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爱你有多深,坑就挖多深

星期五,下午五点。

我顺利抵达Voodoo地下停车场,转了一圈,很快找到了大魔王裴俨的车。天助我也,今天大魔王刚好把车停放在石柱旁,恰恰给了我最好的掩护。

我埋伏在柱子后,耐心等候目标人物出现。

大多数车主都有一个坏习惯,进入停车场后不等自己走近车子,便急于给车子开锁。也便是认准这一点,我才有机可乘。

果不其然,无论是上学还是上班都那么一丝不苟的大魔王,也有疏于防范的时候。

我紧贴在石柱后耳听八方,远处的脚步声尚未走近,身旁的车子便亮起了前灯,我知道,那是车子开锁特有的信号。

事不宜迟,我立刻开门闪进了后座,紧贴着驾驶座蹲下,纹丝不动。俄顷,驾驶座的门开了又关,驾驶座忽而一沉,裴俨大魔王已经上车了。

我悬着一颗心,像一名忠诚站岗的哨兵,沉着地坚守在驾驶座后。车子缓缓驶离停车场,我谨慎地扶住车门,以免自己不慎撞上驾驶座打草惊蛇。

好不容易熬到车子全速停下,我小心翼翼扬起头朝车窗外瞟一眼,果然,车子已进入另一个停车场,此处应该就是大魔王公寓楼下,我止不住一阵狂喜。

裴俨大魔王拔下车匙推门下车,我暗松一口气,终于可以解放四肢了,便紧跟着推开车门。

许是一路上一直保持同一个蹲姿,我在迈腿时双脚发麻,猝不及防摔出了车外。

裴俨毫无防备,听见异样的声响后蓦然回头,便目睹我像个雪球似的,从车后座翻滚而出,转瞬便要撞上他的膝盖。

裴俨大魔王临危不乱,淡定曲膝抬腿,在我扑倒他之前一脚抵住我脑门,造型很酷。

在遇到阻力后,我前冲的劲头便随着惯性向后倒去,我猝不及防跌坐到地上,以45°明媚忧伤的角度仰望大魔王,登时被他阴枭的气势震慑住,连连倒退两步。

大魔王是上帝的宠儿,外貌不输明星,身材不输模特,气质不输贵族。两道剑眉横斜指鬓,凤眼熠熠生威,高耸的鼻梁使他那一副本就棱角分明的面孔更具立体感。此刻他笔直地驻足在我咫尺之外,眉宇间透着逼人的英气,那身剪裁独到的西装愈发烘托出他完美的身材线条。

“很好。”裴俨大魔王皮笑肉不笑,硬朗的侧脸线条开始紧绷:“学妹果然胆色过人,花样也不少,年年有新招。”

“……”

我一骨碌爬起,拍拍后臀沾染的灰尘,蹬直两腿挺直了腰,壮着胆子招呼:“学长,又见面了,你还是帅得这么感天动地。”

我家法西斯学长嘴角抽搐了几下,眸底一沉,深如幽潭的眼瞳闪过一丝冷意,他欺身上前,气场愈发冷冽逼人:“又见面了,你在气死我方面真是创意百出。”

“……”

我不禁咽了咽唾沫,下意识向身后的石柱靠去,心里莫名有些小兴奋,他最好壁咚我。

然而大魔王骤然止步,沉着托腮上下审视我一番,面部表情严酷冷峻,俨然像个末日的判官,慢条斯理开口道:“犯罪人贾橙,稍微交代一下作案细节吧?你是怎么爬上我的车的?我哪个环节出错了?我改。”

大魔王态度强势,不怒自威,我扛不住压力山大,没有过多的内心挣扎便把作案经过一五一十如实招了。

大魔王耐心倾听,并没有出言打断我,不时点点头,一副幡然悔悟模样。

“确实有点厉害。”他轻描淡写点评一句,突然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扣住我手腕,不容分辩将我硬生生塞进了副驾,而他自己从另一端上了车。

我云里雾里,茫然看着他,大魔王眼观鼻鼻观心,已重新发动车子。

“学长,咱们是不是该去吃晚饭了?”

“我已经气饱了。”

“那……你打算送我回学校?”

“不打算,有一个地方更合适你。”

“什么地方?”

“警察局。”

“!!!!”

