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虚虚实实

闵汯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房间的床上,房门紧闭,身上修行丹全部不见了。

努力坐起来,脑后的剧痛却让他不由自主皱起了眉。他伸手一摸原来那里肿了一个大包。过去这种磕磕碰碰,他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如今疼得让他无法忽略。

不仅如此,他身上无一处不疼。他知道是因为没有了妖气压制,这幅身子成了普通凡人,那些经年累月打仗落下旧伤就都来作乱了。

他摘了军牌,闭目吸气,尝试着变成狼形,却徒劳无功。

昨夜把他打晕的郭亲兵。见到这个情形,郭亲兵惶恐地在窗外跪了下来,磕了个头:“少将军,小人该死。少将军对小人如兄弟,小人却在背后下黑手。”

闵汯安闭上眼睛,摇了摇头:“我不怪你,你的亲人都在赵家庄,你也是为了保护他们。况且就算你不动手,也有别人动手。”

郭亲兵却趴在地上不肯起来:“少将军这么说,小人更无地自容了。”

正说话间,闵汯广从门口大摇大摆进来了,与平日那个见到狼兵就下意识躲开的怯懦瘦弱年轻人判若两人。

郭亲兵紧张起来,忙起身对同僚们递了个眼色。狼兵们都纷纷拿着刀,握着军牌,随时准备显出原形跟闵汯广决以死战。

如今将军府上下都知道闵汯广就是狗妖的事情。其实要真打起来,这些狼兵加到一起都未必是闵汯广的对手。毕竟闵汯广是个会法术的妖怪。

或者更简单一点,闵汯广只要把庄主玉佩拿出来,亲兵就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任他为所欲为了。

闵汯广站在院子中央,用下巴指了指门傲然命令郭亲兵:“开门。”

郭亲兵也不行礼,只冷冷地说:“夫人持庄主玉佩下令关闭房门,让我等守在此处。没有玉佩,不能开门。”

这是郭亲兵在试探闵汯广是否拿到了庄主玉佩。

闵汯广咬牙切齿许久,却没能把玉佩掏出来,只阴森森掏出几张符咒:“看来不给你们这些妖孽一点苦头吃,你们学不会服从本公子。”

郭亲兵拔下军牌:“公子要动手,我等一定奉陪。”

闵汯广对着门露出讥讽的微笑:“怎么?现在连见我一面的胆子都没了?大哥,这可不像你啊。”

“开门。”闵汯广在里面淡淡地说。

郭亲兵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门打开了。

闵汯安背着手站在屋子中央淡淡望着闵汯广:“这两年,你伪装得不错。我们这样费尽心力调查你,都没想到是你。你干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坏事。竟然还试图谋害我跟我母亲。就不怕,有一日遭天谴被我碎尸万段么?”

闵汯广忽然仰天笑了起来。好一会他才停下来,擦着眼角:“哎呀,笑死我了。少将军,这个世界真有天理么?”

他放下手,脸色在那一瞬便阴沉下来:“如果有天理,我母亲如何会死得那么凄惨,却没人为她说话?”

闵汯安冷冷的说:“她不守妇道,与人私通,自作孽不可活。怨不得别人。我父亲着了她的道,竟然还娶了她,让明明跟我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的你顶着将军府二公子,我的弟弟的头衔长大,你竟然还不知足,却心怀怨恨,果然是个从娘胎带出来的坏种。”

他这是故意在刺激闵汯广动手。因为闵夫人和闵良忠虽然一时被蒙蔽了眼睛,但是绝对不会允许闵汯广伤害他的。

闵汯广一听果然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住口。你这个杂种,半妖。你以为你那个道貌岸然的父亲对我做的事情毫不知情吗?我现在就告诉你,他都知道!”

