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行人先回招待所吃午饭,李炜可能是联想到了血案现场,表现得胃口不佳,饭后他要开车送大家去医院,被关琥拒绝了,主动提出车由自己来开,李炜还要忙乡里的工作,不需要专程陪他们。

“现在这种情况,我哪有心情做事啊,我就盼着配合你们早点查清真相,尽快去拜太岁,免得再出人命了。”

“听你的意思,已经确定是太岁杀人了?”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可能性吗?门窗都是反锁的,锁匠也证明了没人配钥匙,如果是人的话,那凶手怎么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杀人,还轻松逃走?”

没人配钥匙说明不了问题,招待所里有备用钥匙,凶手完全可以用钥匙进入房间杀人,事后再趁乱还回去,不过如果提出这个论点的话,就等于说招待所里的所有人都有问题了,所以关琥忍住了没说,因为他还没想到那个杀人现场是怎么弄出来的。

这个根本问题不解决,其他的都是空谈。

大家走出招待所,迎面刚好遇到小谢,看到他们,小谢脸上露出悻悻的表情,从上衣口袋把烟盒摸了出来。

“你去哪里了?”关琥问。

“还能去哪里?当然是一直在派出所配合录口供了,他们还让我联络何医生的家人,何医生就光杆司令一个,吃喝都在诊所里,据说他有前妻跟孩子,但我不知道联络方式,这种事你们应该自己去联络才对嘛,他的手机里应该有前妻的电话吧?”

小谢说着,把烟抽出来,点着了一阵狂抽。

张燕铎说:“我们打听到何仲生出事前曾准备离开,你知道这件事吗?”

“他有提过,病人治不好,我们待在这里也是浪费时间,不过后来他跟李所长是怎么谈的我就不知道了。”

他说完,走进招待所,张燕铎又叫住他,问:“何仲生跟人有金钱纠纷吗?”

小谢一愣,摇摇头,“不知道,不过至少他没跟我借过钱,我这样子一看就没钱,他肯定不会跟我借的哈哈。”

他一摇三晃地进了招待所,看着他那吊儿郎当的样子,关琥怀疑这样的医生坐诊,会不会有病人敢让他看病。

大家乘车来到乡医院,李应龙也在,越光的解剖工作已经做完了,正在跟李应龙讨论案情,所以他们来的时间刚刚好。

关琥原本还担心夏颖雪太吵,会影响到他们工作,谁知夏颖雪好死不死地跟在张燕铎身后,于是当张燕铎掀开遮盖布后,一具赤裸的尸首就这样呈现在了他们面前。

夏颖雪跟死尸看了个眼对眼,在判断出自己跟什么物体近距离接触了之后,她发出惊叫,紧接着就跑出去大吐特吐,王九为了照顾她,也跟着跑了出去,所以关琥的顾虑就这样轻松解决掉了。

“你是故意的吧?”看着张燕铎慢悠悠地将遮盖布放回去,关琥问。

“是她说想看的,我就绅士了一下。”

“下次别这么绅士了,有什么事吩咐小的来做就好。”

张燕铎推了下眼镜,兄弟二人一起转头看向越光。

越光穿着临时跟医院借的白大褂,他将自己的工具箱都带过来了,所有工具在桌上一字排开,看起来颇有解剖室的样子,前提是将坐在解剖台旁低头看书的某人剔除。

关琥走过去,用脚踩住吴钩座椅上的滑轮往前一蹬,椅子就平行滑去了一边,所幸吴钩看书看得正入迷,没有在意他的挑衅行为。

“有什么发现吗?”他问越光。

“何仲生房间桌上的血迹跟他本人的吻合,他指甲里也有微量的木桌碎屑,证明他最早在自己的房间被攻击,脑部受伤导致昏厥,死者齿缝里有布质纤维,手腕脚腕均有被捆绑过的痕迹,应该是他昏厥后被绑住,口中塞了布料,即使醒来也无法活动跟求救,但那时候他的确还活着。”

说到工作,越光的眼睛熠熠闪光,跟昨晚贪睡迷糊的形象截然相反,他指着死尸身上呈现出的异状跟大家讲解,虽然这里的设备无法跟警局的相提并论,但他依旧做得很用心。

关琥双手交抱在胸前,打量着死者喉部宛如被野兽利齿撕咬留下的伤痕,问:“所以他的死亡时间是三点到三点五十之间,也就是我们离开客房的那段时间里吗?”

“是的,导致他死亡的是颈动脉上的一刀,他就这样在昏厥中步入了死亡,所以才会面容平静,从创伤面来看,凶器是双刃匕首,客房墙上的的血迹是动脉喷血造成的,之后凶手又用匕首较钝的那一边来回切割他的喉咙,造成被野兽撕咬的假象。”

听到这里,李炜叫了起来,“难道他不是被怪物……啊不,不是被太岁咬死的?”

“当然不是,那只是凶手画蛇添足的伎俩。”

“画蛇添足……”张燕铎的表情若有所思。

越光问:“我这个词用错了吗?”

