。因为闵良忠整整给了他三箱子金子和珠宝。这人分明是个好处照收,刀子照捅的小人。若是杀了他,岂不是明摆着是杀人灭口,跟直接告诉皇上闵良忠身体不好是一样的效果。

闵良忠淡淡的说:“你不用操心这个了。为父自有主意。你只要速速把信伪造好,派人替换了就行。”

闵汯安只能下去叫人仿造了一封,然后在下一个客栈将信使的信又换了出来。

皇上收到信之后,依旧决定利用这个机会罢免闵良忠的兵权,而且已经在物色接班人了。

将军府越发肯定了之前的猜测:不管闵良忠是真得病,还是假得病,皇上要换掉闵良忠的心都是真的。

听说皇上有意的几个将军都派了人密会龚芳染,这是在逼迫龚芳染速速决定夫婿人选。

将军府十分紧张,父子三人关在书房里商量对策。按照王府跟将军府如今的关系,似乎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好办法。

闵良忠思索良久才说。“如今还有一个办法。”

闵汯安和闵汯广都望向闵良忠。

闵良忠说:“我们为闵汯广去向龚郡主求婚。”

闵汯广苍白瘦弱的脸立刻显出恐慌的神色。

闵汯安一愣,好一会才说:“这确实是个办法。不过恐怕是我们一厢情愿。”就算为了大局,放下尊严这么做,龚芳染又岂会让将军府如愿。

“唉……”闵良忠轻轻叹息,“如今你们还有别的法子吗?”

闵汯安沉默了片刻才说:“如果将军府认岑守拙做义子,让岑守拙以将军府的名义向龚芳染求婚,作为交换条件,岑守拙要让龚芳染向皇上保举我接任您呢?”这样一来,不但闵家可以保住兵权,岑守拙和龚芳染也都不用痛苦了。最重要的是,岑守拙入赘王府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而且岑守拙也没有那个野心,不会威胁到闵家。

闵良忠想了想:“这倒是两全其美的办法,但是岑守拙岂会那么听话?”

闵汯广也紧张地望着闵汯安。

“那就要看岑守拙肯不肯给我这个面子了。”闵汯安苦笑了一声。其实他真没把握,不过就算是死缠烂打也要让那家伙答应下来。不然他总觉得太亏钱这两人。

“嗯,你那就去试试看。不能拖太久。”闵良忠点头。

闵汯安拱手:“多谢父亲,七日之内,儿臣定给父亲准话。”

闵良忠摇头:“等不了那么久,就三天。”

出去的时候,闵汯广追上了闵汯安,对他深深作揖:“多谢兄长。”

闵汯安拍了拍他的肩膀:“自己兄弟,不必如此客气。”他能感受到闵汯广要他向龚芳染求婚这件事的抗拒,毕竟闵汯广一进王府就是去受辱的。即便是龚芳染迫于情势所迫同意婚事,闵汯广以后在王府也绝对没有好日子过。他实在是无法袖手旁观。

闵汯广嘴唇翕动,似有话想说,却始终没说出口。

岑守拙跟三文钱,杜纤纤围在火炉边烤肉串。三文钱吃得满嘴油,还不满足,总想伸头去嗅火上在烤的肉有没有熟。

“你别这么猴急好不好?刚才烤的肉大半都被你吃了。”岑守拙哭笑不得,“你看你胡子都被烫卷了好几根,还一个劲儿地火堆往上凑。”

三文钱直哼哼:“我要不是没有手,哪用等你给我烤。”

“啊,对啊。为什么别的妖怪能变成人形,有手有脚,你搞来搞去都是禽兽模样?”岑守拙打趣三文钱,“白瞎了我那些用来养你的大鱼大肉。”

三文钱恼羞成怒:“本神兽不需要手脚就比任何妖怪都厉害。本神兽只是不想变。”

杜纤纤见它恼得头上仅剩的几根毛都竖起来了,忙哄着三文钱打圆场:“是是,三文钱最厉害了。只是时候未到,时候一到,你就能变。”

岑守拙笑了笑:“啧啧,就开始维护你的妹夫了。以后你要是嫁进了将军府,你给它喂饭么?”

