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路没走到头,谁说放弃就是懦夫!

Part1病房里“活捉”关山越

直到前往探望冯潇的路上,康晓弦还有点想不明白这里面的因果关系。在她的印象中,冯潇的身体一直挺好的,不是吗?怎么一转眼就到了住院的程度?

难道真的是住院这么普通的原因吗?莫非是因为怕被康晓弦找到,这才借着住院的借口,躲着她吗?

不行,她一定要去医院查个究竟!

康晓弦想得很美,但事实是,她去医院的路上,还缀着两个小跟屁虫。范晶晶挽着她的手,李博然则大声给她讲昨天那部刑侦剧的推理细节,两个人兴致都很高,比起探病来,反倒更像是康晓弦带着他们去秋游。

怪只怪她探望冯潇的路上,正好撞见了李博然和范晶晶,他们又非要跟上来!

独自躺在单人病房里的冯潇看到他们三个结伴前来,倒是不怎么吃惊,略带着病容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不是什么大事。倒是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住院?”

范晶晶和李博然都看向康晓弦,对啊,她的消息怎么这么快?

康晓弦立刻找了一个好理由:“我们这不是担心你嘛!问了高老师,才知道你在这家医院呢。”

冯潇摇摇头,“多管闲事。”说是这么说,他却还是微微笑着的。

范晶晶已经忍不住要讲故事了,一寒暄完,她就对冯潇开了八卦模式,“冯潇同志!我们有重大进展向你汇报!”

不得不说,范晶晶不愧是青柳社的社长,讲起“审问”康晓弦的八卦来,绝对有卓伟的天分,连冯潇都有点听住了。最后,范晶晶一锤定音,爆出最大八卦:“冯潇,你猜怎么着?《自律方得自在》的作者康晓弦,是萌萌的亲妈!”

没想到冯潇连一根眉毛丝都没挑,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表示朕已阅,尔等下去吧。

李博然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冯潇你怎么都不吃惊的啊!多劲爆啊!”

“上次班级集体讨论那本《自律方得自在》,我就知道了,”冯潇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康晓弦,“只有对自己的亲妈,才可能捍卫得这么不讲道理,对吧?”

这欠揍的腔调,康晓弦简直想一口咬死他,“都躺到医院里来了,嘴怎么还这么毒啊?”

冯潇笑而不语。

“你们广播站的人,也都跟你是一个做派,”康晓弦接着说道,试图把话题往广播站上引,“难道这是你们的招生标准?”

范晶晶深有同感地皱了皱鼻子,她也吃过闭门羹,“这也太高冷了,我们青柳社的稿子,哪有那么不尽如人意嘛!”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咱们青柳社的一部分稿子,包括关山越的稿子,广播站最后不是也播了嘛。”康晓弦继续悄悄带节奏。

李博然一听“关山越”这个名字,忙不迭地点头,“这个关山越,神神秘秘的,但是写的文章倒是确实不错!消失的作者,嗯,这是一起……”

话到这儿就知道李博然肯定走偏了,康晓弦只能继续自己上阵:“冯潇,你那会儿帮我们,让广播站把关山越的文章顺利播了出来,肯定也是因为喜欢关山越吧?该不会你暗地里,其实是他的什么粉丝会会长吧?”

冯潇哂笑一声,“周乐萌,你这想象力都足够你火星登陆了吧?你说的那篇署名关山越的文章,我那天还是第一次看到,觉得非常有灵气,所以也希望广播台能够播出它,就这样而已。”

康晓弦眼神一动,“嗯?那你还读过关山越的哪些作品?”

“没有,”冯潇纹丝不动,“怎么,你要卖安利?”

康晓弦正想追问更多细节,却被进来扎吊针的护士打断了,三人只得仓促离开冯潇的病房。不过,虽然冯潇没有承认他和关山越有更多的关系,但是看这样子,也不像完全不熟悉关山越,不是吗?

康晓弦正想着明天如何套到更多有用信息,就被李博然打断了。

李博然满面烧红,笑得傻兮兮的。他忸怩了半天,塞给康晓弦一张小纸条。

“怎么,你要向我表白,当我小弟?”康晓弦逗他。

“才不是呢!”李博然反驳道,“就是,你,周乐萌,你的小姨……”

“怎么?”康晓弦继续逗他。

“周乐萌,你自己被人追着,怎么就不懂我的意思呢!我,我是说,能不能请你,把这张纸条带给你小姨?”最后一句话,李博然几乎是用吼着说出来的。

原来……原来,娜娜,有个傻乎乎的小鬼头在倾慕你呢!

康晓弦忍着笑,答应李博然一定会尽力转达。

在冯潇那儿的第一战算是失败。第二天放学后,康晓弦想了想,收拾了些学习资料,决定再去冯潇那里探一次病,顺便继续打探关山越的下落。

她还没收拾完东西,彭宇就凑了过来:“周乐萌,你把书包装得这么满,干什么去?”

