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节 疑惑

很多时候,我都会怀疑自己的迟钝,经常是后知后觉地发现事情进展到的程度,在老师的提醒之下,终于记起原来住校手续巳经办齐全,于是雀跃着回家取被褥和生活用品。

当这个决策和“伯伯”说的时候,看到的是他为难的表情,我知道他或许是不希望我住在学校,本来妈妈因为工作忙不常回家,这样偌大的家中还是只剩他一个人。

可是比起往年,我也不喜欢在家里,总会莫名其妙地感觉不自然,为了逃离那尴尬的氛围,我还是不顾他的反对强烈要求他在住校生申请的家长意见那栏签了字。

一辆自行车,后座上已经绑好了硕大的一卷被褥,前面的车筐里则是装着洗漱用具生活用品等,几个塑料袋挂得煞是壮观,我慢悠悠地骑车走在去学校的路上,心情不由得渐好,愉快地哼起了小调。

等到了学校,我按照老师所说的宿舍和床铺号码,一鼓作气地将所有的东西都搬起走了进去,等推来门后发现是张空余的上铺。

不过也罢,中途才来申请学校住宿的我自然是不能挑三拣四了,宿舍里的几个女生已经跑来迎接,帮着我把东西收拾起来,我对她们感激地一笑,手脚勤快地打扫起卫生来,等一切东西收拾好后已经是中午。

她们相伴着出门吃饭,我也趁空安静而疲惫地躺在了床上。

这种住校的集体生活,对我来说是第一次呢,或许我可以尝试一下,同更多人的相处吧。

一直都习惯了把自己封锁在小世界里的我,是很少与过多的人有关系的,初中三年,班里还有近十位同学没认全,更别提多少说过话的可以被称为朋友的人,不过,这样也好,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知道我的往事而欺负我嘲笑我,我也可以忍受。

而现在的我,或许会慢慢在成长中改变吧。

我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思绪在漫无边际地游走,风从未关的窗户里汹涌而人,引起一阵叮当的清灵响声,我掉转目光寻找声音来源,原来对面的上铺那里,挂着一串十分精致的贝壳风铃,尾端小小的卡片在丝线的牵弓丨下旋转飞舞。

宿舍是标准的六人间,由我填补了最后一个空位。

我安心地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那种安心感还没有来得及维持过一整天,就巳灰飞烟灭。

下午的课是漫长的政治和英语,从那些经济名词和稀奇古怪的外文里爬出来后,我心血来潮地拍了拍同桌展银澈:“喂,我住校了。”

“这样啊,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呢?”

我掰着指头算递上申请的天数,徒劳地笑了笑:“我自己都忘记了。”

他也微笑,然后很认真地告诉我说:“那你要和宿舍的同学好好相处哦。”

我点头应着,这时看到教室内的同学纷纷跑出去看传说中的篮球联赛,我也不甘示弱地准备去为我们一年级的苏蓝沉选手加油,留下尖子生展银澈同学在教室里继续用功。

一天的时间很快就结束,洗漱完毕后躺在宿舍柔软的被褥之间,竖起耳朵听着其他四个已回来的女生唧唧喳喳的“宿舍夜谈”。试图融入进去,听了半天却发现还是茫然,她们的话题,围绕在明星、服饰、化妆和发现哪个帅男生的花痴状态下,而从来不曾关注过这些的我,听着听着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古怪的外星人。

我意识到自己青春的贫瘠之处,从小幸福的她们自然有这个资格,无忧无虑地享受着年少时光;而我,过去的时光给我留下的最多记忆,却是心中浅淡的伤痕。我把自己缩进被子,安慰着黑暗之间她们可以忽略我不那么突兀的沉默。

话题渐渐走向结束,人声渐弱,不久,传来几人轻微均匀的鼾声。

砰的一声,门突然大力打开,刺眼的灯光亮起,上铺的我和其他女生同时眯起了眼睛,抬眼看向来人。

情况很令我惊讶,那人居然是程莉央。

我看着她,突然发觉老师的决定没有任何的不妥之处,程莉央是最近转学来的,自然只能入住最后那个有空余床位的宿舍,而突然决定住校的我,当然也只能被分到这里。我没有任何一次,不去恼怒自己在这方面的后知后觉,这意料之外的近距离相处,使我蓦然地记起了那场唇枪舌剑的交锋和心怀怨恨的报复。

“程莉央,关掉灯啦,大家都睡了。”那个下铺的胖女生愤愤不平。

“可是我刚回来,会看不见啦。”她理直气壮地说,说完脱掉鞋子爬上了对面的上铺,将东西整得稀里哗啦响,不经意一转眼正好和我对了个脸,愣神了一瞬间,惊诧地指住了我,“朱婧竹?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她比较好,僵硬着一张无表情的脸。

“她是今天刚住进来的,好像和你是一个班啊。”下铺不知是谁在解释。

“讨厌死人了。”她看了我半天,嘀咕着翻出睡衣,下床进了水房。

我置之不理地盖上了被子,倒头睡去。

刚告别了家里那沉重的气氛,在学校里住宿却又好死不死地和对头程莉央一个宿舍,我悲哀地叹着真不幸。大家巳关灯继续睡,进屋的程莉央裹着被子猫在墙角宿舍电话那里唠叨不休,我听见她在开心地笑,还在絮叨着琐事。我默默地想着,这样的住宿生活,真的会顺利吗?

