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只能万分惊讶地目睹绒袍枪客凌空降临的身影。

——藤田靖子是“这一边的人”。

这名来历古怪的顾客，从一开始就看得见流势、看得见感知、看得见花海。

（这个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

（这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数十秒前。

藤田靖子有些惊叹地望着由远处的花海。

虽然早就有所耳闻，但实际见到时却又是别样的风景。

只是随着少女的一个动念。

视野中的每一个角落便都有花朵盛开。

（没错…这小女仆果然是个领主。）

每一名领域级天赋者，都是独一无二的瑰宝。

永远都不嫌多。

永远都看不腻。

“感知”，说到底也只是“感知”而已。只不过是受到这个世界祝福的少女们所具备的特殊体质，只不过是多长了一双看不见的眼睛。

所谓的感知，感知的是世界的流势。所谓世界的流势，只不过是一项体现着各种动向的综合指标。就像风暴肆虐前的乌云，就像海啸席卷前的泡沫；

没有因，便自然没有果。

没有花蕾，便自然没有花朵。

看见花蕾，便如同看见花朵。

而每个人流露出的气息，便如同每个人的容颜，独特而又复杂；但狭义上所谓对局中的“感知”，又并非是指像是什么强到蛮不讲理的魔物溢出什么危险气息的情况、送到人面前让人瑟瑟发抖地被动获取；而是某种意义上的…支配。如果说因果间的联系是一种遍布于空间中的讯息，“感知”就是伸出去获取这些讯息的触手。

不是随便什么拥有“感知”的天赋者就能像此刻花海中的领主一样拥有如此强横的感知，或者说能够蔓延到全场的“感知”在天赋者之中都是罕见的事物。甚至连宫永咲自己都不清楚…

这种与运势直接进行联系的能力是一种多么可怖的存在。

“岭上开花”只是表象。

花海并不实际存在，只是液晶屏幕上的像素点阵。

——正如同运势也从未实际存在过一般。

如果对于常人而言根本不存在的运势，只会存在于某个不存在的空间。

那个空间，也依然是花海。

也依然是宫永咲的领域。

因为是领域级天赋的使用者，所以能直接掌控场间的流势？

不。

少女原本就是能与流势直接产生共鸣的魔物。

——才会成为一名领域级天赋者。

（你果然…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藤田靖子眼神平静。

花香四溢，弥漫芬芳。

…

唯一的问题在于，她也是“这一边”的人。

她是藤田靖子。

一旦当她掌握理论，便能无可挑剔；

一旦当她拥有意识，便能算尽人心；

一旦当她涉足感知…

一旦她涉足感知。

既然她涉足感知。

——职业选手，当然最强。

她能在原村和的领域里击败原村和。

也就自然能在宫永咲的领域里击败宫永咲。

她踏入花海。

手中绽起月光。

“而这，就是你会输给我的原因。”

…

“这就是我喜欢游戏的原因之一。即使是我这种都快在游戏里泡烂了的老手，也始终能让我看见感到陌生与新奇的对局。”

藤原繁造有点语无伦次地感慨道，他的脸色已经因为目睹太多神奇的事迹而激动得泛红。

梅伊深感其然，甚至感触更深。

藤田靖子只是一名人类。

纵然她在游戏技术上资质异禀，也不可能压倒原村和这样的天才。

纵然她拥有着极其罕见的“感知”，也不可能比肩宫永咲这样的怪物。

高深莫测的职业赛场，也当然有天资之分。

但首先你得是职业选手。

天资的比较才拥有意义。

那可是“逆转的女王”。

对战过了多少洞若观火的强手，面对过了多少风云变色的鬼神。

却依然屹立在职业赛场上。

…

藤田靖子当然没什么厉害的天赋，就像她自己所承诺过的那样。她不可能唤来一山花海，也不可能缔造任何属于自己的领域。

但是对于流势，对于感知，甚至对于领域，她比宫永咲还要熟悉。

这是宫永咲的“领域”。

也是藤田靖子的领域。

甚至不再是宫永咲的领域。

因为她的花海从来没有被这样践踏过。

她的感知从来没有被这样干扰过。

宫永咲开始颤抖。

她又回想起藤田靖子进入网咖时，自己感受到的气息。

不止因为强大。

更是因为危险。

（她…感知到了我的感知？）

宫永咲的视域中，一切有迹可寻的讯息都开始变得不再可靠。那些玄之又玄的气息与流势不再是可以依靠与信赖的供观测讯息，而是经过了藤田靖子干涉、职业选手亲手所布置的陷阱。

