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关琥觉得自己像是昏厥了,但又像是清醒的,隐约中听到耳边传来的对话声,其中一个是叶菲菲,另一个比较模糊。

身体摇摇晃晃的,像是一直停不下来,也许是在坐车,他这样跟自己解释,他不知道叶菲菲是怎么找到自己的,也不知道她要带自己去哪里,只知道叶菲菲不会害他,他一直面临的危险过去了。

而后对话声渐小,没多久左臂传来疼痛,他知道那是有人在帮他检查枪伤,偏偏睁不开眼睛看清对方的样子。

再之后意识开始恍惚,对话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换成了他跟张燕铎的,从他们最初见面时的互动到每一次联手对敌的画面,接着苗人送他的神像也出现了,起先是小小的一只,后面变得越来越大,像是酒店里供奉的那个。

关琥心里一凛,他想起了在降头事件中曾去过的酒店,好像叫鑫源酒家,店家供奉了煷神的神像跟一些阴阳八卦图……

啊,那些图符他之后也有见过,司南的底盘上也刻了相同的卦图,大概所有阴阳图都是那样的,但总觉得相同中还有不同。

关琥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乱七八糟的画面会在这时候浮现出来,或许是这一觉睡得太长了,在无形中启发了他一些潜在的记忆,就像张燕铎曾经的记忆一样,其实每个人的脑能量都是无穷大的,端看是否可以在某个时刻某个点被叫醒而已……

画面起先很模糊,但随着疑点脉络的连接,一幕幕逐渐变得清晰,关琥激动地攥住双手,他发现自己终于可以站在张燕铎的角度上思索他的想法了,同时他也明白了张燕铎这样做的目的。

“混蛋!”

他不知道自己这句话有没有叫出来,但至少在心里他把张燕铎骂得体无完肤,由于太激动,他又陷入了昏昏沉沉的睡眠中,直到有个东西触到了他的额头上,就像每次张燕铎叫他起床时做的动作。

本能之下,关琥配合着抬起双手做投降状,但随即从左臂传来的疼痛将他的意识唤醒了,他想起了昏迷前的经历,这不是在酒店,张燕铎不可能用手枪叫他起床,因为张燕铎消失了,而他,也险些被干掉。

神智回归现实,关琥睁开眼,发现搭在他额头上的是只手,叶菲菲站在床边,一脸担心地说:“还好退烧了,应该没事了吧?”

“这是……”

关琥想问这是哪里,但喉咙火辣辣的疼,让他没说得下去,叶菲菲很机灵,看他这模样,立刻明白了,匆匆跑去倒了水回来,又扶他起来。

在叶菲菲的帮助下,关琥坐了起来,他坐好后,叶菲菲又拿了两个大枕头放在他身后倚靠——别看叶菲菲平时大大咧咧的,关键时刻她比谁都能干。

喝水的时候,关琥发现自己两个手腕上都缠了纱布,他又去看左臂,因为穿了睡衣,无法确认伤口的状况,但应该也被包扎过了,虽然伤口还隐隐作痛,却不妨碍做事。

“哎呀,你不用左看右看了,有我叶菲菲出手,再大的伤都包你没事。”叶菲菲指指他的杯子,示意他专心喝水。

关琥喝完水,跟叶菲菲道了谢,又打量周围,这是间卧室,看家具跟装潢应该有些年数了,不过挺宽敞的,旁边拉着薄纱窗帘,遮住了阳光的进入,也让外界无法看到房间里的情况。

关琥仔细看了看,隐约看到外面都是草树,大概就算有行人经过,也看不到他们,住宅周围静谧,给人一种违和感,但他又找不出违和感在哪里。

睡了一觉,关琥的精神好多了,抬手摸摸额头,叶菲菲立刻把手绢递给他,让他擦汗,安慰道:“别担心,这是我一个远方亲戚的家,他们都移民了,房子空了很多年,又在郊外,不会有人找到这里来的。”

比起这个,关琥更在意另一个问题。

“这睡衣……”

“新的啦,放心,我不会委屈你穿人家的旧衣服。”

“不是,我是想问……衣服不会都是你帮我换的吧?”

“是啊,难道你觉得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吗?”

“包括内衣内裤?”

“关王虎你这人也太猥琐了,”被连续询问,叶菲菲不耐烦了,叉腰瞪他,叫道:“我是本着医护人员的责任心做事的,我好不容易救你出来,你这家伙不说谢也罢了,还专门往歪处想,你觉得我会因此以身相许吗?No!way!”

“是是是,是我的错,叶大小姐,您是小的救命恩人,再生之德,没齿难忘。”

其实关琥很想提醒叶菲菲她是空姐,不是医生,不过想到这样一说,话题将会越扯越远,他就打消了提示真相的想法。

“好饿……”他机灵地换了话题,揉揉肚子问:“我睡了多久?”

