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萧白夜没有听关琥的汇报,因为接下来的现场处理工作几乎占用了他所有的时间,关琥跟张燕铎还有其他人被安排送去医院接受检查,关琥走之前,跟萧白夜特别提到了僵尸病毒的事,让他重点控制那几个村民的行动,以防病毒感染,萧白夜答应了,说这里的问题自己会处理妥当,让他安心休息。

就这样,关琥在医院接受了一系列详细的检查后,又被要求留院观察,他被迫在医院里住了整整一天,最后终于忍不住,跑去跟萧白夜会合,想协助上司处理案件,却被告知因为此次案情特殊,所有嫌疑人等均被转送去其他机构接受审问,他问起是哪个机构,萧白夜回应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既然有人要接手这个烂摊子,就让他们去处理好了,你们这几天也辛苦了,我特批给你有薪假,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萧白夜说完,拍拍关琥的肩膀,就要离开,关琥急忙追上,问:“那那些摄制组的成员到底是什么来头?古墓尸骨跟陪葬品藏在哪里?还有僵尸病毒的来源有没有查清……”

萧白夜停下脚步,“你的问题还真多啊。”

关琥鼓着腮帮子跟他的上司眼对眼,“因为你不让我亲手办案。”

“不是我不让你办,而是……”萧白夜把关琥拉到走廊一边,小声说:“这次的案子牵扯到了警方内部人员,一个处理不当,很容易给市民造成不好的影响,所以上头下令封锁所有与本案有关的消息。”

“我知道,我是问案子的内情。”

“老实说我也不清楚,因为上头派了专案小组来处理,摄制组成员还有部分村民都被带走了,所以有关古墓的情报,我知道的可能还没有你多。”

他爷爷的,又是那个什么鬼专案小组。

做警察这么多年,关琥实在太了解警界内部的官僚作风了,只要一有什么不对劲,专案小组就出现了,这就意味着一件事——是非真相已经不重要了,警方只是要一个对自己有利的说法而已。

看到关琥脸上露出悻悻的表情,萧白夜笑了,说:“是非正义,只是作为达到目的时的一个正当理由,如果没有一个对自己有利的目的,去争这个是非并没有意义,我觉得你不用担心,如果真有僵尸病毒,现在会有许多人比我们更紧张,而太岁一案的凶手都已经伏法,作为警察,我们履行完自己的责任了,审判是法官才需要做的事。”

关琥惊讶地看过去,很想问他,在面对萧家血案时,他是否也可以说得这么云淡风轻。

可能是猜到了他的想法,萧白夜拍拍他的肩膀,说:“不过也不用把人性想得太自私,所谓对自己有利,其实也可以很广义,毕竟让世界变得更好,也是对我们有利的一种状态。”

“可是这个案子并没有结束,至少在小谢还没有被抓获之前,案子不算真正结案。”

那天警察赶来后,所有与太岁一案有关的人员都被扣留了,除了小谢。

没人知道小谢是什么时候逃走的,至少关琥没有注意到,等他觉察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事了,警察包围了整个盘龙山,在山上进行了地毯式搜索,最后只找到了何仲生的手机跟凶器匕首,而小谢却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哪里都搜寻不到他的踪迹。

听了关琥的话,萧白夜沉吟了一下,说:“如果你想留下来继续搜查他,我可以同意,但我觉得可能不会有什么收获。”

“有没有收获,也要等查了再说。”

萧白夜点点头,算是同意了关琥的请求,关琥看着他背着手离开,突然问:“头儿,为什么你可以调动警用直升机赶到现场?”

萧白夜转头看他,“怎么?你是觉得我没能力调用吗?”

关琥挠头。

萧白夜耸耸肩,“好吧,我的确没有那么大的权力,为了你这家伙,我可是欠了人家一个大大的人情。”

“谁?”

“蝴蝶夫人。”

关琥张大了嘴巴,萧白夜的答案完全超出了他的意料。

蝴蝶夫人是他们在洛神事件里认识的女人,据说那个女人背后跟许多高官贵胄都有牵扯,但关琥没想到她的权力比身为高级督察的萧白夜还要大,更想不通她为什么要帮萧白夜。

看到他的反应,萧白夜噗嗤笑了,自诩道:“可能她觉得我很帅吧,毕竟现在官场上又帅还有能力的人也不多了。”

啊上司,你可以不要对自己的长相这么有信心吗?

看着萧白夜离开的背影,关琥有点明白他不让自己再插手此案的原因了——这案子的水太深,一个不小心,可能会将他整个淹没,萧白夜的官阶可以做的比他高,不是因为比他更努力,或是家庭背景更优厚,而是他懂得什么时候该放手。

之后,关琥又在盘龙乡待了两天,协助当地警察搜索小谢的下落,但正如萧白夜所说的,所有的努力都打了水漂,搜索毫无结果,小谢不仅逃之夭夭,而且就像是从来不曾存在过似的,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所以这两天里,关琥唯一的收获是警方将这起案件封锁得很严——谢凌云在现场拍的照片被全部收走了不说,还被特别叮嘱禁止传播与此案有关的任何消息。

听了谢凌云的转述,关琥很惊讶,心里隐隐有种感觉,警方内部会这样做,绝对不是单纯为了掩盖丑闻。

他问谢凌云,“你没有留备份吗?”

