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向晚手握着电话，愣是等了十分钟没敢把号按下去。

她在脑海里组织了很久的话，压根儿就不知道从何说起。

“喂，你好，请问你买保险吗？”

“喂，你好，这里是天成保险，我是来推销的？”

“喂，你好，请问吃饭了吗？”

……

陆向晚觉得自己把前半生在语文课本里学的问候用语，哦不止，还有英语、日语里学到的问候语法都给翻了个遍，就是没能找出一个合适的开口方式。

她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会说话的哑巴。

愣了大半天，一个穿着干练的女同事走了进来，扎个马尾辫，刚才金东海介绍过，说她是他的助手。

女同事从外往里走，边走边看大家在营销清单上做的记录，来到陆向晚跟前，不相信自己看到的是一片空白，于是伸手拿到眼跟前仔细看了看，皱着眉头问道：“还没打吗？”

“……啊，对啊……呵呵。”陆向晚开口道。

“是有什么不舒服吗？”

“……”

陆向晚好想说：去你全家的不舒服！

可是她忍住了。

“我没事！这就打、这就打。”言罢，陆向晚便在这位女同事的注视下拨通了第一个电话。

按完最后一个号码，女同事满意地离开了，陆向晚刚松了一口气，电话那头却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把毫无准备的陆向晚给吓着了。

“……”陆向晚顿时大脑一片空白，嘴里头也是一片空白。

“喂，你哪位啊？！”对方问了几次之后有些不耐烦。

“……”这个姓陆的女人还在酝酿。

“有病！嘟嘟嘟……”对方狠狠地送了她这句话，然后挂断了。

陆向晚被这句话惊着了，看着手里的话筒，也把它给挂了。

陆向晚电话营销的“首秀”就这么……结束了。

被搅得有些慌乱的陆向晚看向身边的几个小年轻，看着他们快速的拨通电话，然后开口说话，便跟着学了起来。

她舔了舔嘴唇、清了清嗓子，又是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照着清单上的电话拨通了第二个。

这一次，陆向晚开口了。

“喂，哪位？”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

“喂……那个……我是保险公司的……”陆向晚战战兢兢开口道。

“嘟嘟嘟……”电话立马被对方挂断了。

陆向晚觉得有些懵。

稍稍缓了缓，陆向晚拨通了第三个电话、第四个电话、第五个电话……

“喂，你好，请问有保险需求吗？”“嘟嘟嘟……”

“你好，请问需要买保险吗？”“嘟嘟嘟……”

“你好，这边是天成保险给您来电。”“嘟嘟嘟……”

整整一个上午，陆向晚被电话那头扣断的电话都扣晕了。

陆向晚沮丧地觉得所谓“出师不利”说的就是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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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靳鹿鸣副手的话，沈榕笑了笑，开口道：“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而后出了门往靳鹿鸣的办公室走去。

沈榕款款而来，抬手优雅地在靳鹿鸣办公室门上敲了两下：“听说你不去？”

靳鹿鸣听到是沈榕的声音，不觉抬起了头，轻轻一笑：“那种场合太累了，不适合我。”

“你是不去尝试而已，怎么就知道不合适呢？”沈榕笑着反驳道。

“你还是饶了我吧，我宁愿多做几单新的业务也懒得混在那些觥筹交错里。”靳鹿鸣笑着把手里的一打资料递给沈榕，接着道：“你前几天问我要的FLR集团的参考资料，我整理好了，给。”

沈榕眼前一亮：“你果真是个会干事儿的！竟然这么快就找齐了！”

“还行吧，找资料而已，不算什么难事。”靳鹿鸣如实道。

“FLR集团的单子要能签下来，我觉着我都能歇上半年了。”沈榕玩笑道。

“你不是才回来上班吗？怎么，又想着休了？”靳鹿鸣反问道。

“不是‘又’，是一直都在想。唉，生活不易啊！”沈榕笑着抱怨道。

事实上，沈榕从到天成的第三年开始就已经生出这种情绪了。她曾经以为有一份体面而且收入可观的工作是她的终极追求，但随着职位的晋升，压力随之而来的陡升，让她时不时生出要放弃的念头。

她想找个各方面都不错的人把自己给嫁了，只是她这么久了一直没碰到一个符合她心目中的标准的，故而迟迟没能离职，只能依据留在天成保险里。

而事实上，靳鹿鸣并不知道沈榕的这番心思。

于是当她这么富含深意地做出感慨时，靳鹿鸣都不知道该如何去接这话了。

“累了就好好休息！”靳鹿鸣想了半天就挤出了这么几个字。

“嗯，我知道，谢谢你，鹿鸣！”沈榕笑着回答道，“哦对了，如果你真不想来我也不勉强你了。这周六晚上到我家吃个便饭吧，毕竟ASKA这个项目是你一直带着我干的，这份感谢你可是说什么都不能拒绝的哦！”