“你等着。”

叶菲菲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跑出去没多久,就拿着一个小托盘回来,托盘上放着一碗热腾腾的米粥,还搭配了两个小面包。

她将托盘放到床边的桌上,做出喂饭的架势,关琥急忙拒绝了,他还没弱到那个程度,右手拿碗,左手拿勺子一点点舀着喝。

“你睡了……嗯,差不多整整一天,现在是下午两点多,关琥,我煮的粥怎么样?还不错吧?面包是去便利商店买的,不过说是便利商店,走过去也要半个多小时……”

睡了一天?

叶菲菲后面唠唠叨叨的话都没进关琥的耳朵里,他只注意到了时间问题,原以为他跟方河二人拼命是晚上发生的事,现在看来他是被地下室的昏暗空间误导了,其实那场殊死搏斗发生在下午。

“怎么了?”见他停止吃饭,叶菲菲问。

“没什么,只是算下时间,没想到你会做饭的。”

看到叶菲菲很自豪地用力点头,关琥很想问是真的吗?至少在他跟叶菲菲交往的那几个月里,他没见过这位大小姐下过厨。

基于诸种原因,关琥没去纠结这个问题,总之米粥好喝就行了。

他就着米粥把面包吃掉了,吃完饭,叶菲菲又帮他倒了杯水,另外还拿了一瓶药,说是解热消炎用的,他中了枪伤,如果不定时服药的话,伤口很容易发炎化脓。

“你从哪里搞来的药?”

看药瓶上的标签全是英文,不像是普通药店里摆放的,关琥不无怀疑地问。

“我当然有我的办法,别忘了我外公可是军人,哎呀不要啰嗦了,其实在你昏迷时,我们……呃不,我已经喂你吃过两次药了,事实证明这药挺有效的,所以快吃吧。”

叶菲菲不由分说,硬是把药片塞进了关琥嘴里,又把水杯递过来,关琥连基本的反驳都没有,就被她把药灌了进去。

就这样,关琥被半强迫地吃了不知道是什么药的药,顺便还被水呛到了,让他有种被毒死也怨不得别人的感觉。

之后,关琥的精神好了很多,但他绝对不承认那是药物的作用,而是被叶菲菲折腾的,趁着叶菲菲在厨房里洗碗,他又仔细观察了房间,终于发现违和感在哪里了——卧室里没有电视。

手机也不在,关琥只好暂且按下疑问,下床洗漱活动了一下,除了因失血发烧而感到大脑有些晕乎外,一切都还好,看看镜子,叶菲菲已经把他的面具摘下来了,他脸色苍白,胡子拉碴,再加上蓬乱的头发,看这副尊容,就算不戴面具,也不用担心会被认出来。

关琥摸摸左臂,好奇心的促使下,他脱下睡衣检查伤口,伤口包扎得很仔细,纱布缠了很多道,隐约可以闻到药膏的气味,从纱布扣结的打法来看,很难想象这是外行做的。

这让关琥更觉得奇怪,回到卧室,叶菲菲已经回来了,靠在对面的椅子上擦枪,看她擦枪的手法越来越熟练了,就像普通女孩子摆弄化妆品那样随意。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关琥坐回床边,问道。

“关王虎你可懂得,当你结束了千里迢迢的行程,下了飞机,兴致匆匆地赶回家时,看到家园被毁的感觉吗?”

“……”看着叶菲菲投来的亮晶晶的目光,关琥后悔率先提这个话题了。

“房子被炸了还不算,我还被当成是一级危险分子对待,那些警察把我叫去警局问来问去问来问去,我都说我跟关琥分手很久了耶,就算不分手,他犯了罪,我也会大义灭亲的,但他们就是不信,最后问得我想把警局炸掉的时候,他们才放人。”

“有关这件事,我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虽然你的家被子弹扫射是因我而起,但其实……”

“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一切都是你造成的就行了,”叶菲菲接着往下说:“就这样,我的房子被毁了对吧,我没地方住对吧,所以我要找个地方落脚对吧?”

“美女,可以麻烦你把‘对吧’去掉吗?”

“哦,我只是想强调一下,都是因为你,我才变得无家可归的,你别想赖账。”

“没有……”

“然后呢,我不喜欢打扰朋友,就只好先找酒店来住,就在找酒店的途中我突然想到,如果你跟老板要隐藏身分的话,会选择哪种酒店?所以我把找酒店改为找你们,顺便又联系凌云,可惜找不到她,所以这部分先撇开不谈,单说在我放弃了大酒店,专门找酒店的途中,发现了那家酒店的不对劲。”

叶菲菲路经那条街,听到了客人的抱怨声,原来客人们被强制退房,店主说酒店里有流行病,为了控制传染源,就暂时封锁了,她觉得奇怪,转了一圈后又回去看,发现酒店大门紧闭,里面不像有人的样子。

“这很古怪呀,要是真有传染病的话,会有卫生防疫部门的人员来检查消毒的,怎么可能一个人都没有?所以我就在酒店周围转了几圈,没想到在后面的停车场看到了老板的车。”

“你怎么知道那是张……哦,我哥的车?”

