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章 烛融

傅清平今天处理了三个案子,又被一群当事人吵得脑瓜子疼,直到天擦黑才满身疲倦地回到家里。

刚进家门,他母亲的高亢声音就传了过来:“淼淼,你堂哥回来了,你不是有事找他吗?快,拉他到屋里去谈话。”

傅清平顿时怀疑自己不是母亲亲生的。

他工作了一天,累得趴床上就能睡着,饿的前胸贴后背,他母亲竟然不是为他马上端来热腾腾的饭菜,而是让他先解决堂妹的小问题。堂妹傅思淼今年还没大学毕业,小姑娘伤春悲秋的,除了感情过剩,还能有什么问题?

傅清平满肚子都是怨念,却还是不得不任命的咬着个包子,拿着块蒸糕,让堂妹跟着进了自己的房间。

傅思淼是典型江南水乡女子的长相,杏眼桃腮,眉目柔和,笑起来还有个小酒窝。虽然算不得大美人,却是个很有异性缘的邻家小妹妹。

不过傅清平是知道的,她在一年多钱就交了个男朋友,那男的叫姜慎,是个武警消防员。消防员那可是个比他们警察更苦逼更高危的职业,二十四小时待命,水里来火里去,约个会都会被紧急电话call走,更别说还有随时可能殉职的风险。

小堂妹的条件不错,家境又是富裕的,他叔叔婶婶当然不同意两人交往了。可谁知,小堂妹却吃了秤砣铁了心,咬紧了牙关,死活就是要跟姜慎在一起。

傅清平一边咬着包子,一边看着眼前眼睛哭的红红的小堂妹,忍不住叹息道:“淼淼,怎么了?是不是姜慎欺负你了,要不哥叫齐了一帮兄弟帮你去教训他一顿?”

这当然是胡话。

别看傅清平平日吊儿郎当的每个正形,他却是个二级警督,而且还是博士生毕业考公务员进入的警队系统,堪称警戒精英,怎么可能做出拉帮结伙去教训人的蠢事?果断是说胡话哄哄小表妹的嘛。

傅思淼听了他的话,却既没有发笑,也没有赞同,而是咬着嘴唇沉默了良久,才颤声道:“大堂哥,我觉得……我觉得姜慎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傅清平一愣,半晌都没品味过来这句话的意思,斟酌了半天才问:“变了一个人是什么意思?他出轨了?家暴了?酗酒了?还是有私生子了?”

“都不是。”傅思淼连连摇头,随即又问道:“大堂哥,你还记得6月份震川码头附近的厂区曾经发生过一场大火吗?”

傅清平只回忆了一瞬就马上点头。

这是一场轰动整个S市的特大火灾,各个区的几十个消防支队,包括企业消防员统统出动了,傅清平虽然不是这个系统的,却对这场火灾的惨烈记忆犹新。

火灾烧毁了十几个厂区,财物损失不可计量,普通民众虽然伤亡不多,可是消防员却死了不少人。姜慎也是属于那附近辖区中队的,当时傅清平还出于亲戚爱打电话给小堂妹关心过她男朋友的安危。

可是,淼淼不是说,姜慎平安回来了,没出什么事吗?

耳边传来傅思淼轻哑的声音:“事实上那次火灾,姜慎是出事了的,出了很大的事。”

傅清平的神色变得有些凝重,他三两口吞下了手中的包子问道:“他出什么事了?难道被烧伤了?不对啊,前几天的消防演讲上,我还看到他了,明明精神健硕,一点问题都没有啊?”

傅思淼的双手颤抖着,紧紧握在一起,轻声道:“堂哥,你知道的我喜欢姜慎,为了跟他在一起,我做了不少抗争,好不容易让爸爸妈妈同意我们交往。可是真正在一起后,我就发现,我们两个之间有太多的坎。”

“他总是很忙很忙,我们刚刚订了机票要去旅行,可是在临走前一天,他却接到紧急任务,说不能走了。我生病的时候打电话给他,常常都是无人应答。别人的男朋友总是陪着女朋友逛街买衣服,我却是永远的一个人。”

傅清平挑了挑眉,漫不经心道:“那你跟他分手算了。你想要的是二十四孝贴身亲密男友,姜慎的理想却是当个救人于水火的消防员,你们这两个愿望永远不可能妥协融合嘛,与其将来痛苦,倒不如早作了断。”

傅思淼的脸一瞬间变得有些苍白,眼中含着晶莹的泪珠,喃喃道:“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所以6月生日那天,我再次接到姜慎要爽约的电话,我就提出了分手。我听得出姜慎的声音很痛苦,甚至是带着哭腔的,可是……他还是选择了抛下我奔赴火场,就是那个震川码头的特大火灾。然后第二天,我接到了他们中队小赵打来的电话。小赵说,姜慎殉职了。”

傅清平猛地睁大了眼睛,原本要塞进嘴里的蒸糕几乎掉到地上去。

他呆滞了半晌才喃喃道:“殉职是什么意思?那我前几天看到姜慎是谁,他的鬼魂吗?”