某人看都不看我,语气虽轻,却掷地有声:“除了警方,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可以治你,要不你给我提个建议?先系好安全带。”

系他个头!

我不经吓,双目死死盯着方向盘。大魔王双手如玉笋,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打着,仿佛正为心里谋划的事做一番掂量。

“怕了?”大魔王邪魅一笑,偏头斜睨我一眼:“学妹,我认为你是个隐藏的犯罪小能手,得及时上交给国家,而身为学长,我应该送你这一程,坐好了。”

坐好个鬼!我才不要进局子呢!

我抬手拍拍脸,提醒自己振作起来,大脑开始飞速运转,不一会儿,我便想到了脱身之策。

我扭头向车窗外张望,彼时,车子正缓速驶过小区正门。

荔枝湾

呵呵,原来大魔王住荔枝湾。由此可见传闻是真的,大魔王年薪至少有好几百万,荔枝湾可是整个红棉市售价最高的公寓楼。

“学长当心!前面有人!!”我扯着嗓子眼喊道。

尽管大魔王一直专注于前方路况,但冷不丁被我一吆喝,出于本能还是猛踩了急刹。

我抓准时机,趁着车子急停的瞬间,将变档杆挂向【P】档,车子完完全全停下来了。

我迅速飞奔下车,顺势带上了门,将那张煞白如鬼魅的冰冷面孔关在了车里,这一连串动作我完成得行云流水有如神助,转瞬便虎口脱险。

我笑眯眯朝车里的人挥挥手,生怕他没完没了下车追捕我,我不再耽搁,拔腿就跑,无暇回头确认他是否有再发动车子。

我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曾注意自己跑出多远,直到我双腿发酸再也跑不动了,才气喘吁吁回头,大魔王没有追来,我顿时松口气。

我走进麦当劳休整片刻,吃饱喝足后,我又是一条好汉。

已是晚上九点,回校的末班车早发车了,当下我面临着两个选择,我要么住廉价旅馆打发这一夜,要么……

实现我酝酿已久的B计划。

我打起十二分精神,原路返回荔枝湾停车场,很快便找到了法西斯学长的车。我从背包里翻出事先准备好的涂改液,轻轻在车身上描绘一笔,若不仔细察看的话,第三方很容易误判为事故痕迹。

一切准备就绪,就差好运气了,今晚我拼一拼人品。

我壮着胆子向收费亭走去,堆起满脸歉意对值班的保安小哥道:“打个晚上好,打扰了哈。我新手上路,昨天才拿的驾照,刚才倒车时不小心把一位业主的车子刮花了,车牌号码是棉A·3636。是这样的,我想联系这位车主,协商一下具体的赔偿方案,能麻烦您告诉我他的住房号码吗?”

但凡入住荔枝湾的都不是普通人,保安小哥获悉有住户的车子被刮花了,神色风云暗涌,整个人都不好了。

许是我真挚的目光打动了他,保安小哥竖起大拇指由衷赞叹:“小姑娘,好样的,你真是个诚实而又敢于担当的人啊!”

我敢于担当地点点头,热心招呼保安小哥随我一同前去察看车子的伤势,岂料他罢了罢手,显然是十分信任我,相当配合地从办公桌上拿起《住户车辆登记》,查阅一番后,保安小哥带我乘坐电梯,来到了C座7楼702门口。

C座7楼702,这便是大魔王的巢穴!

我小心翼翼躲在保安小哥身后,他略显紧张,搓了搓双手后,终于下定决心按响门铃。

门开了,大魔王那张帅死人不偿命的俊脸从门缝里露出来,他已换下那身黑色西装,此刻穿着随意的T恤篮球裤,比平常更添几分居家男人的温暖味道。我心里的小鹿又开始盲目乱撞。

保安小哥谦逊开口:“裴先生,这么晚打扰了,您的车……”

“我的车怎么了?”大魔王推开铁门从家里走出来。

机会来了!

时不我待!

我从保安小哥身后一跃而出,笑着朝大魔王挥挥手:“学长,晚上好,今晚请多多指教!”