“我看到了搭在车座上的衣服,那是我在德国买的,送给老板的,样式很少见,所以我就留了心。”

“打住,你什么时候送我哥衣服了?”

“他经常请我跟凌云吃饭嘛,那我就偶尔回赠一下礼物,你这是什么眼神啊关王虎,我已经跟你没关系了,你少来管我的私事!”

不,他只是发现张燕铎对他身边的人都很好,唯独对他,从认识到现在,不知道坑了他多少钱,现在连他自己的存折放去哪里了他都不知道。

“是是是,那之后呢?”

“后来为了保险起见,我打开车检查,幸好他们没锁车,结果就让我发现了车里到处是血,另外还有一柄枪……”看了关琥一眼,叶菲菲追加,“枪膛里上了子弹的枪。”

“……”

“有了枪,我就有底气了,从酒店的后窗跳进去,找了一圈后,找到了地下室,你说我出现得及不及时?我如果再晚几秒钟,你大概就挂了。”

“你的胆子可真够大的,就没想过你不会武功,假如遇到危险,光凭一把枪能干什么?”

“有想过的,不过我怎么样也要救你啊,我的房子被炸了,所以我现在是既要付房贷,还没有房子住,关琥你要是死了,我找谁去还这笔钱?”

“……”关琥说:“谢谢你的执着,不过请放心,我哥答应还的。”

“关琥你是小孩子吗?这种事也找你大哥?”

房子被毁归根结底也不是他一个人造成的,为什么他变成欠债的了?

关琥很无奈,决定放弃跟女人纠结这种没有结果的问题,问:“所以你就把我带到这里了?”

“对,用我租来的车,而且我有注意有没有被跟踪,所以短时间内你不用担心有人会追到这里来。”

“那包扎……”

“当然也是我做的,开刀、取子弹、消毒,还有包扎全都是我一个人操作的,怎么样?你见过这么万能的女友吗?别后悔,后悔我也不会再给你机会的,你太low了。”

呵,被救一次的代价还真不小,莫名其妙的他就成了low男了。

感激归感激,自嘲归自嘲,但是有关救护工作全是叶菲菲自己操作的话,关琥半个字都不信。

他可以把昏迷中听到的对话声当成是自己高烧时的臆想,但包扎这种事可是技术活,不是接受几天防恐特训就能做到的,再说叶菲菲大胆有余,仔细不足,她一个人不可能把整件事做得这么滴水不漏的,更重要的一个问题,以她的力量,能把自己扶去车里吗?

他道了谢,又不动声色地问:“那子弹有多深?嵌进骨头没有?你用什么刀挖出来的?”

叶菲菲愣住了,关琥又故意问:“不会是连肉一起剐出来的吧?”

“当然没有,我做得很仔细的,哦对,你很幸运,子弹没伤到骨头,否则短时间内你别想用这只胳膊了。”

“那子弹呢?”

“子弹……哦,子弹丢了,我特意丢水沟里了,不用担心会被找到。”

叶菲菲不擦枪了,站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这个动作就代表她在回避这些问题——她有参与搭救自己,但整件事绝对不是她一个人操作的。

假如不是叶菲菲,在听了她的信口雌黄后,关琥不会再相信她,不过叶菲菲的话,她这样做一定有她的理由,关琥甚至怀疑会不会是张燕铎来过了,因为某些原因,让叶菲菲帮忙隐瞒,但不管怎么设想,这个可能性都不大——张燕铎现在应该在着手处理其他的问题,而不是照顾他。

这样一想,心里居然有点受伤,就好像他被丢掉了,尽管他知道张燕铎这样做的良苦用心。

为了不陷入自怨自艾的情绪里,他换了话题,问:“那那两个人你是怎么处理的?”

“说到这件事,也很神奇的。”

见他不再问子弹,叶菲菲松了口气,跑过来,坐到他身旁,拿出手机给他看新闻。

“酒店起火了,警察在里面找到了两具尸体……不要看我哦,火不是我放的,真的不是。”

这一点不用叶菲菲强调,关琥也知道不会是她做的,她没有时间,也不可能有毁尸灭迹这种大胆的想法。

有关酒店起火的新闻报道很简单,记者说是电线短路造成的深夜失火,还好酒店处于歇业状态,所以没有造成严重的人员伤亡,火灾中的两具尸体,初步确认是酒店的工作人员等等。

关琥愣住了,叶菲菲误会了他的反应,乐观地说:“不管是谁做的,总算也是帮了我们,算是好事。”

“可是不该是两具尸首,是三具。”

叶菲菲到现场比较晚,不知道真正的酒店老板一早就被他们杀害了,放在冷冻柜里,所以再加上方河跟林山木,应该是三具的,为什么只剩下两具?难道是纵火者做了手脚?目的又是什么?