“其实不是殉职,而是失联。”傅思淼连忙解释道,“可是,小赵他们眼睁睁看着姜慎被卷入火海,然后化学品爆炸,整个建筑物都压在他身上。谁都不相信姜慎还能活着回来,所以小赵才找到我,把姜慎……姜慎原来准备向我求婚的戒指给我。”

傅思淼想起当时的痛楚与后悔,眼泪扑簌簌掉落下来。

她是爱姜慎的,很爱很爱。尤其在姜慎死后,回想起的再不是两人的争吵冷战,而是他对自己无条件的包容和呵护。

无论是第一见面他奋不顾身的救自己,还是后来交往中他阳光的笑容,带着伤为自己去买的早饭,都像是烙印在傅思淼心中,让她痛不欲生。

早知道,她一定不会在姜慎离开前说分手。她怎么能想到,一句赌气般的发泄,竟成了两个人之间的永别。

对上傅清平担忧又惊疑的神情,傅思淼擦掉眼泪,继续道:“我那时真的很难过,都觉得没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可是三天后,姜慎却活着回来了。不,不能说活着回来,他甚至完好无损,身上连一个伤口,一个疤痕都没有。”

傅清平微微睁大了眼睛,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被卷入火海,还碰到大爆炸,姜慎居然还能活着回来?活着回来就算了,竟然还能一点伤都没有?这得要是金钟罩护体才可能发生吧?

“姜慎有说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傅思淼点头道:“他是被爆炸的气浪冲到了水里,顺水漂流了好长一段距离,被人救起才活了下来。因为当时震川码头的爆炸严重,多处房屋坍塌,也有几个失联的消防员最终活着出来了,所以谁都没有怀疑姜慎的话。姜慎的队员也都以为是自己在大火中眼花了,没有看清楚。”

傅清平皱了皱眉,满脸沉思:“所以,你说他变了,是从他死里逃生回来后开始的?姜慎他变得怎么样了?”

傅思淼眼中闪过一抹惊慌,终于慢慢说出了这件让她心神俱疲的事。

这是姜慎平安回来后的第十三天,傅思淼接到了小赵的电话,让她去锦溪中队一趟。

傅思淼刚刚走进中队,就看到姜慎原本的队员都用同情又复杂的眼神看着她,可这些人里却没有姜慎。

小赵走过来,把傅思淼拉到一旁,轻声道:“思淼,你知道最近姜副队发生什么事了吗?是不是你们两个又吵架了,所以姜副队才心情不好?”

傅思淼一愣,条件反射般道:“我们没有吵架啊?到底怎么了?”

小赵的脸上现出几分为难之色,半晌才支支吾吾,东拉西扯的说了一大堆。

傅思淼却很快听明白了,小赵说,姜慎最近变得很奇怪,脾气很容易暴躁,除了出警,平日总是独自一人躲在厕所里,眼中满是焦虑。

最奇怪的是,有一次一个队员闯进厕所,看到他对着镜子在用指甲抠自己的脸,吓得那个队员屁滚尿流逃了出去。

小赵叹气道:“如果只是这样倒还好,可是这一次,我们中队因为一栋住宅楼着火出警,姜副队甚至……甚至做了逃兵。”

“这不可能——!!”傅思淼几乎是尖着嗓子吼叫起来,“姜慎他是宁可死在火场里,也绝不会做逃兵的,你不要胡说八道。”

如果姜慎不是这样的性格,如果姜慎不是热爱消防事业到这种地步,她们两个又怎么会一次次争吵,甚至到了闹分手的地步?

傅思淼可以相信姜慎变得脾气暴躁,变得古怪,可是绝不相信他会背弃自己热爱的工作。

小赵的脸上也露出痛苦的神色,轻声道:“我也不相信副队会做出这种事,可是事实就是如此。当我们中队的消防车抵达着火公寓楼下时,有几个小孩和老人还被困在火海里……”

锦溪消防中队一到达火灾现场就架设了云梯,铺设了气垫。而作为经验最丰富的姜慎,首当其冲就上了云梯,钻入了吞吐的火舌中。

锦溪中队的队员已经对姜慎的身先士卒极为了解,所以心中佩服队长的勇敢,却并不觉得奇怪或担心。可是下一刻,让他们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

原本已经冲进了火海中的姜慎突然窜了出来,他甚至没有救出任何一个受害者,就捂着脸匆匆下了云梯,朝远离火场的方向跑去。

用于接收指令的对讲机掉落在地上,里面传来张指导员气急败坏的怒骂与嘶吼。

小赵他们大声喊着“副队”,“队长”,可是姜慎的脚步却一点没有停顿,直到背影完全消失在转角。

锦溪中队的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却不得不信。他们只能重新爬上云梯,将已经哭喊的喉咙沙哑的受害者一一解救下来。

小赵到现在还忘不了那个抱着孩子的母亲含泪愤怒的控诉:“怎么会有这样的消防员?他已经抱起了我的孩子,我心中充满了希望,可是他却把我的孩子又扔了回来,自己跑了。你们……不是要奋不顾身保护市民安危的吗?怎么能做出这样无耻逃跑的事情?你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我要去投诉他,我一定要去投诉他!”

