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流浪远方

在凡世阡陌中,

你走得那样匆匆;

在滚滚红尘里,

你显得那么孤独。

晚风吹拂离别的惆怅,

你的悲怆划过如醉的晚霞,

这之后

——你的自我放逐,

即将自己的身体以及灵魂留在了路上。

流浪,则成了你一生的宿命。

最好的时光

西班牙首都,马德里。

是你飞往的地方。

自此,你的浪迹天涯的生之岁月就此展开。

对于这个陌生的国度,你除了读过《堂吉诃德》外,似乎只有在13岁那年你狂热爱恋过的毕加索。之外,你对它一无所知。而成为毕加索的女人的梦想,亦早淡忘如烟霞了。

西班牙,对于你的诱惑,来自那张西班牙古典吉他唱片。那际,你听时感动非常,并给它以丰盈的想象:田园、牧歌、小白房子、毛驴、一望无际的葡萄园……是这样美好的意象,驱使你在痛心失恋后奔赴于它。

事实上,这真是一个浪漫的选择。

你亦说过:“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应该到那里看一次,然后把哲学里的苍白去掉。”

爱情失意,失恋正苦,能到这个世外桃源般的国度将心中滴答而流的血舔舐,未尝不好。不过,其间辛酸只你一个人可知。

初到达,因为语言不通,你做了足足三个月的哑巴、聋子。好强若你,半年多的家信里,不说辛酸,只拼命学习西班牙语。半年后,你进入了马德里大学。

属于你的最好时光,在西班牙狂野的歌舞里,渐渐向你靠拢。

你,成了一只“无所谓的花蝴蝶”,每日里无拘无束、自由闲荡着。你,坐咖啡馆、跳舞、听歌舞剧,还抽上了烟,且烟瘾不小。后来的后来,你还跟酒结下了缘。你说:“深爱西班牙民族那份疯狂和亲热,人与人的关系,只看那一只只你也喝、我也喝的酒袋,就是最好的说明。”

曾经,为了也拥有一只那样可以传送的酒袋,你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你揣着准备用来拔牙的十美金,忍着牙痛,坐上到塞戈维亚的火车,买了一只黑色酒袋回来。可是,酒袋治不了你的牙痛。你疼痛难当,只得身无分文地去了诊所。很幸运,你遇到了一位特别好的牙医,他对你的境遇动了恻隐之心,并为你免费打了一针麻药。如此,才让你免受了那可怕的皮肉之苦。

后来的岁月里,千山万水走遍,你对这个付出如此代价的酒袋亦爱惜非常。无论喝还是不喝,你总是要将它注满好酒。

一年后,你的生活更加丰盈。你,亦因着你独特拥有的特质成为了西班牙男生眼里的“东方公主”。你住的女生宿舍的窗外,每到晚上就聚集起一支西班牙男生“情歌队”,他们欢情而唱,晚晚如是,且最后一首一定是特别指明唱给你的。

忘却初恋,你开始能够交起朋友来。

十年前的那个自闭少女,一年前的那个失恋少女,于你都仿似一个久远的梦。西班牙的时光里,属于你的全然是静好的。你,开始研读中世纪神学家圣·多玛斯的著作,也去念“现代诗”、“艺术史”、“西班牙文学”、“人文地理”;你,亦开始最初的旅行,巴黎、慕尼黑、罗马、阿姆斯特丹……你未曾向家里人要过一分旅费,你说:“很简单,吃白面包,喝自来水,够活!”

你将自己的生活,过得是那么的闲适、美好。

令人艳羡!

西班牙的岁月静好,天空蔚蓝。

你在马德里的日子,亦然素净美好。你的生活亦趋于一种蛹化蝶般的蜕变。对于那时的生活,你亦曾用文字予以记录:

四个人住的房间,每天清晨起床了就要马上铺好床,打开窗户,扫地,换花瓶里的水,擦桌子,整理乱丢着的衣服。等九点钟院长上楼来看时,这个房间一定得窗明几净才能通过检查,这内务的整理,是四个人一起做的。

最初的一个月,我的同房们对我太好,除了铺床之外,什么都不许我做,我们总是抢着做事情。

三个月后,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开始不定期地铺自己的床,又铺别人的床,起初我默默地铺两个床,以后是三个,接着是四个。

最初同住时,大家抢着扫地,不许我动扫把。三个月以后,我静静地擦着桌子,挂着别人丢下来的衣服,洗脏了的地,清理隔日丢在地上的废纸。而我的同房们,跑进跑出,丢给我灿烂的一笑,我在做什么,她们再也看不到,也再也不知道铺她们自己的床了。

我有一天在早饭桌上对这几个同房说:“你们自己的床我不再铺了,打扫每人轮流一天。”

她们笑眯眯地满口答应了。但是第二天,床是铺了,内务仍然不弄。

我内心十分气不过,但是看见一个房间那么乱,我有空了总不声不响地收拾了。我总不忘记父母叮嘱的话,凡事要忍让。

在天主教修女办的宿舍“书院”里,你谨记着父母临行前对你说过的“吃亏是福”的教诲。所以,长久里你是为温顺,直到有一天晚上你才忍无可忍地爆发骨子深处的傲烈。

那天,同房们挤在你的床上偷喝望弥撒的甜酒。这是一种违禁的事情,正因为此女孩们才觉得又新鲜又刺激,玩闹得不亦乐乎。可能是有人告了状,正在她们疯玩至癫狂时,院长突然闯了进来。女孩子们见状个个吓得惊慌失措。而院长则不问青红皂白,劈头盖脸地训斥了你。

本与你无关的事儿,遭如此责骂,你定是气不过。你被激怒了,你爆发了,你迅速地拿起身边的扫帚朝着同房们猛打过去,女孩子们被打得尖叫乱跑。有人试图上来抱住你,你挣扎着,回身就抽了人家一个耳光。一转身间,你还拿起身边的花瓶朝院长身上扔过去。

你再不是过往那个默默忍受老师侮辱的苍白少女三毛了。

温顺是你,暴烈亦是你。

此次事件之后,你的生活竟意外地获得了一个好安定。你并未受到类似院长胁迫时说的惩罚,也未受到周边人的冷落疏远。相反,你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被尊重。从此之后,你的宿舍生活过得至为愉快!