大魔王白皙的脸刷一下黑了,我敢保证,即便日后他撞见女鬼,脸色也不会比今晚更难看了。

一旁的保安小哥察觉出我和大魔王原是老相识,本不想惹事的他立刻借机离开。

我一刻也不敢耽搁,胜利的大门有可能随时关上,趁着大魔王对我咬牙切齿的节骨眼上,我一溜烟儿蹿进了屋。

这一路走来我提心吊胆,为了成功打入敌人内部,别提损耗多少脑细胞了,好不容易得偿所望,眼下事情正朝我期待的方向发展,我不免有了松懈,一看见沙发便装不得矜持飞扑过去,大字型仰卧着。

而那个引狼入室的人仍然守在玄关处,不甘心地朝我这边看过来。

我抬头向我家法西斯学长投去一个充满关爱的眼神:“学长,你怎么还不进来?是不是因为第一次和女人独处一室,你内心紧张?别紧张,我不会对你怎样,我身上没几个钱,你收留我一晚可好?我睡沙发就行。”

我早做好了思想准备,想必今晚会有一场恶战。法西斯学长一定会揍我、骂我、踹我,然后恶狠狠将我逐出家门,可我千算万算,算漏了我家学长爱狗。

最先沉不住气,恨不得当场将我咬死在沙发的并不是裴俨本尊,这家里还有别的生物。

说时迟那时快,一条毛绒绒白花花的萨摩耶从一个房间里飞扑而来,那四只胖嘟嘟的小爪子跑起步来犹如小马奔腾。大概是嗅到了领土危机,萨摩耶非常急切地跳上沙发,迎面朝我发动凶猛进攻。

我惶恐至极,一个闪身从沙发滚落,沉沉摔到地上。生怕萨摩耶乘胜追击,会跳下来咬我大腿,眼下我已顾不得美少女的优雅形象,狼狈不堪忍痛爬起。情急之下,我慌不择路,竟朝它冲出来的房间急促跑去,顺手带上门。

我很不喜欢狗,从小就特别抗拒。

门外,声声犬吠充满了强烈的抗议意味,而大魔王雄浑而低沉的男声也随之懊恼地响起:

“小混蛋,刚才真应该把你送进局子,那是我的卧室,你给我出来!”

“我不出,你是我的未来男朋友,你和你的床都是我的,你凭什么要我出去?”

“……”

既然这是他的卧室,他还指望我出去?

嗬,想得美。

外面有条大胖狗分分钟威胁到我的大腿,打死我我也不会出去,更何况我误打误撞误闯男神卧室,这种感觉就像捡到宝一样,我免不了要参观一番。

而此时房门外,萨摩耶突然安静了,大概是它的主人给予了它想要的安抚,所以它才甘愿息事宁人。

而大魔王也分外安静,他似乎料定我不会轻易妥协,并没有浪费唇舌说服我开门。我低头朝门缝瞥一眼,不难察觉出门外有人。此时此刻,大魔王大概也抵着门,贴耳倾听我的一举一动。

许是因为半天也探听不见我有所举动,大魔王终于按捺不住,厉声威胁道:“贾橙,你到底在里头做什么?要是你敢触碰我卧室里的任何物品,你就死定了!”

“那最好不过,学长,你一定要说到做到啊,我就想死你手里。”我抱着枕头,细嗅着某人遗留的体味,竟然有种沐浴露的清香……

“学长,都说异性相吸,果然有道理,你的枕头真好闻。”

“你这变态女人,放下我的枕头。”

“不放,我今晚要抱着它睡觉,在它身上留下我的味道,那么明晚你就可以感受到我的体香了。”

“我对你的体香没兴趣。”

“啧啧啧……学长,年轻人要勇于尝试,你不试过怎么知道我的体香不适合你。”

“……”

我抱着枕头倚到门后,饶有兴味地环顾四周,这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房间,空间虽是宽敞,但除了必备的家具和日常用品之外,再无多余装饰,当然,也没有留下与女人同居的蛛丝马迹。

他还是一个人,还是放不下她。

这些年大魔王心里一直藏着一个人,那个人在他心里筑起一道心墙,让他不惜把所有接近他的人拒之千里。

那个人太难忘,所以他宁肯一直孤独,也不愿去追寻另一段幸福。

我止不住一声叹息,抬手叩了叩门。

果然,那个人还在门外。听见声响后,他也默契地敲敲门与我相呼应:“舍得出来了吗?”

