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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七点,陈庭森在医院里收到陈猎雪发来的短信:叔叔,你夜里给我打电话了么?我开了静音没听到。

他面无表情地看一眼,将手机装回口袋里。

陈猎雪在家里坐卧不宁,他昨天半夜被陈庭森的来电吓了一跳,手指已经放上接听键,突然反应过来这个点他应该睡熟了,接起来才是不正常,只能捧着手机动也不敢动,等电话挂掉才匆匆叫车回家。

现在短信发出去十分钟了,连个回信也没等到。

他心慌意乱地回想昨晚的细节,怎么想都不觉得会暴露,难道送外卖的时候被陈庭森看见了?

这可能简直是微乎其微。

如果看见了,他肯定直接就过来捉人了,何必打电话吓他?

况且连电话也只打了一个……一个?

陈猎雪思绪一转,不好的念头瞬间像杂草一样狂长:电话是半夜打的,短信也没回,最近好像很不太平,新闻上天天都有新案件,万一陈庭森是遇到坏人了,那个电话是求救电话……

他不敢继续想下去,连害怕也忘了,手忙脚乱地给陈庭森打电话。

嘟。

嘟——

“喂?”

熟悉的声音响起来,陈猎雪松下口气的同时脱口就道:“爸爸你没事吧?”

那头顿了顿,电流把陈庭森的声音渲染得格外冷冽,好像没有感情似的,反问陈猎雪:“你在外面?”

陈猎雪一愣,把称呼改过来:“对不起,叔叔。”

“我在家呢。”他抠着床单说。既然陈庭森没事,那昨晚的电话一定就是打给自己“查岗”的,陈猎雪重新紧张起来,熟练地编瞎话:“我睡醒看到你的未接来电,怕打扰你上班,就发了个短信,但是你没回,我就……”

陈庭森打断他:“你今天上学么?”

“上。”他在床上盘得稳稳当当,“我收拾好了,这就要出门了。”

陈庭森“嗯”了一声,交代:“放学我去接你。”

陈猎雪怀疑自己听错了,毕竟陈庭森太忙了,又烦他,除了偶尔装病能把陈庭森骗到学校,连家长会他也没来过两次。

他开心起来:“是傍晚放学么?”

“嗯”

“好啊!谢谢叔叔。”

陈庭森挂了电话。

直到洗漱完真要出门了,陈猎雪才从开心里反应回来:陈庭森为什么给他打电话,还是没告诉他。

人真是很奇怪,平时没什么特别活动,一天八节课上起来飞快,今天想着陈庭森要来接他,时间反倒慢起来,分分秒秒都乘了倍数似的缓慢。

陈猎雪靠着窗户看向操场,大课间要跑操,他每次都是留在教室的那个,每次都有不想去跑步的同学羡慕他,他总是笑着不说话,在心里念一句不知满足。

操场上跑得号子冲天,主席台那边也一如既往罚站着几个学生混子,陈猎雪一眼就认出了宋琪,他在几人之间腰高腿长,格外显眼,也不嫌害臊,被教导主任用书本卷成筒点着鼻子敲敲打打。

陈猎雪在他回来时笑话他:“睡过了?”

“别提了,”宋琪一脸煞气地杵在他们班窗口,经过的学生都绕着他走。“早上交班困得不行,想眯两分钟直接来学校,一睁眼九点多了,一进学校被抓个正着。”

床边的同学不耐烦地翻白眼,被宋琪拍了一掌:“什么表情你?”他冲陈猎雪扬扬下巴:“今天放学还去看你哥么?”

陈猎雪把他往外赶:“别欺负我们班同学。不去了,今天有事。”

“你能有什么事?”宋琪“嗤”一声,摆摆手:“走了。”

陈猎雪不用跟他说自己有多快乐,出了校门能看到等着自己的家长,这种对一般学生来说烦不胜烦的事,在他心里简直是想也不敢想的美梦,是最大的大事。

宋琪前脚刚走,同学就使劲推上窗,不高兴地吊着眼睛看陈猎雪:“你老跟他玩个什么劲儿啊,你俩又不是一路人。”

陈猎雪笑笑,没搭理他。

好不容易熬到最后一节课,陈猎雪已经坐不住了,他跟心里长草一样,从没像如此期待放学铃。

手机在抽屉里震了两下,以为是陈庭森,他忙拿出来看,来电人却是纵康。

纵康基本不会主动给他打电话,陈猎雪举手向老师示意,从教室后门跑出去,小声接听:“喂?纵康哥?”