闵汯安一愣,之前无数疑惑在那一瞬全部被解开,心绪却如乱麻。

闵汯广的脸,变得十分狰狞:“没想到吧?他就是偏心。脏活累活全部让我去干。加官晋爵,露脸出风头的事却只有你的份。就连在府里,我也比你第一等。你们母子吃的穿的,哪一个不是我从金矿里挣回来的。要说无耻,史上最无耻的就是你们了。”

闵汯安定定望着他,一脸怜悯:“你如何会变成这样?完全失去了心智,真可怜……”

闵汯广拿出符咒:“住嘴,我现在就把你打得魂飞魄散。”

亲兵们忙扑过来,挡住了门。

闵汯广冷笑:“你们以为,就光靠你们几个便能挡住我了?我不过就是多费几个符咒而已。”

正僵持,外面忽然跑进来一个侍女:“闵公子,韦大师叫你去。说是要您去商量今晚的事。”

闵汯广悻悻收了符咒,冲闵汯安阴森森一笑:“就让你多活一个晚上。等我替我的父亲,闵良忠大将军解决脱胎换骨的大事,再来解决你。”

“你尽管来,认怂我就不是赵家庄人。”郭亲兵冷冷地说。

“你也只能再嘴硬这一会儿。到时候我继承了闵家军,整个将军府,”闵汯广张开手张狂地笑着,又指着狼兵们,“就连你们也要听我的指挥。”

闵汯广大声笑着扬长而去。

闵汯安心情越发沉重。如今他这幅样子根本阻止不了闵汯广。闵良忠为了脱胎换骨,还真有可能不计代价。

闵汯安忽然想起刚才他们说的玉佩,问亲兵:“小姐回来了吗?”

“不曾。”亲兵回答。

闵汯安忙站起来对那亲兵说:“你帮我去棺材铺看看,我总觉得不安。”

亲兵忙应了出去了。不到半柱香时间,他又回来了。

闵汯安问:“怎么了?”

亲兵一脸莫名其妙:“杜小姐说你把小姐带走了。”

闵汯安一下站起来:“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亲兵喃喃地说:“大概就在起雾,我们回头找岑公子的时候。”

闵汯安喃喃地说:“不好了,你去帮我请夫人来,说我有急事。”

闵夫人听说闵汯安醒了,忙过来看他,隔着窗户问:“儿啊,你可还好?娘也是迫不得已。你委屈一个晚上,明天我就把修行丹给你。”

闵汯安焦急地问:“母亲,修行丹在何处?”

闵夫人回答:“给了你父亲。”

闵汯安连声哀叹:“母亲,你糊涂啊。闵汯广就是幕后主使,他是韦发财的儿子,如今他接了狗妖下在岑守拙身上的诅咒控制权,自己也成了狗妖了。他不但不抗拒,还四处搜罗修行丹。他如今已经成了一个不人不妖的怪物了。他恨透了父亲和我,还有你,怎么会帮父亲?父亲要是再把修行丹给闵汯广,整个将军府都要遭殃。”

闵夫人皱起眉来,似乎在思索这个问题。

闵汯安捉住了闵夫人的手:“父亲如今身体到了尽头,犯起了糊涂,您可不能跟着糊涂。”

闵夫人没出声。闵汯安又问:“您的玉佩在哪里拿到的?”

“从你妹妹闵汯兰那里啊?”

“三文钱可有跟在兰儿身边?”

“没有。”闵夫人忽然意识到不对。

闵汯安焦急地说:“母亲速去问问父亲可有看到兰儿。我怀疑闵汯广伪装成我瞒着三文钱带走了兰儿,然后有伪装成她把玉佩给了你。如今兰儿在闵汯广手中捉走了。”

闵夫人一听转身就跑了。

闵良忠闭着眼躺在床上。生命正从这幅躯壳里慢慢流逝,所以他觉得越来越冷。

听见有人进来,他微微睁开眼。看见闵夫人,他努力笑了笑:“雨,帮我叫闵汯广来,让他把孩子带来。我觉得这幅肉身的最后时刻要到了。”

闵夫人俯身:“好,我帮你叫他,不过你要告诉我一件事。兰儿去哪里了?”

