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将心有成算

“荒谬!”王父面带怒容,气得挥了挥衣袖,负手而立,掷地有声地否认,“我做事向来光明正大,岂会有什么暗自效力的人?”

小说里没有描述过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只提到他虽然没有官位在身,却在各地都颇有声名,王柔无法肯定自家父亲到底是在讲述事实还是仅仅在演戏。

从她穿越进来之后,王父一直是个对外与世无争对内才会表现出心高气傲的人,而景州州牧将来决心投降,其中也有他的规劝和推动。但这不足以让王柔判断出,他究竟有没有暗自投靠某个诸侯。

因为这里面蕴藏着巨大的风险,甚至可能让一家人的命运因此倾覆。王柔更相信也更愿意相信这一切都另有玄机,相信一直都在关心着她的父亲不会拿全家人的性命来冒险。

王柔转了回去,神情认真地面向赵寒,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断言道:“你也听到了,爹爹行事总是心有成算的,绝不会做出这种孤注一掷的赌徒行径。”仿佛她从一开始就是这么认为的,转头不过是想要让父亲先回话,而不是出于对父亲的怀疑。

面对反应十分可信的王父和从另外一个角度去否认这件事的王柔,赵寒的神色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让人看不出他究竟是相信了这些说辞还是没有相信。

“纵然如此,还请王公前往府衙和我详谈一番,也好证明你与此事无关。”赵寒依然没有松口。

“就算是州牧有事相问,也该客客气气地派马车过来请我。你不过是一时得志,便想将我当成任你审讯的犯人,果真只是个不懂圣贤之道的无礼之徒。”王父挺直了脊背,同样不肯退让。

“我此次前来,不是为了邀约名士,而是为了调查公案,何来派遣马车一说?”赵寒见对方三番五次不肯配合,已经有些失去继续在这里言语拉扯的耐心了。

他看了一眼目光没有焦距明显是在思索些什么的王柔,想要让她将路让开,又不希望用强硬一点的手段,一瞬间眼神中流露出了一丝犹豫。

一直在关注着他等候命令,周衙役立刻注意到了他对王柔的态度。

同时王父冷哼了一声:“若城主定要这般折辱于我,我虽然年迈体弱,却也是要拼上一拼的。”

等他说完的时候,周衙役正好凑到了赵寒的旁边,压低声音建议由赵寒来把王柔拉到一边,尽管把和护卫们交手的任务交给武艺高强的自己。

兴致勃勃想要大展拳脚的周衙役已经在暗自磨拳擦掌,只等赵寒将王柔拖走,就可以冲向那群看起来不太能打的护卫,三下五除二地将他们统统放倒。

然而幻想着自身英姿的衙役并没有等到赵寒的命令,也不知道这些护卫仅仅是看起来不太能打,真要打起来他可展现不出什么英姿来。

“女郎如果担心我会向王公用刑,我可以向你保证,绝不会这般对待王公。”赵寒还是决定先和王柔和平沟通一下,实在不得已,再采取强硬手段。

周衙役的表情顿时变得古怪起来,他马上看向了王柔。难道王女郎才是可以决定最终是战是和的关键人物?这么想着的周衙役,目光中不由带上了对王柔的钦佩之意。

“我相信你。”王柔自然不会怀疑来自赵寒的承诺。小说里赵寒承诺的每一件事,包括击败冯征的军队,他都尽善尽美地完成了。

只是现在双方的重大分歧点都还没有解决,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这个保证完全没有起到一点止战的效果。

父亲希望赵寒能够以礼相待,并且不接受嫌疑人的身份和待遇,而赵寒已经将父亲定性为了重大嫌疑人,不打算给出其他身份应受的待遇。偏偏两个人都固执已见,认为各自的决定是合情合理的。

王柔双手相握放在身前,沉稳大方地继续说道:“但是我也相信父亲的清白。”她又转头看了看自家父亲,同时话音未停地提议,“不如这样吧?我们不去府衙了,就在家里找个房间,城主将心中疑惑尽数向爹爹问出,而爹爹将这些答案都如实告知城主。”

这样一来,对于赵寒来说,他这算是就地审问,并不算破坏了规矩。

而对于自家父亲来说,可以当赵寒是特地来家里和他交谈的客人,一起探讨这次的危机到底从何而来。最多是问题多了点还必须回答清楚,但是他平日里对专门前来拜访请教的人也是这么对待的,也就谈不上不尊重的问题了。

她刚才一直在努力思索可以折中的方案,总算还能找到一个不必打起来的机会。

最后她又转回头望着赵寒,端庄淑宁地笑了一下:“不知城主意下如何?”

赵寒语气淡淡地回复:“如此亦是合乎规定。”

见他立刻答应了下来,王柔这次露出了一个喜悦灿烂的笑容。她转过身去向父母走近了一步,透过护卫之间的间隙,满眼期待地注视着王父:“爹爹何不像善待来访的学子一样,解答一下城主的问题呢?”