傅思淼听完了小赵全部的叙述,却依旧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小赵忧心忡忡道:“思淼,不管怎么样我们要先找到姜副队,让他好好和张指导员解释。否则……否则……张指导员这一次真的很生气,他已经准备打报告给上级,是我们几个相信姜副队的人死命给拦了下来,可是,如果姜副队一直不出现,这份报告是一定会被送上去的!”

傅思淼失魂落魄地离开锦溪中队,匆匆来到姜慎的家,可是房间里空无一人,姜慎根本就没有回来过。

她又找了好几个地方,包括他们第一次约会的地点,最后天都黑了,依然没能找到姜慎的人影。

直到,傅思淼突然回忆起,姜慎曾经说过他会想要当消防员,是因为小时候被消防员救过。那是姜慎曾经住过的老家,如今早已拆迁变为厂房,后来又成为废弃的仓库。

晚上八点多,夜一片漆黑,傅思淼孤身一人,终于在那破旧的仓库角落找到了蹲在地上的姜慎。

“姜慎,姜慎,你一个人蹲在这里做什么啊!”傅思淼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往他冲过去,“你知道我跑了多少地方,才能找到你?你知道我一个人在漆黑的地方跑来跑去,有多害怕,多担心?”

“别过来!!”姜慎突然大吼了一声,整个人飞快站起身往更深的墙角缝隙缩去。

阴云密布的黑夜没有月光星辰,傅思淼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姜慎背对着她,用手捂着脸,身体在剧烈的颤抖。

“姜慎,你到底怎么了?”傅思淼带着哭腔大声问,“我刚刚去了你们中队,小赵说你从火场中扔下受害人逃跑了,可我不信。我一点都不信,你是姜慎啊!为了救别人连命都不要的姜慎,是我深爱的正直善良的男人,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姜慎你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姜慎缩着身体,一言不发,喉咙里却发出低低的仿佛哭泣般的低吼声。

他像是被逼到了绝境的野兽,浑身上下散发出比黑夜更浓重的暗沉与绝望,在傅思淼不断的哭泣与询问下,终于嘶吼了一声:“淼淼,我们分手吧!”

“你说什么?”傅思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是姜慎却再说了一遍,尽管沙哑的声音中透着那么多的不舍与痛楚,“淼淼,我就是懦夫,是他们口中会扔下受害人的无耻逃兵,我根本……根本就配不上你,以前配不上,现在更配不上。你忘了我吧!”

说完,他突然大力地窜起,扒着矮墙,疯狂地往外攀爬。

“姜慎!姜慎!”夏夜的凉风中,却只剩下傅思淼沙哑绝望的呼喊与悲伤的哭泣。

傅思淼用手背遮住自己通红的眼睛,任凭眼泪肆意流淌,声音带着痛苦的嘶哑,“其实,在那件事之前,我就已经察觉到姜慎的不对劲了。”

“他以前很喜欢抱着我在阳台上晒太阳,可是回来后,他却越来越少抱我,有时候我用手去碰他的脸,他还会一脸惊惧地逃开。”

“有一次,我递了一杯刚泡好的咖啡给他,他接过去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嘴唇刚碰到杯沿却突然惊叫了一声,像见鬼了一样逃回了房间。”

“从回来后,姜慎越来越喜欢躲在房里,总是在用手摸自己的皮肤,脸上再也没有了从前开朗阳光的笑容。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我的姜慎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可是,我却不敢承认,更不愿去相信。”

傅思淼说到伤心处,终于忍不住捂住脸痛哭起来。这几天以来承受的恐惧与压力,找不到姜慎的揪心,几乎把她的精神压垮。

傅清平三两口啃完了手上的蒸糕,手指屈起,轻轻敲在桌面上,半晌才道:“这事确实有些蹊跷,这样吧,今晚你先在我家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哥陪你去姜慎家好好看看。”

“可是姜慎并不在家。”

“笨!”傅清平拍了小堂妹的脑袋一下,嘚瑟道,“别忘了你哥是干什么的。姜慎要是有什么状况,他长时间居住的地方肯定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等哥好好给你去勘察一下案发现场,回头你就知道你男朋友到底是妖上身还是鬼还魂了。”

傅思淼摸着被打痛的额头,却轻轻笑了起来,笑容中充满了感激与安心。

从小到大,堂哥就很罩着她,虽然每次嘴巴不饶人,从不肯把关心表现在脸上。可是,傅思淼却觉得,有他在自己就觉得安心,就和亲哥哥没有一点区别。

***

第二天一大早,傅清平就被母上大人从被窝里挖了出来,踢出了家门。

他挠着杂乱的头发,冲着一旁满含歉疚的傅思淼没好气道:“淼淼,你老实告诉我,我们俩出生的时候一定被抱错了吧?其实你才是我妈的亲生女儿?”

傅思淼捂着嘴笑:“堂哥,你出生的时候,我爸和我妈还没结婚呢,我更是连个影子都没有,怎么抱错啊!”