“小碰,”纵康的声音很急,“你有宋琪电话么?他妈出事了!”

陈庭森提前一个小时就将车停到学校对面,什么也没做,坐在车里盯着校门的方向,等陈猎雪放学。

距离说好的下课时间只剩十来分钟的时候,陈猎雪给他发了个短信,说老师要延堂加课,让陈庭森不用接他了。

紧跟着又发来一条:或者晚自习放学再接也可以。

陈庭森回复“知道了”,又坐了一会儿,料想陈猎雪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骗他,决定开车走人。

他刚发动汽车,一个熟悉的身影就闯进视野,陈猎雪与一个陌生男孩从校门里急匆匆出来,拦了辆出租车绝尘而去。

车屁股反射出刺目的金属光,陈庭森的视线同样锋利森寒,他的手机还停留在收到短信的界面,随手扔到副驾上。

陈猎雪不知道陈庭森已经看见他了——即便知道他也不信,陈庭森的时间金贵得要命,疯了才会在校门口活活等他一个钟——他一门心思扑在纵康那边,电话里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纵康只说宋琪妈出事了,陈猎雪有过她上吊的经验,这次沉稳了许多,边往宋琪班里跑边交代纵康保护好自己,别让宋琪妈出房间,打120,宋琪妈妈疯起来力气很大,宋琪都难以招架。

纵康答应着,急急挂了电话,陈猎雪一阵阵心揪,他隔着手机都能听出纵康的心神不宁,毕竟他和宋琪妈一对脸就跟照镜子似的,偏偏对方是个疯女人,他大概已经猜想出一万种可能了。

宋琪正在课堂上堂而皇之的补觉,被老师点名叫起来时还很不耐烦,抬头看见旁边的陈猎雪顿时愣了,脱口就问:“放学了?”

班里哄堂大笑,老师气得把他撵出去,让他别再回来了。

后来陈猎雪还回想起过这句话,也不知算不算一语成谶。

宋琪经历他妈的紧急情况太多次了,坐在出租车上还有心思跟陈猎雪抱怨,说我没让纵康见我妈,这次倒好,他肯定自己找上门,把我妈吓着了。

陈猎雪看着手机上的时间没理他,本来他担心着纵康和宋琪妈,对于鸽了陈庭森的事没有太不舒服,现在稍微平静点,心口就闷闷地泛起了酸:这个点他本该站在校门口等陈庭森了。

陈庭森也没说晚上会不会来,他期待了一整天的事就这么落了空。

然而当车停在目的地,他的心又全都扑在纵康和宋琪妈身上。

“我先跑过去,你慢点跟着。”

宋琪一只脚刚落地就迅捷地窜出去,陈猎雪两步撵上他,二人飞奔着上楼。

推开门的瞬间,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映入眼帘的画面却比这气味更加可怖:宋琪妈死蛇般歪在满室狼藉里,纵康跪坐在她身旁,高高举着她一条胳膊,丝丝缕缕的血水从他的指缝间不断外溢,从宋琪妈的手腕上到纵康的手臂上,好像某种残忍的媒介,将两人硬生生牵连在一起。

“妈!”

先回过神的是宋琪,他疯狂地扑上去,想从纵康手里夺回他妈渗血的伤口,纵康不知维持这姿势多久了,两条上臂都在哆嗦,连忙喝他:“别动!”

他瘦削的脸上被喷溅了血点,本就不健康的肤色显得格外灰败,努力挤出一点点多余的力气,对宋琪解释:“她割腕了,我不能松手,得等救护车来,松手了大出血,她就救不回来了……你帮我托着她的胳膊,我手麻……”

宋琪几近崩溃,伸过去的手抖得吓人,猩红着眼吼起来:“那他妈的车呢!车呢?!”

“车在路上了,我打过电话了,你别怕。小碰,小碰你再打个电话催一催!”

陈猎雪直到这时候才回过神,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死亡的威胁如影随形地跟了他近二十年,这样眼看着生命流逝让他感到失重,下意识攥紧了胸口。

“好,我再打一个……”

他刚要掏出手机,突然被一股力气推向一旁,有人大步疾行到宋琪妈身旁,毫不犹豫地蹲跪下来,熟练地接过她的手腕。

“过来,”他扭头喊呆滞的陈猎雪:“把我的手机掏出来,打通话录第一个号码。”

是陈庭森。

陈猎雪只觉得像做梦一样不真实,他走上前去,心脏砰砰乱跳,陈庭森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爸爸……”

男人严厉地皱起眉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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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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