“不舍得。”

外头的人默了默,似乎在极力克制愤怒,沉声道:“所以你今晚是真不打算出来吗了?”

“嗯,不打算。”我止不住打声哈欠:“学长,既然不能睡你,睡睡你的床总是好的。”

我开始脱衣服,漫不经心地点评道:“学长,你的卧室充斥着一种……浓郁的禁欲主义色彩,就像你本尊一样,挺合我心同意。晚安,我最喜欢的人。”

门外的人又是一阵沉默,没有咆哮也没有踹门,也没有苦口婆心地劝说我放过他的床,他竟这般顺从,这倒很出乎意料。

大概是无计可施吧,我锁着门,他总不能破门而入?最不坏的办法便是等我自己走出去。

我本没有赤身裸睡的习惯,但在外头奔波了一天,我怕衣服脏了大魔王的床,所以躲进被窝时,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小背心。

倒追男神是个技术活,躺下时我早已累得不成样子,脑袋刚抵上柔软的枕头我便失去了意识。

朦胧间,我听见门外有了动静,想睁眼看一看,奈何眼皮太重,睡意太沉,我如何都撑不开眼皮。

大魔王好像在客厅里翻箱倒柜的样子?我转了个身,又没心没肺地昏睡过去,尚未进入梦乡,我便隐隐约约听见钥匙窜晃动的清脆声,紧接着门似乎轻轻开了,房间的灯骤然亮起,刺眼的光线迫使我不得不勉强睁开双眼……

这!不!是!梦!

大魔王那副紧绷的面孔赫然出现,我半睡半醒,头脑昏沉,但依稀可以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场正朝我逼近。

“惹祸精,我认床,你到另一个房间去睡。”

我尚未来得及开口阻止,空调被便已被大魔王冲动掀开了。

他掀开了……

掀开了……

可被窝底下的我衣衫单薄,只只只只只穿了一件白色吊带背心!

我顿时惊醒了,惊恐的惊,下意识扑过去扯回空调被覆到身上,然后把自己裹成一条老北京肉卷。

大魔王惊诧的目光仅在我身上逗留一秒,便迅速扭动僵硬的颈脖,急匆匆瞥开了眼,让我们得以短暂地逃离慌张不已的彼此。

我紧缩在被窝里,发现某人从耳根一路通红到颈脖,浑身似是动弹不得,似乎也受惊不浅。

“学长……你是不是吓坏啦?”

“……”

“学长,你不要怕。”我极力安抚道:“不就是多看了一眼女人滑嫩嫩的肉吗,你放心,我有健康证的,不会让你长眼挑针。”

“……”

“学长,你放心,我不会因为你一不小心看到了我的性感小背心,就威迫你娶了我,我不是那种趁火打劫的人,当然如果你愿意,我也不介意将错就错。”

大魔王猛扭头,深邃的眼眸迸射出叫我不寒而栗的精芒,他的视线不经意间落向我锁骨,原本铁青的脸竟又刷一下红了,他迅速转头,像是生怕我污了他的眼。

“贾橙,谁允许你爬上我的床?”话一出口,法西斯学长似乎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不得了的口误,紧急纠正道:“我意思是,我并没有同意你穿着小背心跑到我床上睡觉。”

“那我到隔壁房间去睡?”

他刚刚好像说过,他认床。

我不再犹豫,裹着空调被慢慢挪至床沿,然后小心翼翼从被窝里伸出两条白嫩白嫩的腿。冰凉的地板刺激得我猛打一激灵,我在地上站稳了,然后轻手轻脚绕过某人,弯腰从床尾处捡起甩落一地的衣服。

一件、两件……

身后,大魔王被灯光拉长的身影斜斜投到地板上,那阴影在我眼前渐渐放大,我忽而腰身一紧,尚未晃过神,便已被他拦腰抱起。

我大骇,惊慌失措间手抖了抖,刚捡起的衣服便又从我掌心滑落。

裴俨似乎有意躲避我的目光,双眸淡淡瞥开,剑眉微蹙,神色略显紧张,仿佛他并不擅长与女性这般亲近,仿佛这是他生来第一次如此怀抱一个女人。

“学长,我我我我只是想把衣服也带到隔壁房间。”

“我看还是算了。”他没好气瞥我一眼,又急促别转脸:“你现在这副样子走出去,我怕会我家狗会以为你是暴露狂,扑上前咬你。”

“……”

我不屑反驳,索性低下头,将错就错贴上他的胸膛,这大概是我离他心脏最近的一次。扑通扑通的声音就在我耳边回响,随着每一声跳动,我的心跳也愈发剧烈。

我厚着脸皮,鼓足勇气道:“学长,咳,请问……用户体验怎么样?我的手感是不是挺不错?你有没有很心动?想不想和我挣脱友谊的枷锁来一场恋爱的灵魂碰撞?”