可以在他们离开后冷静地纵火毁尸灭迹,这种事张燕铎做得出来,但是在理清线索后,关琥觉得不会是他,那又是谁呢?吴钩等人的话,根本没必要销毁现场,他们从不怕自己的恶行被暴露。

叶菲菲安慰他,“想不出来就别想了,你好好休息,想吃什么,我去买给你。”

“没有,你也别出去了,他们已经怀疑你了,说不定会盯上你。”

“没事,我会化妆的,保管连你都认不出来,”叶菲菲很认真地说:“关琥我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了,虽然你为人很low,但是是个好警察,不会做坏事的,我男友被诬陷,我也很没面子的,所以我一定要帮你解决问题。”

“不是前男友了?难道你打算跟我复合吗?”

“请别激动,复合这件事我连0.001%的想法都没有,我只是觉得说帮男友洗清冤情很拉风,才这样说的,你看刑警电影里都这样演。”

“但电影最后都是男女主携手破解疑案,并且在对抗恶人的途中萌发好感,最后水到渠成地走到一起。”

“是啊,你也说电影里是男女主了,”叶菲菲双手叉腰,冷笑看他,“可你是男主吗关王虎?你从头至尾都是男配啊,别自作多情了。”

关琥被震得目瞪口呆,直到叶菲菲扬长而去,房门关闭的响声传来,才成功地将他从被打击的情绪中震醒。

一直以来辛苦破案的人是他,被冤枉的人是他,受伤挂彩还努力跟恶人搏斗的也是他,可怎么混到最后,他成配角了?拜托,他可以再晕倒一次吗?

关琥没有晕倒,因为他得把有限的时间花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就比如联络张燕铎,了解化学工厂枪战的后续。

可惜张燕铎的手机一直是空号,大概在目的达到后,他就另换手机了,这个混蛋!

如果此刻张燕铎在关琥面前,他想自己一定会揍人的,但现在他只能干生气加担心,却毫无办法——窃听追踪器等物品都在张燕铎那里,所以他既无法知道张燕铎的状况,也追踪不到萧白夜那边的情况。

眼下关琥没心思去理会萧白夜,只想着及时追踪到吴钩等人,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他大致是明白了,依照他现在的心情,巴不得马上就冲去化学工厂,可是这栋住宅的位置很偏僻,近处没有车站,没车的话简直寸步难行。

看来至少在叶菲菲回来之前,他别想离开这里。

叶菲菲回来得很快,她换了装束,乱蓬蓬的黑色短发加黑框眼镜,还有一身松垮垮的休闲装,脚踩运动鞋——原本很时髦的女生顿时变成了不修边幅的宅女,身上背了个小型登山包,包包上挂了很多卡通铝盖,跟关琥平时见的宅女像得不能再像了,让他一开始差点没认出来。

“叶……菲菲?”他没太有底气地叫道。

“你好好看看,我这才叫化妆,根本不用什么面具那么麻烦,随便整一整,就大变活人了。”

“嗯,就是不知道是你现在的模样在骗人?还是你平时的样子在骗人?”

“关王虎你又找抽,不过看在你是病人的份上,我会原谅你的。”

叶菲菲进了家,把房门反锁上,将买来的东西一一拿了出来,除了一些必要日常物品外,还有从便利商店买的晚餐,她的说法是自己的厨艺不佳,为了不委屈关琥,还是买现成的比较好,这更让关琥确定了那粥不是她煮的。

旧屋里没有电视,两人在寂静的空间里默默吃了晚餐,饭后,关琥在叶菲菲的逼迫下吃了药,又被命令休息。

可是现在这种状况,他哪有心思睡觉?先是问起他们那辆车的情况,叶菲菲插科打诨,说自己找了个安全的地方把车丢掉了,让他不用担心,不过关琥更相信是她的同伴负责处理了那辆问题车。

他曾怀疑是谢凌云做的,但假如是谢凌云的话,叶菲菲没必要骗自己。

果然,当被问起谢凌云的行踪时,叶菲菲一改支支吾吾的样子,唠叨说她除了拿到谢凌云的那封留言外,一直联络不上她,谢凌云曾提到自己的处境很危险,为了不连累大家,所以不会再找他们。

想起谢凌云曾在刘金的死亡现场出现过,关琥怀疑她所谓的危险跟司南有关系。

“这个司南是你带回来的?”他拿着那个网购来的商品问叶菲菲。

“是啊,凌云曾提到司南寻宝什么的,我想这东西也许对你有用,就带了过来,它真的可以找到宝藏吗?”