她或许依然可以通过感知仔细辨别，她或许依然可以通过理智加以推敲。

但这根本来不及。

藤田靖子、近在咫尺。

（总之…要先脱身。）

在犹豫了一小会儿后，咲还是选择了受身。

她还有大量的噬影球，她客观上的优势此时依然存在。

不过，这些噬影球都是为了阻挡藤田靖子的突进而摆布。若是在靖子已经成功骑脸的此刻重新审视，被摆放得过远与分散的噬影球会显得有些不妙。

很多提前做好的准备与筹划都失去了效用，咲此时又正处于方寸大乱的时刻。她只能露出挣扎的表情，有些慌乱地启动了某个法术。

她心中明白，这场对局从头到尾她都在被对手碾压；如果放任事态这么发展下去，纵使是一山花海所带来的优势也会被强如鬼神的对手这么硬生生地追上。

只有利用噬影球与技能石的优势，施加最强横的技能、最无解的判定，才能有一丝稳固局势的希望。

于是，一枚硕大的黑色球体，开始在空气中勾勒出形状。

它所在位置原先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从而逐渐堕入虚无。

虚无即是黑暗，因为不再有光。

阴云本应消散，晴空理应朗朗。

可所谓白昼下的至暗，正如黑夜里的太阳。

深沉如暮，却刺眼夺目。

「噬影·暗星」。

…

“这…？”梅伊不禁哑然。

（太慢了。）藤原眯起眼睛。

藤田靖子甚至没有正眼看上一眼。

她唯一且毫无迟疑的反应，便只是冷漠地举起长枪，利落地向少女刺去。

以「噬影球」为媒介的高阶技能，终究不属于以技能石为媒介的禁咒或者必杀，并不会像后者一样能够具有释放时无敌的属性。否则从一开始，咲便也不用为了躲避「弦月强弓」而不得不中断某个消耗甚巨却也威力极大的噬影系终极技能的施放。

这也正是使用位置合适的「噬影球」进行牵制、拉扯的必要性之所在，也正是岭上使精心编排的「噬影球」布置之精髓。

但随着那一记游离于感知之外的「弦月强弓」被释放，咲布置的防线顿时失去了意义，被近战职业近身也会让很多原本可以释放的技能难以释放。

于是「噬影·暗星」自然会被打断。

原暗消逝。

花海再如何神奇，也不会第二次绽放。

染谷真子有些同情。

这只能说是宫永咲一下慌了手脚，夏姬八打出来的操作；就如同原村和一样，在职业选手面前，心态都被打崩。

倒不如说，遇上了职业选手心态都没被打崩，才是不正常。

而接下来，刚刚「受身」附带的体力恢复冻结的时间，再加上藤田靖子必然会在这之后加上的「截脉」持续时间，在这长达将近12秒的绝对真空期里，咲都无法做出任何操作。

花海如梦，少女如故。

「岭上开花」固然有着如同掀翻棋盘般作弊程度的威能，可唯独已经落后许多的生命值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回满的体力值转瞬即逝，甚至被「截脉」彻底封住行动，重置好的小技能也如同虚妄，而最关键的满技能石的一波爆发也被藤田靖子漂亮地化解得七七八八。

宫永咲已经失去了她的优势。

而“没有优势”也只是听上去好听的说法。在职业选手面前，如果连领域级天赋带来的差距也被抹消，甚至可以开始准备考虑后事。

终究是职业选手。

宫永咲还并不知道这一点，却也终究开始体会到这一点。

连她自己都在短短的对局时间内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在对等条件下击败这名原村同学还恐怖的顾客。

无数道月刃亮起，环环相扣，延绵不断，却尽始于一道刀刃般的锐芒。

「圆月弯刀」。

这个月枪最霸道的普通技能此刻就被女人当作纯粹的伤害宣泄在咲身上，立竿见影地削减着少女的血条。此刻体力被卡在200的咲宛如一根木桩，根本不需要担心能否命中。

随着局面控制权的彻底陷落，宫永咲一切的反击宣告毫无成效。她原本就是因为承受不住血量不断被削弱才提前用出「岭上开花」，如今再正面吃下对手一个必杀技能+持续长达十多秒的一整套连击后，自己接下来的血线已开始变得真正危险起来。

宫永咲（32%）：匿名（91%）

她甚至开始处于明显的劣势。

而在这样的对手面前处于劣势，便根本没有获胜的希望，便根本想象不到要怎么赢。

她原本却能“想象”到的…她原本是可以感知到的。但感知某种意义上属于唯心的存在，当连咲自己都由于恐惧对手的能力而不敢使用感知时，感知本身也会随着咲气势的崩落而迅速消减，直到现在的近乎荡然无存。