“你闭嘴。”

“学长,这世间唯有你的吻可以堵住我的嘴。”

“……”

大魔王嘴角抽搐,眼观鼻鼻观心,认栽似的抱着我向床头踱去,没好气提醒道:“贾橙,你是个女人。”

我不屑撇撇嘴。

“如果以后不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我是个女人又有什么用,胸部都白长了。”

“……”

大魔王彻底语塞,索性将我扔到床上,我猝不及防,随着惯性在床上翻滚了几圈,险些从另一侧摔落。

“啪”的一声,卧室的灯被关上了,一阵黑暗笼罩下来,蒙住了我的双眼,也蒙住了裴俨的脸,让我一时无法看清那个近在咫尺的人,让那个本就难以捉摸的人更显得高深莫测。

“好好睡觉,别总胡思乱想,别妄想用你的靡靡之音污染我的贞洁。”

“……”

裴俨在黑暗中转了个身,步履轻慢地走出了卧室,顺手给我带上了门。

在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床上度过一宿,翌日睁眼的第一瞬间,我竟想不起来自己身在何处,是汪星人从房门外传来的叫声彻底唤醒我,下意识看看手机,6点57分。

那条大胖狗大清早爬起来是为什么?还为我昨晚强行入室而耿耿于怀?

看来它是一条记仇的狗啊!

我估摸着大魔王还没醒来,否则他不会允许萨摩耶如此鼓噪。我咬咬牙下床,迅速穿戴整齐,硬着头皮走出了客厅。

因为童年有过不快的经历,所以这些年我一直避免再与汪星人接触。我只是排斥,但并不畏惧。

我一开房门,萨摩耶犹如面对宿敌,后爪子有力地蹬起,像人类那般两脚站立,那双乌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我,仿佛要与我来一场势均力敌的决斗,怒号声更肆意蛮横了。

要是我妄想夺门而出,必定跑不过小胖墩萨摩耶,说不定它分分钟一个飞扑就抱住我大腿,到时候它要啃我多少口可轮不到我说了算。

我得设法稳住它。可我又不愿惊动沉睡中的大魔王,他平时工作强度大,难得周末我希望他可以睡个安稳的懒觉。

注意到厨房的门一直半敞着,我回忆起曾经在微博上看过的一个视频,便灵机一动,一闪身冲进去。果然,小胖墩萨摩耶紧紧尾随,我刚在门后躲起来,便看见它肥硕的身影飞奔而来。

万万想不到,一只小胖墩竟有如此敏捷的身手。

我背部紧贴墙壁,手紧拉住门把,尽可能地让门和墙无间契合。说起来好笑,小胖墩在厨房里急溜一圈,偏是没发现躲在门后的我。

我玩心大起,壮着胆子叫嚣:“小胖墩,来咬我呀,反正有大把时光!”

萨摩耶似乎从我一连串的话语里感受到我对它的挑衅,嗖一下冲出去,转一圈没找到我,便原地转了一圈,朝四周怒汪几声,似是在说“是条汉子就别藏着掖着,有本事就出来和本汪决斗!”

而我显然没什么本事,紧贴着墙壁龟缩在厨房门后,透过门缝观察着萨摩耶的一举一动。

小胖墩等不到我出现,便朝厨房门口嗷嗷叫了几声,似是在说“本汪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它异想天开地贴向地面,朝沙发底下认真探视,仿佛我真能变成一张薄纸潜伏在里头似的,一无所获后,小胖墩扭头跑到电视一旁,朝电视机后探了探头,屡受挫折后它灰溜溜走开,在客厅里上蹿下跳,左顾右盼,就差拉出抽屉看看我有没在里头躺尸了。

我暗暗好笑,再次扯高音量给它提示:“你知道朝电视机后张望,怎么就不懂看看厨房门后?”

