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真的贾将军

闵汯安像是看透了岑守拙的心,似笑非笑回望着他:“解铃还需系铃人。这是还要你出马才能完美解决。”

呵呵,果然还是要他自取其辱,自断后路。

岑守拙冷了脸,转身要走:“休想要我去承认我就是贾将军!还是让你的贾将军继续演好了。”

闵汯安一把捉住岑守拙的胳膊,嗤笑了一声:“果然关心则乱,你平时滑溜得像个泥鳅,怎么一说到这个事就似个炮仗一点就着?”

岑守拙回头:“不然你还有什么别的法子不成?”

闵汯安朝依旧僵硬靠在墙上的那个贾将军:“你倒是静下心来琢磨琢磨。这个人虽然长得跟贾将军很像,那风姿脾气跟你装的那个能一样吗?龚芳染能看不出来前后的差距?”

岑守拙眨了眨眼:“你的意思是?”

闵汯安轻轻谈了一口气:“她只是念着路上你对他的好,所以虽然厌恶这个也能勉强接受。还是那句话,除了你,其他人对她而言都是退而求其次。”

那个贾将军说去找媒人,却几日都不曾再来王府。

龚芳染暗自冷笑:果然是有问题。那人是个冒牌货,一到真刀真枪的时候,就扛不住先打退堂鼓了。

正想着,侍卫统领匆匆从门口进来。

龚芳染见他走得急,微微有些诧异,问:“怎么了?”这件事一定很重要,不然他不会自己跑过来报告给他,而是会叫个门房来禀报。

侍卫统领脸上的表情怪异,像是兴奋又像是震惊:“几日前那个贾将军去找了媒婆本来是要来王府的,可是在路上却被闵少将军带人抓起来了。如今那个贾将军下落不明,不知道是不是还被关在将军府的大牢里。”

“嗯?”龚芳染皱眉,“你是不是弄错了,闵少将军如何会抓贾将军?”虽然闵汯安肯定不愿意看着她嫁给贾将军,可是也不至于冲动到为了阻止这件事把另外一个三品大员抓起来,跟对方交恶。

侍卫统领接着说:“更离奇的事在后面呢?闵将军带着另外一个贾将军来了。”

“什么叫另外一个贾将军?”龚芳染更是一脸莫名其妙。

侍卫统领侧身:“闵将军已经进来了,要不您自己问吧。”

只见闵汯安大步走进来,身后跟着贾将军。

虽然他们还未走近,可是龚芳染却一眼却看出,这个人才是陪着她上京那个人。不是长相更顺眼,而是气质风度姿态更像那个人。贾将军走到门边就远远停住,等着龚芳染召唤。

看他知进退的样子,也跟几日前那个判若两人。

闵汯安规规矩矩行了个跪拜礼,才垂手问龚芳染:“许久不见,郡主可安好?”

这还是闵汯安第一次向龚芳染行下跪礼。龚芳染心中无比畅快,冷冷地回答:“本郡主很好,多谢少将军挂念。”她将最后两个字咬得特别重,言语间满是讽刺的意味。

她如今这样还不都是闵家造成了。闵汯安这么问,居心何在?

闵汯安也不介意龚芳染的冷漠和讥讽,淡淡地说:“几日前,本将军听闻南关贾将军来向郡主求婚,便飞鸽传书去南关向贾将军求证。贾将军回信说他从来没有离开过南关。本将军意识到,是有人居心叵测假冒贾将军向郡主求婚。所以昨日我就把那个冒牌货给抓起来了。那个冒牌货却变成了一只穿山甲逃脱了。”

龚芳染惊诧不已,跟侍卫统领交换了个眼神:莫非是那只在驿站里变成巨汉差一点羞辱她的穿山甲精?难怪它对路上发生的事情知道得如此详细,还说什么对龚芳染情根深种。它定是因为那时未能得逞,耿耿于怀,才假扮成贾将军的样子,想要来诱奸龚芳染。一旦它得逞,龚芳染就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远远站着的‘贾将军’听见了忍不住暗暗叹息:闵汯安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的第一高手。