闵良忠转开眼,不出声。

闵夫人捉住闵良忠的肩膀:“千年,你告诉我,兰儿呢?”

闵良忠喃喃地说:“你不要伤心,只要我能再次进入新的肉身。我们可以再生无数个孩子。”

闵夫人脸色一白,站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闵良忠。

闵良忠朝她伸出手:“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你帮我叫闵汯广来。”

闵夫人许久才说:“是闵汯广杀了兰儿吗?”

闵良忠喘着:“他为了挟制岑守拙和三文钱,才不得不那样做。你不要怨恨他。”

“你竟然还为他说话?!”闵夫人大声嘶吼,狼形若影若现。

闵良忠从没见过她这样,也愣了一下,才朝她伸出手哀求:“求求你先不要计较这件事,以后我会慢慢跟你解释,你先叫闵汯广来。”

“原来在我身上下驱使咒,你也有份。赵千年,闵良忠,不管你是谁,你都已经变得极其自私,面目可憎。你根本就不是我认识的那个赵千年。”闵夫人摇着头后退,转身踉踉跄跄走了。

闵良忠连声呼叫,却没能让闵夫人回头。

视线越来越模糊,他不能再等了,必须要自己去找人才行。叫了数声,外面却没人理他。他挣扎从床上起来,却体力不支滚落在地上。

眼前出现一双脚,闵良忠抬头努力辨认,发现原来是闵汯广。

“你来了真是太好了,快,孩子!给我孩子。”闵良忠喜出望外,朝闵汯广伸出手。

闵汯广蹲下,眼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厌恶:“修行丹呢?你还没把闵汯安身上的修行丹给我。”

闵良忠揪着闵汯广的腿:“把孩子抱过来,我就给你修行丹。”

闵汯广转身出去。院子里隐约传来女人惨叫的声音,不一会儿,闵汯广又抱了一个带着血和脐带的孩子进来放在闵良忠身边。

闵良忠把修行丹掏出放在闵汯广手中。闵汯广立刻转身又走了。

闵良忠去看身边的孩子,却发现那不过是一段烂木头。他体力微弱,竟然没有看透障眼法。

方才那个,根本就不是闵汯广。

“岑守拙。”闵良忠咬牙切齿地说,“你害死我了!!等我好了,定要把你碎尸万段!!”

闵汯安见闵夫人一去不返越发觉得不安。若是兰儿安然无恙,闵夫人定会过来报平安。

听得外面狼兵在说话,竟然又是跟闵汯广。

“他竟然还敢来。正好,我要把他捏成碎片。”闵汯安攥紧拳头咬牙切齿地说。

只是光这样一个简单动作,手臂和肩膀都痛得他直冒冷汗。

他也想起这个肩膀在五年前的一次战役中,被敌人的石头砸断了。当时他痛晕了过去,却不到半月就生龙活虎。之前不知道自己是半妖,以为是自己年轻比常人体质好所以恢复快,现在才觉得自己那时真是迟钝。

他如今这样的身板,哪里打得过妖力强盛身为狗妖的闵汯广。

“离办事还有一段时间,本公子来确认你们没有放跑我的重要犯人。”闵汯广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傲慢和得意,“这一次,我拿到了玉佩。”

狼兵都恨得咬牙切齿,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举着玉佩,昂首长驱直入,来到了门前。

闵汯广也不进来,站在门口,嘴角带着邪魅的笑望着闵汯安:“我刚才忘了告诉你了。你至爱的好兄弟岑守拙被我扎中了左胸,你至亲的妹妹闵汯兰也被我捏断了脖子。虽然现在他们两都下落不明,但是我总有一天会找到他们,在你面前把他们撕成碎片。”

闵汯安闪过去一下掐住了因为得意忘形靠得太近闵汯广的脖子。

狼兵们都默契地转开头,当没看见。

闵汯广挣扎着,想要掰开他的手,却徒劳无功,直翻白眼,却发不出声。

闵汯安忽然觉得不对劲。他已经很弱了,拥有无数修行丹的闵汯广怎么会连他的禁锢都挣脱不开?

