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家六口三餐

月朗星稀,晚风送爽,桂花香气游曳着丝丝缕缕的柔情拂过匆匆归家的路人,伴着城市陆续亮起万家灯火,每盏灯下分别上演着不同的悲欢合离。

裴家便是那万家灯火中的一家,此时全家人坐在餐桌前已经有一阵儿了。

桌上放着三荤两素一汤,外配一份调味酱,是裴家标准的合家饭。人手一副碗筷在各自的座位面前摆得整整齐齐,却又没谁先动手去拿,皆默契地沉默着像是在等些什么。

裴诚诚肚子发出的咕咕声打破沉寂,在客厅内成为唯一的声响。然后,由这声肚子响为导引,就像是打破室内的封印禁忌一般,父亲裴立业也动了动因为久坐不动而酸痛的腰,身下椅子与地板发出摩擦挪动的细微声响。

裴老太太随后也发声,边拿起筷子边示意说:“好了,不等啦,忙一天回来都饿了,有什么事儿饭后说,别这个时候在桌子上杠起来。诚诚,你饿了就吃你的,别管你爸妈。”

裴诚诚立即笑开,迅速拿起碗筷就朝盘子里盯了许久的鸡腿儿下手,然而母亲陈慧秋的一声轻咳让他已经夹到鸡腿儿上的筷子不得不停下来,收回手,重新坐好。

“还差桑桑呢,再等等。”陈慧秋笑着勾了勾头发,将下巴抬起来些表示自己的坚持。

裴诚诚侧头看向奶奶裴老太太,见她的脸色起了变化,浮现愠怒,显然陈慧秋这样直接的对立坚持让其不悦。再看向旁边的父亲裴立业,他沉默着没什么态度和反应,一如平常时的沉静少语。最后,他看向大姐裴男男,裴男男冷淡地迎接了他的打量而无动于衷,似乎此时这一切于她而言毫无波澜,她人在这里,又似不在这里。

最终,裴诚诚只得有些不情愿地抿了下唇角,继续盯着桌上的菜忍耐饿意,后悔于早知如此应该在学校食堂吃饭再回来。

沉默中,身后裴家的门被打开,裴家二女儿裴桑桑边听着音乐边刷着社交平台上的信息进入家门,她将背包挂到架子上,换鞋子时嘴里还习惯性地嚷着一句我回来了,直到换好鞋抬头才发现今天的家里气氛不对劲儿。

裴桑桑取下耳机,迅速在脑子里搜索信息确认自己是不是漏掉了什么大日子,谁的生日?什么纪念日?家庭重大活动?否则怎么会全家破天荒的硬等自己回家吃饭。在确认不是特殊大日子之后,裴桑桑赶紧解释说是因为等公车才回家晚了,自己没干别的去。

对于这样的解释家人们似乎并不在意,都继续保持着诡异的沉默,唯有陈慧秋带着有些不寻常的微笑替她拉开椅子,拍了拍椅垫示意她过去落座。裴桑桑感觉气氛不对,赶紧麻利地打算去洗手,但陈慧秋却打破了自己在家里立下吃饭必须洗手的规矩,让她先不着急洗手,先来坐下。

裴桑桑不解,但还是乖顺地上前就着椅子坐下,并下意识地巡扫一遍桌上各人脸色。

“好了,人都到齐了,那你就宣布一下吧。”陈慧秋面带微笑的看向裴立业。

裴立业坐在旁边一直沉默地靠在椅背上,听到陈慧秋的引导示意后,他接话出声,说:“谁说不都一样,你说吧。”

“你作为家里的男人,还是你来说吧。”陈慧秋分析理由后推辞。

听陈慧秋这样说,裴立业才将后背从靠着的椅背上离开,双手拍到大腿上发出响动,望着满桌子的饭菜咧了咧嘴,又缓了两秒后才像是鼓起勇气,先冲着三个孩子的方向,再冲向裴老太太说:“我和你们的妈妈,也是您的儿媳,决定离婚了。这,是慧秋做的散伙宴,吃了这碗饭,从今往后我和她就是自由独立的个体了。”

裴桑桑听着心头一惊,裴诚诚偷着去夹鸡腿儿的手停在半空,倒是大姐裴男男依旧脸色平常的坐在那儿没什么态度,沉静镇定到像是早有预料。

“什么?”裴老太太拔高了音量反问。

“妈,您不是自当年起就不喜欢我和慧秋结婚,说我们不合适嘛。”裴立业冲着裴老太太说道。

“从前是从前,现在你们俩都结婚快三十几年,孩子这么大,生米煮成锅巴了你说要散伙儿,你以为破锅烂米还能再回笼?”

“妈,比喻也不能这样说,怪难听的。我和慧秋都是人,不是锅也不是米。”裴立业勉强地笑了笑解释。

看自家儿子那儿说不上什么理,裴老太太将转向了陈慧秋,说:“你说散伙就散伙,这么大一家子人你不顾,三个孩子你也不顾吗。这么大个年纪了,可不要任性。”

“三个孩子都大了。男男在所里工作稳定,诚诚大学毕业即将,桑桑也在医院实习。我现在可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不是我任性,是这么些年过来我也终于想明白了。”

“你想明白了什么?”

“想明白了,当初您跟我说的话是对的。”

“什么话?”

“您说老裴家不合适我,我也不合适老裴家。您说的对,是我一早儿就不该来你们老裴家。现在才明白过来,真是有些不听老人言,吃亏三十年的感觉。”说到这儿,陈慧秋转脸看向桌子旁边三个儿女的方向,解释补充说:“当然,妈妈对你们没意见,我还是非常高兴也很骄傲有你们几个孩子的。”

裴家三姐弟都大眼望小眼的没说话,倒不是不想接陈慧秋的话,而是觉得现在不论接什么好像都不合适。特别是裴桑桑都有些没反应过来,暗自想着也就是今天晚回家了点,怎么这父母忽然就要离婚了,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大事儿。

听陈慧秋这样说,裴老太太虽然不喜欢被人忤逆,但还是理性的分析出了现在的局势有些迫切,想着不要把事情闹大,便沉了沉气决定转换策略放软态度。

“好了,慧秋,就算是早些年我不了解你,说过些不恰当的话,这不都过去多少年了,何必这个时候当着孩子们的面旧事重提。你是在气前些天不该说你送洗衣服的事还是嫌鸡蛋蒸羹蒸太老了?我向你道歉,我就是嘴碎而已,没有真的怪你。一家人哪儿还有隔夜仇,这事儿都过去几天了,就算要不开心要和我置气也都够了,就别把散伙分家离婚这种事儿就更别再挂在嘴上,伤一家人和气。”裴老太太一脸不乐意,但又想息事宁人的再次放下态度讲和。

“妈……哦不,阿姨,谢谢您的好意,不过真也不是我在置气,不信您问您自己的儿子。”陈慧笑应了一句。

“唉,慧秋你怎么说话的,就是故意酸我呢,挤兑我是吗?我好声好气的向你道歉服软,你怎么还就蹬鼻子上脸了呢。”

“我还真不是酸或是挤兑。您呢也不用向我服软,强扭的瓜不甜,强服的软太硬,我倒是没关系,我怕您膈着自己难受。”

“陈慧秋,有你这样的媳妇跟婆婆讲话的吗?”裴老太太好不容易压下的火气蹭地上头,当即一拍桌子,吓得旁边正打算偷摸去夹鸡腿腿的裴诚诚筷子一抖,再次收手。

“是不该有,所以您看,我这不叫您阿姨来着吗?不是叫婆婆。”

“立业,你说句话呀,你媳妇儿拉上这一大家子置气呢,你倒还坐得住。”裴老太太转脸看向裴立业埋怨。

“妈,慧秋,你们都少说两句吧,我听着头疼。”裴立业无奈且不耐烦地说了一句话。

“你有什么好头疼的,你媳妇儿当着孩子们的面和我抬杠,我都还没叫头疼呢。”裴老太太看自己的儿子不支持自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陈慧秋见状则不出声,听着母子两人的对话端坐着像是个观众,只需静待下文。

“唉,立业,你倒是说句话呀。”

“立业,你真想离婚?”