康晓弦头都没抬,把一本练习册又塞进书包:“冯潇这不是病了吗?我还得去看看他。”

彭宇嗤了一声,“得了吧!就你那学习成绩,还想给他讲题?还是我去吧,有我彭宇出山,他的成绩还不更上一层楼!”

康晓弦一听,这哪儿行啊!赶紧拉住彭宇,“不行,我还不知道你?上次你给我讲题的事都忘了?一道题我都没听懂。你去给冯潇讲课,还不误人子弟?”

彭宇大笑,“那是因为你比冯潇——行行行,我可没说笨字啊——疼!算了,我改变主意了,你就跟我去吧,看我给冯潇讲课的英姿。先说好,到那儿你可不准添乱!”

康晓弦只在心里叫苦不迭,这是谁给谁添乱啊?要去单独见冯潇,跟他打听关山越的明明是康晓弦,结果彭宇这又算怎么回事啊?她还怎么试探冯潇,难道下一次再找机会单独前来见冯潇?

她心里乱七八糟的,一直在门口晃来晃去,时不时还到病床前刷一下存在感,一会儿端水一会儿送果子,倒好像比讲题的彭宇还忙。

冯潇:感觉并不能集中注意力复习了。

彭宇:……怎么觉得凉飕飕的。

两个人的心思本来就不在解题上,这下又多了一个乱晃的康晓弦,再这么下去,冯潇今天的学习进度就算泡汤了。冯潇和彭宇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周乐萌,你这么晃来晃去的,是想给冯潇表演圆锥曲线吗?”彭宇吐槽道。

康晓弦有点心虚,“怎么了,还不允许我留在这儿关心你们吗?”

“算了吧,”冯潇挥挥手,康晓弦都觉得他仿佛在赶苍蝇了,“越帮越忙。周乐萌,你现在出门去,我学得还能比现在快一点。”

康晓弦难得地被彭宇和冯潇一致嫌弃了,只能悻悻地出了病房,准备到走廊里转悠两圈。刚出病房不久,前面就走来一位大约四十出头的女性,衣着利落,眉眼娴静。

这熟悉的眉眼……“您是冯潇的妈妈,对吗?阿姨好!”康晓弦立刻很有礼貌地打了招呼。

冯妈妈显然有点意外,“看你的打扮,你是潇潇的同学?”

“阿姨您真厉害,一眼就看得出来!”那当然,康晓弦身上还穿着顶英的校服呢,“跟我一起来的还有一个男生,他正在里面给冯潇补习功课呢。不过我成绩不好,所以他们俩让我暂时到病房外面转几圈再回去,这才碰到了阿姨您。”

“唉,谢谢你们来看潇潇,还特意给他补课……”冯妈妈朝病房里看了一眼,眼神里既是欣慰,又是担忧,“他就是太拼命,太刻苦了,才会生病送医院。这么大的人了,以后万一还是不会照顾自己,可怎么办呢?”

话虽如此,冯妈妈口中却没有泄露出更多有用的信息,康晓弦只能从中判断出,冯潇的虚弱并非一天两天。

决定换个追问的方向,康晓弦又跟冯妈妈寒暄了几句,成功地将话题引到了写作上,“阿姨,我听说冯潇特别喜欢写作,但是他都不给我们这些好朋友看,说是觉得自己写得还不够好。他有没有给您看过啊?您别误会,我们就是都特别好奇。”

冯妈妈自豪地点点头,“可能也是因为我是他妈妈吧——但是我真的觉得,潇潇的东西写得不错,我和他爸爸也很喜欢看。”

看起来有门!康晓弦立刻乘胜追击:“他好像是在什么网站上写作,只是我们不知道名字而已,每次我们问,他都神神秘秘的,也不说。您知道他的笔名是什么吗?”

冯妈妈仔细想了想,“我们潇潇写完东西,都是直接用文档给我和他爸爸的,至于笔名……抱歉,小姑娘,阿姨也不知道。”

“阿姨,其实我和我同桌都是我们学校青柳社,哦,就是文学社的,”康晓弦及时拉出青柳社做掩护,“您不知道,我同桌特别喜欢冯潇的作文,就是想让冯潇也参加我们社呢!您能不能跟我说说,他都写过些什么呀?”

大概是因为提到了儿子得意的方面,冯妈妈谈兴很高,“我记得我在他电脑上看见过,有一篇叫《春雪》的散文,对吧?好像讲的是去年三月份下雪那天,在地铁站旁边遇到一个女孩儿的故事吧……”

来了……春雪!康晓弦对这篇散文印象太深刻了。那正是关山越的得意之作啊!

甚至康晓弦决定深入接触关山越,也正是因为看到了这篇不到两千字的散文小品,感觉到作者的灵气和才情。

这么说,冯潇应该就是关山越了,对吧?

冯妈妈一边聊,一边不时将担忧的目光投向病房里。康晓弦也跟着她一起看向冯潇,不过,她心里却完全是另一种感情。

关山越啊关山越,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终于找到你了!