随着游戏中少女的身躯又再多出几道创伤，承受了大量伤害的咲终于能够摆脱月枪「截脉」的绝对控制期，也具备了能够用来受身重整态势的680体力。

但宫永咲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继续承受对手的攻击，令体力继续自然恢复。

因为680根本不够。

面对“无限连击”的月枪时只能用体力作为代价强行受身脱离控制、却又因为低体力反而在月枪的“体力压制”中陷得越来越深，这一周以来宫永咲在与天才·原村和的交手中已经足够领会到了月枪这一套体系所带来的痛苦。

而在如何将这种体系物尽其用的造诣上，眼前的对手也根本不会比原村和差。受身后只留下280体力去面对恐怖如斯的女人，也基本和找死无异；以咲现在的血量，也再难以承受多“死”上一回。

因此即使血量已经处于绝对的危险线，咲还是奢侈地多等待了4秒，才在满体力的状态下从女人的枪影下受身逃脱。扣除受身所需的400体力，也剩下600体力来应对接下来的战斗。

只是，接下来究竟该如何战斗，咲在这15秒中依然处于某种茫然的状态，不得要领。直到她受身，也没能考虑清楚面对这种前所未有的对手，究竟要怎么应对才算妥当。

最终，她也只是下意识地按照习惯与感觉扔出去了一记「冲击波」。在两者相隔距离很短的情形下，范围宽广的「冲击波」理应很难被躲开。但女人偏偏就像是断定了咲接下来的动作，在不可能的时机提前闪身强行将「冲击波」绕过，流畅而优美地调转身姿，长枪轻灵地向宫永咲刺去。

所幸「冲击波」作为普通攻击整个动作的耗时并不会比小跳本身长上多少，一枚半透明的盾牌立刻浮现，锁住长枪的突刺，护住少女术师的身躯。

“「盾」倒是能帮那个女生撑过体力冻结期。要是藤田pro的「圆月弯刀」还在，给「盾」招呼上去，不死也能掉层皮。”

“哼，那可是藤田pro，就算没有「圆月弯刀」，几下就能把那女仆打穿，你就等着看戏吧。”

虽然大半顾客都依然处于目睹领域级天赋的过度兴奋之中、狂热地讨论着这位此前还名不见经传的领主，但还是有些玩家在关注对局本身。

如果是平时，近身战中术师们的防御手段「盾」会相当受月系枪客威胁：「圆月弯刀」本身的破坏力放在全职业中已是首屈一指，再加上其能对盾牌造成数倍破坏的「破防」特质，即使不像当初原村和与宫永咲交手时那样利用“「破防」可以直接摧毁刚释放或者附魔中的「盾」”的被叫做「破盾」或者「破魔」特殊机制，也能够靠其本身的极高输出与「破防」的恐怖倍率加成在短时间内正面破坏掉附魔后的法术盾牌。

但此时「圆月弯刀」才刚被女人用出不久，也不可能再有技能石放出上位替代的「满月玉轮」，咲摆出「盾」时便少了许多顾虑，也可以没有相对没有多少忌惮地自由把握「附魔」的时机，来打出「弹刀」这种强有力的反击。

咲注意着对手的动作，捕捉攻击降临的瞬间。

（如果「圆月弯刀」和高级技能这名顾客现在都无法使用，那么理应什么样的攻击都可以被附魔来触发「弹刀」才对…）

长枪被女人反握，纳入身后，枪尖垂向背侧的地面；

（扫击的预备动作…）

同时映射出皎洁的月光。

（是技能！…「月落」！）

宫永咲心中大骇，止住差点就要按出的附魔操作。她竟然差点忘记月系枪客另一个初级破防技能「月落」。不过，「月落」的存在感的确比起「圆月弯刀」微弱许多，尤其是在作为针对「盾」的破防手段时。只要不跟附魔的动作恰好同一时间被按出来（注①）、通过「破魔」机制直接将「盾」摧毁，其对「盾」耐久所造成的损伤相比「圆月弯刀」便远不足为虑。

——只要不恰好被同一时间按出来的话。

无论是透过理论、意识还是感知，她的动作与意图都会彻底暴露在女人的眼皮底下。女人明显读中了她这此时意图附魔的倾向，差点就成功直接破魔摧毁盾牌、将她向死线拖近一大截距离。

但反应过来的咲最终并没有附魔，于是女人也并没有真的将「月落」打出，枪尖划出一道拖着月光尾曳的半圆轨迹，却并没有遵循「月落」的原有轨道截中咲的腿部，而是在命中盾牌之前向女人身前稍拢，枪刃上附着的月华也中途消散。