傅清平冷哼了一声,狠狠一脚踩下油门。

两人很快来到了姜慎的公寓,钥匙还没来得及插进去,傅清平就隐约听到里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他心神一凛,抢过傅思淼手上的钥匙,飞快打开门冲了进去。

傅清平的行动实在太过迅捷,屋里发出响动的那个人原本明显是要逃走的,谁知却还没来得及走到窗前,就被逮了个正着。

两人在白日明亮的光线下面面相觑,眼中齐齐露出惊恐的神色。

娘啊!这是人是鬼啊!这是傅清平心底升起的第一个念头。

眼前的男人佝偻的站在窗前,他的身材高大,四肢修长,可一张脸却恐怖的让人发毛。半张脸仿佛被充成了气球,鼓鼓的,分不清哪里是眼睛,哪里是鼻子;另外半张脸却仿佛还在腐烂着,带着血丝的脓液在阳光下散发出让人作呕的褐黄色光泽。

傅清平看到这人的第一眼简直被吓得忘了呼吸,可是马上却又回过神来,心中满是惊疑不定:大白天的,姜慎的房间里怎么会出现一个比钟楼怪人更恐怖的男子?这个人是谁,他来姜慎的房间想要做什么?

正想着,耳边传来傅思淼气喘吁吁的声音,“堂哥,你跑那么快做什么……啊啊啊——!鬼——!鬼啊——!!”

傅清平暗道一声糟糕,根本来不及阻止傅思淼的到来,和看到眼前恐怖片现场般的一幕。

傅思淼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写着恐惧,身体瑟瑟发抖,双脚一软,跪倒在地上。

那恐怖怪人看到傅思淼的第一眼,身体就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随即,因为傅思淼的尖叫,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心如死灰的悲伤,脸上混合着鲜血的脓液低落下来,落在他有些脏乱的衣服上,看起来就像他留下的血泪。

傅清平心中一阵惊疑,他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恐怖怪人,身形似乎有些眼熟。

“你是什么人?”他走前一步,紧紧盯着男人满是血丝的眼睛,“你来这里做什么?你认识姜慎吗?”

那怪人却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凝望了傅思淼一眼,转身蹭的一下跳出了窗户。

傅清平被吓了一跳,这里可是五楼啊,跳下去非死即伤。

他一个箭步冲到窗台边,才发现这里竟然不知何时绑了根绳子,男子顺着绳子手脚利索地往下爬,很快就消失在了视线范围内。

傅思淼此时终于从惊恐中回过神来,他望向自己的堂哥,颤声道:“刚刚那个……是什么?那是人吗?姜慎在哪里?是不是他把姜慎带走了?”

傅清平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紧皱着眉头望着地毯上的脚印和滴落的脓液,眼里闪过一抹难以置信的惊疑。

傅思淼心中又是惊惶又是恐惧,终于忍不住一边哭,一边再度拿出了手机。

从前几天姜慎失踪开始,她已经给姜慎打了几百个电话,这些电话从没有接通过,可是傅思淼却还是忍不住。

电话刚刚播出,房间里突然响起熟悉的音乐铃声。

IfIdieyoungburymeinsatin

Laymedownonabedofroses

Sinkmeintheriveratdawn

Sendmeawaywiththewordsofalovesong

……

傅思淼全身僵硬地转过头,望向不远处桌子上那个不断闪烁着屏幕的手机,那里正播放着她最喜欢的英文歌曲。眼中慢慢泛起近乎惊悚的难以置信。

这几天,她整晚整晚地住在姜慎的屋子里等他回来,她独自一人在这个房间里一遍遍拨打姜慎的电话,可是却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个熟悉的铃声。

这代表了什么?代表了姜慎,刚刚回来过?可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傅思淼缓缓抬起头,对上了傅清平担忧的眼眸,心底一股冰凉的寒意窜起,让她浑身如筛糠般颤抖起来。

“事情就是这么回事。”傅清平说的口干舌燥,才停下来喝了口水,又忍不住往客厅里张望了一眼自己的小堂妹,才又继续道,“宋淮,我们怎么说也是相识多年的朋友,朋友亲属有难,你没道理连个小忙都不来帮吧?”

手机听筒中传来属于少年的淡淡清雅的声音:“一百二十一天,没有一年,更没有很多年。”

傅清平一下子被噎住了,暗骂了声变态,正要换个法子劝说,却听对方又道:“我下午两点到。”

“你居然这么容易就同意出门了?”这下轮到傅清平不淡定了,这家伙可是一抱住实验就六亲不认的主啊,这次居然自己随便一忽悠就出门了。这不科学啊!

