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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聿星摆开了茶具,细心缓慢地泡茶。一斟一抖之间,整个房间都氤氲着茶香。乔聿星如往常一样按部就班地煎茶煮茶倒茶,却时不时稍稍停下,有些失神地看着茶具,脑子里回荡着从前的一幕幕……

那还是刚出事的半年之后,乔聿星在父母的陪同下再一次走进愁云惨雾的梁家。梁闪闪尚在襁褓,被梁夫人抱在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乔铭立即再次致歉,接着说:“你们还有什么要求大可说出来,我能办到的一定尽力办好,不能办到的想方设法也要办到。”

梁父叹了一气没有说话,梁母冷哼一声:“本就是你应该的!可我根本不想要你做什么,”她凌厉的眼风射在乔聿星身上:“你儿子做的孽,要他自己还!”

乔铭看了乔聿星一眼,年仅8岁的男孩在微微发颤。乔夫人脸色苍白,声音不稳地哀求:“他还是个孩子,那真是个意外……你……您别为难他,有什么我们来办……”

“哼,没什么为难的。我的儿子死了,没有人养老送终了,我也没有心情带大这个女儿,所以,你,罪魁祸首乔聿星,一手毁了我的乔聿星!我的这个女儿,就由你来养了。”

乔聿星抬眼,迎上的是梁夫人狠戾的目光。他微微一抖又低下头去,乔铭的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脊背,他努力挺直自己。乔夫人刚想反驳,梁夫人继续说:“他还没能力的时候,自然由你们负担一切,等他能赚钱了,我女儿的一切都由他负责,负责到底!”

乔铭眼神幽暗:“即便你的儿子没死,他会负责自己妹妹的一切直到死么?孩子大了都要自己去争取好的生活,不可能是由别人负责。我儿子会为自己做的事负责,但,也绝不会被此事拖累一辈子。如果你如此不依不饶,即便法庭上见我也在所不惜。”

“你愿意让你儿子背上少年犯的罪名?”

“到底有多大的过失你心里清楚,只怕到时候追究起来,你未必有全部的胜算吧。”

梁夫人的眼中愠怒,火气明明灭灭,最终说:“行,那就负责到她成年。”

乔铭点头:“18岁即止。”

每次去梁家的点点滴滴,都一直印刻在乔聿星心上,无法抹去。那是一段说不清是耻辱还是愧疚,是紧张还是无奈的日子,每一次都如履薄冰,不堪回首。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种种无力不适,心酸难过,统统都隐隐含着些许期待,温柔地缠绕在他心底。

门铃响起,乔聿星开门,裴逸楠叽里呱啦地闯进来:“哎呀我说你还这么镇定地泡茶呢,梁闪闪那孩子最近可消沉得很呐,我跟你说个事儿你可别难受啊,千万可别跟她似的难受半天,我可不负责劝啊。”

乔聿星表情淡然地看着裴逸楠:“她的初吻被夺了。”

“你知道?!”裴逸楠惊诧:“她说没告诉你啊?你怎么知道?”他见乔聿星不说话,眼珠子一转立即阴笑起来:“难不成……”他越凑越近,紧盯着乔聿星的眼睛:“说,是不是你。”

乔聿星没有回答,转而说:“她爸妈就快回来了,她很快就会去留学了。”

裴逸楠愣了愣:“所以呢?”

“纠结到底是谁没有意义。”乔聿星淡淡地说:“你侧面打听一下她想去哪里留学,想报考什么学校,我好提前做准备。”

“干吗每次都要我问,怎么不自己去问啊!”

乔聿星看向桌上已经微凉的茶:“她已经18了。”

裴逸楠哽了一下:“18以后,就不闻不问了?你做得到?”

“当我爸给我七家频临破产的公司,要我在五年之内将他们扭亏为盈,否则就取消我的财产继承权的时候,我也以为自己做不到。”乔聿星的手缓缓滑过茶具:“凡事,只要你肯狠下心来努力,就能做到。”

裴逸楠撇嘴嘟囔:“那是一回事么。鬼才信。”想了想又问:“那个,是你的初吻么?”

乔聿星的眉毛微微动了动:“我都这个年纪了,你觉得还有初吻么?”

“哎西!”裴逸楠嫌弃地看着他:“枉费人家一直给你留着!”

乔聿星没有再主动给梁闪闪打过电话。从前基本每周至少会问候一次,但现在已经有十七天没有过电话了。梁闪闪很不习惯,却也固执地不打给他,赌气之中夹杂着失落,竟还有些许失去初吻的歉疚。她一再把自己埋在成堆的试卷和模拟题中,一遍遍做着那些早已明白的题目,仿佛这样才能稍稍好过。

不过再怎么忙,毕业舞会还是如期来临了。这是高三年级最后一次被允许的狂欢,所有人都很重视,仿佛在祭奠自己决定命运之前最后的疯狂。

一般来说,每个人都会找个舞伴,以免在舞会上落单尴尬。米丹早早约好了心仪的男生,梁闪闪却一直没有约任何人,也没有答应任何人的邀请。骆安几次已经跟她打了招呼,还没有来得及开口相邀,梁闪闪就全当做没有看见地走开了。

每天都有好几次,梁闪闪拿起电话找出乔聿星的号码,很想拨过去,但又生生忍住。她最近总是想起爸爸经常说的那句话:“别跟乔聿星走得太近了,你们迟早要分开,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

18岁之后不再负责她的生活,他将彻底从她的生命中退出。

这是她从记事起就知道的事实,也是一直不想接受的事实。从乔聿星工作开始,她的所有学费、生活费、杂费等等各种开支都由他负担,甚至连家里的水电费物业费煤气费都是他支付,远在美国的父母一概不管,口口声声是他应该的。所以她基本不在家里住,除了害怕一个人,也担心给他的负担上再添累赘。她一直看似大张旗鼓实则小心翼翼地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却怎么也逃不脱这早已注定的结局。

毕业舞会的来临更像是在提醒她,高中毕业之后,她就要去留学,去陪在父母身边,再也不回来。

梁闪闪懊恼地拍了拍手机:“留住我啊,混蛋!”