“你说话呀。”

裴老太太见不得裴立业一直沉默就用胳膊肘撞了下他,却不知这一撞就像是点着桶火药炮仗,让裴立业蹭地一下子站起来,身后的椅子在地板上拖出一长串刺耳的摩擦声响。

“我饱了,这饭不想吃了,我去看书。”

说完,裴立业转身就离开了餐桌,又因为转身时太过用力,以至于将他面前碗上搁置着的筷子拂落到地上发几出脆响。裴老太太惊讶于裴立业的反应,又在背后叫了几声,裴立业却并没有理会,进了卧室并反手将门关上。

看自己儿子这样异常的反应,再看向陈慧秋那并不置可否的态度,裴老太太再次像是下最后的询问通牒一样进行探问。

“慧秋,有什么事儿是一家人过不去的呢,说出来就能解决,你就非得要闹到这个家妻离子散的才罢休吗?”

“结婚也好,离婚也罢,这都是我和立业两个人的事,不是我一个人能闹出来的。我和立业好聚好散,都是成年人,用的是成熟友好的处理方式和离。因为咱家没别的房子所以都还会住在一起,孩子们还会住在一起,所以用不上妻离子散这么严重的词。”

见陈慧秋答的滴水不露,裴老太太没讨得半点好气,便更是气不打一气来的觉得委屈,自椅子上站了起来,看过一眼陈慧秋后甩手转身离开餐桌回屋。

至此,桌上只余下一母三子,在沉默中裴诚诚的肚子再次咕咕的叫了起来,他也终于受不了一而再,再而三的用餐失败,就开始摆出委屈的嘴脸撒娇望向陈慧秋。

“妈,我还在长身体呢,总这么饿不行的,要不……我先吃点垫巴垫巴再静坐?”

“吃饭吧,菜都快凉了,我把汤拿去再热一下。”陈慧秋拿起桌上的汤起身转去厨房。

“终于可以吃上鸡腿儿了。”

裴诚诚得了允许第一时间就伸手抓向那只鸡腿儿,连筷子都懒得用上。旁边的裴男男见此瞥了一眼没多说什么,拿起碗筷一副平常姿态的开始用餐,裴桑桑则有些看不过眼埋汰了裴诚诚一句。

“你就知道吃,爸妈都要离婚了,你还满眼就只有鸡腿儿,有没有出息?”

“他们离婚我们就不吃饭吗,饿死我也于事无补呀。再说了,你不也在吃吗,有本事你别吃。”裴诚诚咬着鸡腿儿不以为然地回了一句,并顺手将裴桑桑夹起来的另一只鸡翅截了下来,又说:“二姐你冲着骨气别吃鸡腿儿,全给没骨气的我。”

“裴诚诚,你也就只知道欺负我。”裴桑桑不服气地指责。

“你是二姐,你好意思跟我一个弟弟争吗,你得护着我,爱护幼小,知道吗。”裴诚诚吃着鸡翅不以为意地回敬。

“什么幼小,就比我晚出生了那么一分钟,你好意思天天得啵得啵的挂在嘴上吗。我把老二的位置让给你,你要吗,以后我管你叫你二哥。”

“别!我可不要,当老三我挺高兴的,我就天生喜欢人人让着我,疼着我,好的都归我,你白急眼儿。”

“姐,你看他说的什么话。”裴桑桑在口舌上不占上峰,就转而望向大姐裴男男求助。

裴男男一直沉默地吃着饭,对二妹和三弟的争论没有任何的反应,即便是裴桑桑向自己求助了她也显得很淡定。

“你们的时间都没意义的吗,浪费在这些没争论上,不如去把垃圾倒了。”

大姐裴男男不紧不慢的说了一句后继续吃自己的饭,直到旁边放着的手机响起来,她放下碗筷边接起电话边离开餐桌去了房间,从她的言语中听到好像是领导临时安排她要处理一个突发情况。

“唉,大姐最近好像挺神秘的,她忙啥呢,一来电话就躲到角落,生怕让人听见。”裴诚诚边夹菜边压低声音问向裴桑桑。

“我哪里知道?你好奇就自己去问。”

“你们不住同一个屋吗?怎么这么不相互了解呢。二姐,你就不关心一下大姐?”

听到这话,裴桑桑端着碗停下筷子,抬头望向裴诚诚,笑说:“我跟你还同一个胎盘出生,同一屋檐下住了二十几年呢,那你觉得咱俩相互了解吗?”

“不了解吗?”裴诚诚反问。

“是,我很不了解。你在外面吃废料了吗,回家就这么废话连篇?”

被挤兑了的裴诚诚一时闷气,气呼呼地鼓动腮帮子,但在还嘴之前似乎是想到什么就没再搭杠下去,反而顺手夹了块肉放到裴桑桑碗里堆上一脸笑。

“吃饭,吃饭,我不说了,二姐见谅。”裴诚诚谄媚地说到。

与此同时,陈慧秋端着热好的汤返回桌上加入用餐,母子几人继续吃饭。

“妈,单位临时有点状况,我要过一趟,晚上给我留个门。”裴男男从房间内出来时已经拿上了自己的包,边去拿着架子上的外套,边冲餐桌边的人开口嘱咐。

“这么晚还要去单位,不能明天吗?你这饭都没吃完呢,你一个坐文职的怎么这几个月老是大晚上加班,所里没别人吗。”陈慧秋有些担忧的询问。

“我先走了。”裴男男没解释,只换上鞋子匆匆出门离开。

晚上用完餐后裴诚诚将碗筷一丢就回了自己房间,裴桑桑则帮着陈慧秋收拾,给裴男男用便当盒另外装好一份饭菜贴上标签放好,将没有吃完的菜密封好放进冰箱,再洗碗收拾垃圾。一切像是每个平常的晚上一样,但裴桑桑又觉得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妈,你真要和爸离婚?”收着垃圾时裴桑桑问旁边的陈慧秋。

“怎么你和你奶奶一样,也要这么问。你爸和我不都是已经宣布了吗。”陈慧秋边整理着冰箱里的物品摆放,边随口回应。

“可为什么呢?你们都一起这么多年,怎么忽然就要离婚了呢。我知道奶奶有时候说话不中听,可她也不是真想你们离婚的。”裴桑桑反问。

“压死骆驼的从来不是一根稻草,淹掉海岛的也从来不是某一滴海水,你现在还小,不懂,也希望你永远都不要懂。”陈慧秋关上冰箱的门笑着回答。

裴桑桑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陈慧秋伸手拿起台案上的抹布清洗,伴着哗哗的水声做起自己的事情,察觉出裴陈慧秋不想多聊,裴桑桑本性里的那种特质就将自己还想说的话再重新压回了喉咙里。裴桑桑从小就不善于与人争论讲道理,更不会执着勉强任何人与事,她有着敏感的共情性,总能迅速从微细处察觉到别人的情绪变化,然后做出相应的顺从就对而使对方舒服,这使她算是这个家里最为温和乖顺,容易亲近的人。