如此便滴水不漏,错全在那个倒霉的穿山甲身上了,在场的人谁都没错,谁都不尴尬了。这事分明是闵汯安搞出来的,如今他却成了龚芳染的救命恩人。加上之前他的亲兵护送龚芳染往返京城的事,怎么说也能稍许为闵家赎罪了。虽然这两次龚芳染都是被迫接受人情,没法预先拒绝。

龚芳染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后怕的同时也恼羞不已。稍稍镇定后,她才问:“闵将军如何有这闲心关心本郡主的终身大事,还想起来发文去南关询问?”她的语气里满是讥讽地凉意。

闵汯安如此聪明如何会听不出她话里有话,淡然回答:“本将军原本也不该过问。只是贾将军是我曾并肩作战的好友。他来潭州本应先来看我。我原想他求婚心切,先来拜访你也没错。只是都过了几日了,他都不曾来,我便心下起疑,才多管闲事发文去南关。其实本将军也不单单是为了郡主,只是不能看着不法之徒打着好友的名义来坑害郡主。”

闵汯安这指桑骂槐的功力真不是盖的。点火是他救火也是他,真是太可恶了。‘贾将军’气得心里早被神兽来来去去踏成了荒野,脸上却不能露出分毫,还要远远露出诚恳赞成的微笑点头回应。

龚芳染也被闵汯安说得找不他一点错处,只能咬牙切齿地说:“如此,本郡主谢过闵将军了。”

“郡主不必客气,本将军今日特地带着真正的贾将军前来拜见郡主。”闵汯安朝‘贾将军’示意,“想必郡主有很多话想要问贾将军。本将军就先告退了。”

闵汯安说完一拱手就走了,走到门边,他似笑非笑看了一眼‘贾将军’。

岑守拙脸一红,气得想揪住他的领子问他这是什么意思,可是却只能强忍着羞恼之气,微笑点头向他致谢。

“贾将军请上前。”侍卫统领朝‘贾将军’示意。

‘贾将军’这才走过去,要行叩拜礼。

龚芳染忙说:“将军免礼,不必客气。”

‘贾将军’便顺水推舟,拱了拱手算了。

相比上次看见她,龚芳染越发成熟稳重了。如今十足郡主模样,与过去那个在他身边神出鬼没的独特女子判若两人。岑守拙强压住心头的波动,淡淡出声:“京城一别,已过多日,郡主可好?”

龚芳染叹息:“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想必闵将军都告诉你了。”

‘贾将军’又说:“郡主莫伤心。是微臣失察,害郡主险些受戕害。只是那妖精是在潭州所辖境内犯事,微臣也不好插手,只能由闵将军来处置,不然微臣定要将它碎尸万段让郡主解气。”‘贾将军’说到最后。忿忿然,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龚芳染心里一暖:“将军不必生气,幸好有惊无险。”

侍卫统领也暗暗叹息:一张嘴就不一样。他们怎么把那个穿山甲精认成贾将军的。

‘贾将军’脸上露出几分欲言又止的为难。

龚芳染知道他定是为求亲之事为难,淡淡地说:“既然向本郡主求亲不是将军本人,求亲之事自然就作不得数。本郡主撕了那求亲帖子便是,将军不必为难。”虽然不是这个人求亲再退亲,可龚芳染终究还是等于被他拒绝了,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贾将军’一副心中大石头落地的样子,忙拱手一鞠到底:“多谢郡主体谅。不是微臣不仰慕郡主的风姿与人品,实在是家中老母不愿微臣入赘。”

听他这么一说,龚芳染也释然了:但凡家中出身好,人品相貌拔尖,再加上聪慧知冷热的男人,有谁愿意入赘别家?