康晓弦心里轻松,被彭宇送回家的路上,竟然轻轻哼起了歌。彭宇看到康晓弦的这个样子,反而皱起了眉头。

“周乐萌,”终于,彭宇有点支支吾吾地开口了,“你真的没有和那个大叔在一起,对吧?”

康晓弦大笑出来,“怎么可能啊!原来你这么不信任我的?”

彭宇赶紧摇头,“不是不是,我可没有这个意思,我就是……就是问问!那,你对感情怎么看……或者这么说吧!你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康晓弦听了这话,停住了,仔细地打量了彭宇一眼。高大的少年一向天不怕地不怕,但现在,一和她对视,他就赶紧撇过头去——不过康晓弦看到,他的眼神分明是清澈又灼热的。

康晓弦暗暗叹息。李博然也是,彭宇也是,这些青春期的男孩子啊。

想了想,她主动追问道:“你不会是想说……你喜欢我吧!”

彭宇却仿佛被蝎子蜇了一下似的,人差点跳起来了,“怎么可能!周乐萌,你这人,都想哪儿去了!”

“我开玩笑的,彭宇,你当真啦?”康晓弦见好就收,“真的,咱俩就是好朋友。我要是胡思乱想的话,咱俩可就做不了朋友了,这我哪能不知道呢!”

彭宇看着康晓弦的笑容,慢慢点了点头。

“那肯定啊。嘿,算你有自知之明!”彭宇也笑了,笑容一如既往地灿烂。

只是,在康晓弦不注意的时候,他却露出了有些寂寥的眼神。

Part2只是“顺路”找你说小(dui)话(zhi)

“你拆小男生送你的纸条,要不要我回避一下啊?”康晓弦打趣娜娜。

娜娜憋不住直笑,“晓弦姐,您瞎说什么呢!”

说着,娜娜手下不停,三两下把纸条打开了。两人看到,纸条里分明是一道推理题,看样子这还是李博然出题,又亲手誊抄在纸上的,也算是相当有诚意了。

看得康晓弦大摇其头,“这孩子,好像还有点认真了。”

“没事,交给我吧,晓弦姐,”娜娜却好像非常胸有成竹,抽出了一张信纸,在上面开始写写画画,“这玩意儿都是我们当年玩剩下的。这种小男生,也敢跟我玩这套!”

娜娜画好了她想要的东西,将信纸折了几折,重新交还给康晓弦,“解铃还须系铃人,送信的事就麻烦晓弦姐您啦。”

康晓弦反而有点懵了,“不是我说,故事里玩这一套的男女主角,百分之八十可都好上了。娜娜,人家才15岁,你不会是想要找个小男朋友吧?”

娜娜正在喝酒,闻言差点喷出来,“怎么可能!晓弦姐,放心吧,我写这玩意儿是用来解决问题,不是制造麻烦的。等他看完这个纸条,事情就解决了。”

两人笑笑闹闹了一会儿,这才开始谈正事。

“你有没有想过,冯潇也许也不是关山越呢?”娜娜问道。

“老实说,我现在也不确定,毕竟咱们之前找错过太多次了,统计学的意义上讲,这一次找错的概率也不会小,”康晓弦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不过,总要全力以赴。不是,就再说。”

话虽如此,但娜娜在康晓弦脸上看出一丝疲惫。她明白,康晓弦也很紧张,也会为了找不到关山越而忐忑不安。

“这件事还有一种可能性。我们假设,冯潇就是关山越,而且你们那几个小朋友也都知道了,康晓弦是周乐萌的妈妈。冯潇本来就要逃开你,那他知道了这个消息会怎么想?肯定不会当面承认的。”娜娜推理道。

康晓弦摇摇头,“我已经想过了,但是确实还没有更好的办法。没关系……徐徐图之,我先继续用萌萌的身份试探一下,首先,总得确定他是关山越,对吧?路没走到头呢。谁说放弃,谁就是懦夫……”

康晓弦忽然愣住了,为自己刚才不知不觉脱口而出的这句话。

娜娜笑了笑,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如果我哥在的话,他应该也会说这句话吧……毕竟,这最早是他的口头禅嘛。”

许是因为微醺,情绪更加开放,娜娜的眼里已经泛起一点泪花。

康晓弦也许也醉了。因为这一晚,她又做了那个很熟悉的噩梦。梦里,狂风在半山腰处呜咽,康晓弦在那哭泣似的风声中,似乎听到了大雪敲打帐篷的沙沙声。

又是那一次噩梦似的登山经历,反复出现在她成年之后的所有梦境……所以,康晓弦很清楚,自己是在做梦。只是这一次,除了风声,她一句话也听不到。

这很反常。康晓弦裹在登山服里,觉得越来越焦躁。

在越来越大的风雪声里,孙旭拉着她的手,露出明朗的笑容,一字一顿地对她说着什么。

康晓弦听不清他的话。她只是不断地摇头。不要,不要走!我留在这里,你也不要走!