“那我去丢掉垃圾。”裴桑桑提着垃圾离开了厨房。

看到裴桑桑提着垃圾出门,裴诚诚从卧室探出头来,眼珠一转立即跟上。

下楼丢完垃圾后裴桑桑一个人坐在楼下的椅子上看着月亮走神,思考家里发生的事情。在裴桑桑的心目中,裴老太太是个很厉害的人物,经历过特殊的时代变迁,年轻时成为单亲妈妈单独抚养裴立业,后来他边当着女工边依靠进修学习做上份体面工作,一路走过风风雨雨后在这个城市落脚扎根,为裴家付出一切。

老太太有着比同时代女性更强的自主与坚韧,但是裴桑桑也不得不承认,裴老太太身上同样有着那个时代的许多残留思想。她对家庭观念有着自己的一套规则标准,言行举止透着一家之长的权威不容挑战。这么多年来,裴桑桑有时候也会觉得老太太对自己母亲过于嘴碎挑剔,但是又总想着人们都说的那名名言“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无完人,大家都是一家人,即便有些小矛盾也总归不会太坏。可没想到,真有一天会听到父母提出离婚。

对于父母提出离婚,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要以何种态度面对,能做些什么,只觉得超出自己的认知范围,暂时不喜不悲,不怒不忧,只是茫然。

正想着心事时,裴诚诚忽然凑上来拍了裴桑桑的肩,吓得她险些叫出来。

“二姐,跟你商量个事儿,帮个忙。”裴诚诚笑眯眯地凑着脸。

“看你这样子就准不是什么好事,不帮。”

裴桑桑说着起身欲走,裴诚诚则眼急手快的一把抱住了裴桑桑的手臂将她拉住,然后就开始撒娇摇晃起来。

“二姐,我的好二姐,我知道刚才不该抢你的鸡腿儿,下次再也不敢了,明天的鸡腿儿全给你。你就行行好,帮我这一次,就这最后一次。”

“每次你都说最后一次,可每次都有下一次。”

“二姐,别这样说。要不这样,我替你洗碗一星期。”裴诚诚笑眯眯地摆出条件。

“这样嘛……那你说说吧。”裴桑桑重新坐了下来。

“我明晚有些事,要回来比较晚,到时候你帮我打一下掩护。”

“我怎么掩护,你以为还是小时候,我剃头换衣服就能扮成你吗。”

从小裴桑桑就被双胞弟弟裴诚诚压制着,给他拎包,给他拿早餐,弄脏了校服就让裴桑桑脱下来换,甚至一度还要裴桑桑和自己留一样的发型,以便于在自己闯了祸被留堂时由她代替顶罪。直到后来裴诚诚长高了再也穿不了她的校服,再不能假扮他,她才从这种被坑和被利用的境遇里解脱出来。

“当然不是,没这么大难度,就是你明天跟着我一起去就好了,到时候你就说和我一起参加读书会的活动,家里肯定信。”

“读书会?说你去参加读书会?”裴桑桑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般看向裴诚诚,之后笑说:“这样的谎,就算我愿意帮你扯,但谁信。”

“所以,你就说是你要去参加读书会要晚回来,让我跟着一起去更安全,完美解决所有问题。我真是太聪明了。”

“唉,你倒是好心机,所以这事儿明明是你要晚回家,你还全都赖上我了,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还像是个无偿付出的好弟弟。”

“谁说不是呢,我就是贴心暖男,当然先暖一暖我二姐您。”裴诚诚笑嘻嘻地抬起下巴。

“你还真是脸皮够厚。”

“二姐,咱两互利互惠,有事儿我肯定帮你。比如,我会隐瞒你月末出去两天不是参加医院团建,而是去别的城市看画展。”

听裴诚诚这么说裴桑桑就有些心虚了,最终只得点头。她喜欢画画,从小就是,但在家人眼里画画是件能当作爱好但不能称之为生活的小兴趣,所以在选择专业时,绘画艺术这几个字提出来时几乎被当作玩笑,然后全家人替她量身选择了学医护。

用裴老太太的话来讲,家里三个孩子,一个在公安系统,一个在医疗系统,一个在教育系统,即实用又安稳。大姐裴男男在派出所当户籍管理的文职,裴桑桑在人民医院当护士,除了裴诚诚当初在大一时私自退学复读打破了原本计划外,其他都按部就班,顺风顺水,亲戚朋友听了都要说句她有福气。

裴桑桑已经多年不再画画,但依旧喜欢线条与色彩的艺术,这项在家人看来并不务实甚至是浪费时间与精力的活动,她偷偷喜欢。独自去旅行外出,不辞辛苦去一趟外地只为看些画,她几乎不用开口就知道家人会反对,是无畏的浪费,所性寻个借口偷去更简单。

第二天,裴桑桑早起时看到旁边床上的被子都是整齐摆放着的,就以为裴男男昨晚是没有回来。可是再看旁边换下的衣服,就知道她是昨晚是有回来过,就是早上一早又出了门,她最近是真的非常忙碌,比刚开始参加工作时都忙得多。

裴桑桑洗漱完毕后到客厅,看到妈妈陈慧秋已经准备好早餐放在桌上,小米粥和包子,外加熘好的青菜和一碟菜干。陈慧秋正如平常一样擦拭着客厅摆放物件的柜子,这是她每天例行的工作,也正因为如此才有了这个一尘不染的家,上下井然有序。

裴桑桑向杨慧秋问了早安后在桌边坐下,正在这时候裴立业也换完了衣服提着公文包出来,拉开椅子就要在餐桌边坐下,却被杨慧秋用手中弹灰的鸡毛弹子拦了下来。

“诶……你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吃早饭呀。”裴立业一脸不解诧异的回答。

“谁说有你的早饭了?”

“这不摆着的吗?”

“这些是给孩子们的,可没你的,咱俩从今天开始就不是夫妻了,我可就没义务再做你那份儿早饭。”

闻言,吃着包子的裴桑桑嘴巴一停,瞥向了面前对质的父母,然后又为了不多事继续低头吃饭。

“那这大清早的你要我怎么办,总不能这个点儿了让我自己去做吧。”裴立业说。

“那是你的事儿,我可管不着。”陈慧秋绕动手里的鸡毛弹子不以为意地骄傲歪头。

“我赶着时间去上班呢,吃点早餐又能怎么样,你做都做了,又不差多我这一口两口的。”裴立业无奈辩解。

而陈慧秋则拿着鸡毛弹子双手环脸胸的侧过头,没松口的意思,说:“说破天,总之没为你做,就没有白吃的道理。”

“好好好,没我的,我不吃了,不吃了还不行吗。”裴立业摇着头,一边摆手一边起身离开餐桌去了厨房。

“这冰箱里怎么也没点面包饼干什么的?”裴立业在厨房里喊问。

“那我哪儿知道。”陈慧秋笑着歪头应了一声,继续打扫起架子。

说话间,裴诚诚进入客厅,边打着哈欠走到桌边坐下边拿起碗喝粥,看桌上只有他和裴桑桑两人,就扭头冲在厨房冰箱翻找食物的裴立业喊话。

“爸,怎么不来吃早饭,找啥呢。”

裴桑桑闻声一惊,心想着这小子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赶紧在桌下轻踢他脚背,冲他打眼色发出点声音示意他别说了。

“二姐,你踢我干嘛,吃饭你歪什么嘴,牙疼?”裴诚诚丝毫没领会到裴桑桑的示意,反而傻乎乎问了一嘴。

裴桑桑是一阵内伤,再懒得掺和,低头吃自己的饭。正好此时裴立业在冰箱寻找无果,拿着半根儿黄瓜从厨房出来,边咬着黄瓜边生着闷气去拿包换鞋。

裴诚诚正吃着包子,看裴立业在吃黄瓜,就又扯着嗓子又不知天高地厚的问了一句。

“爸,你怎么大清早的不好好吃饭,吃起了黄瓜,减肥吗?”

