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家事

孟诗琳竹枝搭成的拱形长廊往前走,长廊上的紫藤没人修剪打理,爬得满廊都是,阳光从密密扎扎的藤隙间透进,将青石板切成了小块小块的碎金,微风吹来,从檐前垂下的紫藤便飘落了几朵碎花,有朵紫色小花飘落在了她的肩头,她伸手拿起,看了看,抬起头来,远处,花园里一片萧条,杂草丛生。

“自花王走后,咱们这园子,就剩下这一藤紫花儿开得热闹,再过几日,连这藤紫花都不知道能不能再看见。”

孟诗琳回头,见是堂姐孟晚仪,点了点头,“仪姐姐好。”

“琳妹妹一大早出去?”

“不早了,日头已上三杆,快到午饭时间了。”孟诗琳说。

孟晚仪掩着嘴打了个哈欠,把手掌上移,挡着眼睛看了看太阳,“原来日头这么高了?近几日都在奶奶那儿伺候,老要起夜,都不知道晨昏了,琳妹妹这是要去前厅会客?”

孟诗琳点了点头,“对,诗茵听说我回来了,想来看看我。”

“还是妹妹好,到处都有朋友,不像我们困守家里,哥哥闯下祸事,也只能求着大伯,等着妹妹回国帮忙,妹妹这次可得救救我哥。”

孟诗琳只好说:“都是一家人,不用仪姐姐说,我能帮也会帮的,仪姐姐说哪里话。”

“琳妹妹别怪大伯让你回来,阻了你的前程,如果我能帮得了家里,也就不用你来回劳碌奔波了。”

孟诗琳知道她们两个人的贴子都被递了上去,独留下了自己的,也难怪她心理作怪,笑了笑没答她,只把垂落肩头的紫藤花摘了一朵下来,在指尖旋着玩。

孟晚舟最见不得她那客气而疏离的样子,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打一回来,就成了家里的中心,阿奶嘴里挑她的刺,但却话里话外地打听她,仿佛她才是家里的救星。

“出国一趟,琳妹妹真的变得懂事了很多,也知礼了,不像以前,连燕子堂那种地方都敢去,什么事都敢管,什么污糟人都敢往家里带......”

孟诗琳淡淡地说:“去到国外,才知道天高地远,人世无常,有些事,当然得想着家人,不能凭一已高兴,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到头来把整个家都牵连进去。”

孟晚舟尴尬不已,堂妹去了趟国外,好像更加厉害了,不像以前,鲁莽冲动,说话做事不知收敛,现在却绵里藏针,让人寻不到半点错处。

知道她话里话外说着自己哥哥的事,想及自己得罪了她,大伯如果不肯再插手管他们家的事,累及哥哥,脸色便有点发白,想说几句好话讨饶,却扯不下面子,正在僵持,却听后面传来人声。

“诗琳,怎么站在这儿闲话,倒把我们搁在那儿不管了。”

远远地,就见两位丽人相携走了过来,其中一位穿了一件浅银色的旗袍,留着最时新的水波纹齐肩卷发,另一位却不认识,穿了马裤套装,显得英姿飒爽。

孟诗琳迎上去,欢喜地道:“白姐姐,你来了?”

白诗茵上前拉了她的手,仔仔细细上下打量她一番,“长高了,也漂亮了。”

孟晚仪却有点畏缩,刚才才提到了她们在一起时在燕子堂闯下的祸事,也不知道白诗茵听到没有?可让她走却又不舍得,白诗茵现在是大名鼎鼎的夏二夫人,掌握了婆家做进出口贸易的生意,大大的有名,自爹掌权,大伯不管事后,孟家可有好些时候没来这么富贵的人了,另外那个气度更加不凡,不知是谁?

见三人却说到一起去,没人注意到她,便站定了听。

“哪有?”孟诗琳笑吟吟地答。

“琳妹妹,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夏二夫人?”孟晚舟装着好奇地问。

“对。”

孟晚仪紧走几步,亲热地说:“夏二夫人,我是阿琳的堂姐,久仰大名,您既是阿琳的朋友,以后多来家里坐坐......”