话音未落,萨摩耶又条件反射地冲进厨房,再一次开展了大搜查,又一次成功地错过了我。

我都开始替它着急了,怎么会有这么蠢的汪星人啊!

我又再虚张声势地吆喝一句,小胖墩似乎对这招很受用,又再不辞劳苦地跑回客厅,大概是体力不支,这一回它没有坚持太久,便懒洋洋趴到地上,放弃了,投降了。

我猜想,那条蠢狗大概需要吃点早餐补充能量,便索性关上门,想找找厨房里有没有它能吃的。

外头正在重整士气的小胖墩猛然意识到自己上当,便怒腾腾扑到厨房门前,奈何门已经被我反锁了,它进不来,便只好扯着嗓门,万分懊悔地吼叫着。

嗬,好一只不服输的蠢狗。

我逐个橱柜一一察看,终于找到了汪星人的粮食。之后我开启了冰箱,从里头拿出了一瓶冻牛奶。

我分别将狗粮和牛奶盛在碗里,然后把牛奶放进微波炉加热了一分钟,才再次打开厨房的门。

小胖墩战斗力十足,来势汹汹扑腾到我面前,一嗅到牛奶的香气便蔫了,顿时安静下来,不住地摇摆尾巴,似乎想要讨好我?

我止不住扑哧笑出声,把早餐轻放到小胖墩面前,恨不得摸摸它柔软的狗头,手伸到一半我便立刻打住了,马上收回手。

我曾承诺过自己,再都不碰狗了。小胖墩是大魔王的爱犬,我更碰不得。

我摇摇头,企图甩掉脑海中那段挥之不去的痛苦回忆,转身走出了客厅。

这个清晨我没有吵醒裴俨,静悄悄离开了。

进入大四毕业的最后阶段,我好不容易应付完了论文答辩,眼下又有另一道难题等着我解决。

我的大学生涯即将告终,目前我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身上的积蓄也不多,要在市区里租住一套独立公寓简直做梦,况且我寝室那几只刚好都有对象,人家要双宿双栖缠绵游戏,不肯接纳我这个巨型灯泡。如果我执意要留在红棉市发展,唯一的活路是摊手向父母借钱。

但我不能。

我和我爸关系一直不好。他只会趁机奚落我,然后告诫我过不下去就回家,别仗着自己有点愚蠢的坚持便理所当然地挥霍父母的钱。

呵,我才不要给他教训我的机会。我也不要在他眼皮底下过活,他只会让我活得透不过气。

于是我又想起了大魔王。

我家法西斯学长身份尊贵,又身居要职,身边怎么能少了忠诚伺候的贴身小跟班呢?我义不容辞!

我火速收拾行李,如法炮制再次跑到大魔王公司堵人。我把行李堆在大魔王车前,坐在拉杆箱上耐心等候他下班。

有脚步声寂静地在停车场回荡,我缓缓抬头,便触上那不带温度的目光。

大魔王眼眸微眯,飞快瞥过我身下的行李,立刻敲响了心里的警钟:“学妹,这回……又想出什么新招对付我?”

我坐在拉杆箱上,吊儿郎当地甩动着两腿,道:“学长,你怎么能说我对付你呢?你这么说也太见外了,我们是敌人吗?我是来投奔你的。我毕业了,同时,嗯,我失业了,无家可归,也无处可去”。

只要我坚守在车前,大魔王总不能狠心开车撞飞我?

然而我话音未落,他老人家便无情耸耸肩,俨然一副事不关己模样,走到我身旁二话不说推动了拉杆箱。我坐在行李上,随着拉杆箱的移动被带出了好些距离。

“学长!”我忙用双腿撑住地面,双手紧紧抵住他的肩膀,企图阻止大魔王将我从车前挪开,哭丧着脸哀求道:“学长,眼看着我就要生活在饥寒交迫的贫困线上,而你呢。”我指着他那身挺括的西装,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道:“你穿着最炫富的名牌,在全球顶尖的品牌公司上班,难道不应该对认识四年的学妹挺身而出吗?”