即便是入赘皇家娶公主做驸马,那也是皇上的命令,没有办法的事。

她一个郡主,不像公主那样能给男人一品高官厚禄,永世荣华富贵,就更委屈对方了。

皇上让她招赘,看着是体恤她,其实也是给她的终身大事设了个大坎。因为如此一来,她绝没可能再跟朝中高官联姻。

不过在她看来这又未必是坏事,如果不是招赘,说不定早有相貌人品出众的来求亲,她就没有借口再拖下去了。

“百事孝为先,贾将军对此事不必挂怀。本郡主最开始也没想过贾将军会来。”龚芳染说完,难免有些落寞的神色浮上眼底。

虽然拒绝龚芳染的不是他,而是‘贾将军’,可是岑守拙心里依旧不好受。

岑守拙没办法再待着看她难受,拱手向龚芳染告别:“微臣不好逗留太久,就此跟郡主别过,打搅了。”

侍卫统领亲自送‘贾将军’出门,看着他远去一脸怅然若失:见过最近那些上门求亲的歪瓜裂枣,甚至不用说远了,就几日前那个假冒的‘贾将军’,然后又再见到这个真正的贾将军,他愈发觉得贾将军跟他们犹如云泥,郡主怕再难遇见这么完美的夫婿人选了。只是贾将军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是绝对不可能了。

岑守拙先骑着三文钱变成的马出城,闵汯安还做戏做全套,装模作样地送他出了南城门。岑守拙一路往南走到了山中无人处才跟三文钱一起变回原样,贴了个隐身符回来。

闵汯安则返回在伞铺后院等着他。

岑守拙翻了个白眼:“这里不欢迎你,请回吧。”

闵汯安没理会他,只问:“你就不好奇,我怎么保证真正的贾将军有一日不会说漏嘴?”

岑守拙不出声。其实他是很想知道,不过又觉得自己要是搭话,闵汯安越发得意了。他装作不感兴趣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其实耳朵竖得老高等着闵汯安继续说。

“其实昨天,被你压在墙上那个就是真正的贾将军。”闵汯安似笑非笑地说。

岑守拙正把茶喝下去,一听这句话,猛然倒吸一口气,剧烈咳嗽起来。许久他才平静下来,抬头问闵汯安:“啊?!你这个混蛋,不会又是在玩我吧?”

闵汯安嘴角抽了抽:“你假装成贾将军出现在龚芳染面前时,我就飞鸽传书给贾将军说我要借他的名头易容送个人上京。他同意了。”

“然后呢?”

“郡主回来潭州之后,我把你们路上的事情跟贾将军说了。”

“你怎么肯定贾将军会来求亲。”

“他原本就没成亲,听说有这等好事,自然是要来试试的。”

反正只是浪费一点时间和一些不算很值钱的礼物,万一娶到郡主就是只赚不赔的买卖。再加上闵汯安的从旁怂恿和鼓励,让他趁热打铁只管大胆来向龚芳染求亲,那个脑子只有一根筋的武夫就真的来了。

岑守拙越发不明白了:“那他现在怎么肯乖乖放弃回去?”其实贾将军都算已经求亲成功了,怎么可能就这么收手?他要是想娶龚芳染,只要去王爷府把真正的鱼符拿出来,说明事情始末,就一切真相大白了。只是那样闵汯安就会被‘啪啪啪’打脸,跟王府结怨更深。

闵汯安嘴角微微一勾,给自己不紧不慢倒了一杯茶:“因为他根本没看上龚芳染,前日跟我说,很后悔向龚芳染求亲,如今骑虎难下。他说龚芳染太冷太瘦弱不好生养,不是个当妻子的好料子。他喜欢腰圆膀粗,厨娘体型的女人,这样以后才能生一窝孩子。更别说还要他入赘了,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岑守拙茫然地转回头:他彻底错乱了。贾将军竟然还没看上龚芳染,那他那天迫不及待地去找媒婆又是怎么回事?

“我跟他说,就算他没看上龚芳染也没关系。只要他对龚芳染表现出迫不及待地样子,。在龚芳染一答应他的求亲,他就立刻去找媒婆,自然会有人出来给他解围。”

然后,岑守拙这个笨蛋就蹦出来了。后面就顺理成章了。

事实就是:龚芳染眼里的假贾将军其实是真的贾将军来求亲又后悔,再假装是假冒者被抓得以脱身。龚芳染以为的那个真的贾将军其实是假的贾将军来说了另外一个谎话,让真的贾将军和龚芳染都解脱出来。