手机中的声音顿了顿,随即又缓缓响起:“因为,很奇怪,而且有些意思。”

傅清平挂了电话走入客厅,就看到傅思淼神色惶然地斜躺在沙发上,脸色苍白,双眼红肿,整个人像是失去了魂魄。哪还有当初活泼小姑娘的模样。

傅清平有些心疼,走上前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道:“放心吧,我已经请了朋友过来帮忙。他们俩一个是神棍一样的科学家,什么疑难杂症拿到他面前,都像是背九九乘法表那么简单;另一个是眼明手疾的退伍特种兵,最擅长找阿猫阿狗和失足儿童。”

什么阿猫阿狗和失足儿童。傅思淼被逗笑了,随后却又忍不住揪住他的袖子,满脸惶惑道:“堂哥,那个……那个真的是姜慎吗?姜慎怎么会变成那样?”

傅清平怜惜地看着她,却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来。

滚烫的泪珠滑落眼眶,傅思淼忍不住轻声哭泣起来:“那真的是姜慎……真的是?可是,我看到他却尖叫了,还吓得跌倒在地上……姜慎那时该多伤心啊!他一定觉得我讨厌他了……呜呜……堂哥,他会不会想不开,会不会做傻事?”

傅思淼哭的撕心裂肺,傅清平却一下子愣住了,他怔怔看着自己年轻柔弱的小堂妹,第一次对她涌起了钦佩之情。

明明看到了姜慎如此恐怖的模样,连自己都觉得恶心,她甚至吓得跌倒在地上。可是当知道了那是姜慎,她第一时间担心的却不是自己的男朋友为什么变得如此丑陋,而是……而是担心姜慎会伤心。

傅清平轻轻叹了口气,抚上堂妹的头顶,声音变得越加温和柔软,“淼淼,别担心,堂哥保证把人给你找回来,而且一定是活蹦乱跳地送到你面前。你说,哥以前答应你的事,有没有食言过?”

傅思淼满脸希冀地抬起头,望着堂哥温柔的目光,重重点了点头。

***

宋淮是傅清平在处理一起连环凶杀案时认识的一个朋友。

他外表看来只是个长得清秀漂亮的瘦弱少年,可实际上却有着鬼神莫测的非凡智慧。他的种种发明和言论,傅清平每每想起来就觉得自己的博士文凭就跟厕所的草纸一样不值钱。

在后来的几起悬案中,傅清平又好几次借助了宋淮的非凡能力破案,两人一来二去就成了朋友。

下午两点整,宋淮和顾倾准时到达。

傅清平画了一张简易的素描给宋淮,又指着一旁相框中笑得开朗阳光的青年,唏嘘道:“我到现在还不敢相信,姜慎竟然会变成这么恐怖的样子。在火灾中重度烧伤的人我也不是没见过,可是,没有一个人是他这个样子的,简直……简直像是全身的血肉皮肤都在融化一般。”

傅思淼正站在宋淮身后,看到素描纸上那张比鬼怪更恐怖的脸,心中一阵阵惊悸,随即却涌上撕裂般的疼痛:“姜慎怎么会变成这样?是那场火灾吗?可是他回来的时候明明是好的啊!”

宋淮放下素描纸,走前两步蹲下身去,用指尖沾了点地上的脓液,凑到鼻尖闻了闻,才缓缓道:“人体的干细胞有着强大的再生分化能力,它们可以在特定的技术下生长成为皮肤细胞。皮肤细胞大量繁殖,最后就能制成最接近自身皮肤的人工皮。”

“但如果仅仅有契合自身的仿生皮肤是不够的,大面积烧伤多伴随休克和全身多器官功能衰竭,再加上超高代谢,负氮平衡,蛋白丢失等情况,如果……”

“停停——!”傅清平一脸头疼地打断宋淮,举手做投降状,“宋大科学家,我承认你专业知识吊打我们这些无知小民,但请你用正常人能听懂话来回答淼淼的问题,OK?”

宋淮抬起头,指着地上的脓液淡淡道:“简单来说,这个人曾经被重度烧伤过,总烧伤面积超过50%,并伴有严重感染和器官衰竭,从现在的医学程度判断,他必死无疑。”

“不可能!”傅思淼惊叫了一声,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姜慎他明明是活着的!”

“因为有人给他做了治疗。”宋淮接过餐巾纸,擦掉手上的脓液,缓缓道,“用HN受体抑制剂改善毛细血管通透性,用基因调控阻断细胞因子对靶组织中受体的作用,最终用干细胞造出堪称完美的仿真皮肤……你说的姜慎,接受的大概就是这样的手术。”

傅清平晃了晃有些晕乎的脑袋,决定自动自发跳过这些天书一样难懂的理论知识,直截了当问道:“既然是这么完美的……仿真皮肤,完美的手术,姜慎最终怎么会变成这样?”