“凌云除了提到宝藏外,还有说什么?”

“没了,其实我也听得半懂不懂的,后来想也许你们可以参透,就直接原话转述了。”

看来叶菲菲知道的不比他们多多少。

关琥放弃了追问,决定与其在这里胡思乱想,不如实地找寻真相,他跟叶菲菲简单说了他们这段时间的经历,打算夜探化学工厂,却被叶菲菲拦住了不放。

“吴钩那人的功夫你又不是不知道,再加上其他人,如果他们还在工厂,你去根本就是自投罗网,如果他们已经撤离了,你去了也是白费工夫,再说老板都让你在酒店等他了,他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的。”

有个鬼道理啊!

不说这个他还不生气,一想到生死关头张燕铎还信口开河地骗他,关琥就气不打一处来。

——张燕铎从来都没想过要回酒店,那只是他让自己离开的借口,假如不是越来越了解那只狐狸了,只怕到现在他还在为张燕铎担心呢。

但叶菲菲有一点没说错,那就是以他现在的状况去找人,等于肉包子打狗,自投罗网的话,一定会被某只狐狸骂死的。

叶菲菲察言观色,说:“他说那个坏女人很擅长下毒,她给你喝的东西挺厉害的,正常人要委顿好几天,你现在的状态已经很好了,不过还是要好好休息才行,别忘了你中枪出血也很严重。”

“他说?”

“啊,是‘我说’了,总之呢,冲动是魔鬼啊年轻人。”

说溜了嘴,叶菲菲又开始打马虎眼,关琥没再多问,他做事有冲劲,却不鲁莽,考虑到眼下的情况,决定先把整个事件重新理清,再制定下一步的计划。

那一晚睡得很不安稳,一直在作梦,出了一夜的盗汗,等清晨关琥醒来,发现内衣都湿了。

还好叶菲菲有带来替换的衣服,关琥用湿毛巾擦了身子,换好衣服走出去,在客厅练单臂俯卧撑,接着打拳,好让自己尽快恢复正常状态。

拳头打得虎虎生风,踏步有力,将客厅的地板踩得轧轧作响,不一会儿关琥的额头就冒出了汗珠,一套拳脚打完,最后回拳收势,低头时忽然发现桌腿下跟墙角的几个地方有大面积的褐色斑纹。

出于常年在刑侦第一线工作的本能,关琥弯腰低头,趴在地板上仔细查看,那些斑纹看上去不像是蹭掉的油漆,而是什么液体翻倒,渗在地板上,再经过多年的沉淀,而遗留下来的痕迹……

应该不是血吧?

关琥心里泛起疑惑,伸手慢慢摸索那些斑纹,地板凹凸不平,老旧得很厉害,他再顺着斑纹往前看,发现对面墙上有个圆形凹痕,这让他不由自主地进入冥想的状态,观察房门跟对面的角度,又抬手比量——假如有人在门口开枪的话,子弹刚好会射中那个地方……

身后响起脚步声,叶菲菲打着哈欠走出来,打断他的思索,“看来关王虎你没事了,大清早就上窜下跳的。”

“只是打拳,别说这个,菲菲,这到底是谁的家?这里的颜色有点不对劲……”

“不对劲是你的脑袋吧?”叶菲菲上前,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头上,“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胡思乱想,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关琥被打得不敢还口,摸着脑袋站起来去拿早点——虽然他确定自己的直觉没错,但叶菲菲说得也没错,当下最重要的是找到吴钩,解决司南的问题,就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两人吃了早餐,关琥又在叶菲菲的帮助下做了乔装——戴上她带来的棕色假发,又将眉毛修细,胡子只留了下巴一撮没剃,再配上呢子外套还有大红色长围巾,一秒就型男变潮男。

叶菲菲帮他弄了个花式围巾打法,整理好后,上下打量他,沾沾自喜地说:“这比你那种猪头乔装有新意多了,关琥,其实你长得挺不错的,要不我也不会看上你,你最大的问题是不懂得怎么打扮,很难相信你是老板的弟弟。”

“谢谢,至少我还有个值得称赞的大哥。”

在长期的相处中,关琥学会了怎样去忍耐,至少跟张燕铎的毒舌相比,叶菲菲这种还属于可以容忍的范围内的。

两人收拾好行装,见叶菲菲也打扮成宅女的模样,跃跃欲试的要跟随自己一起去,关琥有些头大,开口想制止她,叶菲菲抢先抬起手,很严肃地说:“关琥先生,你不要自作多情,其实我更想陪男一号一起冒险的,问题是我已经上你这边的贼船了,说不定跟你分开,回头就被吴钩啊或是警察啊抓去问话,所以相比较之下,跟你在一起更安全一些,最重要的是,万一你有麻烦,我还可以开车帮你逃跑对吧?”