三文钱和杜纤纤愣了一下,才忽然一起扑上来;“本姑娘掐死你。”“本神兽咬死你。”

闵汯安在门口听着,忍不住嘴角微扬。他都有两三个月没见杜纤纤了,此刻她在伞铺这边让他能借机会见她一面真是天助他也。

“哎呀呀,火盆都要翻了,别闹了。”岑守拙嘀咕着。

闵汯安这才推门进去。

屋子里的两人一兽见闵汯安进来,立刻回到座位正襟危坐。

闵汯安别见杜纤纤虽然轻减了许多,精神却也还好,心里的担忧和内疚顿时少了一些。

“什么事?”岑守拙装模作样,一脸严肃。杜纤纤脸上的笑容早消失了,冲岑守拙点点头就出去了。她目不斜视,可是身子的僵硬却暴露了心思。

闵汯安的目光不由自主跟着她转,脸上的那一丝温柔在杜纤纤出去之后也消失了。

岑守拙咂嘴问:“到底什么事?”

闵汯安也没心思跟他绕弯子,开门见山:“你去向龚郡主求亲吧。”

“哈?”岑守拙惊得手里的筷子掉在地上,“你是那天被你爹吓傻了吗?”

“你不去,我父亲就要让闵汯广去向龚郡主求亲了。我觉得很大可能龚郡主会被迫接受闵汯广。这对你们三个人都不好。”

“等等。”岑守拙一抬手打断了闵汯安,“我怎么没听明白。你家去不去求亲管我什么事?我去不去求亲又管你什么事?”

“皇上不知道狼兵的存在,误以为随便找个人就能来顶替闵家。可是龚芳染知道我家有狼兵,也知道潭州城是个适合妖怪潜入和蛰居的地方。若是选新人来潭州城,根本就管不了潭州城。所以,她只能跟我家合作。”闵汯安坐下,取过杜纤纤刚才用的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小口小口的喝着,像是怕喝醉,其实是在细品这酒的味道。

岑守拙原本想抢过来,可是没狠得下心。这家伙大概是太思念杜纤纤了,才不惜放下身段用这种方式跟她亲近。不然这个水酒淡得要死,哪用这么小心的喝?

他干咳了一声皱眉问:“我还是不明白,我入不入赘王府,跟将军府跟不跟王府合作,有关系吗?”

闵汯安知道岑守拙这是在逼他把话说得更透彻,便抬头盯着岑守拙的眼睛说:“联姻就是最安全牢固的结盟方式。我一直都把你当兄弟一般看。既然我和闵汯广都不能娶龚芳染,所以只有你去了。”他是将军府的继承人,自然不能入赘王府。更别说还要娶赵听琴。再者,龚芳染就是他朋友的妻子,他还做不出这种事。

“呵呵,说得好听。”岑守拙哼了一声。

“你也不希望别人娶她吧?”闵汯安似笑非笑地说。

“你想的太天真了。我去求婚,她就会肯?”龚芳染怎么就轻易就把杀兄之仇抛到脑后?

闵汯安见岑守拙松口了,暗自松了一口气:“我认你做个义弟,你以将军府的名义去求亲。她肯定会答应。以后你的父亲就是我的父亲。”这样等于是把岑守拙拉入了将军府的联盟里。闵良忠对岑守拙更放心,岑守拙也有了个靠山,将军府的势力也越发大了,算是对所有人都好。

岑守拙听见闵汯安变相向他承诺为岑苟生养老,有些呆楞。因为,他没想到闵汯安竟然看出了他的心病。他身上这诅咒,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要他的命。他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岑苟生。闵汯安是个妖怪,肯定比岑苟生活得久,魂飞魄散的可能性很小,他只要愿意为岑苟生送终就肯定能做到。

岑守拙也知道闵汯安这是在补偿之前闵良忠利用他设局射杀龚芳植对他造成的伤害,淡淡地说:“我想想。”

闵汯安站了起来:“好,我给你一天一夜时间,明日这个时候我来要答复。”

不等岑守拙回答,他便出去,推开小门去棺材铺那边了。

杜纤纤正在房中发呆,见闵汯安进来,她立刻下意识就站起来。她刚才看见他就气得想发狂,好不容易忍住没撕扯他,如今他竟然还有脸面过来?!