白诗茵视线从她脸上滑过,从袖口抽出手帕轻轻印了印额头,含笑对孟诗琳说:“诗琳,我还没和你介绍,这位是杜怡静,我来你们家路上,正好遇见了,她听说你刚留洋回来的,她也想出去求学,就一起来看看你。”

孟诗琳望过去,正对上了杜怡静好奇的目光,她有一双略微浓粗的眉毛,长得颇为英气。

“杜小姐想去哪所学校?”孟诗琳顺口问。

“美利坚,听说那儿军校好。”杜怡静说。

“军校?”孟诗琳一愕,回头看白诗茵,她只无可奈何笑了笑,便抱歉地说,“这方面我可没有什么借鉴的,倒让杜小姐白跑一趟了。”

“不白跑,不白跑,一般人听到我说出口,就讶异得很,孟姐姐到底从国外归来,见多识广,处变不惊,眼神都没变,单是这点,就很对我胃口,这一趟没白跑,咱们又多了一个玩伴。”杜怡静一脸欢喜。

这么爽直的姑娘,倒是少见,孟诗琳看了她一眼。

“杜?你姓杜?你是杜家二小姐?”孟晚仪惊喜的声音突勿穿插进来。

三人回头,却见她满脸紧张兴奋,热切地望着杜怡静。

杜怡静一皱眉头,“这位是?”

“我是诗琳的堂姐。”孟晚仪再次说。

白诗茵说:“她是孟晚仪。”

杜怡静点了点头,“仪堂姐好。”转头向孟诗琳,“琳姐姐坐火车回来的吧?一路上有没有遇上什么新奇事儿?给我们说说罢?”

孟诗琳领着她们往小偏厅走,“家里新作了些倮子,白姐姐以前最喜欢吃的,杜妹妹肯定也喜欢。”

杜怡静果然被转移视线,“这倒奇了,咱们第一次相见,你怎么知道我会喜欢?”

“白姐姐的朋友,当然是志趣相投的,常常吃在一起,白姐姐讲究吃,她喜欢吃的东西不会太差,你说是吧?”孟诗琳含笑答。

“对,对,对,我没她那么挑,她既喜欢的,我怎么不会喜欢?”杜怡静爽快地答。

三人走进小偏厅,孟晚仪见三人对她冷淡,跟了两步,没敢跟进去,但到底不想放过这个机会,心里寻思,她这个堂妹一回来,这些了不得的朋友们也就都上门了,那一位居然是这里头一份人家杜家的大小姐,随便哪个援出手帮帮她家,家里的难关都能过,哥哥也能回来了,她想了想,转头去找老太太了。

坐下之后,倮子端了上来。

才扯几句闲话,白诗茵便向孟诗琳使了个眼色,两人往对面看,便见杜怡静左手拿了一个倮子往嘴里塞,还没吃完,右手又拿了一个。

白诗茵捂了嘴笑,“阿琳,她这吃相,倒跟你一模一样。”

杜怡静落落大方,“我这么吃,是对主人做的东西好吃的一种赞赏!”

“你的歪道理倒挺多的!你这么吃,回头嫁了人,还不把婆家人吓死?”白诗茵说。

“歪道理?你们还别说,我家里有个歪道理的祖宗。”杜怡静含糊不清地说,“对了,琳姐姐,你且说说,火车上有什么趣事儿,让我也长长见识?”

白诗茵见她一再提及火车,眉毛扬了起来,“火车上还真有事?”

“火车上能有什么好事,不就是整天坐车罢?吃得不好,火车哐当哐当响,睡也睡得不好。”

“没遇上什么怪事儿?比如说劫匪啊,枪战啊,现如今不太平,听说这些可多得很。”

“那倒没有。”孟诗琳说。

白诗茵听出了蹊跷,含笑望向杜怡静,“阿静,别卖关子了,快说说,火车上有什么趣事发生?”

“你是知道我家那位魔王的,什么事都喜欢掺上一脚,这次在火车上弄出个大动静来,从劫匪手里抢回一批东西,你们还不知道吧?”