我所担心的很快就在第二天上演,程莉央五点钟就爬起来收拾得叮当乱响,被吵醒的我再也没了睡意,导致一直精神恍惚,在水房洗脸时又遇到她,程莉央不客气地大力刷着脸盆,水花飞溅。

住校第一天,梳子丢失。

住校第二天,洗衣粉不见。

住校第三天,脸盆没了踪影,不过很快,在天台上发现了它支离破碎的残骸。

没有证据的情况之下,我唯有压抑住心中的愤恨,不动声色地去将新的用品买齐。我知道这个来由,曾经的那场争吵里,我对程莉央说过,做什么都是要有证据的,于是她现在可以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冲我挑衅地笑。

苏蓝沉在得知我住校的现状后,无不担忧地提议去找老师反映这事,我无所谓地笑笑:“不用,我还不是脆弱到遇到这点事情就哭着去向老师告状的人。”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我,夸张地做出发抖状:“小竹,这是我第一次见你这种女孩子,明明内心脆弱得要死,外表却还伪装得强大到过分。”

是伪装吗?的确是吧,不过伪装坚强也是我在成长中所遇到伤害时唯一能凭靠的东西了。

学校的食堂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好歹不会像其他兄弟学校食堂那样让人大呼“这碗米里有沙子啊”或者“在这个食堂吃到肉的人是会长生不老的”等等。可天知道为什么这天我就吃坏了肚子,胃里翻江倒海的我只好请假回宿舍休息。

宿舍里空无一人,我在程莉央所睡的对面那张床铺下,轻易地找到了我所丢失的那些东西。

所有的预感,刹那成真,只是我实在无力去计较了。摇晃地爬上床去躺着,或许人在病痛的时候,都会遏制不住地想家,在胃里刀绞般的疼痛里,我想起了小的时候,每次生病,爸爸妈妈那关爱的眼神。

小时候,我总是动不动就发三十九摄氏度的高烧,妈妈会拿着酒精药棉帮我细心地擦身子退烧,由于生病不舒服的我哭闹着睡不着,爸爸就会抱起我,哼唱着那些童谣,在那个温暖的怀抱里,我才会渐渐安静下来进人梦乡。

那是我成长路上所欠缺的关爱,贪婪地透支于那个幼小的年代。

风越来越大了,程莉央床头的风铃被吹得一个劲儿地摇摆不定,那张长长的系着卡片的一端飞落到了我的床上,我从思绪中回过神来,顺手拿起,看着上面的字迹。

蓦然,我眼神凝固,这张五彩的卡片上,简单的祝福语:天天快乐!而落款上是端正的字迹,署名是“展银澈”。

我难以置信地看了又看,再上移目光看向那串贝壳风铃,精致的小巧的贝壳被一个个穿在银色的丝线上,即使时间长久失去了表面的光泽,那一尘不染的表面也看得出是经过了平日精心的拂拭。

这件礼物,是初中时展银澈曾经送给她的吗?她居然真的就这样一直带在身边,直到现在巳经有了男友,还是将这串风铃悬挂进触目所及的视野。

到底是……为什么呢?

想起刚来时程莉央对展银澈的热情和对我的敌视,我隐约地明白了什么。嗬,这种两个女孩子抢男朋友的俗气事情,就这么早被我遇上了吗?可是,在一场争论中落败,本来是选择从此井水不犯河水的程莉央,却因男友的报复和“伯伯”的警告,而对我重新拾起了敌意。

我握着卡片只顾深思,没料到时间已是下课,砰的一声,门如往常般被踹开,进门的正是程莉央,一眼看见了正拿着风铃一脸发呆模样的我。

“谁让你碰我的东西?”她恼火地冲上来打掉我手里的卡片。我不动声色地挪身子闪过:“这是展银澈送你的?”

“是又怎么样?”

果然啊,我想着,鼻翼中不由得发出鄙夷的冷哼。

“你什么态度?”

“我什么态度了?”

“你那不屑的样子是哪儿来的?”一来一回。

“有吗?”针锋相对。

“是你把我重要的朋友给夺走的,你居然还好意思去对我这种态度。”她已经怒不可遏。

我的胃疼又来了,额上沁出密密冷汗。

“我只是不晓得。”我说。

“你不晓得什么?”

“我不晓得当年你口中的‘工具’,会成为你现在口口声声说着的‘重要’的朋友。”我冷静地说。

她一时被话噎住,怒发冲冠地指住了我,声嘶力竭地吼了出来。

“朱婧竹,你了解展银澈吗?其实你根本对他的了解甚少,不是吗?你只是被他的外表吸引所以才有的浅薄的喜欢,不是吗?你不知道他对任何朋友都很好但其实是个超级怕生的人,不是吗?你不知道他的家庭是怎样的也不知道他的成长历程,不是吗?你也根本不知道,他没有小时候的记忆,不是吗?!”

我不知道她冲我吼这么一些的用意何在,是在向我炫耀什么吗?在炫耀她和他之前做朋友时的彼此了解吗?如果要论接触时间的长短,我当然比不过她,只是我在意她的最后一句话,展银澈,他居然会没有小时候的记忆,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白天时的那个念头又浮现在脑海,我不由自主地问出了那个在脑海中盘旋的问题:“程莉央,其实你,是不是喜欢过展银澈?”

第十八节 疑惑
年华何日不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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