闵汯安眯眼望着闵汯广,松开了一点点。

闵汯广使劲掰着他的手指,却依旧徒劳无功。

“放开我。”他终于努力从嘴里挤出这几个字,“不然你会后悔的。”

闵汯安又松了松,闵汯广一手捉住他的手腕,一只手要来挠他。

闵汯安把手臂伸直,将闵汯广举到半空。闵汯广的手在空中挥舞,却总是差那么半寸才能够得着闵汯安的身体。

“我只见过一个打起架来像娘们一样的男人,那就是岑守拙。”闵汯安松了手,任闵汯广落在地上。

闵汯广一落在地上立刻变成了岑守拙。刚才那块玉佩也变成了一片叶子。

狼兵们瞪大眼睛,面面相觑。

“我擦,我才好不容易捡条命回来,差一点又死在你手里。”岑守拙捂着脖子,一边喘息,一边控诉闵汯安,咳着咳着,还吐出一口血沫。

闵汯安想起岑守拙方才说他左胸中了一刀,应该是真的,有些后悔自己下手太重。他蹲下替岑守拙轻轻拍着背,挪揄他:“我哪知道你这捉妖师这么不中用,连我这个妖气全无的妖怪都打不过。”

“你倒是给我机会掏出符咒来啊。”岑守拙气得怪叫了一声。

狼兵们想笑,却怕岑守拙恼羞成怒,只能背过头去捂着嘴偷偷笑。

“你来干嘛?这里现在已经不是我说了算了。你来了,我可不能保证你的安全。”虽然看到岑守拙,心里莫名的安慰和喜悦,可是闵汯安也着实担忧他的安全。

岑守拙毫无预警地就忽然把手掌贴在闵汯安的胸口上。

闵汯安眯起眼,眼里闪着愤怒的寒光:“手放哪儿呢?!你再不老实,我管你被砍了几刀,也照打不误。”

“别说话,静下心来感受一下。”岑守拙眼睛里闪着兴奋和陶醉的光。

只是他的语气却让闵汯安觉得他比往日都要犯贱,都要找抽。

闵汯安扬起手,恨不得一掌拍死岑守拙。

“你看。”岑守拙却不怕死地指着闵汯安的手,“我说了,你就是太猴急了。”

闵汯安看了看自己那只手,才发现那只手在怒火之下已经变成狼爪。

他惊喜地站起来。刚才那周身酸痛和疲惫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源源不绝的力量。

“你?!”他惊喜地望着岑守拙。

岑守拙眨了眨眼:“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我把闵夫人从你这里取走的修行丹又从闵将军那里骗回来了。”

闵汯安一把捉住岑守拙的肩膀:“多谢。多亏有你。决战就在今夜!兄弟,跟我一起上吧。”

“嗯!”岑守拙握住闵汯安的手煞有介事地点头,又小心翼翼地问,“我能殿后吗?”

“不行!你身边那个能打的宠物呢?”

“我让它保护杜纤纤和龚芳染去了,省得又我们打到一半被那两个小人钻空子。”

“那就只有你往前冲了。”

闵汯广和韦发财从外面匆匆进来时,闵良忠刚好挣扎着从房间爬了出来。

“哎呀,父亲,您怎么成这样了?!”闵汯广故作惊讶。

闵良忠还没戳破他知道闵汯广是韦发财的儿子的事情,闵汯广也以为他还被蒙在鼓里。

“我不好了,想出去找你。如今到这个时候,为父才知道,我能依靠的只有你了。”闵良忠只字不提方才的事。反正等闵汯安赶来,他已经投胎转世成功。他们打成什么样跟他都没关系。