“没有,请继续。”

“凶案现场有少量的哺乳动物毛发物质,这里没有足够的化验器材,我暂时无法验出那是什么动物的毛发,不过以我的经验判断,凶案现场的毛发纤维跟树林的毛发成分属于同一物质,假如真有野兽的话……我是说野兽,不是太岁,那应该是同一种动物留下的。”

关琥看了越光一眼,心想他们果然已经去过小树林了。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两个地点留下的血液不相符。”

“血液?”房间里的几个人同时重复道。

越光将他做好的检验数据拿过来,对比给大家看,不过很遗憾,他们都看不懂。

“凶案现场里的血液是死者的,是人血,而树林里的血则是动物的血,大概就是留下毛发跟爪印的那只动物的血。”

李炜有些搞不懂了,说:“既然不是太岁,那什么动物是又有羽毛又拥有利爪而且还那么庞大的?”

“是什么动物我暂时还无法检测出来,现在唯一肯定的是那是动物的血,而非人类的,另外我们在来时路上遇到过奇怪的物体,我检查了它的血液,发现也是动物的血。”

“或许我们在来的时候就见到太岁了。”关琥看了一眼李炜跟李应龙,一语双关。

不知越光是不是没听懂他的暗示,很认真地回答:“是否是太岁的血我无法确定,因为我不知道它的血液成分。”

“那麻烦你再化验一下这两份血渍,看是人的还是动物的。”

张燕铎将他们刚才去树林的经历简单说了一遍,又把沾有血渍的草叶跟树皮交给越光,请他检测。

越光答应了,张燕铎又问:“凶案现场有留下其他人的指纹吗?”

“有,而且很多,我问过招待所的人,他们说客房空置了很久,所以在客人来之前,大家一起收拾打扫,指纹应该都是那时候留下来的,所以对照指纹追查凶手这条线的意义不大。”

“那么凶器呢?”

“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找到凶手殴打死者的工具以及凶器匕首,还有死者的手机,我拜托所长继续派人搜查,希望能尽快找到线索。”

难怪派出所的警察会让小谢联络何仲生的家人了,因为他们找不到手机,无法知道何仲生的交友关系跟家庭情况。

听了越光的话,李应龙立刻点头,说:“我们的人还在努力搜索,只要不是太岁诅咒,那大家做事都不会有顾虑,放心吧,一定会有好结果的。”

关琥却没有李应龙那么乐观,问:“李所长,你们是怎么跟何仲生联系上的?看起来好像对他不太了解。”

“是认识的朋友的朋友推荐的,你们也看到了,我们这里太偏僻了,大医院的医生没人想来,我托上头单位的人帮忙询问,就找到了何仲生,他开私人诊所,时间调度上自由,又是精神科方面的专家,所以就邀请他来了。”

张燕铎问:“你有确认他的证件资料吗?”

“难道他还会冒名顶替吗?”

李应龙哈哈笑了两声,看到大家都是一副严肃的脸孔,他收起了笑脸,干咳着说:“我有确认,所里还有备份,回头可以给你们看。”

“他有没有跟你提过要离开?”

“没有,他还跟我说李连锁的病症比较棘手,正因为棘手,所以更想努力治好,怎么会离开?”

听着李应龙跟张燕铎的对答,关琥有些疑惑——乡民们跟小谢对口径的可能性很低,所以应该不是说谎,李应龙也没必要说谎,那么这两天里何仲生是不是在跟李连锁的互动中发现了什么秘密,感觉到危险,才会改变主意想离开,却被凶手抢先杀害?

看来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想知道秘密,还得再从李连锁身上查起。

“你们聊完了吗?”

门口传来询问,夏颖雪蔫蔫地从外面走进来,看她那苍白的脸色就知道尸首对她的冲击力有多大了,她用手帕捂着嘴巴,一脸嫌弃地说:“这里除了尸体外,还有其他可以看的吗?”

“如果你打算在解剖室看3D大片的话,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这话如果是关琥说的,夏颖雪一定会跳脚反驳,但面对张燕铎的吐槽,她的回应是,“我只是想看看有什么破案线索嘛,我不想看尸体的。”

越光跟夏颖雪在招待所见过面,当时夏颖雪对他还表现得相当有兴趣,但架不住他身边有个恋兄控,所以还没等夏颖雪接近他,就被吴钩阻挠了,现在看到她大模大样地在房间里转悠,他用目光询问关琥。

关琥介绍说:“这位大小姐是来体验生活拍风景片小电影的,她叫夏颖雪,这是她的……”

看看跟随进来的王九,他把跟班二字咽了回去,“这是她的同事,这两天他们会跟我们一起行动。”

越光不了解内情,他对工作以外的事也不是很在意,点点头,就当是知道了,夏颖雪却对他的工具箱很好奇,避开解剖台,去摸桌上的鉴证器具,谁知手刚碰上去,眼前嗡的一声响,一柄小镊子从对面飞来,插在了木桌上。

小镊子的柄端来回剧烈地晃动着,离她的手只差几公分的距离,警告意味十分明显。

夏颖雪吓得缩回手,一抬头就看到吴钩投来的目光,目光冰冷,迫使她将临到嘴边的脏话咽了回去。

发现状况的尴尬,越光急忙跑过来,解释道:“不好意思,我弟弟有点交际障碍,他的东西不喜欢别人乱碰,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他说完,又把吴钩拉过来道歉,吴钩很不情愿,更让他不高兴的是书被越光夺走了,他看向夏颖雪,目光直勾勾的,忽然一笑,幽幽地问:“你要让我道歉吗?”

