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引妖上钩

杜增寿下葬之日,因为有王府和将军府送的挽联和花圈,倒是尊荣无比。可惜这种荣耀对于一个死人并没有什么用处。

龚芳染和闵汯安的身份都不要出现在送葬队伍里,怕给杜纤纤引来别的麻烦。所以只有岑守拙搀扶着抱着牌位的杜纤纤送葬。

闵汯安只能在城门上看着杜纤纤单薄的身子远去。

杜纤纤因为悲伤过度,竟然一病不起。闵汯安和岑守拙请了许多大夫来都看不出个所以然。

大夫说杜纤纤的身体并无恙。她得的是心病,一心寻死,才会这样不省人事。如果再过两日,她还不醒过来,就可以准备后事来。

闵汯安和岑守拙悲伤不已,在棺材铺里剩下的棺材里挑了一副最好的棺材,等着杜纤纤咽气。

外面的人都说,看着闵汯安平日来的勤,其实对杜纤纤也不见多喜欢,不然怎么这么轻易就放弃了。

夜里,毫无声息的杜纤纤躺在床上。闵汯安和岑守拙连日守着她也实在是倦了,各自去睡了。反正杜纤纤现在跟个死人也差不多,不怕什么人来害她了。

一阵黑气在黑暗中弥漫开来,在杜纤纤床头凝聚成了一个人影。

那人伸手摸着杜纤纤的脸:“怎么样才能让你好起来呢?我给你一个修行丹好不好。”它从怀里里掏出一个诺大的修行丹放在杜纤纤的胸脯上。

杜纤纤忽然微微睁开眼,看着那人:“你是谁?”

“你醒了?果然游泳。”那人惊喜地凑近,脸从黑暗里露出来:“是我。”

杜纤纤瞪大了眼睛:“原来是你?!”

她忽然不能动了,那人俯身吻着杜纤纤的唇:“你又何苦纠结一个凡人的生死呢?跟我一起做妖好不好。我们可以永生永世在一起。”

杜纤纤恶心得浑身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却动弹不得,只能任他轻薄。那人从她嘴唇已到脖子。

“你这样,多没意思。”她忽然说,“我也不能回应你。”

那人抬起身子望着杜纤纤,眼里满是惊喜:“你想通了。”

杜纤纤笑了笑。

那人松了杜纤纤的禁锢符。杜纤纤坐起来把衣服拉开露出雪白的肩膀。

那人退了一步开始脱衣服宽衣解带。

杜纤纤却忽然从怀里拿出一把写着符咒的刀插入到那人的胸膛里。岑守拙说了,只要把这把刀插在它的胸膛上,任他是妖是人都活不了了。

那人疑惑地盯着自己的胸膛,踉跄退了两步,仰面朝天轰然倒地。

“啊!!”杜纤纤看着地上那人慢慢变成了一条狗,终于压抑不住大叫起来。

一直逼着自己在外面静静等候的闵汯安和岑守拙这才冲了进来。方才他们答应杜纤纤,除非她求救,否则他们不能靠近。

杜纤纤跳起来打了水,用那冰冷刺骨的水从头浇下去,拼命地洗着自己的嘴巴和脖子:“好脏,好脏。”

闵汯安忙脱下外袍包住她:“你做到了,你做到了。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你这样让我看着都痛苦万分。”

杜纤纤靠在闵汯安的怀里嚎啕大哭:“爹啊,我为你报仇了。你可以瞑目了。”

岑守拙走过去收了修行丹,疑惑地回头看了看那地上的狗妖。

其实他和闵汯安都觉得,方才那个未必是他们一直对付的那个狗妖。因为那个狗妖是个凡人用了修行丹变成的妖。而不是像现在地上这个是妖变成人,死了化出狗的原型。

不过,没关系,杜纤纤不知道。

只要她觉得自己杀了狗妖为杜增寿报仇了就可以了。这样她才能放下心结好好活下去。

岑守拙忽然有一种感觉:其实幕后主使知道这有可能是个陷阱,却故意迈进来来得到亲近和探望杜纤纤的机会,然后用别的狗妖代替他被杜纤纤杀死,让杜纤纤信以为真才会真正好起来。

看来这个幕后主使对杜纤纤还真有执念。

不过,他和闵汯安都不会再利用这一点了。

杜纤纤受了惊吓和风寒,真的病了。她高烧不退。那边闵良忠也声病了。闵汯安无法两头跑,只能趁着杜纤纤无力反抗,直接把她抱上车,带入将军府。

赵听琴远远看着闵汯安抱着杜纤纤进来,自言自语的低声说:“你还是来了。”