这种特地来访的恶客,不管到了哪家都应该被轰出去。王父的心中依然充斥着对赵寒的不满,但是面对女儿苦思冥想递过来的台阶,和女儿此举背后对他的担忧之情,他还是顺着台阶走了下去。

“不必特意寻个房间了,东院暂时无人居住,直接在院子里问即可。”王父语气中的冷淡程度不输赵寒,根本不打算让赵寒像客人一样进房间休息。

周衙役听明白了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对这种过于明显的针对有点不满,但见赵寒并没有什么意见,只得选择不发一言。

但他再次看了一眼正满面笑容的王柔,暗暗感慨赵寒的一系列注孤生行为。

这么得罪王柔的父母,他还以为赵寒确实没有对王柔动心思,结果明明又对王柔很是关照。

这下子要是再上门求娶,绝对会被直接赶出去,这不就是在自绝情路吗?

就算王柔之前对赵寒有些情意,经过这次对峙,怕也是不会再笑脸相待了。越想越觉得两个人之间已经没有可能了,衙役不禁默默同情起了好不容易开了点窍的自家城主。

一棵香樟树高高耸立在东院中的一处角落里,延展生长的枝干遮蔽在了摆放在院子里的石桌的上空。金灿灿的阳光透过繁密枝叶间的缝隙,倾洒在石桌的圆形桌面上,投射出斑驳的光影。

王父和赵寒在特意摆好的木凳上相对而坐,院中除了两人不时的谈话声,就只剩下微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了。

直到问话结束的时候,两人还是开始谈话时那般面无表情的样子。王父率先起身,恨不得立刻拂袖而去。而他在听到赵寒的最后一句话之后,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还望王公在事情查清楚之前,莫要擅自出城,否则必定会有悄然逃走的嫌疑。”赵寒没有继续加上背负嫌疑后的后果。

因为两人都很明白,那时候赵寒必然会带兵将整个王家控制起来。至于怎么处置被抓获的这些人,那就要上报给景州州牧,由州牧来决定是杀还是放了。

王父冷哼了一声,看起来不愿意再和赵寒多说一句话。他甩了下衣袖,双手顺势背握在身后,大踏步地先行离开了这间院子。

赵寒继续站在凳子旁边,没有急着离开这里。他捏起方才飘落在石桌上的一片黄色树叶,又抬起头看向已经枯黄了一大片树叶的香樟树,脑海中还在回顾着两人之间的问答。

那些答案听起来没有丝毫的问题,不论他仔细深入地追问,还是在新的问题中暗暗设下陷阱,得到的答案都是合乎情理的。

在心中降低了对王家的怀疑,赵寒这才停了下转动树叶的右手,准备将落叶放回原来的位置。

跑进来找他的周衙役见到这一幕,顿时在袖子里的内兜中掏来掏去的,同时语气感叹地开口:“城主要将这片落叶带走,直接拿着太明显了。正好我随身会带着一块素色帕子,您可以用帕子将落叶包起来。再放进袖子里,就不担心弄坏了。”

“我为何要带走一片落叶?”赵寒看向在衣袖里东掏掏西掏掏的手下。

当然是为了纪念这段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的感情了。衙役终于把一块素白的帕子取了出来,这是他之前去裁缝铺里裁制衣服时剩下的边角料。

他舍不得将其留给店主,就干脆带在身上当手帕用。虽然不习惯用手帕的他哪怕在汗流浃背的时候,也只是胡乱用袖口擦拭汗珠,总是想不起来这块手帕的存在。

“城主您可以瞒得住别人,但我从您上任起就跟随在您的身边了,总还能看出来一点您的心思。”周衙役走了过去,双手捧着帕子递给赵寒,“除非再来硬的,您以后估计也进不来王家了。不趁着这次带点可以回忆的物件回去,下次也没这机会了。”

赵寒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帕子,并没有伸手去接:“我需要回忆什么?”

见赵寒还不肯承认,周衙役又开始了新的猜测:“您不会还没发现您对王女郎的情意吧?从她出现开始,您就对她耐心十足,暗中关照,有商有量的,完全没有先前的强硬气势。”

“胡说八道。”赵寒皱了下眉头,随手将树叶放回了桌子上,“那是因为她先前出面相助于我,又对城中的安危关切不已,积极献策。我才会投桃报李,让她几分。”

不论王家有没有暗中投靠其他诸侯,图谋献城之事,做出这一系列行为的王柔定然是不知情的。如果她真的因此被牵连进去,也是无辜受罪。

那么待她客气几分也是合乎情理的。得出这个结论的赵寒,并不觉得他的礼让可以被理解成是在心悦王柔。

想到王柔在得到想要的信息后,态度就立刻变得冷淡疏离的样子。赵寒在心中暗自摇了摇头,他怎么会心悦一个擅于做戏又性情高傲的士族女郎?

“啊?”猜测的结果被当事人毫不留情地否定,周衙役的表情有些呆愣愣的。

“我看你就该给自己求娶个妻子,省得终日琢磨一些捕风捉影的事情。”赵寒说完从周衙役的身旁绕了过去,直接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院子。

磕错情侣的周衙役有些垂头丧气,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就算是看错了,那也不是我的问题。”明明是城主的行为太容易让人误会了。

他将帕子收回袖子里,看了一眼被留在石桌上的孤零零的落叶,些许低落的情绪反而被一扫而空了。

不管怎么说,自家城主不用饱尝失恋之苦,总归是一件好事。

联想到自己十分心仪的邻家女郎,周衙役的心情彻底变好了。露出了一个傻里傻气的笑容后,他突然反应过来赵寒走得那么快,再不跟上去可能连背影都追不上了,连忙抬脚飞奔起来。

第六章 将心有成算
这个谋士有点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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