那日她让父亲去布匹店答应婚事。

杜增寿兴高采烈地去了,然后很快就一脸茫然的回来了。杜增寿说,那个布匹店的老板换了人,说是如今成了将军府的产业。

杜纤纤后来一打听。布匹店的邻居说,这家人好似逃命一般那天夜里连夜搬出城去了。

可不就是逃命吗?肯定是闵汯安去威胁他们了。他这是要断了她的后路,让她嫁不出去。

杜纤纤指着门,语气十分不好:“出去。谁准你进来的?”

闵汯安不吭声,也不生气,淡定反锁了门。

杜纤纤吓得连连后退,一边大叫:“你要干什么?守拙哥快来救我。”

“他听不见的。”闵汯安轻描淡写地掐灭了杜纤纤最后一丝希望。

杜纤纤背靠着墙,瞥见旁边梳妆台的篮子里有一把剪刀,忙伸手拿了攥紧,瞪着闵汯安:“你别过来。”

那剪刀虽然不大,却乌溜溜,尖利无比。闵汯安停下了脚步,微微蹙眉:“你小心,不要伤到自己。”

杜纤纤冷笑:“呵呵,你道我是那迂腐的贞洁烈女,会傻到扎自己让你如愿?这剪刀是为你准备的,你要再敢靠过来,我不然我绝不手软。”

闵汯安一听,嘴角抽了抽继续靠近:“随便扎,反正以你的力气也最多伤到我的皮毛。”

杜纤纤咬牙切齿:“呵呵,不管是人还是兽都是眼睛最薄弱,你说我会扎哪里?”

她眼前一花,闵汯安便到了跟前,手里的剪刀也到了他手中。她愣了一下,想要抢回来,却被闵汯安扶着腰往怀里一拉。然后,她就紧贴着他的身子,根本无法动弹了。

“放开我。”杜纤纤捶打着他。只是她把自己弄的满头汗,却发现他好像石头一般一动不动,没有反应。倒是她自己的手腕好像扭到了,痛得她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闵汯安淡淡地说:“你打归打,别太用力伤了自己的手。”

杜纤纤满肚子气没地方发泄,此刻越发觉得屈辱,咬着唇,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却不肯哭出来。

闵汯安轻轻叹气轻轻拍着她僵硬的脊背:“你要生气尽管打我,别哭啊。”她要张牙舞爪倒还好,如今眼泪汪汪的柔弱模样,才真是让他受不了。

他这么说,杜纤纤的眼泪才终于忍不住掉下来了。她倔强地转开头,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脸。

闵汯安摸了摸她的脸:“我只是想看看你。”

杜纤纤抽泣着,不出声。

他低头在她耳边说:“抱歉,让你久等了。我原以为一个月就能解决,结果,人算不如天算,拖来拖去都三四个月了,是我不好。”

杜纤纤心里的委屈愤怒和醋意被他这一席话全勾出来变成眼泪,流个没完没了。

岑守拙这时才隔着墙叫了一句:“杜纤纤,他要敢动粗,你就叫我。”

马后炮!等他听见,孩子都满地跑了。杜纤纤忍不住带着眼泪喷笑出来。

闵汯安见她笑了,也松了一口气,还难得一见的开玩笑:“下次生气也别拿这些尖利的东西,弄伤自己不好。况且你要真扎瞎了我,下半辈子岂不是要跟个瞎子过。”

杜纤纤低头带着鼻音嘀咕:“谁要跟你过!”