裴桑桑听着一拍额头,只觉得上帝在制造她这个弟弟的时候大约将所有的精力放在弄他的皮相上了,长得是三庭五眼,生得是八尺轩昂,可这脑子就压根儿没走心没开窍,左边是水,右边是面粉,你让他动一动就全是浆糊,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爸我呀,不!想!吃!”被这样一追问裴立业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虽然像是回复裴诚诚的话,但眼神儿却看着客厅里的陈慧秋,提起包离开家门。

“诶?爸这是怎么了?”裴诚诚还是没理解到重点,一脸迷惑地问向裴桑桑,又看向陈慧秋。

裴桑桑本想解释,但觉得孺子不可教也,话到嘴边又懒得搭理地拿起自己已经吃完的碗去厨房放进池子。从厨房出来后裴桑桑取包换鞋出门准备去上班,只是在临走时乘着陈慧秋转身不注意的空隙,迅速抓了桌上的两个包子放进饭盒塞进包中。

“姐……”裴诚诚又是一脸不解,眼看又要大嘴巴的嚷嚷出来,裴桑桑赶紧伸手捂了他的嘴示意禁声。

“你快闭嘴吧。”

“你干嘛偷家里的早餐?”裴诚诚压低声音询问。

裴桑桑也没回答这个问题,冲着阳台上收拾衣服的陈慧秋说了道别的话后离开家。

出了家门后裴桑桑就立即给裴立业打电话让他在楼下等一等,然后在小区门口追上了他,将手里的饭盒交给了他。

“是你妈意识到自己的过分,让你送来的?”裴立业抬起头,有些傲气的询问。

“不是,是我乘她不留意给你装的,还是热的呢,你赶紧吃吧。”

“那我不要,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她不要我吃他做的早餐,我才不要偷着吃,多没品格,没身份面子。”

“爸,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傲娇个什么劲儿,早饭不吃饿的不还是你自己个儿。”

“又饿不死,我不吃。”裴立业扭头,抬手挡开了裴桑桑手上的饭盒就要去开车门。

“爸,你真不吃?这可是你最爱的灌汤肉馅包,你闻闻这香气,这还热乎乎的呢。”裴桑桑打开盒子,将饭盒放到爸爸的鼻子下面转了两圈。

“不吃。”裴立业扭着头倔强回答。

“唉呀爸,你就赶紧吃吧,我还赶着时间去医院上班呢,今天有晨会,再耽误得迟到了,这可是关乎转正考核的指标。”

闻到食物的香气,饥肠辘辘的裴立业本就动摇了,只是面上还是没放下架子,在裴桑桑的再三劝说下才最终接下饭盒,说:“好啦好啦,看在你关心爸爸的份儿上我就收下。可这不是因为我饿了就屈服了,而是为了不浪费你的时间耽误上班。”

“是是是,都是因为我,您快吃吧,我走啦。”

裴桑桑将饭盒塞进裴立业的手里,转身赶紧朝公交站台小跑过去。

虽然尽量快,但裴桑桑到医院时有些迟到了,换好衣服一路小跑赶到部门晨会的会议室,心虚地挤到后排坐下后边冲着旁边的同学冯珍询问有没有替自己签到,得到确认答案后表示感谢。

“你平时都是早到的,怎么今天迟到了?”

“唉,一言难尽。”

裴桑桑倒也没有隐瞒,将父母离婚的事情说了出来,本以为冯珍会说点安慰或是有实际用处的话,没想到冯珍推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说了一句惊人的话。

“我倒是羡慕你。”

“羡慕我父母离婚?”

“对,我巴不得父母能早点离婚,别三天两头的吵吵个不停,见着就烦。”

冯珍的父母感情不太好是早先就听说过的,但冯珍说出这样的话不论是顺着她的话说下去还是反对都不太合适,于是裴桑桑就换了话题说起今天负责的岗位,拉过轮职表来看,今天轮到她在换药室,冯珍在输液区,都是要面对各种刁难摘指的地方。

“实习生嘛,习惯就好。好歹换药室不会有人闹事,比分诊台要安全舒心。”裴桑桑合上本子笑着自我安慰。她已经连着几天坐分诊台,知道来看病见诊的都是大爷,一天天的全是催催催,吵吵吵,谁都说自己着急赶时间,要插队。你跟人讲道理,人跟你讲有急事。你跟人讲要公平排队,人就讲你态度不好,所以她现在觉得只要不在分诊台一切都好说。

然而,裴桑桑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今天的运气如此玄妙,嘴如同开过光,在换药室值班也能遇到意外事件。一个病人跑进来找院里颇有名望的外科医生,他在家乡被确诊出重病后闻名来泾城找这位医生,但挂了好久号就是挂不上,便归咎是医院每天排号太少,也是医生太懒惰。发现自己找错科室后那人不仅没走,还将错就错地堵在换药室里要挟,非要那个眼下在外地出差的医生过来给自己一个说法,怎么劝都不听,还说是众人在撒谎骗他,一切就陷入僵局。

安保不敢上前,众人不敢多说,警察还在赶来的路上,裴桑桑一脸无奈地被扣下换药室面对手执一把剪刀的人,只想感叹事世多荒唐。早知道,还不如分诊台呢!

“你是不是找我?”忽然门外传来个声音,门被推开一点缝隙,一个穿白大褂,戴手术帽与口罩的人举着戴有无菌手套的双手在门口出现。

“你是那个医生?”病人狐疑地追问。

“你不是要找我吗,你怎么连我都不认识?你过来看我的证件,在衣服上挂着呢。唉,你怎么不动呢?快点呀,我还有半台手术没做呢,你有事赶紧过来和我说,到底什么情况,你要是不过来看我就走了……”

病人握着剪刀迟疑不定,那人则不断重复催促让他过去看自己的证件,就在病人犹豫时那人忽然扑上来将他按到墙上,压下手里的剪刀冲裴桑桑提醒快躲开。随后,门外早有准备的安保人员一起出动,进屋齐手将那个病人控制,这场闹剧才终于解除。

一切尘埃落定,那人舒出一口气站直身子,脱下口罩,抬头时露出张清俊好看的侧脸一闪而过,人便转身回到楼道内去。

裴桑桑好奇地探头望出去,见到那人在楼道取下帽子,脱下身上的白大褂双手还给一位老医生,面对身边候诊老人竖起拇指的夸奖则有些害羞地摇头,挠顺头发的样子有点可爱,裴桑桑又忍不住多细看了一眼。

