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雄思脱笼牢

袁凤璋:做人要灵活些,能占便宜的时候干嘛吃亏

袁丙镗把母亲气走,自己心里也不好过,暂时又不敢打猎让管家发现,在山里住得十分气闷,越发觉得自己不能一辈子就这样给人做长工,累死累活的就图吃顿饱饭。

朱五感觉他这段时间心事重重,只以为他在为怎么骗管家烦心,就给他出了个主意:“丙镗,要不以后你打了猎就把东西挂到后山那边去,我以后多绕几十里路,肯定不会让管家发现。”

袁丙镗点了点头,沉思着问:“五癞,你想过以后吗?”

朱五莫名其妙:“什么以后?”

袁丙镗转头看着他,认真的说:“难道我们就靠着偷偷摸摸的打点猎物卖钱混一辈子?”

朱五没了声音,想了半天才道:“我上次去卖麂子,县里的何捕头说我托他买的火铳就要到了,要不我们火铳到手也去担盐卖?”

汝城地处内陆,官盐价高质劣,老百姓吃盐困难,食盐的买卖有几倍之利,私盐贩子应运而生。这些贩私盐的商旅有的以家族壮丁为基础,大批贩货;有些却是穷人活不下去,冒险求生,走单帮的贩盐。

现在时局动荡,从汝城南下广东的道途上盗匪极多,贩盐没有武力保护,多半都只有被抢劫的份。朱五能想到火铳入手再去贩盐,已经算是想过出路了。但袁丙镗听着,却仍然摇了摇头,道:“贩私盐再有钱,也要被人看不起,我可不想过这种日子。”

朱五苦笑:“我的哥哎,我也想有钱有势有风光,可咱们没爹没妈没根底,哪里有那当财主的命啊!”

袁丙镗不悦的说:“我不信我没这命!”

朱五也是不肯认命的光棍,拍手道:“我也不信我没这命!丙镗,你吃肉也肯照应我和清明吃肉,往后要怎么过,我听你的!”

两人以前是因为都有武艺,常在村里逛荡,所以结交在一起胡混,这段时间互相帮助,一起偷卖猎物,才算真的交情深厚,跟旁人不同。

袁丙镗送了朱五下山,转身往东边的李家村走去,这段时间朱云一直没再上山看他,他嘴里不说,心里却觉得上次对母亲说话太重,忍不住想去看看她究竟是什么情况。

李家村与袁家村一在山阳,一在山阴,隔得不远。袁丙镗以前总觉得被李家人看低一等,所以母亲虽然嫁过来十几年,但他登门的次数却不多,走到袁家门口,天色已经晚了。

朱云正在家里剁猪菜,听到儿子的声音,又惊又喜,连忙丢下菜刀,激动的把他让进屋来,一边抓了花生给他吃,一边生火准备给他煮鸡蛋。袁丙镗一进李家,就看见李家的院子砌了墙分成两边,母亲住的地方旁边就是猪圈,又臭又狭小,心里就有些不快。

但农村的习俗都是这样,儿子长大分家,要分好房子,父母反而住差的。母亲和继父让着李大,他这从来不搭干系的继子没有说话的余地,只好没话找话的问:“娘,李……他不在家?”

朱云也不挑剔儿子对丈夫的失礼,笑眯眯的回答:“他和大哥一起进山砍木了,就我在家。”

袁丙镗在李家浑身不对劲,看到母亲老半天都引不起火,便往柴堆里看了眼,发现柴火都是湿的,不禁皱眉:“怎么都是生柴?也没个引火的松毛?”

朱云笑笑:“大嫂分家把干柴都拿走了,根古出去的时间又久,也没想到引火的松毛这么快就烧光了。”

分家时继子和儿媳妇占的这种小便宜多了,朱云都不当回事,袁丙镗听着却心里难受。他小时候就知道母亲嫁到李家受气,连生了两个女儿都没保住,当时他不懂人情事故,对母亲的困境不能体会,直到现在才觉得母亲过得实在不容易。

朱云好不容易引了火,给儿子煮了饭菜,又去屋里拿了尺线出来,给儿子比身量。袁丙镗知道母亲是想给自己做衣服,有些不安的推辞:“我现在能自己挣钱买布,你不要做了,省得李家那小子说闲话。”

朱云摸摸儿子宽厚的肩膀,眼看儿子这半年长得既高大又俊俏,站出去真是百里挑一的好小伙,眉开眼笑的说:“你给我带回来的肉,他吃的也不少。以前他敢说你吃了李家的,现在他开不得口。”

有来有往才是相处之道,袁丙镗原来年幼不能自立,年年要从李家挑担杂粮去。虽说这是朱云不要聘礼嫁过来,婚书上写了的条件,但李大还是时不时的要讽刺继母几句。现在袁丙镗自立了,还经常让朱云送肉分给他家吃,李大虽然还是要送粮,却不比从前有出无进,闲话自然少提。

母子俩正在屋里说话,外面一阵呼朋引伴的喧哗,原来一群年青人听说本村的李老爷一家出门做客,守山人偷懒,正在约伴一起去李家的山林里偷柴火。

县里的良田和近处的山林多半都被各村各姓的财主老爷占了,族里的公山出产有限,往往不够村人烧柴用火,这种趁着本村财主老爷不注意约伴去偷些柴火的事,乡间时有发生,只要结伴去的人多,老爷们往往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袁丙镗听到有人约伴去偷柴,心一动,连忙在屋里扬声道:“我也去!算我一份!”