以后若是龚芳染再遇见贾将军因为尴尬,也不会再去向他求证。这事就跟在墨汁里面洗黑布一样,说不清是谁染黑了谁了。

岑守拙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了。

“过几日去向龚芳染求亲吧。我替你把聘礼都准备好了。”闵汯安站起来,拂了拂衣袖上落的银杏叶,转身就走,也不管岑守拙答应不答应。

岑守拙知道,他要不答应,闵汯安自然还有别的办法逼着他答应。而且这一次之后,他也再无法忍受这种事情在发生了。

闵汯安出岑守拙家的院子时,天已经全黑了。没走多远,他便听见身后有轻若落叶飘落的声音。心里一动假装没察觉身后有人跟踪,闵汯安屏住呼吸,依旧按照自己的速度前行。

白色的雾气从脚下蔓延开,若是不了解情况的人肯定会误以为,那是从旁边池塘草丛里蔓延出来的夜雾。闵汯安却知道,这是那个人打头阵惯用的勾魂香。

看来幕后主使今日是临时起意,不然也不会不小心暴露了行踪,让他察觉。

他太想知道对方的身份,决定将计就计。

果然雾气蔓延开之后,跟着闵汯安的狼兵们就忽然不动了。时间仿佛凝固在了那一刻,狼兵们睁着眼,各自保持着刚才往前走路的姿势。

只是淡淡飘散的雾气再提醒闵汯安,他们只是中了勾魂香。他也僵硬地站在那里,也一动不动。

一个团黑气如鬼魅一般从墙头滑落,贴着地面靠近他,然后慢慢在他面前凝聚成一只狗头人身的妖怪。

闵汯安觉得自己像是被浓重的黑暗困住了,以至于呼吸都觉得有压力。那是被妖气包围着的感觉。

那妖怪凑到闵汯安面前肆无忌惮地打量他,然后伸出带着毛的爪子朝闵汯安胸前插去。

闵汯安出其不意地忽然抬手,在妖怪爪子碰到他衣服的那一瞬捉住了它。

那人惊慌失措的挣扎,却发现自己像是被一个铁夹子夹住了一般,丝毫不能动弹。

闵汯安原本直视前方的,狭长黝黑的眼睛慢慢转向了那张丑陋的脸,嘴角泛起冷冷的和充满杀意的笑:“就算是在妖怪里面,也找不出几个比你更难看的了。难怪你总是遮住头脸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那妖怪恼羞成怒用另一只手朝闵汯安插了过来。闵汯安这一次却没给他机会碰到自己,抬脚一脚便揣在对方的肚子上。

那个妖怪被踢得飞出去好几丈,趴在地上痛苦得许久都不能动弹。

闵汯安背着手不紧不慢地靠近:“本来我应该立刻叫那家伙来收了你的,只是你太可恶,不好好教训一下你,难解本将军心头之恨。本将军今日就为潭州城冤死的人讨个公道。”

他用脚尖一踢,那妖怪就不由自主翻了过来,脸朝上。妖怪挣扎着摇起来,却被闵汯安一脚踩在胸口,如泰山压顶一般,丝毫活动不了了。

“没了那些下三滥的手段,你还真是不堪一击。打起架来还不如一个女人。”闵汯安稍微一用力,脚下的肋骨便发出‘咔咔’断裂的声响。

妖怪的胸脯瘪了下去。它痛苦得嚎叫起来,张大的嘴里献血喷涌而出。

“这是为那个混蛋报仇。难怪他会变得像只狗。想来想去能这么卑鄙在他身上下咒的人就只有你了。”闵汯安脚下越发用力,“被人捏碎心脏的感觉好吗?”

妖怪抽搐了几下,忽然不动了。

“闵汯安,救命!”身后的远处隐约传来杜纤纤呼救的声音。

闵汯安没回头,他知道那多半是韦发财为了分散他注意力的奸计。

“别过来。”杜纤纤的哭喊声越发大了,足够让闵汯安听清楚,“不然我用剪刀扎死你!”

闵汯安心猛的一缩,眼前的一切忽然凝固了。

不好,一定是这妖怪趁着他分神,又用了勾魂香。

第八章.真的贾将军
寄妖伞(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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