晨光正自楼道尽头的窗户内折射进来落在地板上,人就站在一半阳光落着的位置,黑发白衫,青春洋溢。那人长了一张看起来清俊的脸,唇峰微微上翘的薄唇,高挺的鼻子,但一双眼睛改写冷清气质。桃花眼尾上翘总似带笑,长睫星眸,用句文艺点的话来讲就是他眼里有光,像是朝阳的那种温暖光润,明亮,清澈,但不炙热,是新鲜的朝气。

刹那间,裴桑桑想到了句文绉绉的词,惊鸿一瞥。

同事唤了一声,裴桑桑就收回目光返回准备继续接治病人,只当这是一个挺离奇荒唐的插曲,至于惊鸿一瞥的人也大约再不会见到。

不过,也仅是再一抬头的功夫,裴桑桑就再遇到这位“惊鸿一瞥”,场面却再不美好,不过荒唐倒是依旧。他身边左右各握着一个女孩的手臂,一个长发姑娘白衣白裙仙气飘飘,一个短发酷女孩儿蓝色美瞳烈焰乌唇,两人拉扯得难舍得分,脖子与臂上分布指甲印与血痕,都嚷嚷着“哥哥喜欢的是我”,中间夹杂着的就是那位“惊鸿一瞥”。

才按下酷女孩儿的脾气,白裙子就委屈得直哭,安抚完白裙子,酷女孩儿就开始要再战一场。闹来闹去,最后在“惊鸿一瞥”要打电话时被撞得一个踉跄,手机掉在地上又正好被一脚踩中,瞬时屏幕破碎黑掉。

等两个女主角差不多撕累了,裴桑桑终于能开工干活为三人处理伤口,熟练操作没有半点感情。

“让你见笑了。你好,我是蒋西。”

“没事,蒋东也没关系。”

“蒋东是我堂兄,你认识?”

裴桑桑无语抬头,近距离看了一眼这个好看的皮囊,心想着童话真是最大的谎言,上帝在制造他的时候大约也是在闹着玩儿,没怎么走心吧。

“还有什么需要处理的吗?”结束后,裴桑桑以职业操守发出例行询问。

“我手机坏了,能向你借钱吗?我能押工作证件给你。”

蒋西掏出工作证件放到桌面,又瞥过外面还在互瞪对方的女孩儿们,再说:“既然借医药费是借,顺便再多借些打车费,我得送两个女孩儿回家。如果介意……也请忍着介意行行好吧,否则我们都回不了家。”

社交达人,心理素质超群,口才卓越,一时间裴桑桑竟不知道要如何形容眼前这们神奇宝贝,最后选择拿起旁边的电话。

“这位先生,您的老家应该盛产海鲜吧。”裴桑桑边拨打号码边笑问。

“出生时老家的确是在沿海,上幼儿园时才移居到这里,你怎么看出来的?”

“真是海的儿子,海的主人。放心,今天你们一定能回家,且绝对安全。”裴桑桑答非所问的笑着歪头,随后在接通的电话里与片区派出所民警接上话。

十五分钟后,蒋西与两位女孩不管是哪片海哪片天空的生物,在人民医院这片地界里那就都得归民警管,按照打架与不支付诊疗费用的事被请走。

送走这堆人后裴桑拍拍手返回位置坐下,等待下一个病人进来换药,却发现那张工作证件落在她的桌上没拿走。

她拿起来翻看一眼,好看的一寸照片配着工作信息:蒋西,高级执业教师。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边的CBD高楼内红杉会计事务所里,裴男男一手抱着刚从前台取到的快递袋和一些文件,一手端着咖啡快步穿行在大楼内,经过一间办公室时被里面坐着的精致丽人叫住,用中英夹杂的语言询问她的上司今冯德勤今天有没有时间在六点半参加连线会议,自己香港那边的案子需要沟通一些工程造价的事情,希望她能参加把关。

裴男男知道自己的上司不喜欢这位丽人同事,更不会与她共同参加一个案子,但嘴上还是表示会回去后看一下当天的行程,如果能空出时间就回复她。精致丽人听到这样的回答笑了笑没多说什么,裴男男就为了不耽搁会议而赶紧加快步伐向前赶去小会议室。

放下咖啡,今次铺好需要看的文件,备好投屏,拿出电脑做好会议纪要的开头。裴男男刚刚准备好一切,上司冯德勤就与几位客人走了进来,几人正用粤语交流着关于新接洽的项目。

冯德勤是个听起来颇有些男性的名字,但实际上她是个女性,年过四十有余,清瘦精致,喜欢配戴珍珠类首饰,今天一身青兰色套裙,配着白色的珍珠耳钉与一圈珍珠项链,即干练又优雅。

见人来,裴男男赶紧走过去侧手示意请来人们依次落座。

这次的甲方是一家叫汇诚的外资企业,正准备收购一家叫贺百喜的广东老牌香皂公司,因为贺百喜一直以来坚持不上市且不引入外资,基本算是个家族性企业,所以汇诚方面希望红杉能够对贺百喜这家公司进行审计,弄清楚它的实际情况。

因为是初次对接,基本只是确认甲方需求重点所以会议开得不太久,非常顺利且愉快,冯德勤的专业让汇诚方面很满意,约定一周内拿出一份审计初步的方案,本周内完成双方的合约签订。

会议结束后送走客户,冯德勤的脸色就差了下来,裴男男凭着自己在这里已经有过一月的工作经验知道糟糕,又有事情失误了,虽然她现在实在想不出是哪儿错了。

三个月前,裴男男拿到会计从业资格证后就从派出所离职,投入找工作大军。初时找一份出纳工作,半个月后不欢而散,后找了份实习会计因为受不了办公室氛围而离开,之后陆陆续续面试了十几分有余,奈何她半路出家换行业实在是没有太多竞争力,又加上年纪已近三十却未婚未育的因素,每次面试官一听情况就笑得尴尬,一套“虽然但是”的组合话述下来。她那时候清晰直观地知道自己实在没有竞争力,相比她这样条件的员工,公司们更喜欢初出茅庐的大学生,便宜好用又省事,重点是年轻,能随便指教。

最后裴男男考虑到迂回一些换个思路,投到会计事务所里先从秘书做起,逐渐再接触专业方面的工作。起初她也被拒绝过,都是因为他年纪太大还没有从业经验,直到红杉这里面试时她才过关,被安排到冯德勤这里做秘书。

开始的时候她是什么都做不好,一直在体制内做事根本不知道秘书怎么当,小到开门倒咖啡,大到开会发文件,事事出错,哪哪儿都一头雾水,长这么大她从来没这么事无巨细的伺候过人。但好在她愿意记,哪里错了就记下来,下次一定不再犯,一个月下来她逐渐有些信心了,只要错犯的越来越少,工作就能越来越好。

今天这场会,文件、电子设备、会议纪要、以及精致到细节的礼仪接待工作等等她全都安排到了,没有再犯过任何一个从前犯过的错误。她自认为面面俱到,谈的也顺利,怎么还让冯德勤脸上不悦。她不解。

“冯老师,是我又哪里有遗漏吗?”在冯德勤返回会议室取手机时,裴男男礼貌小心地询问。

“知道我为什么没要那些年轻小姑娘,选择试一下你吗?”冯德勤一边迅速地打字回复信息,一边头也不抬地问旁边站着的裴男男。

裴男男答不上来话,冯德勤也没等,接着说:“是因为我看中你年纪大,想着会比年轻的更懂事细心,但是显然我太理想化。一个人的年纪并不能与阅历划上等号,是我犯了认知错误,这也是我的问题。”

听到这话,裴男男知道冯德勤很生气,迅速地分析思考自己哪里有失误,依旧无果。

冯德勤回完消息后抬头看向裴男男,脸上的神色说不上铁青,但是因为裴男男没能主动发现失误而更加生气,有着非常明显的不满意与嫌弃,最终指向桌上的咖啡,说:“这是什么?是给我喝的吗?”