孙旭定定地看着她,看了许久,又将刚才的口型慢慢地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像是为了求援而反复发出的某种摩尔斯电码——这让康晓弦越发拼命地摇头,她分明地记得,孙旭早在将近二十年前,就已经葬送在了雪山里。

但她甚至无法将目光从这个人翕动的口唇处移开。看了许久,她才慢慢看清他微笑的口中,含着的是这样一句话:

“路没走到头……谁说放弃谁就是懦夫。”

识别出这句话的一瞬间,康晓弦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濡湿了睡衣的后背。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缓缓地喝下去,感觉到从口到胃一点点暖热起来,这才觉得心神稍微安定了一点。端着茶杯,披上外套,她走到阳台上,凝望着远方熟悉的夜景。

只有像这样的夜晚,在露台上极目远眺,康晓弦才能感觉到难得的安宁。

畏畏缩缩的自己早已被留在了午夜深处的噩梦里,现在的康晓弦,终于成为了和那时完全不同的成熟女性。她喜欢这改变,但是……

为什么改变的代价要如此惨痛,而且无法弥补和挽回?如果这改变的背后,没有孙旭的死,那该有多好啊?

孙旭,你放心吧,我会连你的那一份也一起活下去;你的妹妹娜娜,现在也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我也会好好照顾她的。孙旭,谢谢你,对不起……

康晓弦正在发呆,忽然,手机的响动打破了她的沉思。

原来是周维……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给康晓弦发了个链接。点开一看,那居然是一条对如今高中生流行文化、流行词的整理贴。

康晓弦莞尔一笑。周维这家伙!

除了娜娜,周维是第二个知道她混入顶英冒充高中生的人。当然,周维对这件事从来不作任何评论,也不打听这件事的细节。他只是时不时地给康晓弦发来一些这样的帖子,无声地帮助着康晓弦,让她得以更好地伪装成高中生。

康晓弦忽然觉得心底多少涌起了一丝温暖。重新打开黑屏已久的手机,康晓弦想要给周维回复些什么,但是想了想,他一定是知道自己这边是深夜,以为自己已经睡了,这才悄悄地发来信息吧。现在就回复的话,周维岂不是马上就会知道自己正在失眠?

她叹了口气。等到清晨,再去回复他吧。

冯潇这一晚上睡得也不算理想。他反复地梦见他更小的时候: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尖利的针头,护士的白大褂和口罩……那是一个苍白的、无趣的世界。他在那里过了那么久,以至于外面多姿多彩的世界对于他来说,是那么奢侈。

快离开这里!他想。

于是他睁开眼睛。

冯潇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醒来,看了一眼手表,早晨六点半。时间还早,冯潇翻了个身,忽然发现,床边正坐着一个人,那人正看着自己!

冯潇吓得立刻坐起身来,有点羞赧,又有点疑惑。

她是怎么进来的?他想不明白。

康晓弦见他竟然有了些难得的局促,率先开了口,“你别紧张。我今天起得早,想起来你在这个医院,就顺路过来看看你。”

冯潇想了想,摇摇头,“不可能。你家根本不顺路。”

康晓弦笑道:“怎么不顺路?我今天是从嘉润景苑那边过来的——对了,说起来,上次我去给我妈妈的朋友送东西,好像在那里看见你了。我记得你家也不在那儿吧?”

冯潇一听这个地名,无奈地笑了笑,“你认错了。我从来没去过那儿。”

康晓弦稍稍凑近了一点,“说谎。你刚才眼睛朝右上方看了,心理学告诉我们,这是你说谎的表现。我再问你,关山越这个名字,你也听说过,对吧?”

冯潇窒了一下,“你说那首叫《关山月》的古曲?那我倒是听过。”

“你的伪装也太差劲了吧,”康晓弦盯着冯潇的眼睛,“广播站播送过他的稿子,还是你帮的忙;前几天我和李博然、范晶晶过来的时候,你也提过这个名字,不信我们可以找他们俩对质。别告诉我你这么快就忘了。”

“广播站播的稿子那么多,我怎么可能一个一个记得那么清楚?”冯潇冷笑。

康晓弦还不服输,可这个时候,查房的护士进来了。

护士见病房里多了一个人,吃了一惊:“这才不到七点吧?小姑娘,探病的话你就八点以后再来,行吗?现在回去吧。”

“护士姐姐,”康晓弦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低下头装作害羞又委屈的样子,“对不起,可是只有这个时间他父母不在,我才敢过来的。拜托了,我都好久没见他了……”

冯潇:wtf!

可是小护士已经相信这两人是一对小情侣了,“好吧,那我等下再来查房。要说小话的话,你们可得抓点紧了,知道吗?”

等护士走了,康晓弦一抬头,就看见冯潇正用“你真是卑鄙下流无耻”的眼神盯着她……好吧,也许里面还有一丝羞恼。

康晓弦叹了口气,“好吧,我长话短说。关山越是我特别喜欢的一个作家。昨天我和你妈妈聊天,她说她在你的电脑上看过关山越的稿子,很喜欢……冯潇,关山越到底是谁?”