如此,你明白了软弱、顺从绝不是生存之道。正如你写过的:“这个世界上,有教养的人,在没有相同教养的社会里,反而得不到尊重。一个横蛮的人,反而可以建立威信。”

是如此,我最亲爱的。人生在世,不是所有的忍让、顺和,都可获得相应的回报。这世间多险恶之人、之事,学会适时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是为重要。

所幸,那时的你深谙此点,如此你才免受了不该承受的苦痛,亦获得了一份独立安好的岁月。

能如此,对于曾经受磨难颇多的你而言,真是好!

有个男孩叫荷西

在对的时间,遇上对的人,是一种幸福。

那一年,你们相遇便是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是为幸福。

那一年,你还不是个颠沛而坚韧的女子,但是历经那么多鸿毛般轻浮的时间和铅云般沉重的世事后,你仍是个炫灿若花魅力无穷的女子。你自己亦曾如是说:“那时的我,是一个美丽的女人。我知道,我笑,便如春花,必能感动人的——任他是谁。”

我亦看过一些你留学西班牙时的照片,时髦,典雅,笑靥若花,明媚似水。这样的你,真的极具东方之韵美。

怪不得,他会被你吸引非常。

那一年,是1967年。

那一年,你24岁,他才17岁而已。

你们不期相遇。有缘分的存在,亦有偶然的存在。

那是在圣诞节的晚上,在朋友家里。他刚好来向你的一些中国朋友祝贺。在楼梯间,你第一眼看见他时,就有了触电般的感觉,心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英俊的男孩子?如果有一天可以做他的妻子,在虚荣心上,也该是一种满足了。”

这是你对他的第一印象。可惜,你早过了以美貌衡量爱情的年龄。“触电”之后,你快速恢复平静,像心里未曾起过任何涟漪那般。一切作罢。然而,他却不能。

他,对你是一见钟情,再不能忘。

所以,因为你常到那位中国朋友家,你的中国朋友家,从此也多了他这么一位遁入单恋的年轻客人。每次你到这里来,总会遇见他。很快,你们成了一对至为默契的玩伴。

在那幢公寓的后面大院子里,你们经常在那里打棒球,下雪的日子里还打雪仗玩。有时,你们还一起骑着一辆摩托车去逛旧货市场,甚而还在一起踢足球。你们,玩得那般好。

只是,悲凉处,是他充盈着满满的爱情,而你心中却无爱情。

那一年,你读大学三年级,而他只是个高三学生。

年龄的跨度,光阴的距离,让你对他心无爱情。然而,命运所致,缘分所致。不是所有人心中的爱情都有着年龄和光阴的限制的。在爱情里,有些人是没有任何跨度及距离的。只要爱了,无论对方如何,只是单纯地爱了。细水长流也罢、刻骨铭心也罢,总之是非要个生生世世相随的结果的。

于他,是这般的——我知道。

因此,为了你,他开始逃课。他跑到你的书院宿舍来找你,手臂里抱着几本书,捏着一顶常戴的法国帽,站在书院外的一棵大树下,紧张得好像要捏出水来。

在一片西班牙朋友“表弟来啰!表弟来啰”的嘲弄声中(表弟在西班牙文里带有“嘲弄”的意思),你匆忙跑下楼。到了他面前,你有些难为情地生了气,推了他一把说:“你怎么来了?”

是的,心无爱情的你,是有了些小埋怨。

可是,我最亲爱的。你不知被爱情深深煎熬着的他,该怎样忐忑、怎样不安呢!此次前来,于腼腆的他要鼓足多大的勇气才成。为了心爱的你,他是付出了全部心意。

他带着仅有的十四块钱,只为请你看一场电影。

如是真诚的男生,像不像曾经的你?

也许,这就是宿命。曾经,你那么虔诚地祈求着你的爱情,内心亦为此被煎熬万千。如今,你所经受的,硬让一个日后成为你生命中最重要的男子来偿还。或者不能称之为偿还,而只是,他也感受到了你曾经的爱之煎熬。如是,你们才可那般心心相印。

他的名字,叫JoseMariaQuero。

你将他的名字译为,荷西·马利安·葛罗。

本来,你叫他“和曦”。祥和的“和”,晨曦的“曦”,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可是他说,那个“曦”字实在太难写了,他学不会,所以你就教他写了这个你顺口喊出来的“荷西”。

无论“和曦”,还是“荷西”,他这个西班牙大男孩,因着你的缘故,而被万千人所知。这,是他的幸运,亦是他的福报。而他,亦因着能拥有你这个才情万千的女子,而骄傲不已。常常,他都会用骄傲的神情告诉大家,他的妻子是一位才情了得的作家。

他,是这样迷恋你,迷恋你的一切。

也许,这得缘于他的家境出身。他,是这般地渴望能拥有一个温情的家。

他,出生于西班牙南部的哈恩省。父亲叫以撒,母亲与圣母同名,叫玛利亚。以撒在故乡哈恩省有大片的橄榄树林,收入丰盈。

玛利亚一共给以撒生了八个孩子,荷西排行老七。

和大多数的西班牙家庭一样,他们一家都是天主教徒。可惜荷西实在不是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每晚进餐之后,当全家人拿起玫瑰念珠背诵时,荷西总是设法逃得越远越好。

荷西,亦不是那种成绩优秀的孩子。从小学到高中,成绩册上多见不及格的记录,每年都得补考。

不甚优秀的荷西,在家里得不到太多的关爱。

父亲以撒教子很严,并且还很悭吝。荷西的练习本用完了,找他买新的时,常要看他的脸色。另外,上面的六个哥哥姐姐,也常常指使他。

八个孩子里,不算乖巧讨好的荷西,自是分不到太多的爱。

因此,缺少爱的荷西,从13岁起就开始梦想爱情。在13岁生日的晚上,他许愿娶一个婀娜贤惠的日本女子做妻。从此后,他开始对有着黑头发黑眼睛的东方少女,有着美好的向往。