——随后，长枪猛地挑起，狠狠划过盾牌。灵力盾牌蕴含的涅白之色骤然浓重了几分，但很快恢复原状。

（变招成了普通的「上挑」…）

宫永咲心态稍松，注意着下一次的动作。现在是真的可以弹刀了。

扬起的长枪再度砸下。只要首尾相接，攻击之间的衔接便可以连贯而富有效率。

宫永咲神情微凛。在枪刃落下的同时，青色的灵力由纤手灌输进半透明的盾牌，覆写其上的魔法纹路。

——但枪刃没有落下。

女人收枪，拢身，月华再度亮起，划过弧形直取宫永咲下段。

附魔中的法术盾牌被去而复返的枪刃扫中，一触即碎，四散飘零。

…

“好一个‘回头望月’！”一名顾客喝彩道。

“是‘回头望月’没错，但小女仆才‘一望月’就被骗了附魔，要是能让我看到2月比赛那次的‘月落弯刀’就好了。真是可惜。”另一名顾客说道。

染谷真子隐约听见顾客们的谈论，露出些微愁苦的神情。

「月落·合朔」：以任何形式取消「月落」都将不会使技能进入冷却。

这样的专精效果并没有表面上写得那么简单，而是象征着对术师「盾」与「附魔」的进一步压制力。只要「月落」以某种方式仍然处于就绪状态，月系枪客便始终保持着在附魔的瞬间破魔的能力。

以「月落」破魔的重点在于在附魔的同时按出月落，才能够来得及破魔；等看到附魔时再按出月落的话，以人类的血肉凡躯是定然来不及破魔的，原村和都做不到，就像是扑点球必须要预判方向一样。

而“回头望月”便是以此为基础的进阶技巧：先预判性地使用月落，再观察对手的反应；如若对手并未按出附魔，则变招成其它攻击消耗盾的血量；再预判性地取消其它攻击、第二次使用月落来对撞对手为了其它攻击而使用的附魔；如果对手仍然没有按出附魔，则重复以上动作，直到成功破魔；就算没有成功破魔，也能够以此过程胁迫对手无法附魔，不断在未附魔的状态下用其它攻击消耗白盾血量。当循环周始往复、以此法消耗白盾足够耐久时，即可以毁灭性的「圆月弯刀」收尾斩杀，令对手从头到尾连附魔都无法用出，则谓之“月落弯刀”。

这一系列最大用处在于减轻破魔门槛的操作依然极其考验操作者的反应、手速与熟练度，还需要在极短时间内不断经历高强度的二择，并且还会在面对懂得如何应对的对手时经历每一次循环都会有的博弈，不是职业赛场都很难见到这种水平的进阶技巧。藤田靖子便是当初在面对某个职业术师时，结合“甩刀”“空刀”等进一步的技巧，打出了骇人的“朔望月”（九望月），达成声噪一时的“回头朔望月圆月落弯刀”名场面，当场终结对手。

当然，现在藤田小姐的「圆月弯刀」还处于冷却。

但哪需要什么月落弯刀，哪需要什么职业选手，哪需要这些高深的技巧和理论。

只需要一个最初始的“回头望月”、一个最基础的假动作，就能让现在的宫永咲被骗出附魔、直接被破魔、当场暴毙。

这种交给网咖里随便一个玩月枪的资深顾客都能打出来的操作。

便足以对此时此刻的宫永咲构成碾压。

明明就算无法与原村和匹敌，宫永咲平时作为普通阴阳术师的表现也算是可圈可点，与优希、京太郎之流更是有着云泥之别。

但此时却是如此不堪。

染谷真子有些愁，是因为这名后辈身上仍然存在大量问题需要弥补。

染谷真子有些苦，是因为即使她做好了相当的心理准备；

却也始终没有料到…

宫永咲的感知竟然有这么强、占据着其平日水平里如此高的比例。

（真的是从各种意义上，玩的都和我们不是同一种“游戏”。）

…

宫永咲当然什么都不知道。

她连「牙月掠影」能躲过「牵机盘」都不知道，她甚至对「月落·合朔」这个专精的存在都只有隐隐约约的印象，又怎么会知道高阶技巧中的“回头望月”。

她只能愣愣地看着自己的盾牌被「月落」击碎、自己的角色被「月落」扫倒，然后花了一两秒才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过去绝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与家人对局中度过，对很多包括月系枪客在内的职业了解少之又少，对如今这个年代的各种常识、套路、战法、技巧更是一无所知。

以往她都能依赖自己的感知来弥补这样的差距，但如今自己的感知已沦为对手的玩物。

（……。）

然后，宫永咲才开始意识到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宫永咲（21%）：匿名（91%）

她断然不可能再放任女人输出。这和之前的情况不同，这一次受身带来的体力冻结期仍剩下大半。如果继续等待到能开始自然回体的时间点，血量恐怕都已经被削减到一个高级技能就能直接带走的脆弱程度。