“没有,因为没必要。”谢凌云说:“他们不会让我有机会把备份公开的,再说,案子已经结束了,如果公开真相只会引起公众恐慌的话,那还是让它成为秘密更好。”

“为什么那天你会跟警察一起赶来?”

“之前你不是跟我询问夏颖雪的事嘛,后来老板又联络李当归跟夙照青,夙照青提到了他侄子夙飞虹失踪很久的事,我们越想越觉得不对头,又完全联络不到你们,就去跟萧组长打听,才知道你在调查太岁案,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萧组长就下令出动警用直升机赶了过来。”

“所以不是你们拜托他调用直升飞机的?”

“不是,老实说,听了他的决定,我也吃了一惊呢,他还主动邀我同行,刚好菲菲也在,我们就一起来了。”

难道是萧白夜判断出他们有危险,才去拜托蝴蝶夫人的吗?为什么他这么肯定他们出事了?还特意邀请谢凌云跟叶菲菲同行?这不像是他平时的作风。

所以那个狐狸上司一定隐瞒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第三天关琥结束了搜查工作,赶回警局,原因是案件情况有变,逼得他不得不提前返回。

因为盘龙村村长在拘留中服毒自杀了。

没人知道他是从哪里弄来的毒药,等看守的警察发现时,他已经死去多时了,尸检结果是氰化钾中毒,死因很简单,但毒药的来源却变得扑朔迷离,由于法医从死者的衣袖缝隙里查出大量的氰化钾粉末,所以警方的判断是死者在被拘留之前就有了心理准备,属于畏罪自杀。

另外,其他被确定身体有中毒反应的村民们被转移去了专门的医学研究机构,至于他们中的毒是否真是僵尸病毒还有待细查,因为村长的死亡,病毒来源跟陪葬品的销售渠道无法判定,村长曾亲口说找到了新的销售渠道,可惜这条线随着他的死亡成了永远的谜题。

警方在盘龙村及盘龙山上搜查了很久,也没有查到尸骨跟陪葬品,为此,所有盘龙村的村民都接受了讯问,却没有人提供到有利的线索。

经过墓穴冒险后,李连锁彻底疯掉了,不过就算他没疯掉,关琥猜想他也未必知道事件真相,而唯一可能了解内情的李应龙跟李炜则被移交去了其他部门,结果如何他无从得知,另外摄制组的那些人也因为证据不足无罪释放了,面对这样的结果,关琥虽然气恼却又无可奈何。

在离开盘龙乡的时候,关琥又再一次看到了夙飞虹。

不知道是不是李当归暗中帮忙做了周旋,夙飞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被不断审问调查,关琥看到他的时候,他依然是一副落魄疯癫的样子,甚至比之前还要显得憔悴,眼神飘忽,神不守舍的像是只剩下了一个躯壳。

假如知道一直疼爱的儿子并非自己的亲生骨肉的话,任何男人都会变成这样吧。

关琥不知道夙飞虹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最后还是夙飞虹先开口打破了僵局,告诉他自己将会随叔叔也就是夙照青回家,今后再也不碰堪舆了。

“一路顺风。”这是关琥唯一想到的词汇。

“这半年来我假装疯癫,收集到了一些李炜跟李应龙盗墓销赃的证据,还有高海生生前做的笔记,东西都放在我儿子的墓里,如果你觉得有需要,就取出来好了。”

关琥想起夏颖雪拍的录影——夙飞虹曾因他们靠近儿子的坟墓而大发雷霆,他本能地问:“这就是你每天守在墓地的原因吗?”

夙飞虹笑得很苦涩,关琥觉察到自己的唐突,开口想道歉,夙飞虹制止了他,看着远处的盘龙山山峦,说:“这世上许多事是不该执着的,比如理想,比如爱情,假如当初我不沉迷于堪舆,不狂热追求李云竹的话,我的人生一定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关琥觉得他这样说不太对,但现在纠结对错已经没有意义了,只好选择沉默。

夙飞虹眺望了一会儿,收回眼神,又说:“那片墓地里埋的一定不是普通的陪葬品,否则不会设计自毁的机关,那是墓穴建造者担心有人发现其中的秘密而做出的最后保险,至少我研究堪舆这么多年,没有遇到过那样的墓穴。”

“元朝不是讲究简葬吗?而且元朝初建,会有那么多贵重的物品陪葬吗?”

“有时候贵重的不是物品本身,而是它会带来的价值。”

关琥挠挠头,他记得张燕铎也说过类似的话,但他还是不太理解。

“前人会这样设计,一定有他们的想法,不管怎么说,这个秘密都随着墓穴的塌陷彻底封存了,这未尝不是件好事。”夙飞虹看向关琥,“至少不用担心有人会找你的麻烦。”

墓穴的陷落程度超过了关琥的想象,警方最初曾计划跟相关部门配合挖掘,但这个计划很快就搁浅了,因为墓地的坍方导致整个山脉下陷,在挖掘中很容易出现更严重的塌陷现象,另外就是就算顺利挖掘成功,地下墓室也应该被压得不成模样,再加上被水侵蚀,失去了研究价值,所以大家在讨论后决定放弃这个大工程。

或许真如夙飞虹所说的,墓穴被永远封存地下才是最好的结果。

关琥回到警局,第一件事不是去重案组报道,而是先跑去鉴证科。

小柯正满脸贴着黄瓜片,在电脑前工作,看到他一阵风地旋进来,急忙叫道:“关琥,你哥让我查的高海生的事……”

话音未落,关琥已经跑没影了,小柯只好临时打住了后面的话,改为,“每天都来练跑步,当我这里是跑道吗是跑道吗是跑道吗?”