而遇到你,成就了他美好向往的圆满。

小小的他,仅17岁的他,便发誓这一辈子定要娶你为妻,无论付出多少代价、付出多少年华。

关于他的这些想法,你统统不知。

直到,他日日逃课到你的宿舍前等你。你才觉得,不怎么对劲。

你,渐渐觉得和他的交往不能再发展下去。因为他认真了,因为那时大学还没有念的他对你是无能为力的。虽然,虽然你的心里是满喜欢他的。但是,你知这样的发展是要断了的。

因此,你在心里笃定地将他拒绝。

还是文字女妖李碧华说得最入骨:“爱情,不是爱我,便是爱他;不是赔尽,便是全赢。”

让我的痴心,为你,赔尽我一生的情动。

这,应是荷西最真实的心之写照。

炽热的爱情,终究让年轻的荷西按捺不住。他开始向你求婚。

他双眸柔情万千,很是认真地对你说:“再等我六年,让我四年念大学,两年服兵役,六年以后我们可以结婚了,我一生的向往就是有一个很小的公寓,里面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太太,然后我去赚钱养活你,这是我一生最幸福的梦想。”

如是真诚的诺言,你是被感动了,有了一股要泪流的冲动。

可是,人世多荒芜,诺言多失信,深刻的爱情,你经历过,失恋的伤痛,你亦经历了。如是,你不再那般相信诺言,亦不再那般信任时间里的爱情不会因着时光的流逝而淡忘乃至消失。于是乎,你这般残忍地回绝他:“荷西,你才18岁,我比你大很多,希望你不要再做这个梦了,从今天起,不要再来找我,如果你又站在那棵树下的话,我也不会再出来了,因为六年的时间实在太长了,我不知道我会去哪里,我也不会等你六年。你要听我的话,不可以来缠我,你来缠的话,我是会怕的。”

残忍若你这般。荷西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惶恐着不知所措。

也是,六年时光,对于爱情而言太过漫长。且变数无常,如同一场看不见的赌局。所以,你自是不敢应允任何。怕伤了自己,亦怕伤了他。因为,你深知感情里人的脆弱,更何况这还是他的初恋。

长痛不如短痛,谁说过的,声声入了你的耳。

于是,你狠下心来。就此了断这段未曾开始的情缘。你做了决定,再不跟他交往。你说得那般决绝,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如是分手,于你亦是伤。多年后,你站在演讲台上讲你和他的故事时,泪湿眼眶,且将那时分手的一幕清晰回放。你如是说——

我站起来,他也跟着站起来,一齐走到马德里皇宫的一个公园里,园里有个小城,我跟他说:“我站在这里看你走,这是最后一次看你,你永远不要再回来了。”他说:“我站这里看你走好了。”我说:“不!不!不!我站在这里看你走,而且你要听我的话哟,永远不可以再回来了。”那时候我很怕他再来缠我,我就说:“你也不要来缠我,从现在开始,我要跟我班上的男同学出去,不能再跟你出去了。”这么一讲自己又紧张起来,因为我害怕伤害到这个初恋的年轻人,通常初恋的人感情总是脆弱的。他就说:“好吧!我不会再来缠你,你也不要把我当作一个小孩子,因为我们这几个星期来的交往,你始终把我当作一个孩子,你说‘你不要再来缠我了’,我心里也想过,除非你自己愿意,我永远不会来缠你。”

因为深爱,所以懂得放手。那时小小的荷西,深懂。

所以,在你们告别时,他一面跑,一面回头,脸上挂着笑,口中喊道:“Echo,再见!Echo,再见!”

天色渐晚,还飘起了雪,让跑着回望着的荷西,有了说不出的伤感意味。你愣愣地站在那里,眼见着伤感的荷西消失在黑茫茫的夜色与皑皑白雪里,你几乎忍不住喊了出来:“荷西!你回来吧!”

可是,你没有。

对人世的不可预测,以及对感情的不可张望,让你退却了。

可是,你真的为这样的他神伤了。

之后,你每当看《红楼梦》里宝玉出家的一幕时,总会想起荷西18岁那年在空旷的雪地里,怎么跑着、叫着你的名字:“Echo,再见!Echo,再见!”

还好,缘分待你和他不薄。

六年后,你们真的再续了情缘。

这样看来,人生里有些遗憾,真的可以弥补;有些缘分,亦真的可以重来。

人生是一出折子戏,凤冠霞帔上,任谁都可以演绎一出璀璨的剧目。这期间,有欢聚、亦有离别。有欢乐,亦有悲喜。

我知道,那时的你和他,唱着的便是一出凤冠霞帔上的动情折子戏。

那时,你为了斩断情丝,灭了他的念头,而很快地交上了新的男朋友。在路上,荷西会常常不经意间碰到你们肩挨肩地一块儿走。心里自是不好受得很,然而,他却表现不俗,并且按照西班牙的礼节,总是礼貌地握住你的手,吻下你的脸,然后很绅士地跟你的男朋友握一握手。

他,真的重诺。

那之后,他真的没有再来缠你。

可是,亲爱的,我知这世间万事万物,最终皆有承诺和牺牲,并且会让你们彼此怀念。

水往前走,花瓣自动脱落,衣衫上丝线褪色断裂,手背上脉管凸起蜿蜒山岭。无常逐一升起和熄灭,我亦深知他对你的那颗爱意深浓的赤子之心永存。

浪漫生活

与荷西那算不得交往的过程,让你的心扉敞开。你,开始接受与异性的交往。

起初的起初,你是为了断了荷西的念头,心想着若是与别的男子交往了,荷西大概也就死心了。

最早交往的,是一个日本籍男子。

他是和你同班的男子,家境极好,马德里最豪华的一家日本餐馆就是他们家开的。

他很浪漫,对你展开的是巧克力糖和鲜花的追求攻势。每天清晨,他总是捧着一大把新鲜的玫瑰花等你。你的宿舍很快成为花海。除了买花,他还会时常送你珍奇和昂贵的礼物。同寝室的女生,对于他对你的浪漫追求,是艳羡不已。

