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有喜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谢琼便被谢重山驾着马车载到了辽州城门口。

天色昏沉,隐有风雨欲来之势。湿漉漉的水汽沾湿了城门之上高悬的红绸彩批,猎猎如云的金丝朱缎在空中翻卷,裹挟着烈风卷去了城下之人所有的注目。

谢琼本以为入城该是一件难事。

然而守卫城门的卫兵们并未细心查验马车中人的样貌,轻易就将她和谢重山放入城中。

只因为一件喜事,国喜。夏末秋初之时,大雍太阴历上宜嫁娶的日子比比皆是。

宛城皇宫中高贵的公主殿下终于求得了陛下的应允,得以四州之主的尊位,出降崔家家主崔琰。为太初十年苍白黯淡的史册添上了明灿绚烂的一笔。

贵人出降,举国相庆。近至皇城根儿下,至辽北苦寒之地,三军皆有赏赐。高贵的殿下将自己新婚的欢愉均等地赏赐给大雍土地上千千万万的臣民。

卯时一刻,公主的鸾驾出了昭阳门,辽州传信儿的驿官就驾着红云一般的枣色马儿前来报喜。大雍疆域上每一道河流每一座山川,都因为那嘚嘚的马蹄声震颤起来。

城门口的侍卫擦去长戟上的露水,不耐烦地将素布马车驱向城中,好为驿官请道。

“新安公主有喜,崔氏有喜——”

驿官嗓音嘹亮,几乎穿入云间,喜气洋洋的喊声随着枣红战马越行越远。

谢琼却在清晨的薄雾中呕吐起来。

“虫娘?”

谢重山将马车稳稳停在道旁,掀起车帘,就要去扶一片狼藉中愈显憔悴的谢琼。谢琼抬头,被突如其来的呕吐感逼出了泪。眼中水光盈盈,越显可怜。

“我没事......呕......”

她方才扶住谢重山的手,就因为胃中翻江倒海般的感觉又难受起来,好在清晨时没进什么东西,只是干呕了一阵,便又止住。

谢重山瞧得揪心,越发紧张。也不知道究竟是哪处没照顾好,怎么就让她难受成这样。只一路驾着马车,自责了千遍万遍,尚以为是长久的跋涉中积累的疲乏惹出来的事。

是以当隔着一层绸布替谢琼把脉的医者摸着胡子,对着谢琼展颜恭喜时,他着实被吓了一跳。

“恭喜夫人,夫人有喜了。”

老医师见惯了被惊得呆住的少年夫妻,也没将眼前这对俱都怔怔地小夫妻当回事。只收了脉枕,撰了药方。

“党参两钱,白术三钱,黄芪五钱,白芍......温水煎服,一日一次。夫人当小心身体,不可忧惧多度,孕初应当避免车马颠簸。”

医师将药方推过来,又睁着略有些昏花的眼瞧着一对夫妻,男子高大俊俏,女子娇柔貌美,倒是一对恩爱般配的璧人,只是少年恩爱,却与孕事有所阻。

他略一停当,继续道:“小郎君在房事上也应当节制一下,万万不可莽撞,头四月应当与夫人分房而居。”

谢琼轻轻啊一声,先还愣着的小郎君一步反应过来,自己竟是有孕了。

她一时喜一时惊,握着谢重山的手摇了摇。却见少年皎俊的眉目木僵着,呆呆望着老医者:“为何要头四月分房,那四月之后......”

谢重山只顺着老医者的话往下问,等谢琼半羞半恼瞪了他一眼,他才在她含着羞怯的眼眸中意识到自己此时是何等狂悖......何等呆傻。

“虫娘,我要做父亲了......是真的,不是做梦?”

谢重山语无伦次,半跪下来瞧着谢琼莹秀美中带着娇憨的脸颊,又摸了摸她尚还平坦,一点隆起都瞧不出的小腹。仍旧觉得自己是听岔了。

“是,我们要做阿爹和阿娘了。”

谢琼笑着,露出细白米齿,心却还飘浮在云彩上,有虚幻不实之感。她腹中居然已经藏了个小娃娃?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长大后会像她多一点还是像谢重山多一点?他们该给孩子取什么名字?长大后该教孩子读书还是武艺?

老医者见惯了听闻喜讯后失了常态后的夫妻,也不以为意,捋了捋苍白的胡子。又瞅瞅外头阴晦不明的天色,估摸了下时辰。

便催促还未从惊喜中回神的谢重山:“小郎君还不快去药铺抓药?近日城里的典药官收受贿赂,私盗药库,被新来的巡按大人给查处了。巡按大人日日亲自带人查验城中药铺,你若是去得晚了,老朽可难保你们还能买齐药材。”

辽地临近西北,一州之地的药材售卖都由官府受控,来往售卖的药材,都是要登记了簿子上交官府的。

医馆要替百姓问诊,便只能收诊金。私售药材,可是要按叛国通敌论处的。

好在药铺与医馆相距不远,二者在辽州从来都是相依共生的营生,出了医馆的门,转头就能瞧见药铺的招牌。

马车恰巧系在药铺与医馆对角的偏僻巷弄,风里还有些寒意。

谢重山先扶着谢琼回到马车上,要她在车厢里稍等一等,自己就揣着那张安胎定神的药方踏进了药铺。

药铺的小伙计眨着睡眼卸下门板,尚在洒扫,喊来掌柜招呼客人,又捡起扫帚,正准备将门前好一阵扫尘除灰时,却见远处街道上来了一队灰衣人马。

为首的少年郎君骑在骏马之上,皂色官衣,软玉束腰。身形瘦削风流,一派倨傲清贵之气,正是辽州城中新来的巡按大人。

第五十五章 有喜
家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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