关琥没听到小柯重要的话说三遍的怨言,他一口气冲进法医室,快到下班时间了,舒清滟正靠在办公桌前喝饮料,看到他,说:“这两天没有案件,关琥你来干吗?”

“美女你好,我是来找越光的,他在吗?”

舒清滟指指里间,隔着玻璃窗,关琥看到越光坐在桌前,他向舒清滟道了谢,冲了进去。

越光正在看显微镜,关琥跑到他面前,还没等说话,他先开了口,“关琥,你回来得正好,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是关于村长的尸检问题?”

在关琥看来,越光会在意的问题只有尸检了,他有点期待越光在尸检中发现了线索,但越光摇摇头,“那个尸检不是我做的,我要跟你说的是玉珠的事。”

“玉珠?”

关琥有点迷糊,直到看到显微镜下的物体后,他才想起来——那天在墓室里,吴钩无意中发现了一颗疑是陪葬品的白玉珠子,这两天他一直在忙着搜索罪犯,完全忘记珠子的存在了。

“有检查到什么寄生虫吗?”越光的表情很郑重,让关琥有点紧张。

“没有,不过我有更神奇的发现。”

越光将关琥拉过来坐下,让他看显微镜下的物体。

关琥疑惑地凑过去看,首先看到的是歪歪扭扭的线条,他还以为是什么怪虫子,吓得往后一晃,仔细看去才发现那其实是刻出的纹络,随着他转动珠子,不同的纹络闪现出来——原来那是古代的微雕,将花纹刻在了珠子的内部。

不过跟微雕不同的是,从珠子的表面看不到雕纹,如果不是借助于显微镜,很难发现里面的花纹。

关琥转着珠子,来回看了半天,除了纹络外,没有其他发现,他抬头看越光,越光的表情也充满疑惑,说:“是不是很奇怪?如果是微雕,从外面无法观赏到的话,根本没有意义。”

“你是怎么发现的?”

“是张燕铎提醒我的,他说这珠子太轻,会不会是赝品,我用显微镜检查了一下,就检查到了这个。”

“所以他也看到里面的花纹了?他怎么说?”

“他也想不通,只让我用检查寄生物的借口拖延上交的时间,你再晚来一会儿,可能就看不到实物了。”

就算看得到也没什么差别,除了装饰花纹外,关琥想不出其他的可能性。

越光察言观色,说:“上头好像对这个案子很紧张。”

“是啊,我们都被架空了,所以当听说你这么晚还在警局时,我很惊讶,你家那个跟屁虫一天看不到你不会变紧张?”

越光笑了笑,眼神瞥开了,这反应太欲盖弥彰,关琥立即问:“他不会是疯病发作了吧?”

“那倒没有,不过从盘龙村回来后,他的精神状态跟身体就变得很差,现在在住院,我不能一直在医院陪他。”

精神状态很差跟疯病发作在关琥看来是一回事,那就是吴钩的记忆力可能在复苏,所以他的精神状况才会变得不稳定,关琥正色问:“他是不是有暴力倾向?”

“还……好。”

“你不要勉强,如果他的记忆复苏,之前的人格也会回来,会变得很危险,这段时间你要多注意他的行为。”

“不会的,他连小猫都不舍得欺负。”

“这世上有很多变态杀人不眨眼,但却很疼爱宠物。”

想起在盘龙山吴钩甩红笔杀人的一幕,越光有些心虚,但马上就想到自己那天也杀了人——有人要杀他们,反抗是本能,那只是正当防卫。

“假如……”他斟酌着说:“我说假如吴钩记忆复苏,会不会真的无理由杀人?”

“我不知道,这方面你应该咨询负责他病情的医生,不过假如他杀人,我一定会抓他,所以我希望你多留意他的行为,我也不想看到他继续犯罪。”

“谢谢提醒。”

因为工作关系,越光跟吴钩是在疑犯被抓获后,第一时间返回的,他注意到吴钩不对劲,建议他复诊,吴钩虽然表现得很抵触,但最后还是同意了,这让他比较心安,至少到目前为止,吴钩还很听他的话,所以他不想为了还没有发生的事而担心,那是自寻烦恼。

越光换了话题。

“其实我还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是什么?”

越光走到电脑前,点开里面的资料,屏幕上显示出数张指纹照片,他指着其中一张说:“这是何仲生医生被杀后,我在他的客房里收集到的指纹,后来我在警局的指纹记录档里找到了相同的指纹,可是指纹主人已经过世很久了。”

“什么?”

关琥突然间没理解越光的话,直到越光点出指纹所有人的档案,他才倒吸口冷气,档案人叫崔晔,这个名字很普通,关琥几乎都忘记了,但他记得这张脸!

