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大事，讲究的是夫妻百年两好

有袁凤璋帮忙掩饰身份，黎元勋这次在县城就多盘恒了几天，到第五天才走。临走前他让阿财找了信得过的亲戚买了许多东西，把袁凤璋的住所布置一新。

袁凤璋既感动又好笑，叹气：“大哥，我一个单身汉，这梳妆台什么的哪里用得上？你让人买回来不是放空的吗？”

黎元勋道：“怎么会放空？等你娶了亲自然就能用上。”

袁凤璋心一动，没再说话，黎元勋却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一拍大腿，哈哈大笑。袁凤璋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大哥，你这是干什么？”

黎元勋笑道：“兄弟，我义父袁大锤有个独生女，生得温婉秀丽，是个百里挑一的好姑娘。只是因为出身，一直高不成低不就，把我和你嫂子都愁坏了。可兄弟你品貌双全，跟我那妹子，正是好姻缘啊！”

袁凤璋吓了一跳，连忙摆手：“大哥，你可别乱点鸳鸯，婚姻大事可不是儿戏，怎能乱许？”

黎元勋正色道：“我哪里是乱许？兄弟，不是我吹牛，我那妹子虽然出身不好，可从小就一直放在我家当小姐养大，别说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就是我们现在这位县太爷家的小姐，论起相貌、人品、性情，都未必能比得我过我妹子。兄弟你又不是拘泥俗礼的人，难道也看不起她是土匪的女儿吗？”

袁凤璋不能把拒婚的原因说出来，急得直摇头：“大哥，你知道我就是山村里出来的穷小子，哪有瞧不起你妹子的资格？只不过婚姻大事，讲究的是夫妻百年两好，哪能随口一句话就定了呢？”

黎元勋想想也是：“你说的也有道理……唔，要不这样吧，兄弟，下次我想个办法把妹子带出来，让你们相个面，要是合意，咱们就成亲；要是不合意，咱们就当没提这个事。”

袁凤璋只得答应，黎元勋又嘿嘿一笑：“兄弟，不是我说，我那妹子真的是生得好，万一她瞧不上你，你也别恼啊。”

袁凤璋心里已经有了人，只是不能说出口，看到黎元勋这模样，真是啼笑皆非，一迭声的保证：“大哥你放心，只要她不恼我，我肯定像你一样拿她当亲妹子对待。”

黎元勋没体味出他话里的另一层意思，笑呵呵的和阿财一起走了。袁凤璋一人回到军营里，想想这新结拜的大哥，也觉得好笑。

过了几天，如意又来约袁凤璋去观音堂。熊佳秀看到他笑容满面，十分好奇：“凤璋，你遇到什么喜事了？”

袁凤璋笑道：“是喜事，大喜事。”他把和黎元勋意外结交，双方结拜为兄弟，商定一起对付杨宝来的事告诉她。熊佳秀大喜，忍不住双手合什冲观音菩萨所在的位置拜了拜。

袁凤璋笑道：“帮你的是我，可不是菩萨，你应该谢我才对。”熊佳秀报仇有望，满腔欢喜，笑问：“你要我怎么谢你？”袁凤璋看着她秀美的面容，心头一突，脱口而出：“以后你嫁给我吧！”

熊佳秀一怔，脸上的笑容褪得干干净净，袁凤璋心头一凉，失望的问：“你不……愿意？”熊佳秀微微摇头：“我愿意……可是我不能，我配不上你。”

袁凤璋急道：“我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公子哥，你有什么配不上我的？我娘和姐姐也很好说话，只要我喜欢你，她们就不会有什么意见。”

熊佳秀眼眶一红，低下头去，轻声说：“不是这个原因，是因为……当年杨宝来把我卖进窑子里，让老鸨子折磨我，糟践我，好把我治服。我强不过他，就故意吃了很多给窑姐避孕的药，把身子弄坏了。医生说我这辈子不止不能生孩子，就连寿命也会很短。凤璋，你是家里的独苗，怎么可以娶一个既短命，又不能生的女人呢？”