宋淮摇头道:“是完美的仿真皮肤,但不是完美的手术。这个手术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就是基因调控产生的副作用。”

宋淮走到房间里的电脑前,随手打开,进入一个全是英文的网页,指着那上面的一个复杂到让人抓狂的公式道:“看到没有,基因调控能抑制血液中的细胞因子,能使烧伤治疗的后的瘢痕变少变软,甚至消失。但是,左边这个分子的增大,却意味着公式右边这个分子的减少。人体的皮肤骨骼和内脏器官的耐热能力会随着时间的增加越来越低,最终的融点甚至可能会低于人体本身的温度,然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宋淮指着素描纸上人不人鬼不鬼的男人,摇头道:“其实原本不应该那么快到达融点的,如果他能少接触点热源,躲在阴凉的地方,一辈子不要碰火,他至少还能多活十几年。而且,每次接近火源,他的五脏六腑和骨骼都会感受到灼烧的疼痛,直到连站都站不起来,这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痛楚。”

傅思淼怔怔看着那复杂的公式上此消彼长的两个数字,眼眶一点点发红。

她想起姜慎回来后总是苍白的脸,每次接到出警任务后望着她时眼中的不舍与诀别……这个傻瓜,他到底把工作看的有多重啊?难道为了当一个消防员,连命都不要了吗?

傅清平有些失神地喃喃道:“这不就和蜡烛一样,使命是火,可是一接近火就会融化。宋淮,你还有办法救他吗?”

宋淮翻了个白眼道:“我连人都没有见过,一切都只是推测,怎么知道能不能救?”

傅清平连忙道:“我马上就发动所有的警队力量去找人,宋淮你可先别走啊,我妹夫和妹妹的终身幸福就交托在你手上了。”

“哦,不用发动所有人去找了。”宋淮抬头看了两人一眼,漫不经心道,“我想我大概知道他在哪了。”

20XX年6月25日阴雨

我在一个陌生的诊所里醒来,身上包着厚厚的纱布,衣服是条纹状的病号服,没有找到要送给淼淼的戒指。

这个诊所真的很奇怪,没有名字,没有营业许可证,开在废弃工厂的地底下。整个诊所大的吓人,可是却只有十几个医生,还都是年轻的男子。

有个姓罗的医生笑得很亲切,他告诉我,我在火灾中被重度烧伤,他们用了一种全新的技术来治疗我,结果肯定能让我满意。我摸着自己缠着纱布的脸,心中却充满了不安。

我会变成什么样呢?一定很丑陋,很恐怖吧?淼淼会被我吓到吗?

20XX年6月28日多云

我回来了,抱着淼淼的时候,我像是重新拥有了全世界。感谢无名诊所,感谢罗医生,这世间竟真的有如此神乎其神的医术,如果以前的那些队友也能得到罗医生的治疗或许就不会在痛苦中离世了。

可是,罗医生让我发誓绝不对任何人说起他和诊所的事,这是他唯一要的诊金。

尽管很遗憾,但我会遵守和罗医生的约定,不会把诊所的事说出去,连淼淼也不说。

20XX年7月2日晴

我的身体似乎很不对劲,进入火场的时候全身骨骼像是要融化一样疼痛。

是不是烧伤治疗的后遗症,我要去找罗医生重新检查一下吗?

20XX年7月5日晴

今天淼淼倒给我一杯咖啡,热气刚刚涌进嘴里,我就感觉口中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是我的上颚,上颚的皮肉开始融化了。

我到底是怎么了?

20XX年7月6日阴

找不到无名诊所,更找不到罗医生,为什么?怎么会这样?火灾后的那三天难道都是我的梦吗?

我拼命在那块废厂区寻找,最终让我找到一个巴掌大的金属牌,上面写着:三十三号实验体姜慎,消防员,烧伤总面积70%,伴随休克、免疫系统崩坏,经验总结:基因调控比例公式调整导致细胞融点过低,无法接近热源,结局死亡。手术治疗结果:失败,弃之。

我……我只是个实验体?还是个失败的实验体?

20XX年7月11日晴

手、脚、头皮,统统开始融化了。呵呵,我离死期一定不远了。

什么罗医生、实验体、无法接近热源,统统去死吧!

老子死也要死在火场上!

20XX年7月12日阴雨

淼淼,不要再打电话来了,我说不出分手,更不想让你看到我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淼淼!淼淼!淼淼!……

傅思淼看完姜慎的日记已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姜慎的日记是宋淮从电脑硬盘中抠出来的,很显然姜慎原本已经删掉了这些日记,可是却被宋淮轻易做了数据恢复。

傅清平看了这些日记却是脸色凝重,马上打电话给警局,让他们调查姜慎所说的这个地下无名诊所。

只不过,他左看又看,也没有看出来这些日记里有能找到姜慎的线索。

宋淮打开其中一个实时新闻视频网站,那里正播放着一场冲天大火,视频中充满了尖叫声,呼救声还有嘈杂的喧嚣声。

这个起火地点离这里很近,从窗口望出去还能看到远处冒起的滚滚浓烟。

傅清平喃喃道:“你是说姜慎去了火场?可是,他现在再靠近火源可是必死无疑啊!”

“不!姜慎肯定在火场!”傅思淼猛地站起来,大声道,“姜慎他从这里离开,一定会看到这场大火,只要看到了他就不可能不去救。再靠近火源会死又怎么样?这就是姜慎啊,他从来都是这样的人,是我最爱的男人!”

话一说完,傅思淼毫不犹豫地转身朝楼下冲去。

傅清平朝宋淮打了个招呼,连忙跟上,嘴里嘀咕着:“为爱冲昏了头脑的男男女女就是麻烦啊~~这不是折腾我这副老骨头嘛!”