这一次,闵良忠的病来得甚是凶猛。他卧床不起,眼看精神一日不如一日。闵汯安焦急万分四处求医,可是不管是那个大夫都看不出闵良忠生了什么病。

岑守拙也来看了数次。闵良忠身上既没有中病蝉也没有被下咒,到很像是忧思过度的样子。他只能要闵汯安劝闵良忠放开心。

闵汯安听岑守拙说完沉默了许久,才说:“皇上又在催促龚芳染推举接替闵家的人。此事不能再拖,你明日去王府求亲吧。”

岑守拙不出声,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闵汯安问:“可是岑伯父对入赘之事不高兴。”

岑守拙摇头:“没有。你知道我那个爹一向不管事,他说只要我把龚芳染娶回来就行,怎么娶到手,他不管。”

闵汯安越发不解:“那你还有什么疑虑?”

岑守拙又抿紧了嘴。

闵汯安不曾见过他如此扭扭捏捏,只能郑重其事地作揖:“我知道让你以这样的身份去见她,心里不痛快。好比攻城掠地,不管用什么法子打下来就好,所以你不要拘泥于过程,只要最后你跟龚芳染喜结连理就行。再者,你就当是帮帮我和将军府,救我父亲一命。若是此事定了,我父亲心中忧虑解了,说不定病就慢慢好了。”

岑守拙叹了一口气:“你这样说,我还能拒绝吗?”

第二日雪后初霁,风和日丽,是个好日子。岑守拙带着媒婆和聘礼一路迤逦而去到了王府前,却停下了脚步,望着那匾牌不出声。

在王爷府出事,龚芳染反目之前,他曾幻想过很多次自己鼓起勇气来王府求亲的情形,却万万没想到会是如今这样。

“岑公子时候不早了。”跟着岑守拙来的闵汯安的亲兵提醒他。

岑守拙点了点头:“嗯,去叫门吧。”

王府的侍卫见到岑守拙十分惊讶。毕竟不久前。他们还曾围攻过岑守拙,闹得挺尴尬的,这么快岑守拙就大大咧咧带着人上门来了。

“干嘛?”那侍卫语气十分不好。

岑守拙不出声。

亲兵跟着闵汯安见过不少大人物,上前不卑不亢地一拱手:“劳烦这位大人通报郡主殿下一声,将军府义子岑守拙公子来向郡主求亲。”

侍卫挑眉看着岑守拙:“呵呵,将军府义子,你攀高枝的动作倒挺麻利的。”

亲兵一听,沉下脸正要与那侍卫争执,岑守拙一抬手止住了他。亲兵只能拱手退开了。

岑守拙背起手,昂首挺胸,多了几分傲然之气:“本公子携五万闵家军前来求亲,烦请大人通报一声。”

侍卫也是欺软怕硬的角色,听岑守拙打出了五万闵家军的旗号,变了脸色,上下打量了一下岑守拙,说:“等着。我去给你们通报。”只是他进去之后足足半个时辰都未曾出来。

从大门到王府最深处,就算是女人的小碎步慢慢走,一刻钟也足够。

亲兵忍不住嘀咕:“是不是故意敷衍我们,压根就没去报?”

岑守拙摇了摇头:听说龚芳染管家甚严,小小侍卫哪里敢这样欺下瞒上。肯定是龚芳染交代故意晾着他了。

“稍安勿躁。”岑守拙淡淡地说,然后背着手悠然看着天上的云。

亲兵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也不敢问,只能安静站着。

岑守拙今日穿了一身米色滚银色宽边的貂皮披风,立在艳阳之下白雪之上,越发显得身长玉立。他只用一根白玉簪子别住发髻。风吹着衣角,身姿如一杆翠竹般风姿绰约。引得路人纷纷回头看他。

就连见多识广的媒婆都忍不住暗自感叹:这个岑守拙啊,就出身不好。不然这样貌,这身姿在潭州城里都算是拔尖的,哪愁找不到老婆,更不用替将军府上王府来受气。

龚芳染是故意晾着岑守拙。其实刚才守门的侍卫来报告说岑守拙来了,龚芳染的心狂跳了好一阵。她觉得自己不能这样,不应该这样,应该毫不留情让人把他乱棍打出去,而不是像个怀春的少女一般走来走去坐立不安,把多日来修炼成的淡定抛在脑后。

“你只是被他深深伤害过,才会有这种感觉。这是病态的,不正常的。”龚芳染自言自语为自己分析心理,“你要从这种关系里彻底解脱出来才有真正的自由。”