大魔王冷笑一声,嘴角勾勒出一抹诡谲的弧度:“这位学妹,你认识我四年,难道还不清楚我是什么人吗?我能走到今天靠的是才华和美貌,从来不靠善良和奉献精神。”

大魔王不管不顾,硬着心肠将我推出好几米远,然后快步上车。

我把心一横飞奔过去,一蹬脚爬上了车头,隔着挡风玻璃不住地对车里的大魔王比划一番,意思是——

学长,如果今天你不让我上车,我就和你死磕到底!

我家法西斯学长笃定坐在驾驶座上,耐心看完我一出哑剧后,竟又从车里钻出来。

他掏出手机,如葱根的手指飞快在屏幕上敲了一串数字,不一会儿电话那头接通了,大魔王从容不迫道:“是保安部吗?我是裴俨。我在停车场遭遇到女流氓袭击。没有,对方没携带利器,对,目前我还没有人身危险,可是再过两分钟就说不准了,对方战斗力很强。好的,麻烦你们了。”

大魔王挂断电话不久,便有四名保安人员从消防通道冲出来,他们转瞬将我包围,其中一位满目鄙夷朝我上下瞪眼:“你就是裴总监指控的女流氓?”

“当然不是!”我满脸通红,试图冲出包围圈找大魔王理论。奈何我一迈腿,那些个保安便一人抓住我一条胳膊,押着我往电梯间走去。

大魔王得意洋洋朝我挥挥手,脸上露出胜利的微笑。

他报以我一个不怀好意的微笑,继而上车走了。我试图从保安手上挣脱开溜,可我越不配合,他们便越不手软,分明是一副以暴制暴的架势。

“你们放开我,你们都误会了!”

电梯门开了,保安正想把我四脚朝天抬进去,一位年轻的先生从里头走出来,那人面容清秀,颇有几番姿色,就是身形太单薄,有点撑不起他身上那套名贵蓝西装。

看见那些保安与我拉拉扯扯推推搡搡,他不由怔了怔,面沉似水问:“出什么事了?”

一名保安立刻松开我,对那位先生的态度犹如对大魔王那般尊敬:“元总,这位女士公然骚扰裴总监,所以我们打算把她交给人民警察处理。”

那位元先生听了,忍不住多看我两眼,双眸闪烁着诡异的精芒,仿佛我骚扰大魔王是一件喜闻乐见的事。

那些保安称呼他元总,那这位先生应该职务不低,他说的话必定也颇有分量,我把他视作最后一棵救命稻草,趁机挣脱溜到他身后,据理力争道:“都说你们误会了,你们仔细看看我,一个黄花大闺女,到地下停车场见一见自己未来男朋友有什么错?你们也不想想,裴俨比我高出整整一个头,我是想扑倒他,但可能吗?!”

那位元先生忍俊不禁,朝我眨了眨眼,回头向那些保安使了个眼色,然后又朝我招招手,示意我随他离开。我立刻跟上去,那些保安没有再追上来,我顿时松了口气。

平安回到停车场后,我眼泪都要掉下来了,真心实意向那位元先生道谢:“谢谢您相信我不是女流氓。”

“不客气,我……应该的。”元先生浅笑一声。

我朝着大魔王之前停车的位置走去,我的行李还扔在那里无人认领。那位元先生倒是个热心的人,竟也走过来帮我扶起行李。

“谢谢。”

“不客气。”元先生定睛看了看我,饶有兴味道:“小黄花,看来你和裴俨那个禁欲狂关系不简单?整个Voodoo除了我,可没人敢连名带姓地喊他。”

禁欲狂?

我一听这措辞,顿然有种相逢恨晚的感觉,这位元先生对大魔王的看法和我英雄所见略同!

我贼兮兮眨巴眼:“元先生,看来……你和我学长关系不错?”

他模仿着我的模样,也贼兮兮眨巴眼,若有所思道:“我猜猜看,你跑来找裴俨叙旧,随身又带着这么多行李,于是他吓跑了?”