“你哥真本事。”白诗茵笑着说。

杜怡静看着孟诗琳笑着说,“我听说姐姐也在那列火车上,以为有什么趣事你赶上了,原来没有?”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火车半途中停了一小会儿。”孟诗琳说。

杜怡静见她真不知道,失望地说:“我想跟着去的,可我哥从来不让,家里什么事都没有我的份!”

白诗茵笑了,“你呀,难道真想学戏里面唱的杨门女将,当女英雄不成?”

“怎么不成了?除了我哥,家里谁都没有我的枪法好!”杜怡静说。

白诗茵是知道孟老爷的打算的,再看孟诗琳一眼,笑嘻嘻地问:“整天你哥你哥的,你哥真就那么好?”

“好什么呀?没见他那么当哥的!”

“怎么了?”白诗茵问。

“黑心皮厚,兼不要脸!我不是他妹妹,他是我祖宗!”杜怡静说。

她边说带笔划,把自己求哥办事的事说了一遍,听得两人笑得腹痛。

三人坐着闲话,虽然只是第一次见面,但杜怡静爽快活泼,自来熟得很,从饮食说到穿着,又说起以往的一些同学朋友,大家兴趣相投,一晃时间到了下午,正说得开心,门口光线被人挡住了,向外看去,见一个小丫头站在门口。

“二小姐,老太太得了些好茶和点心,得知你有朋友来了,想请你们去她那儿吃茶吃点心。”小丫头笑吟吟地说。

杜怡静和白诗茵相对望了一眼,两人皆一脸莫名。

孟诗琳已然皱紧眉头,抱歉看向两人。

原本是朋友之间普通相聚,老太太连这个都要钻营,以后哪有朋友还敢上门来?

但长辈相邀却不能不去。

白诗茵最是通达的,看她的模样,就知道了,笑了笑说:“已有好长时间没有拜见老夫人了,正巧今儿有空,诗琳,我和你去见见,怡静,你家里有事,先回去吧,改天找你玩。”

杜怡静打小跟着她爹,什么场面没见过,笑嘻嘻地答:“有好东西吃当然得去,走走,去瞧瞧。”

孟诗琳心里感动,面上却不表现出来,只说:“今天你们吃得还不够多?”她转头笑吟吟地对那小丫头说,“你去告诉奶奶,今儿天色不早了,她们都是大忙人,家里都有事,等改天约好了时间,我再带她们过来,好好陪奶奶说会儿话。”

小丫头脸上勉强挂着笑容,只站在门口,为难地看着她。

孟诗琳心里恼火,对这个服侍老奶奶的丫头,却不便斥责,正在僵持,却听有人说:“小青,你先过去老夫人那里服侍。”

小青这才应了声是,垂头走了。

听到说话声,杜怡静没什么表示,白诗茵却脸上有了笑意,站起身来迎上前去,“伯父。”

来的果然是孟宇权。

杜怡静好奇地看过去,见一个气宇轩昂的中年人走了进来,两鬓略有白发,却依旧俊朗得很,不比自己的爹,从她记事起就大腹便便,说话粗声大气,走路地动三摇,这一位身材却是保持得极好,斯文有礼,风度翩翩,她在心底一比较,不由叹了口气,人家的爹也是爹。

她边叹气边跟着站了起来,跟着也唤了声,“伯父。”

孟诗琳回头含笑看了她一眼,才转过头去对着孟宇权唤了声爹。

杜怡静只觉那双黑琉璃般的眼睛灯泡似的在自己脸上照了一下,让人感觉她似乎听到了自己心理的叹气声,居然让她想起了自己那位喜欢揭短的哥,忙捂住了嘴。

孟宇权却不久留,只和三人打了声招呼,让她们随便玩不必拘束,让人再送了些新式糕点来,就离开了。

杜怡静再叹了口气,看看人家爹,再看看自己爹,对女儿这么好,什么都不管拘着,善解人意,女儿为难了,还知道过来解围,要是她爹只会来一句:平日里张牙舞爪的,怎么连个下人都管不住?还是我杜盛年的女儿?

被这么一打扰,三人也没法再聊下去,于是约好下次再聚,却不约在家里,在法租界咖啡馆。

.......

孟诗琳在爹娘门口逡巡了一会儿,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听屋里的动静,冷不防珍姐端了果盘过来,低声问:“小姐怎么不进去?”