冯潇的眉头紧紧蹙了起来。半晌,他只是开口说道:

“我身体不舒服,要休息了。别说话——你不想我在病房门上贴‘周乐萌不得入内’吧?”

说完,冯潇躺回病床上,背对着她不再说话了。

康晓弦被冯潇下了逐客令,但她并不气馁。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到胜利已经在向她招手了。

就算冯潇本人不是关山越,他也一定与关山越有着很近的关系!

对付这种油盐不进的小屁孩,只能找到他无论如何无法反驳的证据,让他无话可说,直到承认自己是关山越!

Part3总能使人想瞬间逃离的同学会

周六上午,康晓弦如约前往同学会。同学会的地点定在市郊的一家高档马场,她还曾经带周乐萌来过几次,因此熟门熟路地摸到了马场上。

康晓弦一来,就一下子成为了在场同学们关注的焦点。

“唉,看看我这张脸,再看看晓弦,我简直都要无地自容了。晓弦可真是驻颜有术啊!”一个女同学叹息道。

“何止是驻颜有术,晓弦的气质也越来越好了。”另一个人接话道。

“是啊,上次我还让我家儿子好好看看《自律方得自在》的作者访谈呢。海报一跳出来我都吓了一跳,这不是晓弦嘛!”

对于大多数同学来说,“康晓弦”这三个字代表的是一个沉默寡言、总是缩在角落里的女生形象。二十年过去,康晓弦再出场时,却已经光彩照人、事业有成了。冲击力太大,一众同学又惊讶又羡慕。

康晓弦虽然已经习惯了众人的目光,但是像这样被老同学们团团围住,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还好,马场入口处传来一声兴奋的叫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康晓弦往那边一看,不由也惊喜地低呼了一声:“沈蕾?”

她身边的林峰笑了笑,“咱们班的同学会,总有那么三个人常年缺席!你,沈蕾,还有谭克。这次你和沈蕾居然都来了,太难得了。”

林峰提到谭克的时候,康晓弦的脑子短暂地溜号了一下。

之前林峰就说过,宋老师会来这次同学会。到时候她还要把谭克的礼物带给宋老师……

不过还没等她想起来,沈蕾已经来到了她身边,狠狠地拥抱了她一下,“康晓弦,你可真忍心!快二十年不见了,看见我来了,你都不和我打招呼!”

康晓弦大笑出声,“我还没说你呢,你一直都不在班级群里,让我怎么联系你啊?让我看看,嗯,还是那个大美人。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对吧?”

沈蕾也笑,“不走了不走了!还是这边老同学老熟人多,住起来舒服。”

原来,沈蕾去年已经和前夫离了婚,自觉独自一人身在异乡有些寂寞,于是辞了工作,带着财产回到了家乡定居。她一直没找新工作,每天只是尽情地享受着闲适。

尤其是这一个月以来,康晓弦快累得心力交瘁了,听沈蕾这么一说甚至有些羡慕,“你过得可真舒服。”

沈蕾朝她挤挤眼睛,“哪里,听说你才是真正的人生赢家!就这么看你,说你有个十六岁的女儿,而且是在上星顿高中,谁敢相信啊?能把同学会安排到这种地方,接待规格这么高,难不成也是你的手笔,晓弦?”

“怎么可能!”康晓弦否认道。如果不碰见林峰,她甚至不一定会来同学会。

这个问题的答案很快就揭晓了:为这场同学会包下马场的人,竟然是宋老师!

准确地说,眼前的这个马场正是宋老师自己的产业之一。他特意令马场歇业一天,为的就是款待自己教学生涯中的最后一批学生。看着身材紧实、精神健朗的宋老师,康晓弦感叹道:“如果不说的话,谁能相信宋老师已经五十多岁了呢?”

林峰继续跟她和沈蕾八卦,语带羡慕:“宋老师现在已经是海内外知名的投资人了,私人飞机、私人海岛对他来说也就是小意思。当时他是被迫辞职的,可现在看来,这比继续当高中老师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沈蕾接话:“要是这么说,那宋老师还得感谢谭克!”

林峰八卦的兴致更浓,看了一眼康晓弦,神神秘秘地说:“何止是和谭克关系匪浅,我听说啊,晓弦,这和你也有关!”

宋老师辞职下海成为富商,和如今的顶英高中体育老师、她耿直的高中同学谭克有什么关系?康晓弦大惑不解地看向两个老同学。

她上的难道是假高中?

思前想后,她将谭克的礼物暂时扣在手中,只把自己准备的一套绝版书送给宋老师。宋老师拍拍她的肩膀,珍重地收好康晓弦带来的书,把他为康晓弦准备的礼物也拿了出来——他竟然记得每一个同学,并为他们准备了独特的礼物。

康晓弦一看到宋老师的礼物,眼睛就亮了!