崔晔曾经在判官一案中配合某大学教授杀人,在逃亡路上被判定死亡,但实际上他没有死,还跟国际犯罪组织混到了一起,直到在太平洋基地的爆炸中他再度消失,后来关琥就再也没听过有关他的消息,没想到会在这种完全没防备的状况下突然听人说起他。

“我不知道是不是数据库搞错了,但毫无疑问我在何仲生的房间里检查到的指纹是这个没错。”越光说完,发现关琥的表情很古怪,他问:“难道你认识?”

“认识,还可以说很熟……孙小谢。”看着屏幕上那张清秀的脸庞,关琥喃喃说道。

一瞬间,太岁案件中所有打结的地方他都理顺了。

曾经跟小谢初见的一幕在眼前划过——小谢极度的烟瘾、邋遢的打扮、他给李连锁注射过多药物、还有他杀害何医生、设计李云竹带他去墓穴、之后被揭穿后淡定的反应……对,在墓穴时他还曾跟张燕铎提过兄友弟恭,可是他们来之后没对外表明兄弟关系,小谢根本不可能知道!

所以崔晔是故意的,就像他特意露出草药的马脚那样,故意为他们提供线索,这都是他的惯用手法,他最喜欢做的就引诱人的黑暗心理为自己做事,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并引以为乐,还不惜冒险在途中提供线索,因为对他来说,那不是犯罪,而是一种高智能游戏。

看小谢的容貌,崔晔应该是整容了,但为了误导他们,他还是做了一些特别的设定,比如烟瘾跟邋遢,并且崔晔深谙犯罪心理学,要避开警察的追捕,选择逃跑路线简直是易如反掌。

‘那片墓地里埋的一定不是普通的陪葬品,否则不会设计自毁的机关,那是墓穴建造者担心有人发现其中的秘密而做出的最后保险。’

此时此刻,关琥开始明白夙飞虹这段话的真正含义了——

崔晔对墓穴感兴趣是因为国际犯罪团伙也对此感兴趣,他曾背叛过团伙头子刘萧何,也许想借这个机会将功补过,也许想用来要挟,但不管是哪一种,都证明了一件事——在盘龙村的人陆续销赃的时候,他们已经被刘萧何的犯罪集团盯上了!

为什么罪犯留下了这么多线索,他却没有注意到?假如他一早就判断出小谢就是崔晔的话,也许就会知道这个案子背后隐藏的秘密了!

想起跟小谢相遇后他的种种表现,关琥的内心里充满了懊恼,他跟越光道了谢就匆匆跑了出去。

关琥刚出门,迎面就有几个人匆匆走来,那些人西装革履,表情严肃,手里提着黑色公文包,看上去不像是警察,但也不是普通的政府工作人员。

看来就是这些人要来取玉珠。

关琥稍微让开路,双方擦肩而过时,他闻到了浓郁的古龙水味道,感觉到为首的男人看向自己,他也看过去,那是一张陌生的脸庞,他敢断定他不是警务人员。

那些人经过他,走进了鉴证科,关琥也加快脚步赶回重案组办公室。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里面没人,看到上司的办公室还亮着灯,他跑过去,连门都没敲就冲了进去。

萧白夜正靠在老板椅上看报纸,听到声音,他把目光从报纸上移到关琥身上。

“你还好吧?”

“非常不好。”

“我也很不好,”萧白夜把手里的咖啡杯放到桌上,平静地说:“我以为我的门是摆设。”

关琥直接无视了他的怨言,嗅嗅鼻子,办公室里飘荡着古龙水的香气,跟刚才西装男人身上的气味一样,他问:“专案小组的人来过了?”

“刚离开,如果你是从鉴证科过来的话,应该有遇到他们。”

“来干什么?”

“还不是问太岁的案子?可恶的官僚主义,让我为了应付他们错过了去看歌剧的时间。”

萧白夜虽然这样说,却没有一点遗憾的表示,他将报纸放下,起身去倒咖啡,关琥跟在他后面,追问:“是跟蝴蝶夫人一起看吗?”

“你怎么知道?”

“因为听说我们在盘龙乡玩命的时候,你请假跟富婆约会了,没想到你喜欢熟女。”

萧白夜倒了咖啡,转头看向他,关琥气鼓鼓的样子让他觉得好笑,“消息还满灵通的嘛。”

“不要小看一个在重案组供职多年的刑警,我的线人很多的。”

其实关琥是在回程的路上听他的搭档江开说的,他没有供出同伴,萧白夜也没多问,笑道:“别忘了,没有蝴蝶夫人,这次你们可没那么容易脱险。”

“假如你少一点自恋的话,就会知道她帮你绝不是因为迷恋你。”

“起因不重要,重要的是至少在这件事上,她帮了我们,”萧白夜轻描淡写地把这件事略了过去,问:“盘龙乡的案子办得怎么样?小谢找到了吗?”

“没有,但我知道了一件事。”

关琥将自己这两天的行动跟他的新发现向萧白夜做了汇报,萧白夜听完后,表情微有所思,然后说:“这件案子的报告由我来写,你不用再插手了。”

“是。”

关琥本来想把夙飞虹藏的证据说出来,但思索后还是放弃了,现在案子不归他们负责,假如交出证据,很可能会被销毁,不是他不信任自己的同僚,而是在警界供职多年,他太了解里面的官僚作风了——有些案子不是查不出真相,而是不可以查出真相。

他跟萧白夜道了晚安离开,走到门口时,萧白夜忽然叫住他。

“你们在高海生家里找到的那枚元朝古币好像还没有上交。”

这件事张燕铎只有在古墓里说过,关琥很惊讶萧白夜会知道得这么快,问:“你听谁说的?”

