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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知后觉，在收到Rita给我发来的毕业典礼视频时，我才想起来这一天是我研究生的最后一天，视频里能看到熟悉的面孔，穿着学士服一一在礼堂的中心接受毕业证书的授予。

那一张单薄的纸在这一天拥有不同凡响的意义，比任何事情都更有分量。我对Rita说，我很羡慕，也觉得有些遗憾。原因无他，这么神圣的时刻我却缺席了，它是我人生中某个重要的节点，本应当充满仪式感地为上一段旅程打一个宣告完美结束的结。彼时我坐在办公室的格子间里，手机浏览着朋友们在朋友圈在Instagram上发布的照片，他们一个个笑得特别开心，学士帽被抛向天空的时候，一切都充满了标准幸福的意义。

别人问我为什么不回都柏林参加毕业典礼，我说因为工作不方便请假，加之飞行里程太漫长，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其实内心还是有一些波动的，想回去看看，虽然也只离开了两三个月。更多的徘徊是，我不想缺席这个人生中重要的时刻，因为一旦我跨过它，我可能再也不会拥有第二次了。

毕竟，这大概是最后一次跟学生时代的自己道别。

似乎过往的人生中已经有过太多类似的告别，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到如今的研究生，每一次告别都在狂欢中离场，会在结束的时候翻一翻过去的照片，想要把回忆保存在某个地方，却也随着越长越大，时间越来越长而给淡忘了。

之前因为害怕自己承受不了更漫长的校园时光，所以选择了一年制的硕士，到最后结束的时候，竟然又觉得不舍起来。那些在学校图书馆早入晚归的画面还历历在目，研究生自习室宽阔的走廊和永远都是咖喱味的休息室，也在此时的脑海里变得有些惹人怜爱。

从某种已经熟悉了十几年的状态中走出来，去到更广阔的地方翱翔，不是一件那么容易接受的事情。这一点，在很久之前我就给自己打了预防针。只是，人多少还是趋利避害的动物，像我这样有时候善于逃避的人，在走出那个舒适圈后，遇到所有的不安和惶恐，都想要回头看，渴望找到身后某个可以依靠的角落，哪怕只是片刻短暂的休憩。

所以说毕业，与其说是与过去告别，真实是宣告，新的陌生的，可能会不安的生活真正要到来了。

2

Rus也在同一个礼拜结束了自己的毕业典，只不过他是大学毕业。他是个聪明的小孩，虽然只有十九岁，却已经念完了大学，学大数据的他还在英国的学术期刊上发表过论文。美国一所非常棒的学校给他发了硕博连读的offer，还给了无比丰厚的奖学金。算是同龄中非常杰出的人了，毕业典礼那天被学校邀请作为优秀毕业生，在所有师生面前发表演讲。

我在WhatsApp上问他演讲如何，他说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教授的表情很微妙，尽管发言的最后还是赢得了所有人激烈的掌声。我问他讲了什么，他说他临场发挥，把那段和艾米莉的故事，加了进去。

所以所有人以为他会根据自己的学术成就大谈阔论一番，顺便歌颂学校的培养时，他却讲了一个似乎毫不相关的初恋故事。但我喜欢Rus的勇敢，如果换做我，我肯定不敢这样做。

我对Rus说，我觉得你在十九岁的时候，做了一件最酷最不同寻常的事情，就是表达真实的自我。

Rus问我是不是在安慰他，我说不是的，他的消息后面跟了一个失落的emoji表情，我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她最终还是没有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Rus对我说。

Rus口中的女生叫艾米莉，比Rus大了许多岁，具体大多少我忘记了，只记得年龄的距离是让艾米莉无法接受Rus的原因。

Rus是个很单纯的小男生，刚认识他的时候，他会跟我讲他不理解为什么周围的人都不是很喜欢他，就只是因为他是俄罗斯人，从小跟父母移居到了爱尔兰。他的社交平台上，经常会收到陌生人不怀好意的信息，他为此而感到深深的自卑，但却也无计可施。

曾经跟Rus去看电影的时候，偶遇过艾米莉一次，能看出来Rus对这个女生的喜欢，那种羞涩的表情只会出现在真正喜欢的人面前。我鼓动Rus去打招呼，但Rus却无动于衷，他说艾米莉已经拒绝过他很多次了。

这是Rus的初恋，艾米莉曾经在他收到别人伤害的时候而敞开怀抱，给予安慰。这让情窦初开的Rus对她一见钟情，按照Rus的话讲，她让他感受到了温暖，感受到了善良。

Rus像所有校园里懵懂的小男生一样，试图去靠近艾米莉，然而事情却并没有像他想象中那么顺利。艾米莉说他们之间是不可能的，她不是不喜欢他，而是觉得自己并不是真的适合他。艾米莉劝Rus不要再执著了，但Rus似乎骨子里就有一股倔强劲，他以为可以靠着自己的坚持而打动对方，但事情的结局是，艾米莉甚至一度封锁了所有联系方式，从Rus的生活里消失。

在那段消失之前，艾米莉曾经找到我，要我帮忙转达给Rus一个消息。她说希望他不要再来找自己了，她没有办法再去做帮Rus长大，教Rus去爱的老师，他需要自己从这所人生的大学里毕业。