真是的,戏还没开场呢,他的搭档就先考虑逃跑的问题了。

“其实我也更想跟男一号搭档的。”关琥坐到了副驾驶座上,对她说:“那就麻烦女主角你开车吧。”

叶菲菲笑吟吟地打着了引擎,“你会庆幸有我这样的拍档的。”

他只希望万一有危险时,不被自己的搭档拖后腿。

到了化学工厂,在关琥的指点下,叶菲菲将车开到工厂的院墙外停下,就见铁门紧闭,场地里静悄悄的,完全无法想象这里曾经历过一场血腥枪战。

关琥原本想让叶菲菲留在车里等他,但转念一想,假如有人瞅空偷袭的话,反而更危险,便答应了她的要求,让她踩着自己的后背攀过墙头,他也跟着爬了过去。

进去后,关琥沿之前走过的楼梯一路奔上去,来到发生枪战的地方,在看到里面的状况后,不由得愣住了。

房间跟之前一样很空,所不同的是没人吊在当中,枪战时落下的子弹壳也都不见了,他顺着铁质楼梯跑上铁架,上面空空如也,除了墙壁上有被子弹射过的痕迹外,这里完全看不出曾发生过枪战。

有人打扫过现场了,老家伙的手下那么多,清扫现场对他来说很简单,奇怪的是出了这么大的事,难道周围就没有一个人听到报警吗?还是报警后,又被上头的人压住了?

“他们很聪明,一点线索都没有留下,怎么办呢?”叶菲菲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返回来问关琥。

关琥不死心,在去一楼的走廊之间又来回走了好几遍,试图找到张燕铎留下的记号,却一无所获,看来如果不是张燕铎刻意没留,那就是当时的状况不容许他做小动作。

“别以为这样就可以阻止我查下去,我有其他办法。”

他冷笑说完,掉头冲下楼去,叶菲菲不明所以,急忙跟上。

两人回到车里,这次是关琥开车,将车迅速掉头,朝着郊外山麓的方向一路跑去。

速度太快,叶菲菲紧握住安全带,叫道:“关王虎,我全身家当就剩这辆车了,你要是再报废了,我跟你没完!”

“放心,如果出事,让我哥赔你。”

“也就是说拼死也要找到他了?”

“正是如此!”

半个小时后,轿车停在了鑫源酒家门前,跟关琥前几次来时不同,大白天的,酒店却大门紧闭,叶菲菲下了车,看着酒家大门上贴的临时歇业告示,说:“根据我的经验,临时歇业的酒店都有问题。”

关琥绕着酒店转了一圈,就见四周门窗都关着,里面既没有灯光,也没有动静,看来不像有人在,他又回到大门口,他清楚地记得最后一次是张燕铎陪他来的,离开时张燕铎还好几次转头去看,说有印象。

当时他还以为张燕铎是对酒店有印象,现在才明白也许张燕铎潜意识里指的是这里的老板,张燕铎跟老板曾经见过,但那时张燕铎还没记起来,那次他们都有乔装,可老板的反应却很避讳,他当时觉得有点奇怪,却没有往深处想,现在想想,也许那时老板已经有所觉察了,所以才戴了个大口罩来遮掩。

关琥无视那个歇业广告,打量了一下门锁,那只是普通的大头锁,很容易开的。

他让叶菲菲帮忙望风,自己掏出准备好的小铁丝,在手指上绕了绕,插进锁眼里,只几秒的工夫就把锁打开了,推门进去。

“关琥,你这算是犯罪吧?”

叶菲菲从心惊胆颤到惊讶于关琥撬锁的神技,小心翼翼地探头往里看,就见里面漆黑,静悄悄的没有人。

“不算,”关琥堂堂正正地走进去,说:“房门没关,身为警察,我刚好路过,就进来巡查一下。”

看着他将小铁丝放回口袋,叶菲菲点点头,“那就好,我也不想当从犯。”

两人走进去,关琥让叶菲菲把门关上,又将灯打开,环视四周。

跟之前他来的几次相比,酒店大厅除了把供奉的神像跟八卦图等与宗教有关的东西拿掉外,没有其他的变化,他抹了下柜台,上面有层薄灰,看来酒店歇业很久了。

关琥走进柜台,抬头看酒店的营业执照,执照上的法人姓名写的是王鑫源,当然,他还有另一个名字叫王火。

林山木曾说过王火的店开在山沟里,再联想张燕铎之前的反应,关琥慢慢将线索连接到了一起,所以这次来,他只是想确定自己的判断是否有误。

直到现在,关琥才想通店主在酒店里供奉神像的真正原因,‘煷’是火的谐音,大概是相同的名字带给了他亲近感——有些人埋葬了过去,却忘不了曾经的荣耀,所以就用这种方式纪念自己的身分,至于他是否真相信煷的神力,那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两人去楼上查看,客房里都收拾整齐,除了装潢得带着浓郁的东方色调外,没什么奇怪的东西。