一提起刚才的事,我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道:“我学长就是个胆小鬼,连喜欢自己的学妹都不敢,日后还能指望他干点啥?我要是贵司领导,就立马把他开除了。”

话一出口,我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对这位陌生人诉说太多,立刻闭上嘴,再次感激他的帮忙,然后急匆匆离开。

那位元先生追上来,表示愿意载我一程,可我连目的地都不知道,哪里好意思麻烦他?再说了,我不随便上陌生人的车,就算他和大魔王是同事,可我并不完全认识他。

我婉拒了他的好意,灰溜溜拖着行李走出了地下停车场。

Voodoo是国际一线奢侈品牌公司,它的总部设在红棉市最繁华地段,四周全是贼贵贼贵的馆子。我兜里余额不足,便只好多走几步路,拐进一条窄巷,里头有一家环境脏乱差但味道很不错的私人小面馆。

面馆旁边,恰好有一家装潢简陋的小旅馆。旅馆门口立着一个灯箱,忽明忽暗地闪着“旅馆”二字。

现在由不得我挑三拣四,我颓然推开旅馆的门,另一只脚尚未踏进旅馆,身后便突然被人猛拽一把,然后我便被强行拖出了旅馆。

我惊魂未定,一番挣扎后借着窄巷昏黄的路灯勉强看清了大魔王那副凶神恶煞的面孔,他目光幽怨盯着我,好像我住小旅馆花的是他的钱一样。

“你怎么在这里?”我惊诧惊喜兼而有之。看来,大魔王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无情,他最终还是忍不下心撇下我一走了之,如果他的脸色能和善一点就更好了。

他尾随我一路?

大魔王牢牢扼住我手腕,一把将我扯到眼皮底下,眼眸闪过一丝愠色:“胆子真不小,这种鬼地方你也敢住?”

说着,他松开了我,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张闪卡。闪卡上印着一个丰满性感的比基尼女郎,右下角有一串联系电话,那张闪卡在灯箱照射下BlingBling闪个不停。

大魔王睥睨我一眼,把闪卡夹在指缝中送到我面前,不阴不阳道:“学妹,我知道你目前急缺一份工作,但闪卡女郎的职业应该不太适合你?在这种地方下榻,你也不怕明天上失踪头条?”

闪卡女郎……

我气结。

旅馆门前的灯箱仍在忽明忽暗地闪动着,愈发映照得大魔王帅气的脸庞邪魅幽森,他猛地一扭头,一手从我手上夺过拉杆箱,一手扣住我手腕,一言不发地将我带出窄巷。

我急了:“学长,我身上钱不多,实在住不起星级酒店啊!”

“学长,你可千万别想着借钱给我,我不会还,只会以身相许。”

“学长,谁不想住那种有气质有格调的公寓楼,可我去过一回就差点被狗咬死了。”

……

大魔王的车停放在路边,他压根听不进我的话,快步走去打开车门,冷不丁回头道:“闭嘴,上车,去我家。”

去他家?!

我受宠若惊,难以置信,瞳孔都放大了。他之前那么决绝,为了拦住我甚至呼叫公司保安,害我险些被送进局子,现在怎么突然改变心意了呢?

“怎么,怕我家狗?”大魔王见我默不作声,止不住定睛细看我:“你放心,萌点应该不会攻击你了,毕竟你是给它投喂过早餐的人,它很念旧情。再说了,你的大腿也没那么好吃。”

“……”

不容我再有片刻的迟疑,大魔王霸道将我塞到副驾,从另一侧上车时,他顺手从挡风玻璃取下罚单。

市中心禁止违章停车,为了走进窄巷找我,大魔王的车估计在这儿停放了有些时候了。

我对此感到愧疚,却又压抑不住一阵窃喜涌上心头:“学长,冒昧问个问题,你不是已经回家了,怎么又回来了呢?是不是离开之后一直惦记着我,担心外头风大雨大,我涉世不深容易上当受骗?”

大魔王神色一凛,把罚单揉成纸球,按下车窗投进了分类垃圾箱,然后缓缓回头,慢悠悠开口道:“听说米竹快回国了?我寻思着,假如你住我家里,说不定能为我争取到更多见她的机会?”

我心下一沉,一阵厚重的失落感油然而生。刚才我有多快乐,现在便有多失落,所谓一时天堂一时地狱,大概就是这感受。

原来,再次打破原则收留我,是为了米竹。

我又自作多情了,以为他放心不下我。

学长啊学长,将近四年啦,美国换了新总统,我那一届的大学生全都毕业了,我的室友也即将荣升人妻,连我的情敌米竹都变成了我最要好的朋友,为什么只有你不为所动?

第一章 爱你有多深,坑就挖多深
情话终有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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