袁凤璋愣住了，熊佳秀含泪道：“凤璋，你是我这十几年来遇到的唯一一个真心对我的人，我不能害了你。黎元勋的妹子很好，你娶了她吧！娶她什么都好。”

袁凤璋第一次喜欢上一个女人，却受到了拒绝，心情郁闷。不过婚事没成，他对杨宝来的报复计划却没有停止，反而更加迫切。在境内剿了一次匪，手下控制的小股土匪也多了。便令这些小股的土匪分成批次潜伏在杨家各处产业附近小偷小摸，抢劫放火，不断骚扰。

杨宝来家大业大，每年都少不得受些滋扰，但从来没有哪一年像这年这么厉害，简直是狼烟四起，家里所有护院武师出动都不够用，十分恼火，更以为是黎元勋派人做怪。一边请袁凤璋派兵去保护他的产业，一边催促他出兵九峰征剿黎元勋。

袁凤璋一边派兵去“保护”杨宝来的产业，一边探听杨家的虚实，让土匪的抢劫更顺利；对于出兵的要求，就只推说陈请已经送到蔡炳寰处，但暂时没有批复，劝他耐心的再等一等。

杨宝来能成为乐昌的首富，当然不缺少耐心，只是对袁凤璋，他实在有几分特别的厌恶和忌妒，自己催不动袁凤璋，又就把熊佳秀叫过去，让她去劝袁凤璋出兵。

熊佳秀了解杨宝来，听到他的吩咐，站在当地不说话，半晌没有答应，杨宝来听不到她的声音，不禁发怒：“耳朵聋了？”

熊佳秀吓得全身一颤，含泪道：“老爷，不是我不答应，实在是不合适……虽说胡大人念旧情，可毕竟男女有别，这……老让我去找他，这不合规矩啊！”

杨宝来在她身上用力拧了几把，嘴角一歪，冷笑：“你一个窑子里出来的烂婊子，还端什么大家闺秀的架子？别说老爷我只是让你去递个话，就是把你卖出去千人骑万人睡，你敢说个不字吗？”

熊佳秀早年就被老鸨子教得精了，知道应该怎么在他面前说话，当下含泪回答：“是，老爷。”

杨宝来在她身上出了一口恶气，又把她拉过来整了整头发上的绢花，细声警告：“记住了，我只让你去引他，没让你真陪他！敢起那窑姐儿爱俏的心，老爷剐了你！”

熊佳秀脸色煞白的点头，顺服的在两个仆妇的陪同下去找袁凤璋。

袁凤璋一看她身边陪着的不是如意，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当下皱眉道：“杨老爷派你来的？”

熊佳秀看到他，眼里的泪水滚滚而下，袁凤璋开始以为她是在骗杨宝来的手下，待与她的目光一接，才知道她是真的伤心，吓了一跳，赶紧命令跟在她身后的两个仆妇：“你们就这样愣着看？赶紧去给她打水洗脸，上茶啊！”

两名仆妇虽然奉命来监视熊佳秀，但到了别人的地头，却不能表露得太明显，赶紧半竖着耳朵去做事。

袁凤璋看熊佳秀哭得伤心，心中急怒，连声问：“你究竟怎么了？”

熊佳秀一言不发，伸手把衣领往旁边一拨。袁凤璋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赶紧转开头，眼角余光却一眼看见她胸口有些异样，又转回头来，凝神一看，熊佳秀胸口雪白的肌肤上布满紫红色的瘀痕，触目惊心。

他这一下真是气得火冒三丈，咬牙怒问：“是他打的？”

熊佳秀把衣领掩好，惨然一笑，道：“我以为我可以一直忍下去，其实那都是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报仇，现在机会近了，我才发现，其实我恨不得一天都不用再忍！”

袁凤璋看到她红肿的眼睛，正想说话，忽一眼看见跟着她的仆妇又回来了，只好收回嘴边的话。熊佳秀也看到了，把话变了一变：“我们老爷请你尽快出兵，我也想……胡大人，事态紧急，我是真不能再等了。”

袁凤璋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深吸了口气，道：“好，我答应你！”