倒吓得她一跳,撞到门板,屋里便有了响动,有人问:“谁?”

孟诗琳推门进去,见母亲坐在桌边似乎在写字,父亲在一边弯腰看着,两人见她进来,俱都抬起头来,孟夫人只瞧了她一眼,又握笔下去写。

她心里舒了口气,还好正常,不像刚回来那几天,不知道自己出去的这两年,没了她这个第三者,父母已经好成了蜜里调油,她在国外养成了随便的习惯,某日没敲门推门直入,父亲正在拿茉莉花油精心给母亲抹头,满屋子旖旎香味,如此还罢了,父亲的衣裳还通透地半敞着,她脱口而出,阿爹你什么时候练出八块腹肌的?

谁叫她视力好,很眼尖地数了数。

惹得孟太太把她好一通训,只差没说送她到国外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回来不到三天,先挨一通训。

孟诗琳这才有了回家的感觉........什么都没变,依旧是三天一大训,两天一小训。

所以,从小到大,孟诗琳看到她娘都发虚,现在也一样。

孟宇权见她进来,眼眉透出来的都是高兴,“阿琳,朋友走了?没留她们吃了饭再走?”

“是的。”她停了停觑着孟太太的脸色说,“刚才谢谢爹了。”

孟宇权笑呵呵地说:“没啥,没啥,回来还习惯吗?瞧你,在外边吃不好睡不好,脸又小了一圈,我儿受苦了。”

孟诗琳顺势而为,气息虚弱地答,“是啊,外边吃得不惯,一天三餐鱼生饭团,寡淡寡淡的,想吃碟酱牛肉,得跑五条街。”

孟宇权记起以往她生龙活虎的样子,再看看她现在巴掌大块脸,声音细弱,身材虽高挑了些,却更纤瘦了,仿佛风一吹腰就会折断,心软成一团稀泥,发豪言壮语,“从明儿个开始,阿爹带你吃遍整条大街。”

“真的?”

“啪!”孟太太把毛笔放下,“家里换了厨子,我瞧着挺不错的,倒比外面的干净。”

“夫人说得是,在外面久了,肠胃未免还不适应,阿琳先养好身子,等适应了,爹带你出去。”

孟诗琳眉开眼笑地点头应了。

孟宇权见她笑的样子,脸上染了红润,粉团团的,眼中光彩四溢,只觉自己的女儿美得不像话,又刚从国外回来,有才又有貌,带她走亲访友不知多有面子。

孟太太一见老公模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哼了一声,“相公全忘了杜家那门亲了?”

孟宇权老神在在地说:“杜家收了人十几家贴子,就不兴我们也多挑几家?”

见父母不把眼前孟家的困境当回事,孟诗琳倒放下心来了,知道阿爹阿娘早有了打算,并没有想着攀附杜家。

“老太太年老糊涂,你也跟着糊涂了吗?把阿琳阿仪的贴子递上去,任由杜家挑选,也不怕人笑话。”孟太太冷哼一声,“如有难关,我们一家子咬着牙绞尽脑汁渡过,大屋子换成小屋子也好,把生意先做了起来,有难时候商讨儿女婚事,哪能求到什么好的?”

孟太太从不在小辈面前对奶奶有微词,显见这次是气得狠了,两父女对望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见四个大字,避其虎须。

“对对对,太太说得对。”孟宇权说。

“就是,娘.......”

孟诗琳才来得及说一句,孟太太说:“杜亨龙你见过了?”

孟诗琳点了点头。

“无论杜家公子好不好,在背后后随便论人长短就好了吗?在国外两年,都学了什么?”

孟诗琳回头瞪了眼端果盆进来的珍姐,缩着脖子说:“娘,我只是在珍姐面前说说而已。”

“哼,养成了这种长舌妇的举止,一知半解地论人长短,对人尖酸刻薄,专挑别人身上的缺点,哪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娘,我知错了。”

从小到大,她早就搞明白了家里的一个规则,老爹训她还可以稍微辩驳几句,老母如果训她,得马上诚恳地甚至有时候得痛哭流涕地认错。

孟宇权见女儿缩成一个鹌鹑,心痛了,“太太,阿琳确实有点口无遮拦,但好在只在咱们自家人面前说说,再者,太太您不是也不看好杜公子吗?”