因此，这才一共不过几秒的时间，她便承受不住女人冷酷无情的碾压，被迫再用出一个受身，逃离指向自己致命破绽的枪尖。

即使付出巨大牺牲才终于得回身体的控制权，顷刻间便又只剩下200体力，现在的术师少女如同吹摇即熄的风中残烛般难堪一击。明明理应是受身的一方凭借短暂的无敌时间握有短暂的主动权…可这种常理在实力的差距面前简直像是一个笑话。更关键的是连她自己现在都清楚，靠着这仅剩的200体力根本不可能还在这位奇装女人面前站得住。

这一次草率用出的闪避更如同一个警醒，强迫宫永咲彻底意识到冰冷的现实：

她输定了。

或早或晚，她终归要被这位奇装的女人击倒，然后输掉对局。

只是早晚的区别。

宫永咲低头确认了一眼自己如今的状态，生出淡淡的哀伤；却依旧只能接受如此的事实、如此的差距。

闪避依然是个比较短暂的动作。她接下又要开始面对更加凶险的战斗，面对如凶兽般将她啃噬殆尽的女人，面对终将迎来的败北命运。

——只是早晚的区别。

她所能争取的，只剩下早晚的区别。

最基本的思路应该是尝试通过正面交锋打出优势交换，以逐渐追回双方被拉开的差距；考虑到剩下的技能石和「噬影球」，这客观上还远非大势已定的死局；但去尝试和这样对手缠斗却是一条彻底的死路。技术与实力堪比最强的“天才”，判断与见识更是神鬼莫测，无论以何种方式去挑战这种从各个方面将自己吃死的对手，都只会是自掘坟墓。

因此，没有所谓的“长远”再值得去考虑。所需要为之奋斗的已经不是虚无缥缈的胜利，而是摇摇欲坠的眼前。

换句话说，她只能让自己…输得好看一点。

刚刚交出的受身会使体力继续滞留在仅剩200点的危险区6秒；而这期间只要多交出一个「小跳」、再被月枪的打体技能「飞沙走石」沾到、被打出「破绽」，就已经不需要对面再展露出什么精妙的操作，有手就能把她打赢。换句话说，现在的她连「小跳」都不能交，一旦被对手控制便不再有任何后备手段能够逃脱。就算没有办法取得最终的胜利，她也绝对想要避免现在就被对手一锤定音。

所以她现在就要倾尽所有。

既然公平交锋会被立刻击溃，她仍然留有一些残余的噬影球与技能石，她至少还能用这些最后的资源还多坚持一段时间、多换掉对手一部分血量。

她的思考已经从“如何挽回差距”，彻底变成“我得想个办法把我无敌的噬影球用出去”。现在的宫永咲作为仍在对局中战斗的玩家唯一所能做的事情，便只有在承认实力有着天悬地殊的前提下，至少把那些依然能够无脑换到的血给换掉、“尽力而为”。

所以，宫永咲出手就是雷系中级技能，「雷电破」。

涌动的雷光占据了大半画面，完全覆盖住枪客的身影。同为1石消耗的中级技能，「熔岩爆」裹挟着火系技能熊熊燎燃之威势，「雷电破」却象征着雷系技能的迅烈刚猛。失去的是无视防御乃至刚体的特有「燃烧」debuff，换来的却是更加迅捷的出手速度与更加广泛的杀伤范围。较为笨重的「熔岩爆」绝难单独捉住奇装顾客飘逸绝伦的身影，但轻便的「雷电破」倒是至少成功将女人逼退过一次。（注②）

但那时也只是能将女人逼退而已。「雷电破」极快的出手速度在对付普通玩家时无往不利，就连一些高手撞上也会也防不胜防，但仍旧根本无法威胁到诸如染谷真子、竹井久之类真正具有实力的强者，更不用提人若完人的“天才”原村和、乃至眼前这名索魂厉鬼般无孔不入的奇装女人。

只是为了逼退对方就消耗一颗已经所剩无几的技能石，是一种很奢侈的无理做法。但以胜负为天平所衡量出的价值已经不在咲的考量范围之内，她必须倾其所有，才能推迟被啃噬殆尽的命运。

咲倒是侥幸地期待过这种一反常态的举动能对女人起到什么奇效，就像原村和之前做的一样。但或者是因为这种程度的奇袭依旧毫无威胁，或者是因为女人能感知宫永咲的气息、摸准宫永咲的心理，又或者只是单纯彼时心境的不同；

身着绒甲的枪客不仅没有被「雷电破」所击中，更是连续交出两次「闪避」，身体轻盈地翻滚过电光肆虐的雷区，在「雷电破」的持续时间尚未结束之际，起身将枪刃扫向术师少女的玉颈。