熊佳秀没有久留，说完话就走了。袁凤璋目送她离去，半晌突然回转身来，将桌上的东西一掌扫到了地上，深吸了几口气，才找人给黎元勋送信，约他见面。黎元勋这次没有直接来袁凤璋这里，而是在县城里找个了院子，让袁凤璋过去。

袁凤璋莫名其妙，等到了地头，开门的却是个二十来岁的姑娘。那姑娘一身淡青色的衣裙，修眉俊目，端庄清丽，只是看上去不苛言笑。见到袁凤璋，她淡淡地点头问：“是胡大人吗？大哥有事出去了，让我招待你。”

袁凤璋一愣，猛然意识到这姑娘是谁——这肯定就是黎元勋的义妹，袁大锤的女儿，他上次就说过要把人带过来双方相面的，没想到今天竟然真把人带来了。

一瞬间他有些手足无措，进退维谷，愣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那姑娘见他站着不动，微微皱眉，问道：“胡大人，你不进屋吗？”

袁凤璋有些狼狈的干笑：“我就是想问问大哥去了哪儿？这县城可是杨宝来的势力范围，大哥可别乱走被认出来了。”

那姑娘道：“这个你不用担心，大哥不会走远的。你先在屋里坐一坐，等会儿他就回来了。”

袁凤璋找不出推脱的理由，硬着头皮跟在那姑娘身后往屋里走，心里忍不住想：这姑娘究竟知不知道黎大哥带她出来，是让我俩相亲的？她到底怎么想的？

他心里的念头乱七八糟，脸色也阴晴不定。但那姑娘的脸色却始终平静，半点也看不出端倪，把他让进屋里又倒茶端点心请他吃喝，礼节周全，就是脸上没有笑容，让袁凤璋心里发慌，想搭两句话，又怕说错，只好闷头喝茶吃点心。

那姑娘也不是能挑话题的人，见袁凤璋不说话，她也就在旁边坐了下来。她的坐姿跟别人也不一样，两腿并拢微微内收，两手交叉放在膝盖上，背部离椅子有一个拳头的距离，双目微敛，下颔微收，看上去既端庄又好看，只是冷淡不好亲近。

袁凤璋这辈子还没接触过这种举手投足一看都受过严格教养，从头发丝到脚尖都带着清高矜严的姑娘，只觉得坐在她身边的自己浑身粗气，干什么都不对劲。

屋里一片尴尬的寂静，好在没多久黎元勋就回来了。袁凤璋一看到他，松了口气，连忙站起来迎住他道：“大哥，你都去哪儿了？”

黎元勋笑呵呵的说：“也没去哪儿，就是去附近找了个眼线问点事。兄弟，你来多久了？”

袁凤璋道：“才来不久。”

黎元勋哎呦一声：“那我该晚点回来的。”

袁凤璋被他逗得啼笑皆非，忍不住在他肩膀上捶了一拳，回头见那姑娘已经走了，才低声道：“就这么会儿功夫，已经是要了我的命了。你还要多晚才回来？”

黎元勋嘿嘿低笑，道：“男人嘛，一辈子不就是在找个能要命的女人？怎么样？我妹子很好吧？我没吹牛吧？”

袁凤璋直到这时候才觉得刚才被那姑娘的气派压着，憋在胸口的一口气吐了出来，忍不住苦笑：“好，怎么不好，就是太好了！大哥，这样的姑娘，那是该嫁进高门贵胄当诰命夫人的！我这么个大老粗哪里配得起？你这不是胡闹吗？你赶紧把这话题埋了，省得我被人笑话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黎元勋被不以为然的说：“我这妹子确实是一身当官太太的气派，可谁说你配不上？我为这妹子相的亲没有一百也快有八十，看的过的年青人，就没有比你更出色的！英雄不论出处，凭你的身手和人才，迟早都能飞黄腾达，到时候我妹子自然也少不得一个诰命。”

袁凤璋没想到他会这么看好自己的前程，心中感动，却还是摇了摇头，道：“大哥，这真不开玩笑的，我真配不起袁姑娘。刚才我们坐在屋里，就没搭上一句话，我都不敢跟她搭话。”