如果闵汯广胜了,他这里有闵汯广想要的东西,闵汯广一定会保护他。

如果闵汯安胜了,闵汯安和闵夫人都不会对一个婴儿下毒手。

闵汯广和韦发财一起把闵良忠扶起,抬到床上让他躺下。闵汯广走到院子里,拍了一棵树的树干一下,台阶下便轰隆作响,露一个洞口。洞口里的台阶跟廊下的台阶想接,一直通到地下的暗室里面去。

这个暗室是闵良忠到潭州城之后就修建好的。他这些年一直没有强迫闵夫人跟他住在一起,有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方便自己行事。

正因为暗室就在院子里,所以方才岑守拙误打误撞装出在附近取出孩子时,闵良忠才没有起疑。平日闵良忠都是用结界把入口封起来。别说是岑守拙他们想不到到这里来搜,就算是想到了,也搜不到。

暗室一打开,里面立刻传来女人痛苦的呻吟声和呼救声。

“救命,谁来救救我。我要生了。”

“放我出去。求求你。放我出去。”

闵良忠捉住闵汯广的胳膊:“剖腹取出的孩子终归是不好,逼着她速速生下来才是正道。”

闵汯广点头:“是。父亲也不要忘记了,你答应过我,如果脱胎换骨成功的话,就教给我做金字军牌的本事。”

“放心,到时候我自然会教给你,整个闵家军都要交给你去带领。”闵良忠誓言旦旦。

韦发财下到地道里,暗室里立刻传来女人的惨叫声。

不一会儿,韦发财抱着个带着血,湿漉漉的婴儿上来。婴儿尚未啼哭,就意味着他还没有开始呼吸。

韦发财刚把婴儿放下,定妖砂便从远处飞来,把他和闵汯广分别团团裹住。

那定妖砂隐隐泛着殷红的光,分明夹杂了岑守拙的血。平日他们能脱身,都是因为每一次岑守拙都只困住他们其中一个,另外一个总在黑暗里找机会偷袭。

这一次不同了。所谓一网打尽就是这个意思。

岑守拙和闵汯安从门口走了进来。岑守拙伸手把他们合在一起,让定妖砂的网变得更厚。

闵汯广发现闵汯安身上的妖力又恢复了,咬牙切齿地叫着:“那个贱人果然还是偏心,只帮你,又把修行丹还给你了!”

闵汯安喝了一声:“住嘴。我母亲抚养你长大,即便你没有人性,不懂报恩,也该对她尊重些。你不知反哺也罢,还三番两次害她,甚至把一直维护你把你当兄长的闵汯兰也亲手杀死!你这种禽兽不如的东西不管做人还是为妖,只要活在世上都有违天理。”

闵汯广不甘心,变做狗妖的模样,冲向定妖砂,却被弹了回来。

岑守拙收紧手指:“今日终于可以把你们一起解决。”

“你不能杀我。”闵汯安惊慌起来,冲岑守拙大叫着,“你杀了我你身上的诅咒就永远都不能解开了。”

“那种诅咒,不解也没有关系。”岑守拙冷笑着说,“只要能杀了你,什么代价都无所谓。”

韦发财用一个结界把他和闵汯广包围起来,暂时挡住了定妖砂。他也冲岑守拙叫着:“你不能杀我,我是你师叔。你这么做是欺师灭祖以下犯上,就不怕祖师爷怪罪你和岑苟生吗?”

“从你教狗妖在我身上下咒的那一刻起,你就不是我师叔了。更别说你还跟妖怪一起害死了我母亲。祖师爷要是知道你的行径,定会把你逐出师门。所以你不是我师叔。你是师门的叛徒,败类。我杀了你是清理门户,祖师爷会感谢我的。”岑守拙越说越生气,一用力,定妖砂便无情地把韦发财的结界给压得粉碎。

闵汯广忙跪下,惊慌地叫着:“哥,哥,救我。我知道错了。”

闵汯安冷冷地说:“岑守拙,绝对不要手软,不要让他们两有任何生存的机会。”

闵汯广又叫:“爹啊,快想办法。”