对于贵重的礼物,你多是拒绝。你觉得,小的礼物收了也罢,但是贵重的礼物是正正派派的女孩子不应该收的。

在爱情里,你依然不忘严于律己。

是不太爱的缘故。若是深爱,无论礼物贵贱的。是贱的你会收,贵的你依然会收。而爱得不够,你自然是不愿有个负累在心头的。

可是,他太过爱你。终有一日,他为能将你娶为妻,而买了一辆新车当作订婚礼物送你。见状,你恐慌不已。和他交往,从未想过嫁娶这样深远的问题,你只是想找个人在身边让荷西望而却步而已。至于爱或深爱,在你的心海里还未曾浮起任何涟漪。而面对如此真诚殷切的他的等待,你不知所措且踌躇了。

他爱你,并没有错。

你不爱他,也没有错。

错的,只是不是对的时间里的对的人而已。

于是,你于恐慌不忍伤害他炽热的爱中,落下了泪。

面对你流下的泪时,深爱着你的他,心疼了。他忙连声安慰你:“不嫁没关系,我可以等,吓到你了,对不起。”

此后,你和他的爱情告终。时长,仅仅半年。

像躲避荷西一般,你为了躲避他,以孤绝的姿势收下了德国同学送给你的花。对于这位德国同学,你的心底深处依然是不爱的。你,只是想让心安静下来。能有所依傍,不伤害任何人即可。

爱情,在你的心里,终究不能若对舒凡那般花开盛放。

可是,你所遇全是情痴。荷西如是,日本同学亦如是。那日本同学听说你跟德国同学交往后,伤心到要去自杀。有他的同学过来规劝你去救他,你思量再三,终没肯再去见他。因你知,见亦无用,只增伤悲,还是不见的好。

只是,他太过爱你,又太过痴心,常常会站到你的宿舍门外的大树下凝望你的窗口,一站就站好久,若极曾经的荷西。你自觉十分对不起他,可又无法施舍任何同情,于是只好躲在窗帘后面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向他用日文说“对不起,对不起”。

也是,你这般睿智的女子,定是深懂“人,生而孤独。得到伴侣,不是为了填充寂寞或让对方充当令自己快乐的工具”。你,要的是身心合一的融合,彼此给予亲密、照顾、关怀以及欢爱。

而我知,你所要的是那种内心里的昌盛生活。安静,不烦躁,亦无任何挣扎。如同涓涓清流,从心底倾泻流淌而过,不剧烈,也不荣耀,却至为愉悦。

若花期一期一会,活在当下!

时光荏苒,你即将毕业。

而此时,留存你无许回忆的马德里,却因着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不能让你继续停留。于是,你决定去男友的故乡——德国。

其实,我知道,属于你的昌盛生活,不在马德里,亦不在德国。他,还在你的远方,吸引你万千山水踏遍,寻他而至。

为了筹集去德国的旅费,你找了一份导游工作。一座风景如画的海岛,法国女作家乔治·桑和波兰钢琴诗人肖邦,都曾在这里度过一段浪漫的生活。你凭借着自己对文字以及对风景的独特领悟,带着你的一批批远方客人,愉悦地在无限美景中旖旎而游。若极,一位地地道道的本地人。

三个月后,你飞抵德国的西柏林。

那是1969年。

时年,你以马德里大学文哲学院的结业证书申请进入西柏林自由大学哲学系。然而,因着一门德语未曾学习而不能过关。在校方的建议下,你进入歌德语文学院进修。一年内,若你能拿到高级德文班毕业证书,方才能进入自由大学。

好胜若你,不允许自己有丝毫的懈怠。于是,你让自己每天上课和阅读的时间达十六小时之久。因此,多年后你回忆时总说“在柏林的日子,是自己留学生涯中最贫乏的一个章节”。

可是,我知这样的磨砺,才使得你日后的生活更为昌盛。

靠着固有的语言天赋,及相当的刻苦,三个月,你就获得了初级班结业证书,接着是中级班,再然后就是高级班。每个级别的成绩,你都是“最优生”。由此,你也给歌德学院留下了一份光荣的记录。

一年后,你获得了歌德语文学院的毕业证书,同时,你还取得了德语教师的资格。优秀若你,聪慧亦若你,是这般的令人钦佩。

和你谈情爱的那位德国男友,是个自律刻苦的好学生。他的理想,是当一名外交官。这样的人,于你而言至为枯燥。你渐渐地倦了,觉得乏味了。也是,一个连睡着了都在潜意识中听着书本的人,是绝不肯将任何一分钟分给爱情的花前月下的。所以,你们的见面,也是一同念书做伴。即便是读书这样的约会,也是不常有的。是要等到他将台灯移到窗口作为信号,你才可以过去和他约会。而他根本很少将台灯移到窗口为你打信号。

渐渐地,你厌倦了这种所谓的恋爱。他的无趣,亦消磨掉你对他本无多的爱意。

只有埋头苦读的西柏林的日子真是苦呀。没有亲人,又等不来约会,除了凄苦孤单外,经济还陷入一种拮据之中。于是,你开始将凄苦寄托于一种对物质的向往中。

你去到百货公司,应聘为香水模特。你打扮成一位典雅的东方女性,殷勤地向每一位来购物的人微笑着推销,每推销四小时,休息二十分钟。一个班下来,你总是要跑到洗手间褪下丝袜,用冰冷的水浸泡站得很肿的双脚。渐次里,你这番的劳苦太过伤人,再想到那些衣着裘皮的贵妇人的一掷千金,你的胸口就如有一块巨石压迫。你,是这样的失落。待到十天过去,1600马克(400美金)到手,你却是一点花钱的欲望都没有了。