黎元勋怔了怔，没再说话，他对义妹的容貌有信心，压根没想过袁凤璋会看不上义妹；只不过两人干坐着不搭话，他却有些怕义妹没看上袁凤璋。万一他这头把袁凤璋的念头提起来了，那头义妹却不愿嫁，可就麻烦了。

这么一想，他就暂时把心按下了，抽空往楼上走，问义妹：“照苹啊，哥哥是个粗人，说话直，你别介意。我就问你，我那义弟袁凤璋，你觉得怎么样？”

黎照苹叹了口气，道：“哥哥，这几年我嫁不出去，你和嫂子都愁坏了吧？”

黎元勋摆手道：“没有的事，我妹子是万里挑一的好人才，只有别人求娶不着，没有嫁不出去的事。”

黎照苹淡淡地一笑，道：“哥哥就会说话骗我，我是土匪的女儿，论起门户来，清贵人家咱们攀不上，普通人家咱们又看不上；论起才貌来，人品好的人嫌弃我，人品不好的我们嫌弃他；这高不成低不就的嫁不出，可不把哥嫂愁坏了么？”

黎元勋无言以对，他要是不看重这个子妹，肯随便把她发嫁出去，光凭她的相貌嫁妆，争着娶的人能绕乐昌县城墙两圈都不止。就是因为他太看重这个妹子，总想着给她选个样样都好，还得她自己也喜欢的人，才会愁得他不行。

黎照苹沉默了会儿，正色道：“哥哥，这个袁凤璋，我嫁。”

黎元勋讶然，惊问：“妹子，这终身大事可马虎不得。刚才凤璋说你们都没搭句话，你真看上他了？”

黎照苹微微点头，道：“他是哥哥的结义兄弟，我信哥哥的眼光，也觉得他确实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选。”

黎元勋大喜过望，笑呵呵的奔回楼下，用力拍拍袁凤璋的肩膀：“兄弟，你有福气！我那妹子她答应婚事了！”

袁凤璋大惊：“怎么可能，就她那样清高的姑娘，怎么可能看上我这样的老粗？大哥，你开玩笑吧！”

黎元勋不悦的瞪了他一眼，道：“你这叫什么话，我妹子通情达理，哪是那种眼高于顶，只看出身的俗人？再说了，婚姻大事也是能开玩笑的？”

袁凤璋被逼无奈，苦笑道：“大哥，实不相瞒，我有意中人。”黎元勋大吃一惊：“你定亲了？”袁凤璋摇头：“没，她不能嫁给我……但我这样，也不能耽搁你妹子。”

黎元勋提着的心放了下来，笑道：“这有什么，哪个男人没有遇到过一两个想娶但娶不到的女人？有意中人是一回事，婚姻又是另外一回事。行了，我是你俩的哥，总不能眼看着你们明明都是好人才，却嫁娶困难。这婚事由我做主，你少啰嗦。”

袁凤璋也是个粗人，但这时候和黎元勋碰上，却也油然生出一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感叹来。

可他自幼没有父亲，生命里其实一直缺少一个强势引导他成长的男性长辈，黎元勋这份为他的终生大事操持的强硬关心，对他来说是种难得的真情，他竟不忍心拒绝。

而且他也清楚，即使拒绝了这门亲事，熊佳秀也不可能嫁给他。她饱受杨宝来折磨，要比普通女子敏感，别说她不能生育，即使能生，她也会因为太在意过往而拒绝他的明媒正娶。

黎元勋态度强硬的把袁凤璋和黎照苹的亲事定下了，心里十分高兴，再商量对杨宝来的事时，索性把心放开，笑道：“兄弟，论到打战谋略，我不如你，你有什么想法就说，我听你指挥。”

袁凤璋骨子里就喜欢这种指挥别人打战的快感，黎元勋为人直爽，他也就毫不客气，认真的把他那边的兵力和能调动的人手、钱财都梳理了一遍，再合上自己明里暗里能掌握调动的力量，对着乐昌县的地图和从袁家收集来的情报，做了一个完整的作战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