“反正你就别想着嫁给别人。”闵汯安看了看天色,又亲了一下杜纤纤的额头,“我要回去了。你没事尽量别出门。”

杜纤纤下意识就抬头攥紧了闵汯安胸前的衣襟。

闵汯安见她不舍,心一热,又回身搂着她:“我明日再来看你。”

杜纤纤又将他一推:“走走走。谁要你来看了。”她那时咬牙切齿的发誓说这辈子再不给他好脸色,却如此低三下四的挽留她。她真是恨死自己了。

闵汯安有些恼了,一手扣着她的后脑勺,一手扣着她的腰将她拖近,不等她在说什么就用力堵住了她的嘴。

熟悉的醇厚温暖气息瞬间侵占了杜纤纤所有感官。杜纤纤呼吸一滞,鼻子有发酸。

闵汯安收紧了手臂,吻她的力道却温柔了许多:“我想你想到心都是痛的。”

“咳咳。”外面传来干咳的声音。那时闵汯安的亲兵再提醒他该走了。

闵汯安狠心一下松了杜纤纤,不顾而去。

杜纤纤还沉浸在他的温柔里,忽然失去支撑,险些摔倒。她睁开眼,定了定神,才追了出去,刚好看见他的衣角消失在门外。

杜增寿这时才发现闵汯安来了,惊讶地指着闵汯安的背影无声询问杜纤纤。

杜纤纤脸上一热:“他走错门了。”

杜增寿一脸恍然大悟,走过来低声说:“女儿啊,爹跟你说句话,你别生气。嫁给小门小户还不如给少将军做妾呢?我看那闵汯广闵公子似乎对你也有意思,不过呢,我还是觉得嫁给庶出的闵汯广做正妻都不如嫁给少将军做妾。毕竟少将军以后肯定是要接闵大将军的权的。”

“哎呀,爹。”杜纤纤越听越刺耳,“你怎么这样?当我是那做棺材的木料吗,还要估价看买家。你都这么看我,别人怎么看啊?就是因为你这样,我才越不能嫁给闵汯安。”

今日终于见到了杜纤纤,说出了憋在心中许久的话,闵汯安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况且看杜纤纤的样子,也没有之前抗拒了,他越发觉得神清气爽。

亲兵们见闵汯安在笑,相互交换着惊惧的眼神:这个杜纤纤莫非是给自家将军下了什么迷药么。要知道这几个月一来,闵汯安的脸色就好像后院的磨盘一样,阴沉沉,冷冰冰。可是是进去棺材铺里不到半刻钟出来,闵汯安就完全换了个人一般,雨过天晴,春风和煦。

次日闵汯安果然叫人上门来问岑守拙考虑得如何了。

岑守拙只回一个字:“不。”

他以为闵汯安定要在上门费一番口舌。闵汯安却安静下来,没有任何动静了。

莫非就这么算了?这太不像闵汯安的作风了。

岑守拙反而害怕起来了。

这一日龚芳染正在房中看账本,侍卫统领忽然一路小跑着进来。

龚芳染微微皱眉:侍卫统领也是王爷府的老人了,如何今日这么不稳重?

侍卫统领一脸喜悦:“郡主,贾将军来了。”

其实他很担心贾将军不来求亲。毕竟在上京路上,贾将军与郡主相处了两个月都总是一副淡淡的模样,似乎对郡主不见得多喜欢,也不见得多不喜欢。那眼神还不如看他那赤色宝马温柔。以贾将军那性子,既然对郡主不是那么上心,自然未必想得到要来凑热闹。

龚芳染一脸茫然:“那个贾将军?”

“跟我一起上京那个贾将军啊!”侍卫统领没敢把后面那句话说出口:郡主的理想夫婿终于来了!

龚芳染惊讶地微微张嘴:那个黑铁塔竟然真的来了。

第六章.如履薄冰
寄妖伞(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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