韦发财用唯一的一只手撑着定妖砂,定妖砂仿佛无数吃人肉的怪虫啃噬着他的手掌。他的手掌上皮肉瞬间就便成了血肉泥混入了定妖砂,只剩下白骨。韦发财痛得惨叫起来,却不敢缩回手。

因为他只要一松,他们两个就会跟这只手一样变成烟尘。

只是定妖砂又开始搅碎他得指骨。

“父亲,救我。”闵汯广又冲闵良忠叫,“我死了,谁帮你脱胎换骨。”

一支贴着符的剑忽然从身后飞了过来,直插在岑守拙背后,从左胸穿了出来。

闵汯安惊慌地扶着岑守拙,回头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闵良忠。闵良忠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给岑守拙致命的一击,嘴角带着残忍阴险微笑的倒在地上。

闵汯广大笑:“哈哈哈,想不到吧,最后你还是比我先死了。看你还神气吗?”

岑守拙嘴里流出血来,狠狠一攥手,定妖砂猛然收拢,却被韦发财顶住了。

他喘着粗气,却再没有更多力气,只能勉强维持原状。

闵良忠趁着大家不注意,翻身慢慢爬向那孩子。他要靠得足够近,跟那孩子身体接触,才能保证自己的精魂可以钻入孩子体内。

就在他的手要碰到孩子是,三文钱从树上跳了下来挡在了闵良忠前面,把他一脚踢开,护住了孩子。

杜纤纤和龚芳染则从三文钱背上跳下来朝岑守拙扑过去。

“畜牲!把孩子还给我!”闵良忠挣扎着坐起,对三文钱抛出符咒。

只是他力气太小,符咒根本扔不到三文钱身上,纷纷飘落在他身边。

三文钱龇牙笑了笑,要把孩子叼开。一只大狼从天而降,对着三文钱就是一口咬过去。三文钱忙跳开一步。它虽然躲过了攻击,却也远离孩子,一时间无法再靠过去。

那条狼颜色雪白莹亮,却是个妖力不浅的狼妖。

三文钱从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没看出来,将军府还有你这号打妖怪。”

那条狼只冷冷看着它却不出声。

三文钱怕伤到孩子,也不敢贸然行动。两个人就这么将持住了。

岑守拙奄奄一息,勉强维持着定妖砂的形状,困住韦发财和闵汯广。

他知道自己撑不久了,如果再想不到别的办法赶快结束战斗。只要他一耗尽力气,定妖砂就会散落下来,韦发财和闵汯广就会出来大开杀戒。

光靠闵汯安一个人是抵抗不了的。

又来了一条狼,从墙外一跃而入。

闵汯安扯下军牌,也化身成为狼,护住了岑守拙他们。

后面来的狼一身银色毛发,看着也不比之前那一条弱。他不攻击闵汯安,而是在落地后,忽然对着树撞了过去。獠牙被撞了下来,他也在那一瞬变成了赵先生的模样。赵先生嘴角流着血,从怀里掏出数根獠牙放在放才掉落那根一起,冷冷地对闵汯广和韦发财说:“你们为了一己之利,杀我无数同胞,残害生灵。今日,我要为被戕害的所有人,包括我女儿,向你们讨个公道。”

韦发财这一会儿才怕了起来,瞪大了眼睛。

赵先生把手里的獠牙捏成了粉。那碎屑飘散起来,汇入了半空中的定妖砂中。

狼兵们也纷纷靠过来,将狼牙掰断,捏成粉,撒向定妖砂:“我们也来助公子一臂之力。”

定妖砂忽然变强了许多,闪了闪,靠近闵汯广那边的忽然迅速缩紧,把他搅成了肉泥。

韦发财虽然失去了手,却还能依旧撑着定妖砂。狗妖的精魂从那堆肉泥上飘起,忙朝韦发财靠了过去。

闵汯安满心焦急,皱眉盯着那定妖砂,不知道靠近韦发财的那边为何不起作用。

众人都不敢出声,屏住了呼吸。

韦发财没有心思去管闵汯广,他咬牙将脚伸到定妖砂里。他的脚也很快被磨成了白骨,只是定妖砂也被他撕开了一个口子。

“半妖,该你了。”三文钱冷冷地在那边提醒闵汯安,“岑守拙如今太弱,所以定妖砂就拿凡人韦发财没有办法了。”

闵汯安忙扯下獠牙,碾成粉冲定妖砂一洒:“纯妖的定妖砂奈何不了你,我这个半妖的呢?”