终于,裴男男知道是问题出在咖啡上,但她又不明白是怎么了,自己明明就是按冯德勤的喜好买美式三分糖,下单时特意有备注过。

冯德勤不再说话,抽过桌上的文件转身离开,但是却没想到她的动作太大划过桌面,就将那杯咖啡连带着挥砸出去,直接落到裴男男的身上。瞬间,裴男男满身咖啡,连脸上也溅了许多,吓得她暗自抽了一口气之余眯动眼睛。

冯德勤虽然暴躁但绝不是个会将咖啡朝人身上泼的人,她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不由一愣。可事情已经发生,闻声侧头的同事们都打量向会议室,弄得场面非常尴尬。

“对不起,我下次注意。”裴男男沉了沉气,先行认错。

“冯老师,总经理到了,在等您。”随着两声玻璃轻扣的声响,前台过来提醒冯德勤。

冯德勤握着手机没有再过多停留,带上文件从旁边出门离开,跟着前台前往总经理办公室,只留下裴男男自己干站着。

冯德勤一走,就有人事部门的同事进来帮忙拿了纸巾递给裴男男,安慰她不要生气难过,小声说着冯德勤就是这样的人,对客户千言百顺的,对自己人就像是欠了几百万的一副臭脸,所有她的秘书和助理除了早年一个叫安蒂的之外,从来就没人干满三个月的。

“你本来就只是个秘书岗位,做好外辅工作就行,这些事情是她助理该干的。两个人的事会落在你一个人身上,她还嫌东嫌西,泼人咖啡真是过分了。”

“助理应该快回来了吧,我听她说是请假一周,应该明天就能来上班了。”裴男男一边用纸巾擦着脸颊一边说着,顺势用手指沾了一点溅到的咖啡试了下,原来是全糖的,她拿起杯子来看上面的标签写的又是三分,那应该就是做咖啡的人员弄错了。

“呃……我来正是要和你说这个事儿,那个助理今天联系我办离职了。她其实不是病假,就是请假出去面试,前天已经找到下家,今天就来摊牌离职了。”

“什么?”裴男男有些诧异,这位助理比自己早来几天,原本还想着她回来上班自己能轻松点,这下没了指望。

“你老板脾气那么大,几个人能受得了呀。现在的小姑娘条件都不差,家里也不差钱,上班就是图个事儿干,天天被骂被训能留住人才怪。”同事小声嘀咕着,然后又话峰一转说:“助理我们招着,会尽快找到人来接手,在此之前就辛苦你再多兼一阵儿。今天的事情你千万不要朝心里去,打工嘛都这样,咱们谁不被领导骂。”

人事同事帮裴男男收拾桌子的同时一刻不落的铺垫好工作部署,其实就是想让裴男男再继续撑着冯德勤身边的岗位,以免她也撂挑子不干,那么压力就全归到人事招聘上面。裴男男嘴上说着好,心里想着这办公楼里的感情与语言实在比在机关单位里有玄机多了,一个巴掌一个枣,一句话里几层意思,全都是心眼与聪明。

收拾完办公室以免耽误其他人使用后,裴男男又去将冯德勤的快递文件送到办公桌上,接了两通沟通行程的电话做好记录,然后才有时间去洗手间收拾自己。衣服上的咖啡实在难以除干净,好在有同事借了她一套裙子换上,虽然有些不合身但将衬衫塞进去后勉强能用,再穿上外套后就能遮藏起污迹,至少撑到下班。

刚收拾好一切出来后正好遇到冯德勤从总经理办公室里出来,两人迎走近有几分尴尬。就在这时候有个男声从旁边说咖啡到了,裴男男扭头看过去,见到一个男士将只咖啡袋子递给她。那人眉目俊朗,头发打理得干净利落,一身西装很妥贴得体,在公司从未见过。

“三分糖美式。”男士补充说话,意在提醒裴男男接手。

裴男男其实还没顾得上点咖啡,她匆匆出来就是想到这件事,想去再买一杯回来,以免冯德勤见完总经理后又挑刺自己,但没料到两人的会谈这么快结束。

这份咖啡来的微妙,可能是勾起冯德勤的心虚愧疚吧,就主动接过咖啡,并放缓了一些语气对裴男男,说:“谢谢。”

随后,冯德勤提着咖啡袋子侧身从旁边经过,返回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

“你是……”在冯德勤走后,裴男男看看旁边这位陌生男士,低头下视看向他的工作证件,见到职位写的是行政部门专员,叫江东。

“你好,我是今天刚入职的新人。”男士伸出手向裴男男介绍。

“你好,我是裴男。谢谢你,咖啡的钱我转给你。”

“没关系,公司行政开支里里有这项预算。”

“冯老师有交待,她的日常咖啡和餐饮她个人私账,不算公司开支。”裴男男坚持,随后取出微信打开打算扫码转款。

蒋东笑了笑,对裴男男的坚持没再多说,不过打开微信后不是收款而是点了添加好友的二维码,江上裴男男的微信。

“初来乍到,以后有事还请多多帮忙指教。”江东微笑说到。

裴男男刚想说自己目前都不顾上自身,帮人更是不敢贸然应口,她的手机就响了。翻转屏幕看到来电显示是宋璋亭的名字,裴男男到嘴边的话就停下,冲对面的人礼貌地微笑颔首算是招呼后就边接着电话边离开。

宋璋亭是裴男男青梅竹马的男友,至少名义上是的。宋家与裴家住在同一栋楼,宋璋亭的母亲与裴男男的母亲陈慧秋是一起参加过工作的同事,又是几十年的老友,用当下的话来讲就是至交闺蜜。

宋璋亭比裴男男大一岁,现在大学教书,为人温和私文,虽然平时言语不多,但只要说话都在情在理。从几年前家里就一直撮合两人恋爱,起初两人说不合适,毕竟不论是兴趣爱好还是个性方面都不互补,并且也着实没有感情意向。但是两家都催,如果他们不合适就要再找别人相亲,两人都被推陷进相亲大军,一来二去的相过各种奇怪的人后就商议了一下,顺着两家人的意思说交往试试,实则上互不打扰图个清静。

宋璋亭专心自己的论文,裴男男则私底下备考拿证筹备从体制里面找工作,两人声称在交往,平时私下鲜少往来,这时候宋璋亭忽然联系自己,裴男男就想到应该是有事。

果然,宋璋亭联系裴男男是希望她帮忙陪自己去个饭局。起因是宋母的老家朋友过来旅游,他们家要做东招待,宋母因为跟那些朋友说起宋璋亭和裴男男在交往的事,对裴男男赞不绝口,所以那些朋友就坚持要见一见她。宋璋亭在此之前已经找了各种理由阻拦拒绝,可都没有用,没办法之下他不得不联系裴男男。

“没事,你告诉我时间和地址,我按时过去。”裴男男满口应下。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陈慧秋在街道办里结束了大半天的日常工作。