“不要小看一个担任重案组组长多年的刑警,我的线人也是很多的。”

被反将一军,关琥呵呵冷笑,“那你的线人一定忘了跟你说那枚古币是假的。”

“假的?”

“当然是假的,那只是我跟张燕铎为了诱罪犯上钩而设的陷阱罢了,到底是谁这么蠢,连这个都信。”

萧白夜挑挑眉,“你一句话把一大帮子人都骂进去了,不过这个理由挺充足的,我知道该怎么写报告了。”

“我家这种康熙罗汉钱很多的,你要吗?方便你写报告。”

“好,我想很多人会对它感兴趣的。”

是对那枚至正之宝感兴趣吧?

关琥不知道那枚古币是不是真像张燕铎说得那么珍贵,但不管怎样,他没打算上交,那是他们拼死留下来的,怎么可以交给那些妄图掩盖真相的人手中?

关琥出了警局,一天的奔波过后,他饥肠辘辘,在回家的路上他去了涅槃酒吧,打算蹭顿饭吃,没想到张燕铎不在,酒吧锁着门,里面一片漆黑。

他给张燕铎打电话,张燕铎很快就接听了,听说他在酒吧,抱歉地说:“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回来,已经在外面吃过了,晚饭你自己解决一下吧。”

狐狸哥哥怎么知道他打电话是想求晚饭吃的?

关琥装作不在乎地说:“我已经在警局吃过了,就是没事跟你打个招呼。”

“喔,那我挂了。”

“等等!”关琥急忙叫住他,“你现在很忙?”

“还好,只是约了朋友,不方便让人家久等。”

呵呵,他哥哥居然有朋友的,关琥仰头看看天,想知道今晚有没有下红雨。

他斟酌措辞问:“其实小谢的身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稍微沉默后,张燕铎反问:“你在怪我没有告诉你吗?”

“不,我只是发现我要追上你的脚步,还需要更多的努力。”

张燕铎笑了,他喜欢关琥这种直率坦诚的心态,说:“我在墓穴里指证小谢全是出于推理,没有一点证据证明何仲生是他杀的,就算当时抓住他,以他的智商,也可以轻易应对警察的审问,那种报告书萧白夜不会批的,因为连检察官那一关都过不了。”

不错,起诉文件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的话,一秒就被检察官打回来了,更别说将小谢……不,将崔晔送上法庭审判,本来摄制组在墓穴里的录影可以作为证据,但随着墓穴的塌陷,证据也都损毁了……

等等,当时崔晔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难道是因为他早就知道村长会炸墓穴?

不可能,如果是那样,他会选择先逃命,所以他有恃无恐的原因是因为他知道摄制组的录影不会威胁到他,也就是说他知道那些人的底细!

假如之前关琥只是怀疑摄制组的人是刘萧何派来的,那么现在他则是非常肯定他们的身分了,可惜那些人都被释放了,让他无从查起。

“身为警察,最痛恨的事不是抓不住罪犯,而是抓了罪犯,却被某些官僚因为私心拖后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犯罪者无罪释放。”他懊恼地说。

“没办法,这就是法律,”张燕铎在对面平静地说:“所以我们与其浪费时间跟精力抓崔晔,不如留下这个棋子,让他跟刘萧何去狗咬狗。”

“你确定他们不会联手?”

“不会,你要知道一个人越聪明越有头脑,就越不甘心被他人控制,这一点对我们很有利。”

说到这里,张燕铎看了一眼对面的咖啡厅,靠近玻璃窗的桌前坐了个妙龄少女,正在无所事事地玩手机,仿佛觉察到张燕铎的注视,她隔着窗户看过来,调皮地冲他眨眨眼。

听了张燕铎的话,关琥稍微沉默了一下,张燕铎问:“还有问题吗?”

“没有了,只是忽然发现,原来案子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解决了。”关琥自嘲地说:“有些无力感,不知道自己这么拼命是为了什么。”

“为了家人。”

“欸?”

“许多时候做事都不是出于什么重大高尚的理由,只是凭借本能而已,”张燕铎说:“我要去见朋友了,你还有什么想不通的,周末来酒吧找我。”

挂了电话,张燕铎走进咖啡厅,少女注视着他,一直到他走到桌前,在对面坐下为止。

“好久不见。”她笑着跟张燕铎打招呼。

张燕铎没回以微笑,而是漠然打量她。

夏颖雪今天穿了件白色连衣裙,长长的黑发放下来,可爱中多了分文静,她的手腕上戴着HERMES的棕色皮革手环,旁边座位上还放着同品牌的女包,张燕铎不知道她的裙子是什么牌子,但想来价格不菲。

服务生过来询问茶点,他说:“一杯白开水。”

“那我也要一杯白开水。”

等满脸惊讶的服务生离开后,夏颖雪向前俯身,笑道:“你特意单独约我,是不是对我感兴趣?我不讨厌你,不过我更喜欢关琥那种类型的。”

“那是因为关琥比较容易被你控制。”