沈榕微微皱着眉头，脸上带着央求的神情。

靳鹿鸣看着她这样子，轻笑了一声道：“好吧，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周六晚上，靳鹿鸣果真来到了沈榕的家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沈榕竟然亲自下厨款待他；

而让他更加更加想不到的是，他的顶头上司、在天成保险的‘好哥们儿’周端成竟然跟沈榕同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你怎么才来啊！”一打开门，周端成就抬手搂着靳鹿鸣的肩膀往屋里带。

沈榕笑着看了他们一小会儿，而后自行跑到厨房里忙活去了。

“你怎么也在这儿？不是说去上海了吗？”靳鹿鸣一时难以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跟周端成聊起公司的事情。

“美人有约，自然推迟了行程。”周端成说着，抬眼看向厨房，难掩一脸的钦慕之色。

靳鹿鸣向来知道周端成在男女情事上比她放得开，但却打心眼里不喜欢他这么看沈榕的神情。

于是靳鹿鸣清了清嗓子道：“周一FLR集团派人来公司做第一轮合同谈判，你准备让谁去接待？”

靳鹿鸣想了想，开口问道。这仿佛是他唯一能挑起的话题。

听到这话，周端成微微蹙眉道：“靳老弟，现在是周末，你能放过我吗？”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聊聊也无妨。”靳鹿鸣拿起桌上的红茶喝了一口道。

周端成略有些吃惊又略有些无奈地看着他道：“你听说过‘注孤生’吗？”

“什么鬼？”轮到靳鹿鸣蹙眉了。

“就是说……”周端成想了想道，“怎么跟你说呢？举个例子吧，有个屌丝男很喜欢骑单车，有个靓丽的妹子对他说‘晚上骑车不安全，不如到我家住下吧。’结果屌丝男愤愤不平地离开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靳鹿鸣眉头皱得更紧了。

“因为他觉得美女羞辱了他的车技……‘注孤生’就是这个意思。”周端成说完，大有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靳鹿鸣拿起红茶又喝了一口，想了想道：“这男的没毛病。”

“……”周端成当即无语至斯，起身道：“我去阳台抽根烟。”

这就是靳鹿鸣。

沈榕在厨房忙活了好一会儿，周端成进去帮了好几次忙，又是端茶又是送水的，靳鹿鸣觉得看着眼晕，于是带着平日里随时都会带上的便携式键盘，蓝牙上自己的手机，干脆干起活来。

就这么着，这顿饭看似三人在吃，到最后房间里就只剩下周端成和沈榕款款而谈的声音了。

靳鹿鸣原本准备好的一肚子话，哦不，也就那几句话，整一个晚上都没能如愿地送出去，只能看着沈榕跟周端成聊得尽兴、聊得开怀，自己则安静地把面前的那盘毛豆嗑成了一座小山……

连着好几日，陆向晚都没能顺利地开单。

金东海每天过来检查一次进度，隔一天给他们打一次“鸡血”，陆向晚依旧一单也没能开出去。

就这么难？陆向晚看着外头林立的高楼，眉头紧锁。

她在计算器上打了一个1600的保底薪金数，而后在纸上列出自己的开销。

房租现如今暂时不用，但半年后就得列进去了。

水电煤气跟颜若初平分着来，她自己担着300块；工作日和假期交通费用算下来也要200块，手机充值每月100块，日常开销比如买衣服、买日用品之类的500块，就剩下500块钱了。

这500块就是她吃饭的钱，一日三餐每天摊下来连20块钱都不到！

这个结论让陆向晚觉得很慌。

而且这还是在没有房租的情况下计算出来的结果。

要知道现在在这些特大城市里，随便租个单间都要二千左右，她这点保底工资要是不开单，原地饿死都是不稀奇的。

想到这儿，陆向晚禁不住抓耳挠腮起来。

金东海正在讲台上做鼓舞人心的演讲，见到眼前这人挠的头皮屑都快铺满整个桌面了，忙开口道：“陆同学，有什么事情待会儿再挠哈，你这样我很容易分心。”

陆向晚抬头看向金东海，略有些不好意思道：“不好意思啊，金经理。”

金东海眼光里掠过一丝不屑，但这课堂上毕竟算是半个公共场合，金东海不好那么无所顾忌地嫌弃她，于是清了清嗓子道：“陆同学太客气了，是我们该好好谢谢你的配合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