定妖砂忽然亮起了前所未有的蓝色荧光。

岑守拙伸手一攥,定妖砂如发出宝石一般七彩的光芒,缩成一个球,然后散开成网。

韦发财还保持方才那个姿势,满脸惊恐。下一瞬,却塌落成了一滩肉泥。韦发财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似乎还在院子里回荡。

狗妖惊恐地在网子里冲撞着。

岑守拙一指那两摊血浆,三味真火便猛然一跳在两处燃烧了起来。

狗妖的精魂在三色的火焰里挣扎,痛哭地嚎叫,蓝色火苗最后终于也熄灭,一切归于平静。

“岑守拙。”“岑守拙你要挺住,我会想办法救你的。”听见身后的人都在呼唤岑守拙,三文钱忽然猛然朝白狼撞了过去,然后叼着孩子跑到岑守拙身边。

“你怎么样?”闵汯安用颤抖的声音,惊慌地问。

三文钱看了看那把穿透岑守拙心脏的剑。上面贴的符叫绞心符。

被贴着绞心符的利刃扎中心脏,心脏就会被搅得粉碎。神佛无力,就算是它也救不了岑守拙了。

三文钱呜咽着将头放在岑守拙胸口。

“没关系……没关系的……你们别伤心。”岑守拙艰难地断断续续地说,“这对我也是一种解脱。我至少再也不用受那诅咒的痛苦了。”

“你答应过我的。”龚芳染脸色比岑守拙还难看,嘴唇哆嗦着,许久才挤出这几个字,然后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对不住,你别等我了。”岑守拙望着龚芳染微笑着,咽了气。

定妖砂原本悬在半空,像在跟大家一起看着岑守拙,此时忽然全部散了下来,亮晶晶盖满了岑守拙一身。

大家都在围着岑守拙,只有赵先生挡在那条白狼面前以防她偷袭。那条白狼变成了闵夫人的模样,冷冷地对赵先生说:“让开。我只要孩子。”

赵先生痛心疾首地说:“夫人啊,你如何这么糊涂助纣为虐!?”

“为了他,我什么都会做。不要逼我跟你动手。”闵夫人拿出庄主的玉佩,朝赵先生伸出手,“我以庄主玉佩命令你,把孩子给我,”

赵先生只能把孩子抱起来,递给了闵夫人。闵夫人把孩子又抱回了闵良忠身边。

闵良忠艰难地挤出一丝微笑,用微弱的声音说:“雨,你最后还是来帮我了。”

闵夫人流着泪,点头。

闵良忠转眼看向孩子,喉咙里发出‘咳咳咳’的奇怪声音,然后嘴角带着诡异的笑容咽了气。一团带着黑气的精魂从他头顶飘出来,飘向那个孩子。

那孩子忽然发出了洪亮的哭声,仿佛在控诉着这个不公的世界。

龚芳染将脸贴在岑守拙的胸膛,先是小声啜泣,最后仰头望着天发出凄惨的悲悯。

杜纤纤早哭得不能自己。

闵汯安只觉得万剑穿心,听着龚芳染和杜纤纤的哭声,想要说解决上去安慰她们:“这家伙可是哥比妖怪还能作妖的人,是绝对死不了的。”

可是胸口一口甜腥却涌上来堵住了他所有的话。他吐出那口血,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十八章.虚虚实实
寄妖伞(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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