原来宋老师送给她的,竟然是一本版本非常经典的莎翁十四行诗,显然价值不菲。

看到康晓弦高兴的样子,宋老师笑了,“晓弦还是和以前一样!你那么喜欢文学,现在自己手里也做出了那么多好书,老师真为你感到高兴。”

康晓弦收好宋老师的书,想,等到散席之后,再把谭克的礼物送给宋老师,顺便问问宋老师当年的事吧!

宋老师和从前一样风度翩翩,所有人也都很尊敬这位曾经的班主任,有一瞬间,时光仿佛倒带回了纯洁无垢的二十年前。

但是康晓弦很快就发现,这只是个美好的幻觉。酒过三巡,同学们的热情渐渐高涨起来,感叹着高中生活的天真美好……然而相形之下,如今的每个人身上都背负着重重的压力,生活变成了一块擦不干净的毛玻璃,浑浊无光。渐渐地,谈话的重心就从对高中时代的回忆,不知不觉地变成了对生活状态的抱怨。

唉,康晓弦就知道,同学会到最后都会变成互倒苦水大会——所以她才不爱参加嘛。

再想想之前听到的八卦,康晓弦越来越烦躁,索性谎称要接个工作电话,离开餐位,自己却走到了马场上溜达,呼吸新鲜空气。

不一会儿,沈蕾也出来了。两人相视一笑,像十几岁时那样挽着手在马场上散起步来。

“宋老师看见谭克不来,肯定很伤心。”沈蕾感叹道。

康晓弦想起谭克给“周乐萌”礼物的时候,眼中流露出的犹豫和悲伤,“现在想想,我挺后悔的。那时候我只知道学习,咱们班的事几乎都不知道……连宋老师为什么突然走了,我都不知道。”

“不光是你,我也不知道内情,或许谭克知道吧,哼,”沈蕾像个小姑娘似地撇撇嘴,“他当时跟宋老师关系那么好,经常探讨各种听不懂的问题,可是最后需要承担责任的时候,他却一个字都崩不出来。”

“什么责任?”康晓弦听得有点糊涂。

“你都忘了?就是咱们快上高三那会儿,学校的器材室不是发生过火灾吗?”

康晓弦努力回想,是了,确实有这么一场火灾。“但这和谭克有什么关系?”

“我听说着火的那天晚上,谭克是最后一个离开器材室的人,所以,火灾很可能与他有关。但是,校领导找他去问话的时候,他什么都没说出来。好多人都怀疑宋老师是为了替他承担引发火灾的责任,这才引咎辞职的!”沈蕾叹息了一声。

康晓弦惊讶极了,原来那次火灾和宋老师以及谭克都有关系吗?

“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她想了想,还是想不明白其中的因果。

“我的傻晓弦啊,你这是有多迟钝?都没人跟你说过谭克暗恋你吗?”沈蕾恨铁不成钢地在康晓弦的额角点了一下。

???

康晓弦现在的脸色,简直可以比得上李博然最喜欢用的那张“黑人问号”表情包了。

沈蕾竹筒倒豆子似地说道:“你啊,不单迟钝,还是金鱼脑。火灾的下一周周一,不就是你的生日吗?好几个人都对我说,他是为了给你准备生日礼物,才到器材室去做手工的,结果……”

这件陈年往事,搞得康晓弦最后食不知味,连谭克的礼物也忘了给宋老师。驱车奔驰在回市区的路上,康晓弦的脑子一片混乱,连换了几个车载电台都没能调节好心情。

如果这一切真的和自己有关,那么,她是不是又害了谭克和宋老师?

陈旧的往事里,她到底这样伤害过多少人,而自己却浑然不觉?她想快点回到办公室,可是一路上遇到的每一个交通灯都在亮红灯,好像在和她作对。

她重重捶打了一下方向盘。不能再等下去了。她要一个明确的答案!

在离大泽文化还有一个红灯的时候,她联系了林峰,然后调转车头,转而驶向嘉润景苑。

Part4不入186,焉得关山越!

186号的门开了。门里的中年女子依旧一脸警惕,看见康晓弦一身中学女生打扮,脸色这才稍稍好转一点。

“您好,这里是186号对吧?关山越住院了,所以拜托我这个时间过来。没有耽误什么事吧?”康晓弦露出甜美的微笑,主动打了招呼。

中年女子半信半疑地问道,“可是,关山越没有说过有人替他来啊……”

关山越——不,冯潇!你果然在这里!

康晓弦早有准备。她从包里拿出一篇稿子,“他昨天晚上突然进了医院,所以才来不及和您联系。您看,这是他的新作,他还托我一定要把这篇带过来呢!”

中年女子松了口气,终于把门彻底打开,“看你的样子,是关山越的同学吧?快进来,小磊都等着急了!”

小磊是谁?是什么她不知道的新作者吗?

这又是什么地方?