***

傅思淼一到达现场就看到了从消防车上急匆匆走下来的张指导员,他的脸上满是怒容,又带着几分焦急。

一看到傅思淼,他就气急败坏的喊起来:“傅思淼,你那个男朋友姜慎到底是怎么回事,上一次他在火灾现场当了逃兵,这一次我不叫他来救人,他却胆大包天抢了我们一套消防设备就冲了进去。他到底还想不想当这个消防员了?”

傅思淼一听,眼眶又红了,泪水一滴滴落下眼眶。

姜慎当然还想当消防员,可是,他已经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不!或许他已经连活下去的机会都没有了!

张指导员被她的反应弄得有些尴尬,正要讪讪的转身离开,却听傅思淼焦急道:“张指导员,求你快让人将姜慎带出来,他再呆在火场里会死的。”

张指导员一听愣了,满脸不悦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姜慎呆火场里会死,其他消防员就不是人了?他们哪个呆在火场里不危险?”

“不是……不是这样!”傅思淼咬着下唇,哽咽道,“姜慎在上次震川码头特大火灾中其实受了严重的烧伤,有人给他做了大手术,让他看起来就跟正常人一样。可是……可是,其实那些伤根本没有好,姜慎只要一接近热源,全身的肌肉骨骼都会融化,这就是他上次抛下火灾里的人离开的原因。他再呆在火场里会死的,一定会死的……”

张指导一脸懵逼像,听着傅思淼的话像在听天方夜谭,他甚至忍不住想要伸手掏掏自己的耳朵,到底是这小姑娘脑子秀逗了,还是自己幻听了?

傅思淼终于再忍不下去,转身不顾一切地朝着火场冲去,一边跑一边歇斯底里地大喊:“姜慎!姜慎!你出来,我是淼淼,你快点出来好不好?!”

张指导员这才醒过神来,眼疾手快跑前两步,将那不要命的小姑娘一把拽回来。

“你疯了?”张指导员难以置信道。

小姑娘哭的满脸都是泪水,声音更是因为不断嘶喊而变得沙哑,眼中满是绝望与伤痛,这一切完全不像是恶作剧或做戏。

“张指导员,这事就让我来跟你解释吧。”耳边突然传来男子清亮的声音。

张指导员一回头,脸上马上露出惊讶的神情:“你是……傅警官?”

傅清平一副凝重肃穆的模样,声音沉沉道:“张指导员,很抱歉打扰你工作。前段时间我们警局一直在查处一起黑诊所恶意戕害人命的连环案件,他们用高超的技术治疗重伤病人,但实际上却只是把这些病人当做实验品,让他们非但治不了病,反而受尽了苦楚而死。我也是昨天才知道,原来我堂妹的男朋友姜慎,也被卷入了这起案件中。”

傅清平满口胡诌,张嘴就来,张指导员却是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完全听不明白,但总觉得很厉害的样子。

就在这时,有人喊了一声:“快看上面,那个被困的小女孩被救出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往上看去,只见火舌跳跃的窗台边,一个男人抱着个哇哇大哭的女孩费力地将她递给云梯上站着的消防员。

那个男人戴着面具,背着氧气筒,却没有穿消防服,露出用纱布裹得严严实实的手臂。

站在云梯上的消防员满脸关切地接过孩子,目光落在男人的手上,却忍不住惊叫了一声:“你的手——!!”

这人的手上原本也是缠着绷带,可是绷带却不知怎么脱落下来,露出千疮百孔流淌着血水脓液的手掌,有些疮口处,甚至森森可见白骨。

突然,那消防员的目光落在男子的左手无名指,那里套着一枚朴素的银白色戒指,戒指此时已经被脓液污染,可是消防员却还是觉得那样眼熟。

“姜副队——!!你是姜副队——!!”他震惊地高喊起来,“你的手怎么会变成这样?”

姜慎飞快地缩回手,嘶声道:“走!把人带下去!”

话音刚落,他突然听到一个清亮的颤抖的,让他魂牵梦萦的女声:“姜慎——!姜慎!!我知道是你,我是淼淼啊,你下来好不好!”

姜慎全身一阵剧烈的颤抖,脚下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房顶散落的尘土纷纷扬扬砸在他头上。

消防员连忙将怀中的女孩送下去,又朝着姜慎大喊:“姜副队,不管怎么样,你先出来再说,那屋里的天花板马上就要塌了,你快出来吧!”

姜慎呆呆地站在窗台前,感受着全身消融的痛楚与绝望,迷离地双眼怔怔地朝下望去。

那里有欢呼雀跃着死里逃生的幸存者,有他并肩战斗了许多年的队友,有拼命运作着的消防车,还有他……深爱的女人。

能死在属于自己的战场上,能这样诀别就足够了吧?

姜慎想要牵起嘴角露出笑,眼中却落下带着血的泪,他突然提高了沙哑的声音喊:“我出不去了,淼淼……你就当做6月25日,我已经死在了那场大火中,把我现在的样子忘记吧,求求你忘记吧!”