张燕铎拿出一份资料放到了她面前。

看到上面记录的都是她各个时期的履历跟照片,甚至包括了她三年前出车祸时的治疗方案材料时,夏颖雪的脸色变了,眼中的微笑转化为敌意。

“我不知道你还有偷窥他人隐私的毛病。”她冷冷说。

“但你该知道,我杀过很多人。”张燕铎坦言不公。

“我知道。”

夏颖雪收起了笑脸,也收起了她一贯烂漫骄纵的模样,认真的表情让她看起来一下子成熟了很多。

“所以我不介意杀了你,假如你敢打关琥主意的话。”

夏颖雪哑然失笑,等服务生送来白开水,她说:“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过分的弟控,我家那么有钱,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娶我。”

“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你的真正身分,”张燕铎指指那份资料,“我如果一点证据都没有的话,不会约你出来。”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很不理解在证据都摆在面前还要抵赖的心态,这一点我更欣赏小谢的作风。”

张燕铎说:“三年前夏颖雪出了场车祸,半边脸惨遭毁容,后来在数次整容后,终于恢复了原本的美丽,夏颖雪的父母为此对整形医生感激涕零,却不知道他们的女儿在车祸后就被掉包了,通过整容再回到他们身边的那个只是个冒牌货。”

夏颖雪看着眼前的水杯不说话。

“我不知道你背后的组织是谁,但如果要李代桃僵的话,车祸那次是唯一的机会,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你会在太岁事件发生后出现在盘龙村。”

“你是不是演侦探演上瘾了?把所有出现在你身边的人都当成是罪犯?”夏颖雪不屑地说:“我明明是被王九他们骗去的,后来我还被他们绑架了,我无法理解你怎么可以从这种小事上推理到我是假冒的?”

无视她的嘲讽,张燕铎继续说:“我打听到蒋夏两家有联姻的想法,两家都是名门望族,如果联姻的话,简直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现在蒋家只剩下越光一位继承人,所以你最初对越光表示好感,可惜有人一直从中作梗,为了计划你只好转去接近关琥。”

“计划?”

“当然是为了了解太岁古墓的秘密。王九的目的跟你的目的不约而合,所以虽然你知道他是冒牌货,但还是顺水推舟接受他的建议去了盘龙乡。”

“这些事王九他们也可以做到的,为什么你会怀疑我?”

“不,能做到的只有你——越光是蒋家继承人的身分很隐秘,王九不可能知道,更不会知道蒋氏集团准备在盘龙山一带进行旅游开发计划,所以越光去盘龙乡,还有一部分是为了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村长不认识越光,却对他表现得非常排斥,是因为有人向他通风报信,让他知道了越光的身分,想借他的手杀掉越光,假如越光死了,就没人逼你嫁给他了。”

“哈哈,我爸妈对我百依百顺,才不会逼我嫁给我不想要的人呢。”

“我没有说是你父母逼你,逼你的是让你改变身分混进夏家过上天堂般生活的组织,如果两家联姻成功,他们就可以借你的手慢慢控制你们两家,这就是他们的目的,可是对你来说,你已经很富有了,你不想嫁给你不认识的人,或者说你不甘心被操纵,那样的话,不管你的表面多风光,实际上都只是个傀儡。”

“这也就解释了王九为什么会死,他不是误杀,是你趁墓穴震动的混乱之际开枪杀了他,出事时你是离他最近的人,只有你有机会拿到枪并射中他的心脏,你跟王九之间并没有直接的矛盾,但你讨厌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王九的行为让你想到了自己一直被控制的地位,这是你最无法容忍的事。”

夏颖雪表情平静,听完张燕铎的话,她说:“仅凭三年前的一次交通事故就可以联想到我是冒牌货还杀人,你这么有想象力,怎么不去写小说?说了一大堆,你有证据吗?”

“没有,所以我约你来并不是要揭穿你,而是跟你说一句话——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你身后跟着什么组织,假如你伤害到我的家人跟朋友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即使我没有一点证据!”

“你不会的。”

“你可以挑战一下,不过在此之前,先把你在墓穴里的录影交出来。”

夏颖雪嘟起嘴巴,“摄影机在墓穴塌陷时都毁掉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自己有偷录。”无视她的装可爱行为,张燕铎冷冰冰地说:“好好想清楚,是继续过眼下富贵的傀儡生活,还是脱离组织。”

夏颖雪跟张燕铎对视,最后她放弃了目光的较量,拔出手机里的SD卡递过去。

张燕铎收下,问:“你还有备份吧?”

“我说没有你信吗?”

看着张燕铎这么谨慎小心,夏颖雪的心情突然变好了,笑眯眯地说:“你现在的样子好像是在跟我索取艳照喔。”

张燕铎没理会她的玩笑,喝完白开水,他放下杯子,问:“真正的夏颖雪早就死了吧?”

“你猜呢?”

夏颖雪歪头笑看他,张燕铎不置可否,再问:“那真正的王九呢?”