康晓弦跟着自称孙姐的女子走进别墅,一边走,一边不住地打量别墅内部。比起家庭,这个有着七八个房间的别墅反而更像是幼儿园:墙上张贴着笔法稚拙的画作和孩子的照片,装修风格也是色彩斑斓的,随处都能看到可爱的动物玩偶,或者一些精巧的小玩具。

但是幼儿园客厅的一角,是不会像嘉润景苑186号这样放置着各种医疗器械的。

康晓弦被孙姐领到一间会客室。孙姐给她倒了一杯温水,面色严肃,“既然关山越是托你替他过来的,那么他应该和你交代清楚这里的情况了吧?”

什么情况?康晓弦自己还纳闷着呢。

没有办法,康晓弦只能回答道:“他昨天烧得厉害,来不及多说什么就挂了电话。不知道您是不是方便再向我介绍一些这里的事?”

孙姐叹了口气,“关山越这孩子……好吧。如你所见,我们这个儿童临终关怀中心。”

等等,儿童临终关怀中心?真的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孙姐看出了康晓弦眼中的惊诧,“怎么,他没有跟你说吗?”

“哦,不,不是的。这里的孩子们都会……”

康晓弦说不出完整的问题,孙姐轻叹口气,点了点头。

“每个人都希望奇迹发生,但我们唯一能做的只是陪伴,让他们生命最后一程过得开心些。我们都是这里的义工,每个人会带一两个孩子,每周会有固定陪伴这些孩子的时间。关山越负责的孩子名叫小磊,今年才7岁,特别喜欢听他写的故事。”

原来关山越,或者说冯潇,每周六下午都来这里,并不是参加什么创作小组,而是为了将自己的故事讲给身患绝症的孩子听,将快乐带给孩子吗?

康晓弦的心里涩涩的,感觉很不是滋味。自己就这样欺骗小磊,欺骗这个儿童临终关怀中心的工作人员,真的好吗?

正在她天人交战的时候,会客室的门开了,一个抱着玩具熊的瘦弱男孩探出头来,“孙阿姨,您在这里呀!关山越哥哥还没有来吗?”

孙姐一手拉着男孩的手,一手推着点滴架,将他领进来,“小磊,今天关山越哥哥生病来不了了。不过,他拜托这位周姐姐来给你讲故事。小周啊,这个孩子就是小磊。”

看着可爱的孩子,康晓弦满面都是温柔的笑容,“小磊,这个下午姐姐来陪伴你好吗?”

小磊点点头,“你也会给我读关山越哥哥的故事吗?”

“当然会呀。你看,这是什么?”康晓弦弯下腰,朝小磊扬扬手中的文稿。

小磊的脸上一下子绽放出光彩,“好!快进来吧!”

康晓弦一边读故事,一边注意观察着小磊的反应。小磊是个聪明可爱的孩子,大多数时间都会乖乖听她讲故事,遇到不明白的部分,还会举起右手提问——他的左手吊着吊针。除了显而易见的瘦小和苍白,小磊和普通的7岁孩子没有什么不同。

想到这里,康晓弦心中一恸,读书的声音放得更加低柔。

听完故事,小磊若有所思,“周姐姐,狐狸最后会找到它的相片吗?”

这是关山越消失之前更新的一个童话,讲的是一只小狐狸唯一的家庭合影被秋风吹走,于是小狐狸踏上寻找照片之旅的故事。在童话的最后,小狐狸已经在日复一日的奔走中长成了大狐狸,在即将放弃寻找照片的时候,风儿又给它带来了照片下落的消息。写到这里,童话就戛然而止。

康晓弦点点头,“会找到的。小狐狸那么勇敢,那么坚强,所以功夫不负有心人,它终于离想要的目标越来越近了,不是吗?”

“周姐姐,你说得好有道理,”小磊的眼神闪闪发亮,“不过我觉得……嗯,也许小狐狸一直在路上,也不错吧?即使最后没有找到那张照片,它也长成了很厉害的大狐狸了呀。”

康晓弦吃了一惊,这时她才体会到,关山越的创作是真的吸引了这个早慧的小孩子。甚至,小磊还提出了全新的理解!

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康晓弦想。如果这个关山越能够顺利地和自己签约,那该多好!

不过眼下,康晓弦的任务是陪伴小磊做游戏。心情大好的她笑容满面,带着小磊拼七巧板、玩九连环(她甚至很少陪小时候的周乐萌玩这些呢,康晓弦忽然有点惆怅),小磊被她逗得喜笑颜开,不住地说:“周姐姐,下次你一定要和关山越哥哥一起来!”

康晓弦摸摸小磊的头,温和地回答:“好。”

这时,房间门忽然开了。孙姐的脸出现在门口,脸色很是复杂。

“小周,你能不能稍微出来一会儿?我有点事跟你说。”

康晓弦一出门,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散去,就僵在了原处。

不可能——本应该在医院休养的冯潇,怎么会站在这里?

再仔细一想,倒也不是想不通。显然,冯潇虽然人在医院,但还惦记着与小磊的周六之约,为此,他甚至不惜从医院偷偷溜出来,这才出现在了这里。

可现在,“周乐萌”该如何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尴尬处境?