“喔……不用,不用,没什么。”

夏颖雪连连摆手,还为了表示自己不在意,特意堆起微笑。

关琥看在眼里,心想吴钩这么一笑,正常人都不敢让他道歉了,惹了他,谁知道回头会不会被那把小镊子直接戳心脏。

夏颖雪很怕吴钩,躲去了王九身后,不过她的出现将原本的话题打断了,大家改为交流案件情报,李应龙那边没有进展,听了关琥的汇报,他马上用电话联络手下去详细调查配钥匙的那些人的情况,又接受关琥的提议,带他们去派出所再审李连锁。

越光还要继续鉴证工作,没有跟随,吴钩已把书看完了,随手塞给了张燕铎,关琥瞟了眼封面,正是那本有关太岁的传奇传记。

大家回到派出所。

昨晚出了大案,大家几乎都出去跑案子了,所里的留守警员不多,李应龙看看跟着一起来的夏颖雪和王九,犹豫了一下,说:“接下来有关警方内部机密,请你们回避。”

“我们不会说的!”

夏颖雪连连摇手,为了证明他们不会乱说话,她的表情充满了郑重。

这不是说不说的问题,是警察制度问题。

关琥在心里无奈地叹气,正要委婉地请夏颖雪离开,张燕铎抢先说:“让他们见识一下也不错,李连锁的情况比较微妙,他们都是新闻界人士,将来如果出现什么问题,可以请他们帮忙。”

你确定他们不会帮倒忙吗张先生?

关琥怎么想也想不出留下他们的理由,但李应龙像是想通了,没再坚持,挥手让他们跟上,夏颖雪很开心,对张燕铎说:“谢谢,你真是好人。”

张燕铎微笑着托了一下眼镜,关琥在心里替他做了回答——这是我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李连锁今天的精神比较稳定,起因是小谢也在,他给李连锁服了稳定神经的药物,所以李连锁除了目光呆滞外,看不出跟常人有什么不同,他顺从地跟随警察走进审讯室,看到关琥后愣了一下,却没多问。

除了李应龙跟关琥还有小谢外,其他人都被安排在隔壁房间里等候,当看到李连锁形同乞丐的邋遢衣着,并且手脚都锁着链子时,夏颖雪用手捂住嘴巴,做出想叫喊的样子。

张燕铎冲她做了个嘘的动作,夏颖雪点点头表示了解,小声问:“他犯了什么罪啊,这种关押方式有虐待犯人的嫌疑吧?”

“你想看看被他虐杀的人的样子吗?”

想到医院那一幕,夏颖雪连连摇头,再不多嘴了。

审讯室里在进行什么问答,外面的人听不到,毕竟这只是个小派出所,不像警察局有着精密的监控装置,所以他们只能看到关琥跟李连锁面对面坐着对话,李应龙负责笔录工作,小谢则坐在李连锁的身旁,协助他们进行交流。

发现什么都听不到,夏颖雪有些不满,嘟着嘴说:“都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难道我们是来看哑剧的吗?”

“查案是这样的,要一点点地来,查一天都查不到一点线索是常有的事,审问就更枯燥无味了,可能你听了他们的对话后,会觉得更无趣,主角拿枪勇击歹徒的镜头只有电视里才能见到。”

王九在旁边耐心地解释,却换来夏颖雪的白眼。

“说的就好像你亲身经历过似的。”

“没经历过也看过啊,你看今天大家不就在外面跑了一整天嘛。”

夏颖雪问张燕铎,“那我们今天查到的线索有用吗?”

“也许有用,也许就像王先生说的那样白跑一趟。”

“问案不会也是这样吧?”

“是的,很多时候是同样的问题一直问到罪犯心理崩溃为止。”

“我看他现在已经很崩溃了,”夏颖雪看着审讯室里的人,抓着头发叫道:“不,最崩溃是我,在这里看不到有趣的电视剧也罢了,还要看哑剧,我受够了,我不要看了。”

她说完,转身跑出去,王九叫了两声没叫住,只好向张燕铎抱歉地点点头,也跟着追了上去。

张燕铎看了一眼审讯室,里面的人还在对话,看来短时间内不会有进展,他便也跟了出去,就见夏颖雪顺着走廊头也不回地走远了,看样子她没有在这里发现感兴趣的东西,所以放弃纠缠他们了。

真是个麻烦的女人,不过拜她所赐,让他可以顺理成章地在派出所里转悠。

派出所的管理很松,大家都不在,办公室的门却是敞开的,里面的电脑也处于待机状态。

张燕铎来到李应龙的座位上,敲了下电脑键盘,电脑很老式,好半天才启动起来,李应龙平时应该不怎么用它,里面的文件档案都是最基础格式的,大概是请专人设定好程序后就再没动过,没有查阅的价值。

不过人事档案资料还算完整,张燕铎打开资料,一页页翻看,发现里面没有高海生。

就算高海生过世了,他的资料也不应该被消除,而且以李应龙对电脑使用的生疏程度,如果不是出于什么目的,他不会特意消除里面的资料。

看来他的判断没错,高海生的死并非意外。

人事档案看完后,张燕铎又寻找李连锁的案件,不出他的意料,电脑里同样没有这个案子的存档,他又翻找李应龙的办公桌,桌子的抽屉都是锁住的,张燕铎耸耸肩,从口袋里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特制钥匙,将右边当中的抽屉打开了。

