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活得久了，什么事情都能见到。

说句实在的，苏瑾衍这辈子还没想过自己能听到这样的话，并且讲出这句话的，还是那个以前成天战战兢兢生怕他会杀了自己的女人。

还真是风水轮流转，曾经亲手做的孽，现在也要亲自还回去。

苏瑾衍靠在前车盖上，双手撑着车盖向后倾身，跟药九儿拉开距离，抬眸去看她的眼睛，里面有让他着迷的景色。

几个月不见，她变得更漂亮了。

如果以前的陈偲曼还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玉珏，现在的她已经是被岁月精雕细琢的绝世珍宝了，现在她眼睛中的孤高冷傲将人觉得有多寒凉就有多令人向往。

他记得这双眼睛，其中曾有不同的情绪，应该跟此时自己的目光一样。像是突然间调换了位置，让他控制不住的想去说一些服软的话。

他记得，有一天晚上，在玺园的浴室里，陈偲曼曾迷离着这双桃花眼，对他说：“苏瑾衍，你赢了。我不想复仇了，我们和解吧。”

时过境迁，时至今日，苏瑾衍竟然也说出了类似的话。

“曼曼，你赢了。我们和解吧。”

可是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圆满？

并不是所有的浪子回头都值得被原谅，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运气迷途知返，回头的路有多难，接受过往的伤害就有多难。

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药九儿就笑了。

她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么好笑的笑话了。药九儿后退一步，抱着臂膀，上下打量了苏瑾衍一番，嗤声道：“苏瑾衍，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呵……你真是太有意思了。”

“对不起。”

“嘶……”药九儿倒吸一口冷气，冷笑出声：“呵……多新鲜啊？能听到你苏瑾衍说的对不起。”

“只要你想听，我可以为你说一辈子。”

“可我凭什么原谅你？”药九儿斜挑眉梢，唇角微微翘起，带着一丝讥肖：“你对我做的那一件事配得到我的原谅？”

被问住了，苏瑾衍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极其懂得如何谈判的人，可是面对陈偲曼，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无能为力的感觉。

就在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时候，药九儿又笑了，她笑的云淡风轻，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般轻巧道：“不过……我原谅你。”

苏瑾衍眉心起皱，心中顿时感觉像是被揪起来了，曾经看到医生传来的照片，如果照片中的药九儿是笑的，他能开心一整天，就连深夜疼痛难忍时，拿出照片看一看都觉得没那么疼了。

可这次见面，他突然很害怕看到药九儿的笑容，因为，这笑太陌生了……

陌生的让人心慌，像是划了一条线，而他已经被推到了那条线之外，再没有靠近她的机会。

这么轻易的被陈偲曼原谅，苏瑾衍竟然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反倒是更加心虚了。

“苏瑾岫的话说的很清楚，从一开始，我们的相遇就是一个骗局，苏秦是设局的人，我们也都不过是被他摆弄的棋子罢了。”

苏瑾衍起身，刚要开口，就被药九儿一个寒光毕现的眼神打断：“你闭嘴，听我说。”

苏瑾衍这辈子都没这么听话过，竟然真的闭嘴不吭声了。

“你对我做的事情不用我多说了，你我都心知肚明。可话说回来，这些年我也没闲着，我利用你，利用苏家，趁火打劫得到了今天所拥有的一切，包括苏秦宝贝的恨不得带进坟墓里的苏氏集团，也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儿。”

药九儿如释重负的笑了笑，当着苏瑾衍的面说出这些话，感觉心里压着的铁块都跟着烟消云散了。

“我是吃了些苦头，也付出了一些代价。好在四肢健全，性命无忧，不矫情的说，十五年一场噩梦，一段本就是交易的婚姻，呵……最多再加上一个未成形的孩子，换你们苏家，家破人亡，名声扫地，还拿走了你苏瑾衍和苏秦奋斗半生的基业，林林总总几千亿的财产。”

药九儿目光冰冷的扫了苏瑾衍一眼，唇角含着一丝邪佞，哂道：

“你我至此，也算扯平了。苏家欠我的算是用钱还了，你欠我的用十五年前你救我的那一条命抵了。苏瑾衍，六年前帝都酒店我曾说过的话今天再说一次，咱们两清了！”

苏瑾衍瞳孔微颤，瞳仁猛地缩在一起，陈偲曼的这句话，他记得，脑海中瞬间闪过了当年的画面。

那时他刚在江城找到她，以画展赞助人的身份将她骗到帝都酒店，本来，他准备了很多下三滥的招数的。

可是当他的目光不自觉的对上那双眼睛，他情不自禁的想起了十年前她被人挟持惊恐万分的样子，便再做不出更龌龊的事。

可那天，他还是占有了她，像是一场歇斯底里的宣泄，发泄的是这十年来的委屈，他知道陈偲曼很害怕，委屈的哭都不敢出声，他也知道她的顺从，一半来自于对他的恐惧，一半是对他的愧疚。

他像是狩猎者淋漓尽致的享受着猎物的甜美鲜嫩，心安理得，甚至一再欲求不满，那时他根本不知道，那种冲动一半来自于他对陈偲曼积压已久的仇恨和埋怨，另一半亦是对她魂牵梦绕的思念。

一刹那，是多久？

长吗？

长！长到最够将一个人永世烙印在心尖儿上，爱之入骨。

那短吗？

也短！短到不足以让人记得这一瞬的满足早已刻骨铭心。

那时的苏瑾衍，倨傲，冷矜，不可一世，他唇角也勾着与此时陈偲曼嘴角如出一辙的邪佞笑意，哂道：“你说两清就两清？”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苏瑾衍即便是心有戚戚然，也没胆子说这样的话了，相反，他拧了拧眉心，垂眸慎了几秒，一脸真诚的抿唇望着药九儿道：

“别，这太便宜我了。你在仔细算算，几千亿哪儿够？根本不足以弥补我对你的伤害。还有，其实那个孩子，我还能还。一个不够的话，你想要几个都行，我可以。”

药九儿听了脑瓜子嗡了一声，整个人都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