因为入秋后街道上的落叶开始增多,她给负责这一片的环卫工作们做了沟通,登记需要添补的工具和物品报上去。又仔细看过一遍这条街道上的高龄老人资料,按照规定这些老人每个月需要去走访探望一次,过节的时候还有些礼物,特别有两户独居的她每周要过去看一趟以防万一。

有两户人家经常吵架,以前时常会闹到街道办来调解,这个月再没有了响动,她就拿起电话打了个回访询问,得知其中一户人家是全家旅游去了才放心,划过事项后再看下一项。看到有人举报用消防通道,已经上门指示需要解决,就问负责的同事处理好了没。

同事笑呵呵地边吃着零食边说好了,又话峰一转说陈慧秋这个街道副主任真是眼里容不得点半沙,每天盯在后面一件件数落,东家长西家短的各种事情全都能兼顾,这条街上多落了片叶子她都要过问一下看看有没有问题,今年的先进街道肯定又要花落他们。

“眼看着咱们主任要退休,下届换任的时候要是搞投票,我肯定投咱们陈副主任。”一位同事说到。

“你这话说的,还投啥票,这不是大家心知肚明,铁板钉钉的事吗?咱们这个街道办,除了陈副主任谁还能把事情办得这么妥贴明白。”另一位同事边泡着茶边接口。

“你们说什么呢,别把我架到火上烤了,八字没一撇的事呢。”陈慧秋摆着手否认,然后交待安排各自的事情,众人就笑呵呵地各自去工作。

最近,小办公室内你一言我一语的都是在说换新主任的事,陈慧秋是被提及最多的人选,陈慧秋自己也觉得她算得上实至名归。这条街上大大小小的事她没有一件不尽力尽力,街上的邻里也都相处融洽,老主任因为年纪高了还身体不好能处理的事情实在有限,大多数时候就是由她这个副主任张罗安排各种工作,现在只等着老主任退休后她正式接受通知副转正即可。

不过陈慧秋也很明白树大招风,不能得意忘形的道理,所以她向来谨慎保守,尽管心里已经十八九稳的暗自期待,嘴上还是都要谦虚地说着没有的事,不知道。

当天晚上下班时,裴桑桑边换着便装边听到领导的转告,说她报案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药费已经收到,并且事情也已经弄清楚。那两位女孩是高中生,都是逃课去追星参加见爱豆面会,结果因为点意见不和就吵着动起手来。蒋西是其中一名学生的老师,正好遇到这件事就拉了个架,但没想到闹来医院后让朱洁误会了,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听到这反馈裴桑桑意识到自己是一时冲动冤枉了好人,不由有点自责。不过,还来不及裴桑桑过多自责反思,从大楼走出来看到在医院小花园转悠的裴诚诚,她就顿时什么都抛到脑后。裴诚诚正冲着医院里的流浪猫在那里比划,猫蹲坐在花坛上看着他一动不动,就像看个傻子,路过的人也都忍不住笑。

“那是……你弟弟?”一起下班的冯珍看了一眼花园里的人,冲旁边的裴桑桑询问。

“家丑不可外扬,小点声,我要脸。”裴桑桑低下头,快步走近裴诚诚将他扯走。

裴诚诚一心绸缪的大事就是去看凌晨首映场的电影,结束的时候预计到凌晨两点左右,裴桑桑向家里打电话说要和裴诚诚晚点回家,陈慧秋例行的嘱咐了几句就没多追问什么。裴诚诚在公交车上双手环胸的别过头,嘴埋在报怨陈慧秋真偏心,裴桑桑晚上出去她就不问干什么,那么放心,自己要是晚点回家就跟捅破了天要去闹海一样。

“我都二十三了,又不是小孩子,还搞得跟随时随地要个监护人同行一样。”

“那能怪谁,还不怪你自己老是不靠谱,想一出是一出,才让家里不放心你。”裴桑桑划着手机悠悠回答。

诚诚不服气但也没办法,别过头去不再说话。

然而,千算万算没算到,到电影院后裴桑桑才知道她这个好弟弟居然只准备了两张票。裴桑桑吃惊地看向裴诚诚,裴诚诚则堆上笑脸说票很难买,他尽全力才抢到了两张,是自己和女友安琪的,请裴桑桑去外面喝东西等一等。

安琪有着一副时下最流行的韩式长相,大眼睛,高鼻梁,尖俏的下巴,一头黄发,虽然只是个大学生,但配上一幅浓厚的妆容,使她身上有着一股子不符合年纪的妩媚。其实裴桑桑不太喜欢安琪,但奈何裴诚诚喜欢她也就不多说什么,只礼貌地点头算是招呼。

“姐,你就在外面等一等吧,很快的。”

裴诚诚拉着安琪进了影厅,只留下裴桑桑一个人风中凌乱,不明白自己怎么摊上个这么不靠谱的弟弟。

刚过凌晨商场附近的店铺全都熄灯收档,无处可去的裴桑桑只得找了个台阶坐下来待着,因为无聊就随手抽出带着的书来看,却不料包翻倒下去,里面的东西洒了一地。

“真是流年不利。”裴桑桑咬牙握拳暗自感叹,不得下去一点点收拾东西。

在捡到那本蒋西的执业资格证时,裴桑桑才想起今天居然顺手放到自己包里了,这么一来,那如果他回医院去找的话就要扑个空。再一想,裴桑桑又安慰自己,可能人家蒋西也没那么急,明天自己放到医院失物招领那就就行,没关系。

但,墨菲定律就是这样,越是觉得不会,就越会让这件事情朝着万一的方向发展。与此同时另一边,蒋西就在医院的换药室里找证件。

蒋西今天先是进派出所解释了一通事情,然后依把两位女生送回家,再向两人的家长解释情况,忙和一整天后才顾得上自己的事返回医院找证件。经过确认寻找无果后他拿到裴桑桑的电话打过去,询问那本执业资格证是不是在她那儿。

裴桑桑承认证件就在自己手上,犹豫了一下后报出自己的地址,蒋西有点意外一个人凌晨不睡觉待在商场外面坐着,但因为证件在第二天有用就没过多的询问什么,约定半小时后见面。

当蒋西来到商场外找人时,远远就看到空无一人的台阶上有个人靠着路灯而坐,膝盖上捧着书,手撑着脑袋,看起来颇有种借光夜读的架势,但走近后才发现其实就在睡觉。

一时间蒋西颇有点无言以对,不知道是应该叫醒她还是不应该叫,左右环顾一圈后再看向睡得正香的人想了想,最后就在旁边坐下等待,毕竟扰人清梦是有些不太好。

坐在灯下无聊,蒋西就侧头打量这个白日里颇为泼辣狠心的小护士,看到她膝盖上的书在滑落,伸手接住后小心地抽出翻过封面来看,见是一本《战争与和平》。

闲来无事,蒋西替裴桑桑折了一页痕迹,然后自己就从头看起故事。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等蒋西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时,一侧头侧看,果然就看到旁边有双眼睛怒目而视。

“你睡着了,我没好叫你。”蒋西合上书递还,又探询式说:“怎么这么大晚上的不回家,在这种地方睡觉?难道是叛逆期离家出走?你……应该成年了吧。”

裴桑桑原本正生气于冷不丁的身边冒出个人坐着看自己的书,再被这样一说更是一股气血冲上脑门儿,气得太阳穴突突,只觉得这人说话太阴阳怪气了些。再一想,这人肯定就是因为自己送他进派出所,这会儿故意挤兑自己。