后来我隐约理解了艾米莉眼中对Rus的看法，和有些时候我对Rus的感觉竟是相同的。Rus还是个需要经受挫折，自己舔舐伤口而长大的孩子，他不能总是依赖，他需要经历一些拒绝，尤其是自己喜欢的东西却得不到的那种感觉。

虽然这样说起来有些残忍，但每一个刚刚试着去体验“喜欢一个人”的人，都多多少少需要获得一些难过与苦痛。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一步步长大，一部不明白，爱并不是一件轻而易举就可以攥在手心里的事情，它需要真诚，需要忍受，也需要学会“放手”。

3

Rus最后给艾米莉的消息，是他发了一张都柏林雪后的街景。都柏林迎来了最近十年内，最大的一场大雪，所有人都渴望留下这难逢的美景。那时候，艾米莉已经搬离了都柏林，去了爱尔兰的另一座我至今还记不起全名的城市。Ru说如果可以，希望艾米莉可以来参加他的毕业典礼，就当是最后一次告别。

那条消息也不知道艾米莉有没有收到，Rus就这样一直期待着对方会在自己的毕业典礼上出现，他甚至还有为这个再次相见而去准备一些措辞，比如看到对方的表情和眼神，要说些什么来打破尴尬。

然而，直到毕业典礼结束后的party，Rus也没有看到艾米莉的出现。他在毕业典礼上关于初恋的演讲内容倒是博得了一些同伴们的赞许，有人问艾米莉和Rus的故事，也有人关心艾米莉的现状，甚至还有男生鼓励Rus去把艾米莉追回来。Rus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些复杂的问题，他眼下只想那个他还心心念念的人可以出现在他的面前。

Party嗨到很晚，到最后Rus已经醉得不行，去洗手间的走廊里挤满了人，就在他想要穿越人群的时候，忽然有人抓了他的胳膊，然后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喊了他的名字。

可那个声音的来源，不是艾米莉，而是一个Rus同班的女同学。

除了曾经在一个小组里做过课题，并且在presentation环节成为合作伙伴之外，Rus对这个女生的印象并不是很深刻。而就是在Rus尝试去努力回忆起与这个女生之前有交集的情节时，这个姑娘向Rus表了白。

她说自己是从大学第三年转学过来后，喜欢上Rus的。有一次Rus作为教授助理在讲台上做演讲的时候，他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脑海里。在那之后，久久无法离去。

当下的Rus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突如其来的表白，即便学术成绩做到拔尖的他，在这个时刻却是败下阵来，他努力在脑袋中组织着语言，思考该如何回应对方。可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女生在他的脸颊上留下一个吻，便逆过人群消失，只留下Rus一个人在拥挤的走廊里不知所措。

当Rus把这个故事告诉我的时候，我正在无聊翻着朋友们发过来的我的毕业典礼现场图片。

我惊讶地问Rus对那个女生是什么感觉，他说不知道，只是觉得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

“生活中的很多细节和情节，总归要以这种你无法做足准备的方式出现，这才是生活存在的意义。”我给Rus发过去这句话，这之后，我盯着办公桌前的屏幕陷入了平静。

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当下的心情，既觉得不可思议令人惊喜，同时也发自内心地替Rus而感到高兴。

我对他说，不完美的初恋也是人生中重要的一课，你必须学着从这些“不完美”中成长并找到自我，爱里你遇到的所有人都在教会你成长，和所有完成大学，念完研究生的我们一样，我们终究有一天，也要在关于“爱”的大学里毕业。

“当你寻找到关于艾米莉，关于那个毕业party突然告白的女生的故事结局时，我想便也是你毕业的时刻。”

4

学会告别过去，学会思考该以何种方式去迎接未来，是我们一生中都在持续学习的事情。无论是我们的学业事业，还是我们对爱的理解。这一切都会始终伴随着我们，伴随着我们每一个人生的环节，从这一站上车，再从下一站上车。人生的大学一个接着一个，大学里的我们也一步接着一步，从入学到毕业，最后长成一个个完整的自我。这个自我或许是从前的我们无法想象也无法理解的，但他经历千帆过尽，最终以一种最平静的方式却接受，去理解曾经的自我，以及每个当下的自己。

像对于初恋无法释怀，对于告白不知所措的Rus。也像怀恋校园旧时光，对学着做一个社会中的成年人而感到忐忑不安的我。

生活的故事在过去与未来之间交替，在新与旧之间不断往复。不过令人开心的事，时间总会以某种不知名的方式，默默地推着我们向前走。或许这个行动的过程并没有那么轻松，也没有如想象中风平浪静。但至少，每一个当中的我们，仍旧带着对未来的希望，和对过去最衷心的祝福。

谁知道接下来的人生中，不会存在着惊喜呢。就像那个在Party中突然鼓足勇气表白的女生，在这个故事里，我们中有的人是Rus，有的人是那个鼓足勇气的姑娘，也有的人是作为旁观者而感到幸福与希望的我。

人生的旅程中夹杂着无数次开学典礼与毕业典礼，它们预示着过去的终结，也宣告着新的生活。

恭喜Rus，也恭喜我自己。

Partthree人生总有一段路，需要你一个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