「卷云」。

而此刻的宫永咲，却没有足够体力闪避中断「雷电破」。

若是平时，足够轻盈、收放自如的「雷电破」自然能将敌人逼退。宫永咲已经通过此前的受身拉开了一定距离，要正面穿过「雷电破」大扇形的广角范围需要至少两个闪避。用两个闪避强行穿过雷区、来触碰一名随时也能闪避脱身的对手，在一般情况下完全是一种浪费。

但女人完全有这个资本比她更加奢侈。

“游戏”又不是单机，对战的又不是机器人，占据着绝大的优势当然会想着去利用，面对着虚弱的对手当然会想着去斩杀，才是所谓玩家的基本素养。

你不去找上深渊，深渊也会找上你。

宫永咲只能懊恼地看着自己再次被长枪纳入统治、任由女人摆布。

…

“这下是彻底结束了。”藤原繁造惋惜道，有些意犹未尽。

原村和没有去纠正他的说法。实际上从十几秒前开始，对局的结果便已经确定。就算有一方犯下意外的失误，那一方也会是尚不熟练游戏的宫永咲，而不会是职业选手藤田靖子。

（宫永同学…）

她眼中世界向来泾渭分明，永远无法理解感知的概念，也更无法理解花海中的宫永咲究竟是何种形式的存在。

她们各自有各自的道路，彼此不用过问，只需同途。

因此，无论出现什么问题，都只能是她们各自的问题。

所以她才会更加担忧。

…

7秒后。

宫永咲（9%）：匿名（91%）

宫永咲嘟起小嘴，有些用力地按下受身，从女人的枪围中腾挪而出。

女人才用过「上挑」，「牙月掠影」也尚在冷却，因此宫永咲本打算趁着这个对手缺乏浮空技能的空隙伺机「小跳」。

但女人并没有吝惜各种提供控制的小技能，将连招打得很死，完全没有留下机会。她也只好等到体力恢复至440，在这场对局中不知道第几次地无视局面强行受身。剩余的40点体力连「小跳」都难以支撑，被「飞沙走石」沾到便是「虚弱」，但个位数百分比的垂危血量根本让她无暇顾及更多。

无暇顾及，却不代表可以忽视。

（没事，还不算最糟。勉强还有最后一轮行动的机会，我只要用「一线天」拉开距离，瞬移到剩下的「噬影球」那边，把技能用出来就好…）

但场上的发展一如既往地魔幻。

紧随着受身逃开的宫永咲，女人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一反常态地直接向宫永咲的方向闪避翻滚。

（压起身？…她当然知道我想用「一线天」！）

宫永咲微诧。只要她见到女人任何其它的攻击抬手，便敢用「一线天」逃离，因为如此一来女人的「朔月浮光」便会因为当前后摇的存在而“追”不上「一线天」的瞬移。就算女人什么都不做，受身本身所拉开的一小段距离也能成为她进行周转的余地。

但女人极其果决地就这么直接用闪避跟了上来，没有留给咲一点缓冲地带。双方接下来能出手的时间点也只有微小的差别，咲相信凭女人的实力完全可以打出追尾一线天的朔月浮光。可一旦碍于「朔月浮光」的存在而无法使用「一线天」脱身，顶着40体力起身的咲既不能再使用任何轻功动作，也没法用刚碎不久的「盾」做出任何防御，不再有任何常规手段能够在贴身战中抵抗对方。

因此只能用非常规的手段——留给咲决断的时间非常短暂。

好在血量被急剧消耗的她又恢复了几颗技能石。

如果「熔岩爆」无法威胁到女人，那就用更加轻便的「雷电破」；如果连「雷电破」都无法触及女人分毫，能确保支配地位的技能便只剩下…

少女术师立稳身形，借助着受身余留的短暂无敌时间，轻轻张开手掌，一小块灰色立方体出现在柔嫩的掌心上。

随后，无数条墨线将视界内的一切割裂。

高级技能·「割昏晓」。阴阳术师专属技能，消耗5技能石。暂时性掌控自身周遭方形范围内的法则，以灵力持续切割其内的空间，对所有敌人造成高段数浮空伤害。

这一次是真的避无可避，方圆二十米内不会留给女人任何容身之所。

但女人也没有尝试躲避。

她只是借助着闪避的无敌时间，紧接着也释放了一个技能。

「飞沙走石」。

随后，绒甲枪客从视觉上被十几条凌乱的漆黑线条斩断，遭受斩击而浮空的身躯犹如出现裂纹的玻璃，被作为分界线的墨线割裂成不同的碎块，在半空中不断承受着空间错位所带来的伤害，难以自已。

可是另一边，灵力的微尘在长枪拨动下覆住少女术师身躯，立即吸噬走所有残余的体力。体力归零的宫永咲陷入长达6秒的「虚弱」，真正意义上地无法进行任何操作，身体只能勉强动弹。