他来李家村的次数虽然不多,但朱云嫁到李家十几年,村里的年青人倒也并不排斥他搭伴,听到他的要凑份子,并不拒绝,只是招呼他:“那就快点,趁现在月光亮着早去早回!”

袁丙镗连忙答应了,又问朱云绳索、镰刀、箩筐、茅枪在哪里。朱云是小脚女人,不能上山打柴,对这套家什不熟,只知道丈夫把东西放在柴房里了,连忙告诉他:“你等一下,我点了油灯找找。”

李家那伙年青人都已经结好伴准备出发了,连声催促临时插队的动作要快。袁丙镗心里着急,就着月光把茅枪和箩筐拉出来,摸着筐里有捆绳索和一个光滑的把柄,估计这是继父平时上山割茅的全套家什都放一起了,便赶紧挑上东西,跟上伙伴就走。

都是年青人,又一起结伴去干小偷小摸的尴尬事,一行十几人很快就和袁丙镗混得熟了,说说笑笑的直奔李老爷家的私山。

李老爷家有片好山,不止松树长得好,柴茅也长得比别处高,来他家打柴正可以松毛柴茅一起打。众人到了地头,立即分散开来割茅。

袁丙镗摸着箩筐里的把手掏出工具一看,顿时傻了眼——箩筐里装的哪是镰刀,分明只有一条把手!想必是镰刀松了,继父没有及时装上,顺手把旧柄扔在了箩筐里,却把他卖了个空心跟头!

大老远跑来偷柴火,结果工具都没带全,估计这些伙伴也没有割完柴茅把刀借给他用,还冒险等着他一起走的道理。袁丙镗啼笑皆非,脸上却不动声色,先用茅枪扒拉了一堆松枝松毛,看看左边的伙伴割了一路柴茅散放着,就虚抱了自己拉的松枝笑眯眯的去跟他说话。

小伙子只顾着低头割茅,月光又暗,也看不清袁丙镗干了什么,只能随口应他。袁丙镗趁机把地上的柴茅狠抱了一大捆。然后转身另找了个伙伴,找个借口混过去搭讪,趁机又抱了对方一捆柴茅。

一群小伙子结伴来偷柴茅,个个都只想赶时间早点打完一担回家,低着头在赶功夫,哪里想得到袁丙镗空手赤脚的没带镰刀,会来混他们打的柴茅?加上袁丙镗一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口齿,每次搭讪用的借口都不相同,并且合乎情境情理,竟然谁也没有怀疑他过来搭讪,其实是抱柴茅的。

袁丙镗在所有打柴的伙伴那里转了一圈,轻轻松松的偷了好大一堆柴茅,堆得高出箩筐许多,外面又用绳子缠住,扎了好大一担。他力气大,挑一百多斤走在山里还能健步如飞,步履轻松,当下挑好柴茅就走,走时还不忘跟小伙伴们打招呼:“我就先走了啊!你们也要快点,别被人看见了!”

埋头苦干的伙伴看到他轻松离去的样子,都心里稀奇:“看不出来,这袁丙镗做事竟然这么利落!手脚可真快!”

朱云等儿子走了才赶到柴房,发现他没拿镰刀,自己又赶不上,正在家里着急,忽见袁丙镗挑了好大一担柴茅进来,惊讶莫名:“丙镗,你……”

袁丙镗把别在腰间的镰刀把手一丢,悻悻的说:“家什坏了也不及时修好,害我到了山里才发现镰刀没带,差点走空!”

朱云惊讶的看看儿子,再看看外面那好大一担柴茅,一头雾水的问:“你光带了个把手,怎么把柴茅打回来的?”

袁丙镗回想他挑柴茅走时伙伴们惊讶的脸色,忍不住大笑,得意洋洋的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朱云也听得好笑,一边给他打水擦汗,一边笑嗔:“你这孩子,就是调皮!”

袁丙镗哂然一笑,道:“做人要灵活些,能占便宜时干嘛吃亏?”

看看月光还亮堂着,就想趁早离开,朱云好不容易才有与儿子在家里和平相处的机会,哪肯让他离开?袁丙镗无奈的说:“娘,我夜里还要给七老爷家看棚,哪能留在你家?眼看工期都要结束了,别让七老爷家有借口扣我的工钱!”

他这话说的是正理,朱云虽然不舍,但也只好放他离开,将他送到村口时,拉着他的手,犹豫半晌才道:“丙镗啊,你真想读书的话,娘再想想办法……”

袁丙镗知道母亲以前在继子继女手里讨生活,基本没有积蓄,现在分家了才敢对他说这样的话。可她分家不到半年,年纪也渐渐起来了,往后日子不好过,那办法能想到哪里去?

再说他现在都已经十八岁了,难道还能为了读书,把母亲和姐姐都榨干?

“娘,不用了。我托了朱五去县城找事做,七老爷家的长工要是不能做,我去就去县城。”

朱云愕然,袁丙镗看着母亲在月光下显得苍老的脸,咬了咬牙,道:“娘,我一定会出人头地!不让你一辈子都这么委屈的。”

朱云没想到儿子会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愣了一下,忍不住眼眶湿润,高兴的拍拍他的手,响亮的回答:“好儿子,娘相信你一定会出人头地的!”

第五章雄思脱笼牢
乱世悍匪
免费计数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