“你可以一起猜。”

夏颖雪笑得很甜美,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张燕铎,在确定他没有回答的意图后,夏颖雪只好收起了笑脸,学着他的模样拿起水杯喝水,但很快她就皱起了眉头。

“好难喝。”

“不是每个人都适合白开水的,也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名牌。”

张燕铎站起来,将写有手机号的纸片放到她面前。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把太岁事件完整地汇报上去,留一条后路,将来你才有可能逃出樊笼,最后奉劝一句,除非你赚的钱远远超过了你所戴的名牌,否则这身行头不会让人更尊重你,反而会透露出你的自卑。”

夏颖雪气得怒瞪他,张燕铎视而不见,转身离开,夏颖雪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咖啡厅外,又低头看纸片上的号码。

也许张燕铎说得没错,她是该为自己打算一下了,但他们可以对付过组织吗?万一押错了宝,那将会万劫不复。

所以,最终该选择哪一边,她需要好好考虑清楚。

又到周末。

今晚涅槃酒吧难得的热闹,除了固定的成员外,李当归也带着他的保镖来捧场,不过夙照青不在,关琥问起,才知道夙照青带夙飞虹回老家了,他跟李当归请了假,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

小魏在酒吧来回穿梭,帮张燕铎把调酒跟炒菜依次端上桌,大家一边享用美食,一边听张燕铎讲述太岁事件,不过这次涉及到了很多警方内部的秘密,所以一些地方张燕铎掠过去了,只重点讲述罪犯借太岁之名杀人这部分。

听完后,小魏长叹了一口气。

“说起来,整个故事里最苦的是夙飞虹,被老婆骗,到最后儿子也不是自己的,那女人也太过分了,秘密都藏了这么久,为什么偏偏在临死的时候坦白出来?她是在报复夙飞虹装疯骗自己吗?”

夙飞虹的叔叔夙照青是李当归的保镖,所以大家之前就从李当归那里多少听说了一些有关夙飞虹的事,再听了张燕铎的讲述,都纷纷为他不值。

张燕铎擦拭着手里的调酒杯,淡淡地说:“不,李云竹撒谎了。”

“欸?”

看到众人异口同声的反应,张燕铎微微一笑,“当时我跟李连锁在一起,我有注意到在听了李云竹的话后李连锁的迷惘表情,他那时候的神智应该还有些清醒,那反应证明了他比任何人都确定那不是他的儿子。”

叶菲菲立刻问:“所以孩子是夙飞虹的?那为什么李云竹要撒谎?”

“为了让夙飞虹放下吧,比起亲生儿子被杀,被妻子背叛这种事已经不算什么了,当然,这只是李云竹一厢情愿的想法,听了她的话后,夙飞虹今后会更痛苦也说不定。”

“可是李云竹不是深爱李连锁的吗?他们是青梅竹马,而她跟夙飞虹只不过才做了三年的夫妻。”

“我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爱情是种怎样的感觉,但人的想法大概是这世上最难捉摸的东西,尤其是当了母亲的人,就算是自己曾经喜欢过的人,在他杀了自己儿子的那刻起,在李云竹心里,他就只是仇人的存在了。至于她对夙飞虹的感情,只怕也远远大过李连锁,论学识见识还有为人处世,夙飞虹都远胜过李连锁,尤其他们还是夫妻,夙飞虹装疯装得再像,也瞒不过枕边人,可是她却没有告诉自己的父亲,更没有弃他而去,足见她对夙飞虹的感情。”

谢凌云说:“如果真是这样,那那天假如夙飞虹可以救下她的话,他们说不定还能重续前缘。”

“不可能的,事实上我更倾向于李云竹自动放弃了生命——她的儿子死了,而凶手是她的父亲,她无法面对这个事实,更不想被夙飞虹憎恶,所以与其活着每日难过,不如一死了之。”

张燕铎说完后,空间里有好一阵的沉默,最后还是李当归打破了寂静,问:“那你们说夙飞虹到底是知道真相好呢?还是永远被蒙在鼓里好?”

“等他冷静下来后,应该会很快想通这件事的,但至于他最终想相信哪种事实,就要看他自己的选择了,毕竟死的人已经死了,而活着的人还要好好地活下去啊。”

叶菲菲托着脸腮说:“这是个悲剧。”

“人生本来就悲喜交加。”

“但是是个好素材,”小魏举手,问:“老板,我可以把这个素材用到小说里吗?”

“当然不可以了,”叶菲菲说:“你看凌云这次都没搞到第一手资料,明明就是政府当局在封锁情报,你还想爆料,是不是嫌命不够长?”

“你也太小看我们作家了,我不会写‘太岁’的,我起名叫‘灵芝’‘人参’可以吗?”

“高丽人参感觉挺不错的。”

“难道不是长白山人参吗?”

听着他们的对话,关琥瞠目结舌了,这些人是有多么的吃货,才能从变态杀人事件联想到吃食上。

“感觉你讲故事根本就是浪费时间。”他坐去吧台前,对张燕铎说。

张燕铎将斟满的啤酒杯放到关琥面前,自己也倒了一杯,兄弟二人碰了下杯,关琥仰头喝了一口,赞道:“同样是啤酒,你这里的酒总让人感觉格外的好喝。”

张燕铎看了他一眼,关琥嘴唇上沾了很多啤酒泡沫,看样子真像是在享用美酒,不由得笑了,取过湿毛巾递给他。

“关琥你想问什么就问吧,不用找话来做开场白。”

关琥往后看看,那边几个人已经换话题了,正聊得热火朝天,没有注意他们的对话,他说:“其实有个地方我一直想不通——那些陪葬品的确很有价值,但也不值得赔上自己的前途来寻找吧,更何况在来盘龙乡之前,高海生并不肯定自己一定可以找得到宝藏,他的代价有没有太大了?”