…

数秒后，藤田靖子算好「割昏晓」的持续时间，提前闪身从层层墨线之中挣脱，手中的长枪开始凝聚浓郁的灵力与明媚的月光。

她的动作与起手是如此地明显，但虚弱中的宫永咲自然做不出任何抵抗。

宫永咲（0%）：匿名（82%）

“呵。”

藤田靖子摘下耳机，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嘲弄地笑了笑，便开始埋头终结碗中的猪扒饭。

…

“唉，真是惨。”

“别说惨了，明明是在看职业选手和领主的对局，我竟然觉得什么都没学到，对局本身毫无营养，只是虐菜。”

“就当看个新鲜喽。不愧是逆转的女王，连对抗领域级天赋都是信手拈来。”

“布兰卡，我就想打听一下那天赋到底是什么效果啦。”

一名顾客试图走近“角斗场”，但是被女仆劝了下来。

“布兰卡也不知道呢。不过主人也应该知道规矩，还请主人不要随意走动，会影响其他主人的通行。”

…

对局已经结束，宫永咲的手指却还在无意识地慢慢敲击着键盘，眼神有些神游。

“喂。”染谷真子有些心疼，走上前拍了拍肩。

“啊…前辈。”宫永咲摘下了耳机，但看神情还没清醒过来。

她后来明明已经放弃了胜利，却直到对局结束也没用出场上残留的十多个「噬影球」。

她只是想将「岭上开花」的威力完整发挥出来而已。

都没能做到。

“这位顾客小姐…到底是什么人啊。”兰色的女仆喃喃地重复道。

…

“诶…？职业选手吗？”

得知真相的咲满脸惊讶。

却也有些理解。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那是只要见过一眼，便会放弃一切念想去抵抗、去追逐的恐怖造诣。

作为领主，宫永咲自然清楚，要将将感知当作“理论”一样去追踪循迹、编排计算、甚至勾心斗角，可能需要这个游戏玩到吐，才能做到藤田靖子这一系列操作的十分之万一。

她将凡人的武艺带进了神域。

那既是被总结无数次而得出的最大效率的奇技淫巧，也是以胜利为目标而挺进的雷厉风行的铁血手段、普通玩家之间积累了千万次的硕果、千屈百折终见真章的巅峰博弈，所谓电子竞技的…“竞技”。

她就在像针对原村和一样针对宫永咲。

而宫永咲甚至和她玩的都不是一种游戏。

以颠覆常识的感知跳过过程，以毁灭平衡的天赋下达结论。

天赋者们的胜利，往往不需要竞技。

…现在看来这当然是错误的。

天外有人。

“原来是职业选手啊…那就没办法了。”

咲有些后怕，有些钦慕。她是花海的领主宫永咲，她可以对理论一知半解，也可以对意识一窍不通，可并不代表理论和意识并不会反过来遏制她，至少她也一直需要感知和天赋去相以抗衡。

在藤田靖子还没有露出真面目的时候，职业选手强横的实力与针对性的打法便已经让宫永咲倍感吃力；更不用说这位藤田小姐还拥有一定程度的感知，而感知侧的职业选手也依然贯彻职业层级的统治，连咲安身立命的领域级天赋都能被如此轻松写意地碾压。

那并非矫揉造作的虚衔，而是实至名归的荣勋；那并非真切魔物的威压，却是遍历过无数挑战的气焰。运用与操控流势的奥妙，欺瞒与利用感知的玄机，咲如今真真切切地感受至深。

先彻底击败原村和。

再彻底击败宫永咲。

这就是职业选手。

无法战胜、不可战胜，也不会想要去战胜。

那是太过缥缈与遥远的极点。

就如同设想一位心机老辣的原村和，一位理论精熟的宫永咲，就正如同这种哪怕只是停留在理论上都足够荒谬的完人，职业选手的实力已经魔幻到哪怕只是去稍微对比都毫无意义。正因为是职业选手，便没有一处相对于普通玩家而言做不到最强、完美。

因此甚至很难生出挫败感。

输给职业选手简直是理所当然。

哪怕是对业界一无所知的咲如今都能理解，即使是想要登上与姐姐相同的舞台，也远远犯不着去和职业选手们比较。

那是职业选手，那是大人，那是道路的终点。

简直是本末倒置。

因此甚至会有一丝委屈。

“你在说个蛇皮。”

藤田靖子开始冷笑。

“你觉得这一切都怪你资历不够、技术不行、没办法像我这样事事都做得这般好？”

原村和盯着靖子说道：“即使如此，总有一天我们也会抵达你的程度。”

“狗屁。”

藤田靖子将眼前的饭碗一推，手里还拿着筷子，用极其懒散的姿势指着宫永咲，嘲笑道：

“这和我是不是职业选手没有任何关系，这也和你对游戏的理解足不足够也没有任何关系。”