物质,无法慰藉你清冷孤寂的心。还好,所幸有那么一个路遇的人,让你在西柏林的日子里不失一种昌盛。

那是1969年的冬天,因为一次考试考砸,你被德国男友数落了一顿。一气之下,你决定逃学。于是,你将书包埋在雪里,径直来到东柏林办理签证,准备过几天到东德的朋友家过圣诞节。可是,因为你持有的是台湾护照而被拒了。

你,处于一种深深的失望之中。可是,生命中随处都有奇迹的存在。就在这时,他出现了,如若骑士一般。他温柔地问你,碰到了什么不顺的事情。然后,很热情地带着你办临时签证、拍快照、出关……等到一系列事情办完后,你发觉在这短暂的时光里,你已跌入爱他的情海里。

而他,亦若你般也爱慕上你。

他,很绅士地送你到车站。良久,都不舍得离开。就这样,你们两人在隆冬的暮色里,静静地相望许久、许久。列车一辆一辆地轰鸣而过,你都不肯上车,而他亦不舍得离开。到最后一班车驶来时,不忍离别的你突然就哽咽起来。他知离别在即,再多的相望亦不免要分离,于是硬着心肠将你推上了车。

他,即日后你在《倾城》之中抒写的那位让你永生镌刻心底的东德军官。

你,记得他的温柔、英俊,以及那双惑人的双眸。经年后,你将和其发生的那段短暂到不能再短暂的过往予以抒写。其间,遗憾多多:

天很冷,很深的黑。不再下雪了,那更冷。我有大衣,他没有,是呢绒草绿军装。我在拼命发抖,他也在抖,车站是空的了。风吹来,吹成一种调子,夹着一去不返的车声。

没有上车,他也不肯离去。就这么对着、僵着、抖着,站到看不清他的脸,除了那双眼睛。风吹过来,反面吹过来。吹翻了我的长发,他伸手轻拂了一下。将盖住的眼光再度与他交缠……

事实上,这段遗憾颇深的美丽的没有结果的爱情,在你的心底珍藏了一生一世。

终于,你的德国男友实现了当外交官的梦想,进入外交部做事。

那时,你还在读书。彼时,你们已经不咸不淡地交往了两年之久。只是,谁也不曾向谁开口说过,这段感情将如何继续下去。直到有一天,他拉了你去百货公司。对着一床被单的颜色问你好看吗,你淡淡地回答他好看。他,便毫不犹豫地买下了。

这是一张双人床的床单。

这亦是不懂风情的他的一种对你的告白。

你,自是深知。可是,对于他的无趣及不解风情,你应是早就倦了的。所以,在你们买完被单后,走在冰天雪地的街上时,你一句话都不肯再说,本来,你是想发一通脾气的,可是忍了忍最终也没发出来。就是之后,再也不肯说任何话,他问你什么,你是死都不加理睬的,只眼含着一汪泪水看他。

这样,过了几小时,你们两个人便去了百货公司将那床单退掉。当柜台小姐要把钱退还给你们时,他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你一句:“你确定不要这条床单?”你回答得至为坚决:“确定不要!”

这段感情,真的是使你心累无比了,你是一点儿也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可是,于他,却是至为伤心不舍的。

在去餐馆吃烤鸡的时候,他是吃着吃着突然就迸出了眼泪来。因为,他知道这之后,你再不属于他。你们的爱情,也将烟消云散了。

一年后,你和他彻底告别,独自飞往美国。

可是,这个看似无风情木讷教条式的男子,亦是个重情的情痴。此后多年,他长久地等待着你,足足等了你二十多年呀。

真是应了那句诗:“莫道世界真意少,自古人间多情痴。”

情殇

你,再次踏上去往远方的旅途,如同宿命。

这一次,你去的地方是美国芝加哥城。

时年,1971。

你,在伊利诺斯大学,申请到一个主修陶瓷的学习机会。你,已经28岁,可是对于前途还迷茫不已。除了逃避和德国男友之间那份纠葛的感情外,你还没有确定好自己到美国的目的。

所以,起初的起初,你在美国留学的堂兄是坚决反对你到美国来的。因为他深知,你除了掌握着几门语言和一些哲学空谈外,别无任何谋生之技,到美国是极其难的。

然,你的名字叫三毛。天涯辗转中,早就锻造了你那如杂草般坚韧不灭的精神。而你亦早已不惧尘世风雨、不抗拒百态人生了。由此,你毅然提着你的全部行囊——一口皮箱,只身来到了伊利诺斯。

在生之时日里,你渐深知了生活的艰辛,亦深懂父亲伏案工作换来的供给是那般的得之不易。于是,你到达美国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一份工作自给自足,以此来减轻父亲的重担。其间,也还有着对父亲以及家人的愧疚的一种自赎。

一个月后,你找到了工作。

在伊利诺斯大学法律系图书馆,你负责英、美、法各国图书分类。第一天上班,你就闹了个笑话。你在两百本书的书页上,盖上两百枚错误的图章。日期是10月36日。或许,你是觉得找工作的日子太漫长了吧!

也是,为着找工作,钱袋日渐羞涩的你,几近陷入绝望。

所幸,你人缘颇好,亦常遇贵人。绝望的某一天上午,你十分沮丧地走在校园里,迎面走来一位陌生的美国金发青年。他一边愉快地吹着口哨,一边珍宝一样地举着一枚碧绿的青草。他绅士地将那枚青草献给你,并鼓励你说:“对,微笑,就这个样子,嗯,快乐些……”

你,从心里笑了出来。后来,你找到工作后,还特意将那枚青草珍藏在你的书页里,很多年,很多年。

之后,你遇到了那个善良淳厚的化学博士。

起因,还是你的那个堂兄。他一直对你放心不下,终于一日发现在你的大学里有他研究所以前的中国同学在。于是,他立即拨了长途电话给那位同学,请他就近照顾孤身的你。

他,待你真好。

“每天中午休息时间,总是堂哥的好同学,准时送来一个纸口袋,里面放着一块丰富的三明治,一只白水煮蛋,一枚水果。”如此细心体贴的男子,是会入女子眼的。可是,于当时的你而言,却是不为所动的。历经感情伤痛,你已经不敢再轻易将心交付。更何况,他亦不是你心里的那个人。爱情,其实于你而言,是一直有着框架的。而爱人,亦有着模样可循的。