主人的房间在楼下,跟客房相比,里面的豪华程度让人咋舌,摆设跟家电都是一流品牌,让人有种从桃花源一步踏入现代社会的落差感,关琥努力回忆王老板的模样,只记得他长得干瘦普通,非常不起眼,是属于见过后很快就会忘记的那种。

谁会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人会跟老家伙合作,将他们耍得团团转,甚至不知道为了什么目的,将自己的同伴都干掉了。

环视着豪华的房间,关琥突然想到史密斯中降头而死,下降头的人会不会是被王火教唆的,王火一边隐姓埋名在这里开酒店,一边又招待大量的国外游客,只怕暗中还有经营其他的生意,他担心史密斯的报道会引来麻烦,就起了杀机。

这样推测的话,在他们最后一次来酒店时,王火就意识到有危险,所以直接关门走人,后来老家伙等人没有找到他,反而让刘金成了替罪羊——这一切大概早在司南出现的时候,张燕铎就全部都想到了,但他却没有说出来,而是借机做了其他的打算,也就是说从头至尾,他都在被张燕铎牵着鼻子走。

不过就算想到了这些,也依旧没有解开司南的真正秘密。

关琥来到走廊上,打量着原本垂挂八卦图的墙壁,陷入烦恼中。

“关琥快来,”叶菲菲在房间里叫他,“这电脑可以打开的。”

关琥回到王火的房间,就见叶菲菲坐在书桌前摆弄电脑,电脑电源启动后,提示输入密码,叶菲菲连着试了几次都失败了。

“这就是能打开?”

“电源打开了,接下来的问题你来解决,你可是连门锁都可以打开的神偷啊。”

谢谢,他是警察,请不要搞错他的职业。

关琥看着叶菲菲的手指不断在数字跟英文字母之间来回敲打,他不抱期待地想,王火是学器械的,又精通机关设置,他如果弄个八卦符码来排的话,他们就算研究到天荒地老都不可能研究出来,与其在这里花时间,不如找病毒来破解。

叶菲菲继续敲打着,又说:“欸,如果是老板的话,他会怎么做呢?”

关琥心里一动,在跟随张燕铎办案的这段时间里,他慢慢掌握了一些窍门,例如他不理解罪犯的想法,但张燕铎理解,所以他想偷懒的时候,就不需要特意去琢磨罪犯的心理活动,他只要了解张燕铎的想法,顺着他步调走,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出线索。

那如果张燕铎要解电脑的密码,他最先想到的会是什么?

凶手的习惯、凶手自诩的能力、凶手念念不忘的事物……

王火是从事这类技术的人,他应该知道再复杂的密码也架不住解码病毒,所以这东西防君子不防小人,不需要搞得很复杂,从酒店的摆设来看,王火是个很缅怀过去的人,司南也许是他最后做的案子……

照着这个理论往下推,关琥试着输入司南的字码,但马上被提醒错误。

他接着又输入了王火的名字,结果还是不对,不由自嘲地想如果是王火的同党,轻易就想到密码了,王火怎么可能用这么简单的名字?想到王火跟刘萧何的合作地,他随手将太平洋的英文输进去,谁知这次不抱期待的试验居然成功了,页面跳转,进入了下面的程序里。

“好厉害,你是怎么猜到的?”叶菲菲惊讶地看他,毫不掩饰对他的敬佩之情。

关琥耸耸肩,“我只是觉得自己离变态又近了一步。”

不过费尽脑细胞打开了电脑,结果却不尽如人意,王火没有在电脑里放重要的文件,大多都是酒店的经营盈亏列表。

两人翻找了很久,叶菲菲叹了口气,说:“看来王火另有一台工作用电脑,这台是上网浏览用的。”

关琥点了网页,原本没有抱期待的,谁知在搜索中居然让他找到了王火的浏览履历,他点进去看,页面是加拿大的旅游情报,他连着点了几个,都是类似的东西。

“哈哈,这位先生是开店赚了钱,去加拿大旅游了吗?”

“他是去加拿大,不过不是旅游,而是寻找宝藏。”

“宝藏?在哪里?掘地三尺挖枫树?”

关琥给叶菲菲的回答是指了指温哥华海港的南部,它是加拿大最大的海港,并且南边是整片的海洋区域,蓝色版面上写着很大的三个字——太平洋。

虽然张燕铎屡次跟他提到自己被囚禁的地方是太平洋的某个离岛,但一直没说离岛靠近哪个区域,不过在看到温哥华海港时,关琥有种感觉,也许离岛的地点就是从这里出发的。

至少王火不会在这个时候无缘无故地想什么海外旅游,他查看了这么多太平洋地图,无非也是想找到离岛吧?