“没事的,孙姐,麻烦您先陪一会儿小磊。我们出去说?”冯潇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康晓弦只得跟着冯潇来到了中心的院子里。

见离小磊的病房远了,冯潇低声说道:“你是跟踪我来的,我说的没错吧。”

这笃定的话语满是冰冷,康晓弦骤然意识到,原本的冯潇虽然时不时对朋友们表示嫌弃,但那语调毕竟是温热的,满含关心的。

她想要解释,但冯潇已经继续说下去了,“其实我早该想到了。我上周就在这里见过你,但我以为这只是个巧合。没想到,你还真的跟踪到这里来了。说到侦探的天赋,周乐萌,你比李博然可高出一大截,对吧?”

“我可以解释。”康晓弦抓住冯潇说话的空档,急急忙忙地说道,“冯潇,你误会了。我只是……”

“你有你的理由,当然,谁没有理由呢?只是你没有想过,这是我自己的事,跟别人一点关系都没有,”冯潇的脸上甚至露出了一点冷淡的笑意,“你这样做,伤害了我,也伤害了小磊。你原来能这么自私——看来,是我小看你了。”

说完,冯潇转身就走。见他走得干脆利落,康晓弦索性直言,“我确实有件事想要搞清。我想你一定听说过一个叫关山越的作家,实不相瞒,我就是他的忠实粉丝。他失踪了之后,我一直想要找到他。你就是关山越,是不是?”

听到“关山越”这三个字,冯潇真的站住了,回头看了她一眼。

他用更加冰冷的眼神扫视了康晓弦的全身,似乎想要张口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摇了摇头,“对小磊来说,我是关山越。但,我不是。”

没有想到会听到这个答案,康晓弦急切地反问:“这又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冯潇生硬地说道,“关山越的文字带给了小磊快乐,能够抚慰他,那么,我就是关山越。现在,你可以走了。”

一道灵光闪过康晓弦的脑海,她忽然明白过来,那个名叫Charliehood的账号,原来并不是关山越,而一直都是冯潇。她彻底搞错了!

康晓弦彻底愣住了,站在原地。她觉得自己像是没有带伞的石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雨中站着,任凭震惊和沮丧的大雨将她浇湿。

冯潇没有理她,径直进了别墅。

“怎么连灯也不开的?”娜娜一听说康晓弦在冯潇那里暴露的事,就匆匆赶到康晓弦办公室,“坐了这么久,肯定没吃晚饭吧?”

康晓弦默默地凝视着窗外的夜幕,久久没有说话。

娜娜把外卖盒放在桌上,手轻轻地按揉着康晓弦的肩颈,“你看,这种情况我们不是早就预料到了吗?冯潇不是关山越也没什么,咱们再继续找下去就行了。”

康晓弦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她还沉浸在极度的低落之中。

娜娜按住她的肩膀,“晓弦姐,还不到放弃的时候。我哥不是也总这么说吗?路没走到头,谁说放弃谁就是懦夫。晓弦姐,你忘了吗?”

不,我没忘,我一直都没有忘记。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句话依然是我前进的道标……和夜里最深的梦魇。

康晓弦再也忍不住了。她的肩膀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娜娜惊讶地发现,康晓弦哭了。

“晓弦姐?”娜娜慌了,手忙脚乱地找了纸巾出来,为康晓弦擦泪。

“娜娜,”康晓弦的声音也是颤抖着的,她站起来,在黑暗中直视着娜娜不解的眼睛,“你知道吗?我才是那个懦夫。”

“如果不是我……孙旭说不定能活下来。你知道吗?当初在雪山上的时候,只剩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甚至不敢再往前走一步了,宁可窝在营地里等待救援。其实,那个时候我说不定也做好了等不到救援,就被困死在那儿的准备了。”

渐渐适应了屋内的黑暗,借着远处灯火的光辉,娜娜看清了康晓弦脆弱的神情。

“是你哥哥救了我。他不停地鼓励我,只是,我是个胆小鬼,怎么都不敢跟他一起出发去寻找出路……后来,他把所有的补给都留给了我,自己一个人出去找路。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如果不是这样……说不定,他能活下来的……他本来可以的,是我……”

康晓弦说不下去了,她将脸埋在臂弯里,无声地哭了出来。

娜娜知道,她应该继续安慰康晓弦,当年的山难,不是康晓弦的错。但是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脚完全不听使唤,而是僵在了原地。哥哥遇难前的事,她是第一次这样清晰地听说。

娜娜几乎无所适从。她盯着康晓弦,喉头几乎有一百句话争先恐后地想要涌出来,但最终,又都被她咽了回去。

最后,娜娜只是将手中还带着康晓弦眼泪的纸巾扔进垃圾桶,什么也没有说,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黑暗的办公室里,回荡着康晓弦压抑的抽泣声。

第十四章:路没走到头,谁说放弃就是懦夫!
青春,好久不见
免费计数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