弟弟不在身边也是有利处的,就是他不会总被警告这是违法行为那是背德行为。

对张燕铎来说,行为只有两种——想做的跟不想做的。

他曾看过一些心理学研究方面的书籍,书上说人们会下意识地将重要的物品保存在中间的抽屉里,因为最上面的抽屉方便抽拉,有不安全感,而最下面的又离自己太远,不方便控制,所以大家习惯性地选择中庸,张燕铎不知道这个说法是否正确,但他的确在中间的抽屉里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高海生的档案。

从高海生的学历跟工作履历来看,他的人生简单而平顺,他出生在北部一个小城镇里,警校毕业后工作了两年,就自动申请调到了盘龙乡来工作,刚好盘龙乡很缺人手,所以他就一直做了下来,工作上无功无过,没有特别值得调查的地方。

可是有一点张燕铎无法理解——为什么高海生要背井离乡,千里迢迢来这个封闭的小山乡里当警察?是不是在他工作的那两年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促使他申请调动?

扫过高海生的籍贯跟家庭成员构成,张燕铎的目光停了下来。

高海生没有兄弟姊妹,双亲也已过世,履历上写有他父母的姓名,看到他母亲姓孛,张燕铎的眉头挑了挑。

“你在干什么?”

门口传来话声,张燕铎抬起头,就见李云竹走了进来。

看到他手里拿的案卷,李云竹变得很紧张,快步走到他面前,指责道:“这些都是机密档案,你乱翻是要付法律责任的!”

张燕铎没被她的气势吓到,平静地说:“我是警察。”

“但这不是你的工作范围,你查资料需要向所长申请!”

“李小姐你很了解警方内部的工作程序啊,连这是机密档案都知道。”

张燕铎冲她扬了扬手里的文件,李云竹语塞,但马上反问:“这难道不是常识吗?”

“我向所长申请过了,倒是你,是不是有些反应过度了?”

李云竹一怔,张燕铎的目光倏然间变得锐利,仿佛现在做坏事被捉包的是对方,在他的盯视下,李云竹果然胆怯了,慌慌张张地把目光移开。

张燕铎没有放过她,从容地将文件放回抽屉里,当着她的面锁好抽屉,又步步紧逼,问道:“看你的态度,是确定李应龙不会给我看资料,为什么你敢这么确定?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李云竹没见过什么世面,被张燕铎直接挑明,她反而慌了,转身想走,张燕铎抢先站去她前面,再问:“厨房在派出所后面,你是编外人员,只负责大家的伙食,没有必要特意来这边,你是想寻找什么吧?”

“没有……不,我、我是有事来找所长的。”

“什么事?”

“问……问今晚的晚饭要做多少,大家都出外勤了,我怕剩下……”

“你撒谎,现在已经是傍晚了,要问早就来不及了,”见李云竹还想找借口,张燕铎直接说:“要不我们去厨房看看晚饭有没有准备好不好?”

李云竹放弃了辩解,绕过他想离开,这次张燕铎没阻拦,而是问:“你想问所长的是不是半年前你家爆炸的事情?”

李云竹脚步一顿,转过头怒瞪他,因为气愤,她的胸膛剧烈起伏起来。

张燕铎却像是没看到,平静地说:“你比谁都清楚那不是意外,但你没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怀疑,你来派出所做事并不单单是为了钱,还为了找出真相吧?”

“不要再说了,那只是场意外!”

发火除了表现愤怒外,还有一种可能是为了掩饰心虚,张燕铎相信李云竹是后者,他继续说:“你跟李连锁交往过,你们本来可以在一起的,但你父亲却不允许这门婚事,还把他逼得远走他乡,是这样吗?”

他只是靠听来的传言来试探李云竹,没想到说对了,李云竹立刻激烈地摇头否认,“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跟爆炸没有关系。”

“我并没有提爆炸,是你在提——李连锁回来没多久,你家就发生爆炸了,说两者之间没关系,连你自己也无法相信吧?”

李云竹的脸色更惨白,死死地盯住他,张燕铎问:“你都知道什么?告诉我。”

“如果你不想也死在太岁的爪下,那就赶紧离开这里!”

李云竹说完就匆匆跑了出去,张燕铎没有去追,他确定李云竹知道一些内情,但如果她不想说的话,强逼也没用。

为了不引起怀疑,张燕铎没有再逗留,他回到审讯室,还没走近,就听到房间里传来稀里哗啦的响声。

透过玻璃窗,他看到里面的桌椅都翻倒了,李连锁正挥舞双臂发出攻击,他的力气大得惊人,双手被手铐铐住,还可以乱打一气,小谢捂着头倒在地上,关琥跟李应龙两个人勉强把李连锁制住,他还用头乱撞,头撞到桌角上,都撞出血了,他却像是毫无感觉。

张燕铎急忙冲了进去。

听到响声,李应龙抬起头,就在这一瞬间,他的腰被李连锁撞到,痛得趴到了地上,李连锁又用身体撞他,嘴里发出类似野兽的吼叫声,张燕铎冲过去的时候,刚好看到他仰起头,两眼上翻,嘴里不断喷白沫,像是鬼附身的样子。

李应龙被推开后,关琥一个人几乎压不住他,李连锁在挣扎中摸到了滚落在地上的笔,他一把握住,朝着关琥戳了过去。

砰!

李连锁的双手举到一半就停住了,因为他被张燕铎一脚踢到脸上,那一踹的力量太大,他向后翻了个滚,仰面朝天躺在那里不动弹了。

关琥松了口气,他喘着气站起来,看看张燕铎脚上穿的皮靴,再看满脸是血的李连锁,说:“乖乖,你把他当皮球踢啊。”

无视他的笑话,张燕铎反问:“你有没有事?”