所以,待到那天他说:“现在我照顾你,等哪一天你肯下厨煮饭给我和我们的孩子吃吗?”你拒绝了。不是你残忍,实在是感情这种东西无法说清。爱和不爱,全由心境,无关其他。既然不爱,就不应给人以希望,那样容易伤人,亦难为了自己。

于是,你拒绝。

安妮说:“在你跟不上我的时候,我不会等待你,也不会跟你道别。我只是要自顾自地往前走。”我知道,你是和她一般兰心蕙质温情行走着的女子。只是不同的是,你是用身体和灵魂在行走,而她则是用心和灵魂在行走。本质类似,只是形式不同而已。

我深深地喜欢着你们,甚而迷恋着。

你们,是如此的美好。

你的堂哥,听说了他对你的那份爱慕心意,立马打电话来与你苦口婆心地说了他一大堆的好。他,是不想你错过如此优秀的人。可是,在他眼里优秀的人,并不代表在你的眼里亦如此。千帆过尽,谁能入了谁的眼,实则是有宿命缘定的。

你,真的对他无感。并非他不好,实质上,他很优秀,时年追他的女生亦有一大票。只是,他唯钟情于你。

感情的事情,真是无法说明白的。

你的堂哥,越发觉得你不该放弃掉这么好的姻缘。于是,一天一个电话地劝说你,终于一天白雪茫茫时,你被说得觉得要妥协一件事情是那般不痛快,眼泪就哗啦啦地流了下来。

你,要的只不过是两情相悦,可是为何这般难。

可是,我最亲爱的。你怎会不知,这世间最难得的就是两情相悦了。多都是你有情、我无意,我有情、你无意的爱错。

终被堂哥逼急了,也是想给他一片别他的爱情天空。你,决定离开美国回故乡。结束一段爱情,最好的方式是离开。

化学博士到如今仍不肯放手,你离开的那天他送你到飞机场,并迫切地对你说:“我们结婚好吗?你回去,我等放假就回台湾。”他,是多么怕你就此一转身再不能与你相见。而你亦怎不知他的心意,可是,爱情在你那里真的不能迁就。

你,仍是为他痛了心。回转身的时候,你过去为他整理了下大衣的领子。

他,仍是不能死心。等你到了纽约转机时,他的长途电话又追了过来:“我们现在结婚好吗?”被这样的方式求婚,你的心里甚觉不快,多年后回忆时你如是说:“心里为什么好像死掉一样。”

这,是你的真心意。不会等待谁,亦不会跟谁道别。

我知道,你人生里的爱情,是纯粹到你为他可以走天涯的那一种!诚如你说的:“好孩子,你变了。这份安稳明亮,叫人不能认识。”

可是,我最亲爱。他人的情殇,何尝不是你情殇的伏笔。

你学成归来。

回到你阔别已久的故乡——台北。此际,你已离开它五年之久。

而我们皆知,这际的你已然重生。

而你亦在《写给自己听》的文章中如是说道:“相信生活和时间吧!时间果能够拿走痛苦,那么我们不必有罪恶感,更不必觉得羞耻,就让它拿吧!拿不走的,自然根生心中,不必勉强。生活是好的,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前面总会另有一番不同的风光。”

是的,我最亲爱的,属于你的安好生活,依然继续。

你凭着取得的德文教师资格,在台北当上了德语老师。起初在母校文化学院,后来又辗转于政工干校、家专等学校。你侃侃而谈,加之固有的文艺气质,使得你深受学生们的欢迎。

日子,在你那里过得若行云流水般顺畅舒适。

可是,有一人始终在那里等着你,你可知?他,就是荷西,那个孩子般的荷西。

那一日,你赋闲在家。有西班牙朋友突然来访。寒暄之后,他便进入正题告诉你,荷西托他给你带了一封信。你打开信,看到一张照片,是长成男子的荷西。留着胡须,穿着泳裤,在海滩上抓鱼。身后,是一片蔚蓝的大海。曾经的羞涩少年,已然变成一个大胡子的英俊男子。

你对着照片仔细端详后,脱口而出道:“这是希腊神话里的海神嘛!”只是,Echo,你这个森林女神,时至今日依然不能够恋上他这位海神。

荷西在信里写道:“过了这么多年,也许你已经忘了西班牙文。可是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在我18岁那个下雪的晚上,你告诉我,你不再见我了,你可知道那个少年伏枕流了一夜的泪,想要自杀?这么多年来,你还记得我吗?我和你约的期限是六年。”

六年,六年慢逝,爱情在他那里依然难绝。

情痴若他,而你却依然无情。

你没有回信,只让送信的朋友捎去了谢意。六年之约,你仍是觉得不能收下这个承诺。因为太深重!

荷西未了。另一个男子,又走进你的生活。只是,这一次,是你的劫。

情劫。

台北武昌街一段七号的“明星”咖啡屋,你阴差阳错地“邂逅”了他。

曾经,这间咖啡屋是你和舒凡与文人朋友聚会的地方。时隔多年,你再次踏入这间咖啡屋,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觉。

那日,咖啡馆里人满为患,有一位男子过来与你分了一张桌子坐下。你,无心与任何人聊天,只想在内心沉溺曾经的过往。于是,你只对他微点了下头。后来,他抵不住沉默与你搭讪。一来二去,你知他是一位画家时,竟对他产生了莫名的好感。

你应他邀,去了他的画室。

他的画,你没有一幅不喜欢。尽管那些画真的一点都够不上真正艺术品的级别。可是,于你眼里却鬼迷心窍地认为那些都是极好的、极上乘的。也许是年少时的情结所致吧,曾经你是那般喜欢毕加索,亦曾经是那般希冀可以成为毕加索的女人。所以,你觉得自己是“要做一位伟大艺术家的太太”。