孟太太眼眸一扫,知道老公没见女儿的这两年,夜里无数次起来捧着女儿的照片看,两口子又只有这么一个独女,割肉般地不得已送去了国外,这几天回来了,脸上的皱纹都是向上舒展着的,心一软,叹了口气说:“也不是说杜公子不好,但齐大非偶,杜家声势正旺,我们家现在这么个情况......哎,算了,现在说这个为时过早,还是度过难关再说吧。”

孟诗琳便问:“爹,您是不是在和夏家二房做生意?”

两夫妇没说话,对望了一眼。

“果然是的,爹,这单生意能补了这次的亏空?”

“夏二夫人最近和洋人进了批舶来品,她知道咱们家情况不好,让我也入了股,知道有这批东西,有些商家的货款订金已经付了,只等船到,就能补了这次亏空。”

“那也是爹以前的诚信打底,一出面,马上解决了,要是二叔,人家会付订金?”孟诗琳说。

“别胡说!”孟太太嘴里严厉,却秋波一横,柔柔地扫了自家相公一眼。

孟诗琳手背起了层鸡皮,不想再在这屋里呆下去,忍了又忍说:“爹,白姐姐管了夏家贸易的生意,夏老太爷会准?”

“这件事倒真是奇怪,夏家二房向来不闻世事,老太爷也不准子孙后辈外出做生意,只守着祖产过日子,白诗茵和夏方铎成亲之后,才略为有了些改变,老太爷倒是准许白诗茵抛头露面了。”孟宇权说。

“还好白诗茵做得好,要不然....”孟太太摇了摇头。

孟诗琳也叹了口气,“夏方铎是个好孩子,可他们家.....”见孟太太冷冷看着她,忙笑着说,“也好,就是那房子太大,跟迷宫似的,整天见不到太阳。”

孟太太冷冷地说:“咱们过咱们自己的日子,别管人家!”

“对,对,对,娘,您说得对。”孟诗琳腹诽说老娘向来如此,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说她喜欢随便论人长短,老娘自己在背后还不知道怎么贬低夏家二房不正常。

“还有.......”孟太太沉着脸说:“这单生意还没成之前,先别四周围到处乱说。”

孟诗琳笑吟吟地点头,“知道了,二叔和少华哥哥闯的祸,连累家里,如果不给一点教训,转头向老太太一哭述,老太太心肝肉儿地一哄,又故态复萌,咱们哪有那么多时间给他们收拾乱摊子?”

孟宇权看了太太一眼,见她发怔,心里好笑,女儿这翻话和昨儿夜里妻子说过的一模一样,连遣词造句都差不了多少。

三人坐着闲话,交换着说了亲朋故旧近两年发生的事,说起街面上又开了哪些新铺子,哪个街道重整改道了,哪家的点心糕点好吃,哪儿的衣裳裁得好,孟太太虽然严厉,但对这些却也精通得很,说着说着又说到了孟诗琳的穿着打扮上,自然又含枪夹棒地一通批评,说她原本七分容貌经过她自己的手精心打扮,成了三分。

孟诗琳在老娘长年的打击下,有了顽强的抗打压能力,懂得迂回曲折,笑吟吟地说她当然比不上娘的审美,要试试娘买的新衣服,娘儿俩当既动手,打开衣柜挑选起来。

孟宇权在一边参考,每试一件,就说很好,很好,好看,穿什么都好看......娘儿俩便当他空气了。

一家人正其乐融融,便听见外间木楼梯先是咚咚咚连续不断地响,好像有无数的人正往上攻,还有人抽抽噎噎地哭,又有人严词厉喝,孟诗琳只听到一句,哭什么哭!

这句话她从小听到大的,便知道谁来了,往爹娘看去,果然,两人该拿衣服的拿衣服,喝茶的喝茶,全没当一回事。

珍姐已经在外面迎上了,“老太太,您来了?”

“老爷,太太呢?”

“屋里呢。”

听到这里,孟宇权叹了口气,把茶杯放下,上前打开了门,叫了声:“娘。”

第八章 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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