“你再晚来一会儿,大概就有事了。”

“那我会把他当足球踢。”

关琥无语了,过去把被踢晕的犯人揪起来,心里暗自庆幸——还好张燕铎不是警察,否则他们一定会被投诉的。

李应龙也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的嘴角被打出血了,看起来有些狼狈,起来后,去外面找了一捆粗绳进来,把李连锁的腿绑住,以免他再发狂伤人。

关琥过去把小谢扶了起来,小谢的额头被手铐打伤,伤口出了血,李应龙让他去医院包扎,他拒绝了,说只是皮外伤,他带了外伤药膏跟纱布,回头自己包扎就好了。

“出了什么事?他怎么会突然发疯?”张燕铎看着垂头歪坐在椅子上的犯人,问道。

“不知道,一开始他还挺正常的,突然间就发疯了,跳起来攻击小谢,接着又掀翻桌椅,攻击我们。”

李应龙用手帕抹着嘴上的血渍,心有余悸地说。

“他以前有过这种症状吗?”

“他有过轻微的暴力倾向,不过那是因为过度害怕导致的,像这种主动攻击人的行为还是第一次,”小谢说:“我怀疑他的臆想症越来越严重了,何医生的配药已经无法控制他的病情了。”

“我可以看下用药吗?”

“喔,好的。”

小谢在随身背包里掏出何仲生生前为李连锁准备的配药,递给张燕铎,关琥也凑过去看,“氯硝西……”

张燕铎看了关琥一眼,读道:“氯硝西泮,阿普唑仑片,这些都是治疗精神病患者的基础药物,用来缓解患者精神紧张跟焦躁情绪的药,就算有副作用,表现也不会这么强烈,这药他是什么时候服用的?”

“是午饭后,”小谢说完,看看张燕铎,赞道:“你懂得还挺多的。”

“略通皮毛。”

关琥看着张燕铎,直觉告诉他张燕铎绝对不是略通皮毛而已,也许刚从被禁锢的孤岛上逃出来的时候,他也曾服用过这类的药物吧。

他问小谢,“何仲生出事后,这药放在哪里?”

“还是放在何医生的房间里,因为李连锁每天都需要服药,所以我在征得李所长的同意后,就把药拿过来了。”目光在几个人身上打着转,小谢担心地问:“有问题吗?”

“送他去医院,我怀疑有人调换了药物。”

看着口吐白沫,大声发出喘息的犯人,关琥心里涌起懊悔——昨晚发生的事太多,所以他忽略了被关押的罪犯,更没想到配药调换的问题。

像是感觉到了他的懊恼心情,张燕铎拍拍他的肩,说:“这只是意外。”

出外勤的警察陆续赶了回来,李应龙吩咐他们把李连锁送医,看到他们如临大敌的样子,小谢更担心了,问:“会不会是毒药啊?他死了的话,会不会连累到我?不关我的事,我不知道药有问题的。”

“不是毒药,是剂量过大的精神刺激性药物,应该不会致命,但可能会损伤到他的脑部神经,也就是说……”环视房间里的三个人,张燕铎说:“李连锁知道一些内情,而这部分内情有人不希望他说出来。”

“所以就给他下重剂量的药物,刺激他变成真正的疯子吗?”小谢失声叫道。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

关琥没说话,张燕铎的话声很平静,里面充满了冰冷,让他突然想到,张燕铎会这么了解服药后的反应,是不是他曾经不止一次经历过这类事件,眼睁睁地看着同伴在这种精神药物的刺激下悲惨地死去?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也拍了拍张燕铎的肩膀,以示安慰。

张燕铎回过神,脸上冰冷的气息消失了,说:“这只是我个人的推断,一切还需要等医生的诊断结果出来才知道。”

李连锁被送去医院急救了,李应龙担心犯人在自己的管辖范围内出事,也带着小谢跟了过去,临走时交代手下陪着关琥跟张燕铎,凡事配合他们的行动。

关琥本想一起去医院,被张燕铎阻止了,让他打电话联络越光说明事情经过,让越光在医院那边确认情况,他们还有其他事要做。

“请把李连锁所有的审讯笔录都拿给我们。”他向随同的警察拜托道。

笔录资料很快都拿来了,张燕铎将资料分别摊开,一份份地看,关琥不知道他的用意,不过还是配合他的做法,从头至尾都看了一遍,最后那份是今天下午才做的,李连锁发疯之前提供的笔录内容。

陪同的小警察挺有眼色的,还帮他们倒了茶,并站在一旁做出随时等候差遣的样子。

张燕铎翻着资料,用漫不经心的口吻问:“你跟高海生熟吗?”

“高……高海生?”没想到张燕铎会突然跟自己搭话,小警察有点结巴。

“高海生不是你的同事吗?他才过世一个月,你就忘了?”

“不,没忘,就是跟他不熟,没交往,没想到你会提到他。”

“所里谁跟他比较熟?”

“应该没有,他是外地人,高学历,聊不上来,不过他也懂得很多,所以所长他们都挺器重他的,电脑还有其他一些电器设备也是在他管理,他走了后,就没人用了。”

“他平时有什么嗜好?”