“你才未成年叛逆期。”裴桑桑没好气儿地回了一句,侧身就去摸自己的包,想着把证件还了拉倒,可一摸旁边发现只有冰冷的台阶,再左右低头绕着寻看一圈就立即惊住。

包呢?裴桑桑站起身原地转了一圈,发现自己的挎包真的不见了。

“我来的时候就没见到有任何包。”蒋西摊手。

原来,就是裴桑桑靠着路灯打盹儿的功夫里,她的包被人顺手了。裴桑桑寻包无果后迅速的在身上口袋摸过一遍,想确认自己的手机还在不在,果然也没找到。最后,只从口袋里掏出本证件就是蒋西的资格证,是早先她收拾起东西时顺手放进口袋才躲过一偷。

眼下,除了这本证件她的东西全被偷了!裴桑桑是大脑一片空白,又气又恼又自责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缓了几秒后呆能接受现实,自认倒霉和大意。说到底还是自己的全责,不能牵连一个外人,裴桑桑冷静下来后伸手递过蒋西的证件还给他,又想着至少没有多耽误一个外人。

“原本还以为你不太好相处,原来是嘴硬心软,这么负责。特意随身带着我的证件,你的东西全都丢了,我的证件也没有丢。谢谢。”蒋西接过证件说到。

蒋西是真情实感的表示谢意,可裴桑桑听来却是扎心,是伤口撒盐,长叹一口气后悻悻坐下,挥着手臂催促,说:“别谢了,别谢了,走吧走吧,我想静静。”

“你要打个电话联系家人吗?”蒋西掏出手机。

裴桑桑接过手机就犯了难,她倒是记得家里的电话,可打回去怎么说?她这时候只能打给裴诚诚,等裴诚诚出来汇合后一起回家,但奈何她根本不记得这位弟弟的号码。对着手机迟疑半晌后裴桑桑只得又将手机还给蒋西,表示自己不用。

收回手机且拿回证件后蒋西好像也没理由多待,就转身下阶离开,走了几步后又回去,说:“你现在身无分纹的,没有手机,身边也没其他人,挺不安全的,要不……”

蒋西分析着眼前的情况迟疑而犹豫地说着关心的建议,裴桑桑抬头望去不得不说心里有点期待,想着这到底还是遇到好心人不计前嫌想帮自己,或许一切还有转机。正在裴桑桑想着的时候蒋西补完了余下半句,让她瞬间差点背过气去。

“要不……我给你报个警?”

“你说什么?”裴桑桑抬头反问,缓缓站起来。

半小时后,在附近的巡警员人员对裴桑桑做了失物报案处理,在做完文件登记处理后警员先行离开,裴桑桑站在广场上感觉灵魂都失去了光彩,愣站了一会儿后裴桑桑扭头看向蒋西。

蒋西看裴桑桑眼神儿不对了就下意识后退了半步,不过接下来裴桑桑倒是没发火生气,反而笑出声,气极而笑之余一手叉腰一手拍额叹息,说:“我承认我有罪,不该把不分青红皂白地把你送进派出所,一报还一报,来得这么快。”

“倒不是这个意思。是这么晚了,还是安全第一。我如果说送你一程,你也会觉得很不合适,现在我身上也没带现金,实在是不放心,但也帮不上……”

蒋西还在解释裴桑桑摇头摆手示意停下,叉腰低头暗自笑了一阵儿后才平复心情,再抬头时长长舒出一口气,像是向这一天的所有乌龙事件妥协,随后伸出手去。

“你好,我叫裴桑桑,重新认识一下吧。”

“我是蒋西。”蒋西伸手与裴桑桑交握。

当晚凌晨两点左右,裴桑桑身上披着条毯子站在商场出口处等到裴诚诚出来,便转身冲不远处路边的一辆车挥了挥手示意,车内的蒋西看到后挥了挥手回应,确认她已经与家人汇合后才驱车离开。

蒋西出于安全考虑一直陪着裴桑桑在广场上等到电影散场,因为入夜太冷就将自己车上一条毯子借给她,然后提出作为回报可以将那本《战争与和平》借给他看完,裴桑桑自然没理由拒绝。

裴诚诚满面春风地先去送走安琪坐上车,然后搭上裴桑桑的肩一口一个姐叫得亲热极了,又像是发现什么似的指了指她身上的毯子问她在哪儿买的,怎么看着不像新的。

因为实在夜风寒冷,这毯子是蒋西从车上拿来给裴桑桑用的,当然不是全新。裴诚诚不问还好,一问就令她来气,只得到份渗人笑容。

“二姐你笑什么?怪吓人的。等这么久,累了吧,来,包给我,我替你背。”裴诚诚殷勤地一伸手,好像自己十足的诚意且温暖贴心。

裴桑桑望着面前这个人和这只伸出等包的手,笑得咬牙切齿,又觉得解释原因太过丢人,只得狠狠地拉拢身上的毯子,于裴诚诚疑惑不解的诡异目光中拉开一辆停下的出租车坐进去。

“裴诚诚,我今天没掐死你,真的是我心慈悲!”对旁边随后就势坐上车的裴诚诚,裴桑桑目不斜视地悠悠地感叹着。

裴诚诚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危机意识立即上头,觉得不能同排而座,于是放下正要扣上的安全带,麻利地顺手推门下车,转到前面副驾上面座着。

裴诚诚依旧想不通裴桑桑为什么生气,一路上憋着股劲儿在思考,终于在当天到了家门外的时候他像是悄然大悟。拉住裴桑桑解释,说:“二姐,你别气了,其实那个电影很垃圾,不好看,你没进去不是什么遗憾,你别放心上。今晚跑一趟,其实根本不值得。”

她今天折腾了这么大一圈,临到末了最后他还要补上一句其实不值得去,裴桑桑那已形将就木的心再挣扎着疼了一下后就彻底麻了。她露出犹为灿烂的笑容,回头抬手轻轻拍动裴诚诚那张和自己颇为相似的脸感叹。

“弟弟呀,念在万物有灵的份儿上,阿弥陀佛,无量天尊,佛家道家都在劝我做人大度,放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所以,你,闭好嘴吧。”

裴诚诚还是不明白,但至少老实的闭紧嘴,不再说话。

裴桑桑回到房间发现大姐裴男男居然还没睡,而是戴着耳机在听东西,一边听还一边做着笔记。裴桑桑凑近看了一眼发现是些外文资料,就问起大姐怎么看上这些东西了。

“现在系统里工作,还要考英文?”裴桑桑边放下身上的毯子,换着衣服边问。

“不是,随便翻翻而已,反正你还没回来,我也是闲着。”裴男男说着随手合上了书册,顺手将耳机也取了下来放到桌上。

裴桑桑去拿洗澡的东西和衣服,经过时又凑近了些在旁边询问,说:“姐,你当年明明拿到了英国的留学机会但却放弃了没去,是不是一直觉得很遗憾。”

“人生没什么能十全十美的,我不是为过去发生的事情耿耿于怀的人。好了,都这么晚了,你赶紧去洗澡睡觉吧,我也要睡了。”裴男男起身走到了自己的床边关掉了台灯睡下。

“晚安,姐。”

“晚安。”裴男男平静地应了一声,之后再无声响。

【1】一家六口三餐
吾家初长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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