由是,时日渐长里。怀有这般情结的你,竟然答应了他的求婚。

你们在那所“明星”咖啡屋里,公开订了婚。

你的家人,没有一个人赞成你们的婚事。不是因为经济条件的缘由,更重要的是因为他为人不是那么端正。可是,爱情蒙了你的眼,他的不端正你看不到。你看到的只是他的好、他的优秀、他的怀才不遇。于是,你倔强地、执拗地非他不嫁。你是那般笃定地认为,两个人只要相爱就够了,所有外界全然都是虚有。

只是,我最亲爱的。这一次,你真的错了,大错特错了。

还好,在你们即将举行婚礼时,你终是发现了信誓旦旦说爱你的画家原来是个有妇之夫。

这,太为讽刺了。

曾经追求你的那么多痴情男子,你都无法将他们纳入你的爱情里,而今,这样一个败类似的人物却俘获了你的芳心,真是为你不值。

可惜,这还不是令人最可恨的,这个无赖竟还厚脸皮地纠缠你。你的父亲陈嗣庆因为太爱你,便将原来要送你的嫁妆钱给了他,才平息了此事。可怜天下父母心呀!

上当,受骗,丢失爱情。你已是很难堪,很痛心不已了。如今,还连累父母,你自是自责不已。后来的好几个月里,你都一蹶不振。这样的你,真的好让人心疼。

自此后,你未曾就这件感情提过任何。

只是在1977年,于《哭泣的骆驼》的序文中如是宣泄道:“漂流过的人,在行为上应该有些长进,没想到又遇感情重创,一次是阴沟里翻船,败得又要寻死。那几个月的日子,不是父母强拉着,总是不会回头了,现在回想起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没有遗恨,只幸当时还是父母张开手臂,替我挡住狂风暴雨。”

也许,也许,一切皆是命中注定吧!

要不,要不,你怎会在后来的日子知和你相伴久久的人的好呢!

之后,你以为自己再爱不了人了。

谁知,当你邂逅父亲的朋友,那位45岁的德国男子时,一切皆改观。学识渊博、情感丰沛、稳重深沉又不失儒雅的德国男子,很快就用他至为温情的呵护融化了你那颗受伤的心。

你们相识于到处都是温暖阳光的网球场。

你的热爱运动的父亲陈嗣庆,为了让你尽快地走出那段感情的阴霾,而鼓励你和他一起去打网球。你去了,应运便认识了他。

初见你,他便对你生了爱慕之心。之后,更是细心地将你呵护。那样的细致入微,那样的温和体贴。而你,对于他的这种呵护,则是很静然地接受。心,亦处于一种前所未有的安然及平静。

你们相处得是那样的好。

某一天,他向你求婚。

这一次,你不假思索地说了声好。

情到浓时,自醉,亦无悔。

我知道,这一次,你是心甘情愿和他厮守一生的。只是,这一次仍是你的情殇。

有人说:“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他们是小别,你们是长诀。

是如此。

你们是那般欢天喜地去到重庆南路挑名片,你们把两个人的名字排在一起,一面德文,一面中文,另外还精心挑选了薄木片的质地,并一再向店家说半个月以后要准时给你们。你们希望,自此后两人就是那并蒂莲、连理枝,生生世世都相连不离分。

你,沉醉其间,以为爱情就此有了归宿。可是,我最亲爱的。爱情女神实在是不怎么眷顾你。就在那天晚上,你的最爱,你的在幸福中的未婚夫,因心脏病突发,猝死在你的怀中。

人间最苦痛之事,我想就是如此吧。

你,痛不欲生。看着所爱之人一锤锤被钉入棺木,你神志不清了,只觉得声音刺得心血肉模糊。你尖叫狂哭,不知身在何处。你的生之世界再一次遁入暗黑之中。所幸,有你的父亲陈嗣庆在。这一次,依然是他将你从暗黑中拉回。他将悲痛至癫狂的你紧紧拥入怀中,一再伏在你耳际说着:“不要怕,还有爹爹在,孩子,还有爹爹妈妈在啊!”

只是,你真的万念俱灰了。

只求一死。

你在朋友家中,吞下了大量安眠药。

还好,你被及时发现,被送往了医院急救。你,因此度过了这个劫。

人说,劫后余生的人,最可重生。

你,亦然。

经年后,你在某次访谈节目中曾如是讲:“我不否认我爱过人,一个是我的初恋,他是一个影响我很深的人;另一个是我死去的朋友……如果分析爱情的程度来说,初恋的爱情是很不踏实、很痛苦的,假使我在那个时候嫁给初恋的人,也许我的婚姻会不幸福。第二个因为他的死亡,他今天的价值就被我提升了。也许他并没有我认为的那么好,因为他死在我的怀里,使我有一种永远的印象。而他的死造成了永恒,所以这个是心理上的错觉。”

又如何。一个中年男子,病逝后,还能获得一个女子如此的真心。

夫复何言?

再次流浪

台北,成了你的伤心地。

最美的年华里,你在此承受了屈辱、自闭,以及丧失至爱。

台北,触景伤情。所以,断不能再留下。

于是,你选择再次流浪远方。或许,一切皆命中注定。你,始终是漂泊在路上的人。亦或许,只有在行走中,你才可获得生之安好。

在那年冬天,情伤累累的你,带着一颗千疮百孔的心,再度踏上去往西班牙的航机。

此际,距离你离开西班牙有六年之久。

西班牙,这个风景绮丽、热情奔放的国度,于你,有着颇深而又无法解释的缘分。曾经,你在这里治愈了你的初恋的伤口;而今,伤痕累累的你向往的国度亦是这儿。

我深知,彼时的你,虽伤痕累累,然却内心明朗,再不似过往那个抑郁的少女。你已然学会主宰自己的生活,诚如你说的“即使孑然一身,也不算一个太坏的局面。不自怜、不自卑、不哀怨,一日一日来,一步一步走,那份柳暗花明的喜乐和必然的抵达,在于我们自己的修持”。