小警察想了想,“看书吧,我经常见他拿着书看。”

“不是喝酒吗?”关琥适时地插进话来,“他好像是喝酒过度才出车祸坠崖的。”

小警察脸上露出明显的慌乱表情,急忙改口道:“喔对对对,我想起来了,他喜欢喝酒的,不过他都一个人喝,不跟我们一起。”

“他有交女朋友吗?”

“没有,不过他长得不错,又是文化人,一开始有不少女孩子倒追他,后来都不了了之了,他好像对女人没太有兴趣。”

说到这里,小警察偷眼瞄瞄他们两个,让关琥不得不佩服乡村里闲话传播的速度有多可怕,张燕铎却像是没看到,平静地问:“那他喜欢男人吗?”

“噗!”

关琥把刚喝进嘴里的茶完整地喷了出来,站在他对面的小警察倒霉地中了标。

“对不起对不起!”

发现殃及无辜了,关琥顾不得自己身上的水渍,急忙掏出纸巾帮同事擦拭,小警察摆手说没事,接过纸巾擦着,红着脸答道:“我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人,至少他对我们都挺正常的。”

“那他有没有什么特殊的爱好?”

“特殊的爱好……爬山算不算?”

看小警察的表情就知道他没听懂,关琥打心底同情他,觉得他听不懂张燕铎的暗示,真是太幸运了。

张燕铎却意外的认真,问:“是盘龙山吗?”

“对,他有事没事就喜欢上山转转,听他说他家乡没山,所以很喜欢高山绿水……”说到这里,小警察突然一拍巴掌,“我想起来了,他跟一个人挺谈得来的,就是苏飞虹。”

“苏飞虹?”

关琥皱皱眉,想问苏飞虹是什么人,却听张燕铎马上说:“就是李云竹的丈夫?”

“原来你们已经知道了啊,就是他,他们两个都是外地人,又都有学问,所以聊得比较多,还结伴上山呢。”

听到这里,关琥发现不对劲了,他看向张燕铎,张燕铎把资料合上,跟小警察道了谢,又向他询问高海生曾经住的地方,小警察面露为难,支吾着不想讲。

看到他这古怪的反应,张燕铎故意说:“你不知道没关系,我们去问别人就好,乡里就这么大,很容易问到的。”

“不是不是,就是高海生死得挺蹊跷的,大家都说是因为他惊动了太岁,没人敢靠近他的房子……我可以带你们去,那房子应该还没有租出去。”

高海生的租屋离派出所步行只有十几分钟的距离,是个比较陈旧的平房,房子独门独院,门前还有棵大柳树,环境很安静,傍晚时分,附近几乎看不到有人经过。

小警察去跟房东要了钥匙,开门时小声说:“婆婆又在嘟囔说没人敢来租房子,她赚不到钱,不过这里本来就很少有外地人来,就算有,也都有宿舍,谁会特意花钱租房子啊。”

关琥问:“派出所也有宿舍吗?”

“当然有啊,就在单位后面,我们几个单身就住在那里,上下班方便,还不用自己做饭,高海生应该是跟我们在一起住不惯,才出来租房的。”

小警察带他们进去,里面一室一厅,收拾得很整洁,厨房里锅碗瓢盆俱全,不像是单身男人的住家,卧室比较大,桌上除了一台老式电视机外,还有台笔记本电脑,那该是房子里最先进的电器了,除此之外,最显眼的就是靠墙的一个小书架。

张燕铎过去看了一下,书架上大都是文学书籍跟犯罪心理学以及疑案实例小说,另外还有几本中国历代王朝兴衰的通鉴故事,不同种类的书籍放在一起,显得有些怪异,书本之间有空格,导致许多书处于倾斜状态。

“这里好像少了一些书?”张燕铎的手在书籍之间滑动着,说道。

“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不清楚,”小警察挠挠头,“不过听说他去世后,负责的几个同事把他生前喜欢的东西都烧给了他,可能也烧了书。”

关琥不明白张燕铎为什么对高海生的藏书感兴趣,就见他颀长的手指在书间滑动了一会儿,停在了某本书上,然后抽了出来,却是一本元朝历史故事。

这一来他就更糊涂了,但他看到了张燕铎给他使眼色,便对小警察说:“我想跟房东聊聊,麻烦你带我去。”

等他们两人出去后,张燕铎迅速将卧室重新检查了一遍,根据以往的经验,他把桌椅下方跟相框后面都看过了,却没有找到有价值的东西,一番翻找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床脚。

可能因为地面不平,床的一只脚下垫了两块正方形木板,他过去将床抬起来,抽出木板,一枚铜钱随着木板的拿起滚了出来。

张燕铎捡起铜钱。

铜钱表层泛绿,正面刻着‘至正之宝’,背面穿孔左侧刻有‘伍钱’,看起来既陈旧又普通,他又翻看木板,那只是普通的板子,上面蒙了一层灰尘,由于压得太久,有些变形,看不出有古怪。

张燕铎将木板放回床脚下,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他将铜钱收进口袋,先前拿的历史书藏在衣服下,装作没事人似的走了出去。

“这里的东西什么时候会清理?”他问小警察。

“我们已经联络了高海生的亲戚,但他们都说忙,抽不开身,所长说再等等看,实在不行,就把东西都拿去所里保管,不过那些亲戚应该不会来吧,这么远的。”

“看来最后很可能都会销毁。”

“是啊,背井离乡就是这样的,所以打死我也不要跑那么远去做事。”