虽然这么说,可是并没有什么用。她看书,写字让自己分神,结果书拿反了,盯了一个时辰都没翻页。字更是写得乱七八糟,看着叫人越发心烦。

眼看将近晌午,她被告知岑守拙还没走。

龚芳染乱七八糟的字,叹了一口气,吩咐下人:“去看看父王。”如果父亲一口回绝,她就不用纠结了。

龚王爷虽然还是不太管事,不过精神倒是好多了。

龚芳染从侍女手中接过燕窝粥,用手背试过温度才端到龚王爷面前,看他小口小口地吃。

犹豫良久,欲言又止,龚芳染害怕自己一说这个事情,会刺激到龚王爷。

“遇见什么难事了吗?”龚王爷放下汤勺问。龚芳染的性子其实没有大变。除非她自己完全解决不了的,否则不轻易找他。

龚芳染只能一边观察着龚王爷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地回答:“将军府收了岑守拙做义子,今日岑守拙以将军府义子身份来向女儿求亲。”

龚王爷表情一滞,垂下眼。

龚芳染忙说:“女儿让他在门外晾了一个时辰了,没有答应他。”

龚王爷深深叹了一口气:“其实你哥的死跟岑守拙关系不大。如今冷静下来仔细想想,我们自己也有错。若不是把将军府逼到绝路,闵良忠也不会痛下杀手。”

龚芳染垂眼没出声。

龚王爷捉住她的手:“儿啊,虽然不能相信闵家,却好像也没有别家能相信,所以看着好像随心所欲,其实没有选择的余地。况且我们好歹还知道岑守拙的人品,至少能肯定他是真心喜欢你。两害相较取其轻,你嫁给他总比让嫁给闵汯广要好。”

龚芳染点头:“女儿也是这么考虑,所以才有些为难。”

龚王爷拍了拍她的手:“我都放下这件事了,你也放下吧。这个世间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盟友,只有迫于形势的相互利用。你就答应他吧。不过有一条,你要求皇上封岑守拙做将军,闵汯安做副将。虽然岑守拙不能真的控制闵家军,至少表面上压闵汯安一头,这样你以后也好行事。”

“果然还是父亲比女儿想得周到。女儿这就去办。”龚芳染行了个礼就要出去。

龚玄礼却叫住了她,许久才说:“这些日子委屈你,辛苦你了。多亏了你,才能保住王府的爵位。”

天知道她等这句话等了多久了。龚芳染眼一热,忙低下头:“不委屈,不辛苦。父王放宽心好好修养。”

龚玄礼叹了口气:“父王那时候把你哥哥的死怪在你身上,对你太不公了。你莫放在心上,也放过你自己吧。”

龚芳染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父王不要见外,都是骨肉亲人,这些事女儿不会计较的。”

岑守拙在门外足足站了两个时辰,眉毛上都结了冰霜。狼兵不敢出声,也不好跑开,只能陪岑守拙站着。媒婆和挑夫早顶不住躲到屋檐下避风去了。

岑守拙不怒不恼,云淡风轻,连姿势都不曾变换一下。让狼兵一直犯嘀咕:听说这家伙滑得似泥鳅。说不定他本人早就跑了,留下傀儡和他们站在这里挨冻受累。

刚才进去通报的那个侍卫终于出来了。

岑守拙立刻收回了望天的目光,眼中带笑等侍卫发话。

侍卫十分不情不愿:“郡主请您进去。”

岑守拙不卑不亢地微微拱手:“多谢大人通报。”

狼兵不由得暗暗惊讶:原来还小看他了。这两个时辰里原来都是岑守拙自己站在这里。这厮看着秀气斯文还真有几分硬骨头。

重新梳妆换了衣服的龚芳染端坐在大堂的主座上。

她今日特意装扮越发粉面朱唇,娇艳美丽,原本就对她情根深种的岑守拙见她这样根本移不开眼。

“公子,要行下跪礼。”亲兵不能再往前了,停下脚步之前低声提醒岑守拙。

岑守拙眨眨眼,从沉思中惊醒,低下头看着大堂上预先摆好的给来宾下跪的垫子。这是龚芳染掌家之后恢复的规矩。按照本朝法度,无论白丁或文官武将,见到皇族都要下跪。只是之前龚王爷打着亲民的旗号,大多时候都免了。

龚芳染这么做,是为了给进王府的人一个下马威。毕竟来的人十有八九脸上带着恭敬,心中却对年轻又为女子的龚芳染不以为然。

如今这样,不管是谁,不管愿不愿意,进来见到她就得跪,跪都跪了自然也就傲气不起来了。

过去见面老讽刺她揩她油,如今见面就要下跪行礼当孙子,岑守拙肯定会觉得自尊心受伤。龚芳染心中涌出几分报复的快感和得意,嘴角微扬盯着岑守拙不出声。

亲兵担忧起来,岑守拙这样子会害他们白白等了这么久又被赶出去,焦急地低声呼唤:“公子。”

第十一章.引妖上钩
寄妖伞(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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