你说得这样好。所以,再次踏上去往西班牙的旅途时,你的父母再没有像你初次离家时那样的担忧,反而是希望你可以借这样的远行忘掉伤情的过往,并以此获得一份安宁、快乐的生活。

飞往西班牙的路途,并不称心如意。

由于你在香港订票不慎,需要中途到达伦敦机场后,到另一个机场去换机,才能飞往终点——西班牙。就在你去签证出境时,被英国移民局的人疑为非法移民,而被抓起来送进了拘留所。

你,平生里尝了一次坐班房当囚徒的滋味。

关于这次经历,你在《雨季不再来》中,亦有表述。最喜欢看的还是那段你智斗移民局官员的场面:

我深深地呼吸了一大口气,开始告诉他∶“这根本是一个误会,我不过是不小心买了两个飞机场的票而已。(这一点国内旅行社要当心,只可卖同时到Heathrow换机的两张票,减少旅客麻烦。)你们费神照顾我,我很感激,但是你所说的第一点理由,不承认我的国籍,我同意,因为我也不承认你的什么大英帝国。

“第二,你说我申请入境不予照准,请你弄明白,我‘没有申请入境’。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的机场都设有旅客过境室,给没有签证的旅客换机,今天我不幸要借借路,你们不答应,这不是我的错误,是你们没有尽到服务的责任,这要你们自己反省。我没有申请的事请不必胡乱拒绝。

“第三,我没有偷渡入境的意图,我指天发誓,如果你不信任我,我也没法子拿刀剖开心来给你看。我们中国人也许有少数的害群之马做过类似的事情,使你留下不好的印象,但是我还是要声明,我没有偷渡的打算。英国我并不喜欢居住,西班牙才好得多。

“第四,你绝不能送我回香港,你没有权利决定我的目的地,如果你真要送我回去,我转托律师将你告到国际法庭,我不怕打官司,我会跟你打到‘你死’为止。至于‘驱逐出境’这四个难听的字,我请你改掉,因为我从清早六点到此,就没有跨出正式的‘出境室’一步,所以我不算在‘境内’,我始终在‘境外’,既然在境外,如何驱逐‘出境’?如果你都同意我所说的话,改一下文件,写‘给予转机西班牙’,那么我也同意签字,你不同意,那么再见,我要回拘留所去吃晚饭了。现在我讲完了。”

他交合着手,听完了,若有所思的样子,久久不说话。我望着他,他的目光居然十分柔和了。“陈小姐,请告诉我,你是做什么的?”我说∶“家伯父、家父都是律师,我最小的弟弟也学法律,明年要毕业了。”(简直答非所问。)他大笑起来,伸过手来握住我的手,拍拍我,对我说∶“好勇敢的女孩子,你去吧,晚上九点半有一班飞马德里的飞机,在Heathrow机场。欢迎你下次有了签证再来英国,别忘了来看我。你说话时真好看,谢谢你给我机会听你讲话,我会想念你的。对不起,我们的一切都获得澄清了,再会!”

他将我的手拉起来,轻轻地吻了一下,没等我说话,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你,如此睿智,亦如此淡然超脱。

你,一路行走,一路疗伤,你的自我承受力早已超越了自己的想象。也是,这些算得了什么。跟别离、生死相比,真的轻若鸿毛。而你,早已经历过生死及别离。

百折不挠过后,一切淡然。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

我的故乡在远方,

为什么流浪?

流浪远方,流浪。

为了天空的小鸟,

为了山间轻流的小溪,

为了宽阔的草原,

流浪远方,流浪。

还有,还有,

为了梦中的橄榄树,橄榄树,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

我的故乡在远方……

——《橄榄树》

你,写过的歌。真切地表明了你的心之向往。也许正因为此,你始终在路上。

你,再次抵达西班牙的马德里城。

仿似它为你前世的故里,你在抵达它时,有了回归故里的错觉。你说:“二到马德里,心情和第一次完全不一样,不仅没有离乡背井的伤感、想家的哀愁,反而有一份归乡的喜悦和辛酸。”

是的。与上一次的伤痛相比,这一次的伤痛更甚。然而,你已有了成熟的心智,再不会对自己作茧自缚。既然命运如此,唯有以宽容对待如此命运,才是对自己最大的慈悲。

由此,同样是在此疗伤,你的这一次安放则是愉悦的。

你找了一份小学教师的工作,一周授课四小时的英文,薪水不高,约4000元台币。然,于你则是可自给自足的,而你也更知如何释放自己。

你和三个西班牙单身女生,合住在一个干净舒适的公寓里。她们开朗豁达,视你为姐妹。而你们也确实兴趣相投,你们常常会结伴而行。你的生活,由此变得丰盈愉悦。

“看看电影,借邻居的狗散步,跟朋友去学生区唱歌喝葡萄酒,再不然一本惠特曼的西班牙文译本《草叶集》,在床上看到深夜。”要不,就去听歌剧。你,为此还置办了一身行头。你,将发髻盘起,戴上一对长长的耳环,穿着一袭长长的曳地礼服,披着毛皮大衣,昂首步入歌剧院。每每,如此雍容华贵的你都会引来无许艳羡的侧目。

你,是极富风情的。

最令人销魂的,是马德里的冬夜。夜空深邃,星光闪烁;或雪花漫飘,落地无声。你,跟着一大群快乐的年轻朋友,在小小酒吧里,唱歌、跳舞、喝酒……

青春的你,亦是令人销魂的。乌黑的长发,光滑地披在肩上,两颊微晕,明眸皓齿,笑意盈盈,如此的美丽、醉人。

马德里,实在是一个好的疗伤地方。你在这里,亦是这般的欢心、愉悦!

这一世,能有一个地方承载你的疼痛、抚慰你的伤痕。

真好。

第三篇流浪远方
三毛传: 许我一生流浪,陪你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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