小警察的话让关琥心里一动,不由自主地看向张燕铎,张燕铎用眼神暗示他可以离开了。

两人向小警察道了谢,回到招待所后,小警察又留了所里的电话号码,说自己今天值夜班,如果有事,请他们随时打电话。

已到晚饭时间了,跑了半夜加一整天,关琥一回到客房,就趴在床上不动弹了,张燕铎叫他去吃饭他也不理。

张燕铎将取来的书跟铜钱放下,自己一个人出去打电话。

他走到走廊尽头的死角,在这里不必担心被人偷听到,不过手机信号不好,拨了几次才总算接通了,那头传来小柯带着哭腔的声音。

“爷爷,每次一看到你的电话,我眼前都乌云盖顶。”

“不抬头就好了,反正你的工作是看电脑。”

张燕铎说完冷笑话,直接交代任务,听他说要查何仲生的档案,又要高海生以及高家往上数几代人的族谱,还要求内容详细,小柯直接哭出了声。

“你每次都说越详细越好,你知不知道这个设定值很高的。”

“我知道,但不高的话,又怎么显示得出你的存在价值?”

“说得就好像我是你的御用黑客。”

“不是,我没打算付你钱。”

假如小柯打得过张燕铎的话,他一定会打人的,但偏偏他不仅打不过,还很怕张燕铎,所以只能老老实实地答应,鉴于他的好态度,张燕铎在最后说:“案子结束后请你吃饭,地点随你选。”

这句话虽然跟关琥常说的那句一样,但执行力度绝对不一样,小柯立刻来精神了,说:“我要带我女朋友去五星级酒店吃大龙虾!”

“可以,假如你有女友的话。”

结束通话,张燕铎回到房间,发现关琥还保持着四仰八叉的姿势趴在床上,他提醒道:“接下来还有更麻烦的事,你不补充能量,怎么有力气工作?”

“我要睡觉。”

“李连锁那边还状况不明,我想过去看看。”

“我要睡觉。”

“关王虎,我今天问到了不少情报,你不想知道?”

“我要睡觉。”

不管他说什么,关琥都是这副摆烂的态度,张燕铎不爽了,走过去直接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屁股上,其用力之大,让关琥立刻弹簧似的跳起来,瞪眼怒视他。

“张燕铎你知不知道非礼警察的后果?”

“这叫揍警察,这才叫非礼,关先生。”

张燕铎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慢慢凑过去,看着关琥一脸惊吓状,顺着床铺向后挪,他也亦步亦趋,膝盖跪在床上,继续向关琥靠拢。

他的微笑太阴险了,所以关琥非常配合地表现出恐惧之情,叫道:“你想干什么?”

“干……”

读解到张燕铎后面的那个字,关琥一脚踹了过去,张燕铎早有防备,及时躲过,关琥接着又挥拳,也被他轻易压到了床上,就在关琥准备挥另一只拳头时,外面传来敲门声,夏颖雪推门走了进来。

床上的两个人正保持着咫尺相对的亲密距离,关琥还呈半仰卧的状态,看到这一幕,夏颖雪在门口停住了,问:“我好像来得不是时候哈?”

“不是这么回事,你误会了!”

当传言传到一百次后,就会变成真相,所以及时把传言扼杀在摇篮里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关琥伸手把张燕铎推到一边,接着一个翻滚,利落地跳到地上,很热情地对夏颖雪大声说:“我们正在重组案情,欢迎过来玩哈哈。”

夏颖雪看看他,又看看张燕铎,张燕铎保持侧靠床头的姿势,微笑问她,“你信他的话吗?”

“傻子都不会信。”

“那你知不知道你的出现打扰到我们了?”

“那我还是信好了,其实我是好心帮你们送饭来的,你们今天一直在忙,一定没时间吃饭吧。”

夏颖雪朝外一挥手,王九端着放满饭菜的大托盘走了进来。

夏颖雪让他放到桌上,对张燕铎抱歉地说:“其实我想一个人来的,但他非要跟,还说是我爸爸的吩咐,真讨厌,你们就当他不存在好了,放心吧,如果他敢随便往外透露风声,我就让我爸爸辞退他。”

王九配合着堆起他的笑脸向他们点头,关琥想被个黄毛丫头指东道西,他心里一定很不爽,不过没办法,再好的工作能力也比不过人家的身分,这让关琥觉得只是个小警察的他还是很幸运的。

“谢谢。”他对王九说。

王九看看放在床上的文件,说:“要不我在门口等就好了,不妨碍你们工作。”

“没事,反正一件事让一个女人知道,就等于全世界都知道了。”

关琥请他们坐,又拖过一把椅子,把托盘放上去,叫张燕铎过来吃饭,晚饭三菜一汤,还是热的,量也很足,他早就饿了,吃得狼吞虎咽。

夏颖雪没事做,在房间当中来回转悠着,说:“你要谢的人是我,是我特意让厨师帮你们留的晚饭。”

“饭菜里没毒吧?”张燕铎突然问道。

关琥扒饭的动作一停,夏颖雪也微微一愣,随即叫起来,“当然没有啦,我又跟你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下毒害你们?”

“我只是问有没有毒,并没说是你下毒,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关琥注意到了夏颖雪一瞬间的动摇,他好想告诉她——别在张燕铎面前玩花样,这是只狡猾得不能再狡猾的狐狸你知道吗?