也就是说刘萧何等人他们会先去加拿大,然后转直升飞机或是海路去寻找消失的岛屿,至于他想找到什么,那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见关琥表情郑重,叶菲菲收起了漫不经心的态度,坐直身子,问:“你是认真的?去太平洋寻宝?”

“是的。”

“你的烧还没退吧?”

“都退了。”

关琥推开叶菲菲摸自己额头的手。

有关张燕铎的身分来历叶菲菲都不知道,所以也无法想象海底寻宝的真意,谢凌云让她转述的那番话她也是当笑话听的,但关琥不同,在跟随张燕铎的思维推理的途中,他慢慢理解了张燕铎的想法——其实张燕铎早就知道化学工厂有问题,他是刻意自投罗网的,目的就是为了完全毁掉刘萧何的老巢。

那个人明明恐惧刘萧何恐惧得要死,为什么还要跟他正面为敌?答案只有一个,他不想自己被牵连进去,所以宁可跟自己痛恶的家伙合作,必要时哪怕连命就可以舍弃。

关琥想起那一晚张燕铎跟自己的谈心,他曾说想一起去埃及盗墓,当时自己嗤之以鼻,现在想来,张燕铎多半是在说真的,他很希望这件事真正地结束,他们兄弟俩可以毫无负担地去游玩。

想到这里,关琥再也按捺不住了,转身往外跑,叶菲菲急忙跟上,问:“去哪里?”

“去太平洋!”

“等等等等,关琥,”叶菲菲扯住他的衣袖,冷静地问:“你这副尊容,出得了海关吗?”

关琥一愣,叶菲菲又说:“就算让你幸运地混出去,太平洋那么大,你怎么找宝藏?”

“我是找人,跟着吴钩那些人,就可以找到。”

“问题是你怎么跟上吴钩他们?”

“这……”关琥语塞了。

诚然,就算他推想到了刘萧何的秘密跟目的,对实际行动也一点帮助都没有,至少搜索到那些人的行踪需要先进的技术跟后盾。

一瞬间他有考虑到请舒清滟的朋友帮忙,或是艾米也不错,但前者他不了解,如果权限不够的话,反而会节外生枝,而后者他联系不上,想到这里,关琥不由得万分后悔在艾米跟他告别时,他没有留下艾米的联络方式。

看他迟疑,叶菲菲笑了,拉着他往外走。

“你没想到的我都想到了,先上车,我来说怎么办。”

两人上了车,叶菲菲为了不加重关琥的身体负担,提出自己开车,在回去的途中,她说:“虽然我还不了解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也不知道这当中还有多少秘密,不过既然你这么急于追踪吴钩,我会全力以赴来帮你的。”

还没等关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就听叶菲菲又说:“毕竟我一栋房子都没了,你我是不指望了,所以一定要救出老板!”

关琥很庆幸自己没有先道谢。

“那你有什么好法子?”他虚心求教。

叶菲菲伸手打了个响指。

“克鲁格啊,这时候不用他,更待何时?我们两家是世交,他是我的青梅竹马,又很爱慕你,除非这件事牵扯到他们军部的利益,否则他一定会竭尽全力帮你的。”

“为什么正常的朋友关系被你一说,就变得这么混乱了,我跟他只是……”

“所以我准备联络他试试看,关琥你快来感谢我,你看我为了你,去求我的竹马。”

“我怎么觉得你玩得很开心。”

“那绝对是你的错觉,我也是为了房贷在拼啊。”

“但问题没那么简单,我总觉得克鲁格跟萧白夜有联系,如果克鲁格知道我的行踪,恐怕会通知萧白夜,那我们就惨了。”

“他们有联系有什么问题啊?萧白夜一定不会害你的。”

“为什么你这么肯定?”

“呃……那还不就是……哈哈,女人的直觉。”

“但是警察的直觉告诉我,萧白夜这个人很有问题。”

“不会啦不会啦,你想多了。”

叶菲菲一只手握住方向盘,另一只手连连摆动,看到关琥奇怪的目光投来,她发现自己的态度会令人起疑,急忙清清嗓子,往下说:“你再想想,吴钩他们也对付过德国军方对吧?所以于情于理,克鲁格都会帮你的,说不定他还能借此升级呢。”

“但……”

“其实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你确定老板一定有钱还的喔?”

“理论上讲,他应该有六亿多身家。”

“嘠,卢比?”

“欧元,谢谢。”

轿车来了个急刹车,还没等关琥发出抱怨,就见叶菲菲盯着前方,静了三秒后,她豪气干云地说:“那还等什么?为了这笔钱,别说一个太平洋了,就算是刀山火海,也要闯一闯的!”

假如忽略一部分内容的话,关琥觉得张燕铎听了这番话,应该会感动的。

第六章
绝对零度 第一部Ⅵ司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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