他泪水磅礴而下,伸出手想要捂住脸,却发现自己的手是那样千疮百孔,惨不忍睹。

为什么他要这样活着?为什么不让他死在当初的大火中?

姜慎趔趄着又退了一步,火舌和浓烟将他团团包裹,仿佛是野兽张开的大口要将他吞没。

“姜慎——!!”耳边突然传来近在咫尺的呼喊,“姜慎,你这个懦夫!!”

姜慎猛地冲过去,冲到窗台前,看到了近在咫尺地爬在云梯上的女孩。

她柔弱的身体在不住的瑟瑟发抖,苍白的脸上满是泪痕,可是看着自己的眼睛却充满了决绝无回与深情。

“淼淼,你上来干什么?下去,马上给我下去!”

傅思淼看着姜慎,一边哭一边喊:“姜慎,你这个混蛋,没有担当的懦夫。你不就是怕长得丑被我嫌弃吗?我现在也跳进火场里,跟你变得一样丑,看我们两个以后谁嫌弃谁!”

“别开玩笑了——!!”姜慎怒吼了一声,嘶哑的声音像爆炸的闷雷,带着无比的惊怒与恐惧,“你以为被火烧伤是多么简单的一句话吗?你马上给我下去,听到没有?!”

傅思淼被吼得全身一阵摇晃,身体仿佛一片纸,随时都会从云梯上摔下去。

姜慎吓得心脏都几乎要跳出来了,他想也没想,身体猛地扑出去,用满是脓血的手死死抓住傅思淼,防止她摔下云梯去。

当意识到自己讲傅思淼白净的小手弄得一片狼藉时,姜慎眼中一阵沉痛,飞快的想要收回手,却被傅思淼一把抓住。

她目光灼灼的望着眼前比钟楼怪人更恐怖的男人,她深爱的男人,一字一句道:“我知道被火烧伤是多么恐怖的事,可是我不怕,因为我有一个为了从火场里救人,不惜牺牲自己的男朋友。他现在被火烧伤了,变得丑陋,变得恐怖,他觉得我会害怕他厌恶他。可是姜慎,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不会!”

姜慎的身体僵硬地颤抖着,闪烁的目光落在傅思淼身上,颤抖着想要挪开,却仿佛被粘着了,无法逃离。

傅思淼眨了眨眼,灼烫的泪水掉落在姜慎满是创伤的手上,声音变得轻柔:“姜慎,我堂哥已经找到了能医治你的人,以后你也许会变得满身伤疤,会无法再做消防员冲在前线,可是,你还有我,还有很多很多理想可以实现。所以,不要选择像懦夫一样去死,不要放开我的手好不好?”

“淼淼……淼淼!”姜慎喃喃念着心爱的女孩的名字,双手紧紧握住她的手,眼泪如决堤般簌簌落下。

傅清平看着清丽娇美的堂妹身边坐着个满脸疤痕的丑陋青年,堂妹还笑得跟个傻大妞似得一脸甜蜜,就忍不住一阵阵摇头。

“本来就够不被叔叔婶婶待见了,这下恐怕他们更要反对到底了吧?”

“当然不会啊!”傅思淼看了一旁神色温柔的姜慎一眼,脸上满是甜蜜的笑容,“我们两个明年上半年就要结婚了。我爸说,男人大丈夫有点伤算什么,更何况还是为了救人留下的伤,那就跟功勋章一样代表着荣誉。”

傅清平啧啧摇头:“好吧,这果然符合叔叔的风格。我说准妹夫,你以后不做消防员了吧?”

姜慎摇了摇头,眼中露出诚挚的谢意,用沙哑的声音缓缓道:“我已经申请消防预警的职位,以后可能再也没办法去前线,但我不想放弃这个职业。堂哥,谢谢你!如果没有你帮忙,如果不是你让人治好了我,我真的不知道……”

“别,我最不擅长煽情了。”傅清平一副受不了的神情,轻笑道:“只要你以后好好对淼淼,让她别再半夜跑我这来哭诉,就是你对得起我了。”

姜慎转头看了看傅思淼,紧紧抓住她的手,眼中满是温柔与爱意。

傅思淼却忍不住问道:“堂哥,那个把姜慎害的那么惨的黑诊所,最后到底怎么样了?”

傅清平叹了口气道:“诊所是被找到了,可是里面早已人去楼空,倒是找到了一大堆资料,我都已经上交组织了……哦,对了,我还在里面找到了一份关于姜慎的记录,上面有段话很有些意思。”

傅清平拿出手机,调出一张前几天刚拍的照片,递给傅思淼和姜慎。

照片上里是一张纸,上面用刚劲有力的字体随意写着几句话,姜慎一眼就认出,那是罗医生的字迹。

消防员得了这个病,就像蜡烛碰到了火,燃烧自己,照亮别人。因为是第一次出现的病症和病因,我就擅自将它命名为“烛融”。

完。

番外章 烛融
我和他隔着纪元
免费计数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