“你这种人输给我，只是因为你的天赋还不够强，感知还不够深，支配还不够彻底。”

“既然都开始用起了天赋，还考虑什么所谓理论和意识？”

“…”宫永咲楞了一会。

她一下子都没理解靖子的话究竟有哪里能够成立。

仅靠天赋…击败藤田靖子这样的怪物？

谁会在经历了今天的这一切以后，还说得出这种话？

——是藤田靖子自己。

“别用那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我。”

藤田靖子皱了皱眉。

“一次花海被化解了就开第二次，二次花海被化解了就开第三次，这才是你们这种人游戏的方式。”

“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做不到是你自己的问题。”

“高中生又如何？职业选手又如何？你们还在抱持那种可笑的传统观念。毕业后立刻成为职业选手的高中生不在少数，我也不过比你们年长几岁，我们之间又有什么分别。而能够击败职业选手的高中生…长野可不是没有。”

这下连原村和都开始陷入动摇。

竟能有高中生…击败藤田靖子这个职业选手？

“说起来，那孩子倒也当然会参加这届大赛。”

“你也许听过这个名字。”

“龙门渕高校，领主（Lord)·天江衣。”

第三赛季全国大赛MVP。

领域级天赋者。

满月之衣·天江衣。

人外有天。

…

…

“可又何止如此。”

加治木由美平静地翻动着手上的一本资料。十几本自制的资料册在她面前堆成小山。

“根本就没有多少人有机会见得到‘满月之衣’，因为龙门渕还有‘四大天王’。”

“双领域，四专属，才是去年全国大赛最大的黑马，长野横空出世的整只怪物，龙门渕高校。”

“因此…”

…

“…就我们亲手击败。”

池田华菜咬牙切齿道。

风越队员们环立于侧，面色悲怆。

…

…

夕阳西沉。

学生议会长仍然待在游戏部里。她歪头用肩部夹着手机，正和什么人通话。

“喂，靖子，真子可都跟我汇报过了，你那说的是什么话。宫永同学最大的问题本来就是只专注于她自己的方式，你不劝人向善，倒是添了把柴，把人往火坑里推。”

“好不容易有一个能呛声这些‘被游戏爱着的孩子’的机会，你让我狐假虎威一下又怎么了，职业选手不要面子的吗。”电话里的声音幽怨道。

“堂堂一个职业选手被别的高中生欺负了，就跑来抓我家后辈撒气，还真好意思说这话。”竹井久调笑道。

“但那是实话。”电话那边的语调突然变得冰冷。“人我也看过了…根本不够。那孩子只会成为天江衣的祭品。真要为那孩子考虑，倒还是早点劝退的好。”

“这还没打呢，一切都还说不准不是吗。”

“…你倒还是这么自信。这里可是长野。天江衣在的长野。”

“我又不是不知道。拜啦。”

竹井久笑着挂断通话。她露出了几秒思索的神色，便继续不以为意地玩弄着手机上的吊饰。

她坐在长桌后面，一直面朝着大门。

她在等人。

已然迟暮，部室外却传来脚步。

两位步伐凌乱的少女推门而入。

“部…部长。”

宫永咲扶着门虚弱地喘息，声音中透着庆幸与无助。

“请告诉我们变强的方法。”

原村和站在门边，衣衫被汗水微微濡湿，平静而又坚定地看着她。

————第二卷·清澄高校游戏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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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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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附魔的动作只会持续短暂的时间，「月落」的起手虽然在所有技能中尚属利落，理论上也很难做到在附魔期间内「破魔」。不仅是因为其中的时间差已经微小到连高手都难以捕捉——虽然对于原村和或者藤田靖子而言可能并不困难——更是因为这种情况下，宫永咲的附魔必然会接在女人其它的攻击之后，以期打出弹刀；而如果届时再行变招，「月落」的释放便会需要更多的时间，此时再试图破魔连德克萨斯都做不到，必须要像之后的“回头望月”一样掺入预判性的步骤才能使破魔的难度回到人力可及的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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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用盾牌以外的兵器防御法术性质的技能攻击，依然会受到20%的伤害，体力值的损耗则取决于所承受攻击的段数。「雷电破」爆发出的电光会在短时间内以极高的频率肆虐施术者身前的扇形区域，具备相当可观的判定段数；而且虽然不会施加「熔岩爆」那般强横的控制效果，也依然会造成不低的伤害。这意味着即使正面防御住「雷电破」，所付出的体力值与生命值依旧无法忽略不计；因此一般情况下，玩家们也会尽量避免强接「雷电破」，而是试图以最快的速度用闪避撤出雷电破的范围。如果仅仅以撤出雷电破范围为目的、而不计较方向的话，一次闪避通常就能直接撤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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