秦涵将一份文件递在乔聿星桌上:“这是段龙的资料。他有黑社会背景,曾因打架斗殴和过失伤人入狱五年,一年前才出狱。他的父母很早过世,只有一个妹妹还在念高中,叫做段筱艺。”

乔聿星翻着资料:“她被几个女生拉扯,就是段筱艺指使的吧?”

“是的。”

“原来有涉黑的背景,怪不得妹妹都这么嚣张。”

“不过我已经打听过了,最近段龙又犯了事,警察已经盯上他,估计不久他又要进去了,而且很难再出来。”

乔聿星合上资料丢在桌上:“总觉得会出什么事。”

秦涵仔细看了看乔聿星的神情:“裴先生经常给梁小姐打电话,梁小姐一切都很好。最近在积极准备毕业舞会呢。”

乔聿星抬起眼睛:“舞会?”

裴逸楠一身时尚潇洒的帅气打扮,出现在梁闪闪的宿舍楼下,引得女生纷纷围观。梁闪闪出了宿舍就看见他,有些惊讶地说:“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还没有舞伴,我来应征了。”他得瑟了一下:“怎么样?”

梁闪闪噗嗤一笑:“太老。”

“哪里老?!”裴逸楠佯装恼怒地叫唤:“哪里老哪里老!”

“我身边都是青葱水嫩的小帅哥,谁要找你这样快三十的大叔?”

“乔聿星也不比我年轻啊!你干嘛找他不找我?”

梁闪闪噎了一下:“我什么时候说我想找他?”

“你满脸都写着呢啊,你自己不知道啊?”裴逸楠一副揶揄的表情,夹杂着“终于报仇雪恨让你也吃瘪一回”的快感。

梁闪闪瞪他一眼:“快走吧你,干正经事去。”她忽然瞥见骆安和几个男生正走过来,一直定定地望着她。她立刻改了主意,很快将裴逸楠的手臂挽住:“走之前请我吃饭。”

裴逸楠刚想反驳,接收到了梁闪闪的眼色,立即明白过来,反手将她搂住,大声说:“好啊,想去哪里,随便点!”

骆安看着梁闪闪被一个年轻男人搂着离开,身边的男生都在他耳边念叨:“怎么回事,你俩没有确定吗?”

“那人是谁?她哥?”

“这么亲密看起来不简单啊。”

骆安有些着恼,又觉得没面子,故作姿态地勉强微笑:“总是欲擒故纵真没意思,当面被亲了一下觉得没面子就生气这么久,真是的。”

裴逸楠陪梁闪闪吃完饭,开车回去的路上给乔聿星打电话:“喂,我搞不定,你的梁小姐没看上我,死活不要我做舞伴。”他突然叫起来:“你这笑是什么意思?哎,你要是看不上我干嘛非要我去做舞伴啊!”

“你多说几次,估计她就同意了。”

“我干嘛还说啊,我这无敌情圣是为什么要载在她一个黄毛丫头手里!”裴逸楠“切”了一声:“也就是你,不然我才不蹚这浑水。”

裴逸楠挂了电话,笑嘻嘻地自言自语:“乔聿星啊乔聿星,我就等着看你无语凝噎啊,哈哈。”

直到走回寝室,梁闪闪都在发愣。裴逸楠说了些什么!她到现在都有点不敢相信!

“哎,你被亲的时候,就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嘛?那个叫什么骆安的,灯亮之后有没有什么不对?自己好好想想吧。别被自己的想象冲昏了头哦。我只能说这么多。”

他在暗示什么?虽然什么都没说,可为什么她觉得句句都是在说乔聿星?可那天乔聿星怎么可能在别墅里?

她仔细地回想那天晚上,被亲吻之前的奇怪声响,吻她那人的香气,她伸手推开时的衣服触感……触感!那绝不是毛衫的手感!而那天晚上骆安穿的是毛衫没错!那是什么呢……西装!是西装的触感!

可那天晚上所有的男同学,没有一个人穿西装!

她被这想法惊呆,甚至有一刻觉得恐惧,简直跟见了鬼似的!然而转念想起那天进入别墅之前裴逸楠的电话——猛然坐起身叫出声:“茶香!”

是的,是的!那天晚上那个人身上那种特别的香味,就是茶香!怪不得死活搞不清是什么香水味,原来是茶香!

而这种茶香,她原本十分熟悉,是乔聿星非常钟爱的几种茶叶混合起来的香气。他多年饮茶,衣服上都会侵染这种香味。而她那时激愤之下,事后竟也没有多想。

她果断拿出手机,拨通了乔聿星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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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吻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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