他及时配合地对张燕铎说:“人家是好心送饭来,你不要胡思乱想。”

“是啊是啊。”

“最多是想再多了解案情而已。”

“是的是的。”

“可是案情已经都告诉你了,”关琥对夏颖雪说:“我们现在知道的你都知道了。”

“也许我还知道你们不知道的呢,你们看我们拍摄的片子了吗?有什么想知道的,我可以现场提供线索的。”

经夏颖雪提醒,关琥想起摄影光盘了,今天他们在外面跑了一天,都还没时间看。

他把光盘拿出来,插进电脑里打开,顺便示威性地看看张燕铎——张燕铎还嘲笑他下乡带电脑,现在看到了没有?有电脑是多么方便的一件事啊!

可惜张燕铎没有注意到关琥的小动作,为了节省时间,他拿起饭碗,一边吃饭一边看。

里面都是山间风景的拍摄,中间还有摄制组的成员跟村民的对话互动,还是剪辑前的录影,内容很冗长,等关琥吃完饭,节目才放到一半。

“感觉如何?”夏颖雪兴致勃勃地问。

“风景很美。”

至于内容嘛,关琥觉得如果他是老师的话,会直接把夏颖雪的作品划为没创意的圈子里。

“这里是盘龙村?”张燕铎指着正在播放的画面问。

“是的,很漂亮吧?不过这段拍得超级辛苦的。”

画面背景是层叠山岭,山间葳蕤葱绿,小村庄就坐落在那片绿荫当中。

跟想象中不同,村子里的房屋都很新,看院落里的摆设,家电也挺齐全的,要说缺点,大概就是太封闭了,摄制组开车经过的那条山路坑洼不平,路面也不宽,可能大卡车都很难经过。

不过正因为没有外界的污染,村庄还保持着宁静朴实的风情,到了傍晚炊烟升起时,更有一种与世隔绝的味道。

这里的风景真的很不错,关琥有点理解为什么蒋氏集团想在这里做旅游开发建设了,他也很希望更多的人欣赏到美好的风景,但同时又不希望这里被开发,因为最后的宁静被打破后,剩下的就只有单纯为了赚钱的商业景点。

村庄后面就是盘龙山,有一位热情的村民主动当向导,带着摄制组上山,沿途只有一条蜿蜒小路,非常不好走,没多久他们就跟村民拉开了距离,因为夏颖雪走不动了,她站在原地呼哧呼哧地直喘气,根本无法顺利解说。

最后解说工作是由王九来完成的,别看他一大胖子,爬山一点都不含糊,跟村民的对话也风趣十足,一路上不时有松鼠或猴子跳出来充当背景,它们不太怕人,看到组员肩上扛的摄影机,还表现得兴趣十足。

被小动物们骚扰,摄影机的镜头一直处于晃动状态,甚至有些组员的帽子被猴子拽走,一行人去抢帽子,导致镜头里兵荒马乱,但也另有一番趣味。

看到这里,关琥咦了一声,心里腾起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这段录影生动逗趣,可惜的是因为夏颖雪的体力跟不上,盘龙山的风光拍得不多,古墓群的部分也只是露了个背影,一闪就过去了,唯一留给关琥的印象是那片坟茔的规模很大。

不过拍摄也不是一帆风顺的,摄制组下山后,就被一群村民围堵,有不少人手里还挥舞着铁铲铁锹,一副要动手的架势,为首的一个白发老人家指着他们大骂,说他们乱闯盘龙山,惊动了古墓守护神太岁,太岁一定会再次降怒杀人。

看到这里,夏颖雪不屑地撇嘴,“一群老顽固,看到有人死亡,就说是太岁做的,明明就是杀人事件嘛。”

王九说:“因为这件事,那个村民被骂了,我们也被赶出了村,所以之后就都在乡里拍拍风景,其实这里的风景也不错的,没必要一定要上山。”

“可是那片墓群很有趣,我记得路,你们想去吗?我可以带你们去。”

夏颖雪问张燕铎跟关琥,关琥的注意力都放在画面上,随口说:“如有必要,会麻烦你的。”

“接下来就没什么好看的了,你们吃完饭了,那我们来聊案情吧。”

“案情明天再说,”张燕铎不咸不淡地说:“吃完饭,我们要做正事,你是不是该回避了?”

“正事?”夏颖雪眼珠转转,看看他们两个,“不会是刚才你们在做的那件事?”

“是的,你要现场围观吗小姐?”

夏颖雪立刻摇头,不爽地说:“不聊案子,那我岂不成了送饭服务生了?”

“你需要小费吗?”

张燕铎的态度激怒了夏颖雪,怒气冲冲地跑出去,叫道:“你们玩吧,回去我就去投诉,说你们警察放着正事不办,有人死了,你们还只想着做爱,哼!”

最后那句话声音太响亮,关琥终于回了神,他只听到最敏感的几个字,大惊失色地跳起来,叫:“等等……小姐你不要乱说话……”

砰的一声,房门在他面前关上了,关琥转头看王九,张嘴要解释,王九抢先端起托盘往外走。

“打扰了,请你们慢慢继续。”

“不是的,事情是这样的……”

关门声再次响起,打断了关琥的解释,他只好冲张燕铎瞪眼,张燕铎正目不转睛地看电脑,仿佛刚才发生的事情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第五章
绝对零度 第二部Ⅱ太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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