“你又不是高海生,你怎么知道他真正想追求的是什么?不要用自己的价值观去判断别人的行为,值不值得只有当事人自己才知道,许多时候,犯罪人心理不是我们可以理解的,如果你想不通,那就当这个是不解之谜吧,这样才更有趣。”

“这样说也不是没道理,”关琥琢磨了一会儿,在发现无法窥到真相后,他放弃了自虐行为,说:“我还有个问题要问。”

“问题还真多,是什么?”

“到最后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装瘸子,张先生你可以解释一下吗?”

张燕铎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他拿起手机划动着触屏,随口问:“你要听真话还是实话?”

“我以为这两种‘话’是同一个意义。”

“真话就是——为了降低他们的警觉心,出其不意一招制胜。”

“那实话呢?”

张燕铎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微微翘起唇角,基于对他的了解,关琥心头升起了某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就听他说:“因为洛神事件里我装瘸子了,为了公平起见,所以你也要装瘸子。”

“这什么鬼理由啊?”

“不是鬼理由,是我的理由。”

张燕铎侧身靠在吧台前划着手机,一副我喜欢,你能怎样的表情,关琥气坏了,抄起旁边的纸巾盒就朝他飚了过去。

张燕铎连头都没抬,伸手轻轻松松地抓住,就在关琥准备去拿第二个纸巾盒时,叶菲菲拿着酒杯走过来,坐到了他身旁的高脚椅上。

“关琥,你不要总是欺负你哥,这次如果不是老板,你还没这么快破案呢。”

什么他欺负张燕铎啊?明明每天都被欺负的是他好吧。

关琥上下打量她,“叶菲菲你不是在忙复职的事吗?怎么有时间去盘龙山?”

“复职啊……呵呵,出了点小问题,大概要遥遥无期了。”

“什么问题啊?”

“哎呀,那个不重要啦,关键是接下来的问题,”叶菲菲夸张地揉揉额头,“我在犯愁一直这样下去的话,我就没多少存款供房了。”

‘那个’不重要,那‘哪个’重要?不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就不能上班,不上班就没钱供房子。

如果不是太了解叶菲菲的脾气,关琥一定会这样劝她的,但他知道多说一定会被骂,所以喝着酒,随口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关琥,我们结婚吧!”

“噗!”

这句话的冲击力太大,关琥把刚喝进口中的酒全喷了出来,还好张燕铎躲得快,否则也要遭受池鱼之殃,看到关琥的失态,他不快地皱起眉。

关琥急忙道歉,又手忙脚乱地拿抹布擦吧台,他的样子让叶菲菲很不爽,问:“你这是什么反应啊?觉得我配不上你吗?”

关琥头大了,看叶菲菲一副无比认真的面孔,他结结巴巴地说:“主要是幸福来得太快,我在怀疑有没有搞错……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当然是认真的,我们结婚的话,我就可以搬你家住,我们合供一套房子,压力也会比较小,而且我觉得你这人虽然又粗心又不善解人意,长得也不怎么样,但人品还算不错,我不介意嫁给你。”

我介意!

说得就好像他没人要似的,关琥冷笑道:“说了半天,简而言之就是你想来想去,想到的解决办法是找个人养你,而那个倒霉蛋就是我对吧?”

“对的,反正你岁数也不小了,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反对!”

“关王虎你这混蛋,有我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主动求婚,你还在这里拿架子,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认识了富家小姐,想入赘豪门对不对?”

“神经病,没那回事。”

“没事你脸红什么?”

“这明明就是醉酒。”

其他人听到他们的对话,也跑过来凑热闹,很快的,结婚这个话题转移到了关琥跟富家小姐的交往上,张燕铎在吧台里看着手机,斗嘴声不时地从对面传过来,就像平常一样,酒吧里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不知道这样的气氛还可以维持多久?

张燕铎的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画面是夏颖雪在墓穴里偷偷录下的摄影,他刚看到墓地连续发生爆炸的地方,当时状况极度混乱,所以画面跳得很厉害,大家一开始相互猜忌,后来又争先恐后地往外跑。

张燕铎设了静音,但跳动的画面将紧张恐慌的气氛充分表达了出来,那时没人知道可不可以活下来,包括他自己。

但他并没有感到害怕,因为最可怕的事不是当下,而是来自未知的恐惧,所以他主动约夏颖雪见面试探她,而夏颖雪的反应也证实了他的猜测——夏颖雪是蝴蝶夫人的人,她们之间一定有特别的联络方式,假如夏颖雪出事,蝴蝶夫人一定会知道,这也是为什么蝴蝶夫人会帮助萧白夜调动警用直升机的原因。

他有种感觉,在洛神事件中,蝴蝶夫人并不是为了一点点钱而杀人,她想要的一定更多,而这一次也同样如此,至于她派夏颖雪去盘龙乡,是想借此拉近蒋夏两家的关系,通过联姻来控制他们?还是想了解盘龙山古墓之谜?或是两者兼有,那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所以,太岁事件并没有完结,恰恰相反,一切阴谋才将拉开帷幕。

第十章
绝对零度 第二部Ⅱ太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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