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地道弯曲不平,出口又往往出人意料,所以大家无法走快,关琥跟在苏飞虹身后,听他口中念念有词,像是道士念经的模样,他问:“你对这里这么熟悉,以前是不是常来?”

苏飞虹置若罔闻,张燕铎替他答:“任何墓穴的建造都会遵循相应的风水道理,身为堪舆师,就算是第一次来,他也会知道棺柩的存放地跟出入口。”

越光问:“什么是堪舆?”

“就是风水师帮人看风水、建宅子或是寻找合适的墓穴,风水师懂得很多,五行八卦,周易看相,样样精通。”

听了吴钩的解释,关琥看向苏飞虹,无法相信这个看似颓废,被大家当做是神经病的男人会是风水大师。

“堪舆师还需要学太极拳吗?”他问。

张燕铎噗嗤笑出了声,面对这样的问题,苏飞虹终于沉不住气了,说:“不是,打太极只是我的爱好,我真正想做的是堪舆师,却没想到一步走错……”

“可以让你留下来潜心研究,这座墓地一定非常有价值。”

苏飞虹没有被张燕铎的话诱惑,他选择了沉默,张燕铎又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元皇族之墓。”

这句话一石激起千层浪,其他人吃惊不说,苏飞虹更是异常震惊,他停下脚步,很夸张地转头看张燕铎,叫道:“你怎么知道的?”

张燕铎托了下略微滑下的眼镜,“我也只是猜测,不过看你的反应,我说对了。”

苏飞虹重新上下打量他,然后继续往前走。

“这是元初某位皇族之陵没错,元朝初建,广泛吸收大量的汉文化,皇族建墓结合风水一说并不稀奇,不,也许应该说风水镇穴是元朝发展的必然结果,这个墓穴称为八王封顶,按照八卦方位各立一墓,墓上封顶,用来藏风聚气镇主位。”

“这样的墓穴整个华夏疆土应该有八位,八个方位全部封住,可镇元朝永屹不倒,这里是巽位,你们应该有发现盘龙乡背山靠水,山脉如龙,山体干燥,水绕山走,可为墓穴挡风聚气,龙、砂、水、穴、向,这五诀这个墓穴全部占了,是难得一见的风水宝位。”

说到自己的强项,苏飞虹无意中开始口若悬河,别说越光听不懂,就连关琥也听得迷迷糊糊,掏出手机想即时上网查询,点开后才想起网络连不通。

他只好虚心求教,“可是这里看起来很破旧啊,很难想象是皇族的墓地。”

“蒙古人是游牧民族,他们崇尚薄葬简丧,所以入葬十分简朴,不设墓碑,也没有过多的珠宝陪葬品,反而是弓箭之物较多,这片墓地也不是为了大肆奢华入葬用的,而是为了增起国运,你们注意一下这里的砌砖、类似蒙古包的圆拱天井、还有圆木棺柩,就会发现它的入葬方式与汉人的习俗大相径庭。”

“可是即使这样处心积虑,元朝最后还是灭亡了。”

“很正常,这世上原本就没有任何事物是可以永恒存在的。”

“但至少它的存在给后世之人带来了丰厚的利益,”张燕铎平静地说:“看来这里的八个墓室你们都找到了。”

关琥看过来,感觉到他的疑问,张燕铎说:“如果没找到的话,又怎么会鸟尽弓藏呢?”

苏飞虹不再说话,脚步突然间加快了,关琥捅了张燕铎一下,暗示他说话记得照顾当事人的情绪,又向苏飞虹赞道:“你真是太厉害了,不仅懂风水,还知道这么多的历史知识。”

称赞起到了反作用,苏飞虹走得更快,跟大家渐渐拉开了距离。

冷风吹过,隐约带来一些噪音,关琥侧耳倾听,可惜噪音太杂,无法分辨那是什么声音,他正想征询张燕铎的意见,看是不是先想办法跟李炜等人会合,吴钩突然发出轻呼,张燕铎也脸色微变,加快脚步抢到苏飞虹前面,拐去一条岔路上。

大家跟着往前走了没多远,连关琥也感觉到了状况不对,警觉地放慢脚步。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怪味,这种气味关琥再熟悉不过了,是血的味道,果然,随着手电筒的光芒照过去,大家看到了倒在地上的躯体,躯体仰面朝天,胸前搭了个长形物体,空间昏暗,突然间无法确定那个物体是什么。

“你们看!”

小谢惊叫着指向对面墙壁,壁上赫然出现了怪物的五爪,兽爪斜长尖锐,他吓得连连向后退,一个不小心跌倒在地。

关琥还以为怪物现身了,他没有手枪,随手抄出一柄小刀,做出攻击的准备,但那兽爪始终一动不动,随着走近,他很快发现兽爪其实是不存在的,那只是个倒影。

是死者胸前放的物体在光芒反射下映在墙壁上的影子而已。

死者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普通村民的打扮,岁数三十上下,表情平静,眼睛半睁,嘴角上有少量血迹,胸前看不到致命伤,一条腿稍微屈起,手中握着一个长柄器具。

器具的形状像是耙子,不过顶端不是竹制的,而是做成兽爪的样子,兽爪由上往下逐渐变细,尖端锋利,稍微往里弯曲,真如野兽的五爪,角度的关系,爪子倒映在墙上,就形成了恐怖斜长的模样。

看到死者跟他手中拿的物体,越光说:“这不就是凶案现场跟树林里出现的兽爪吗?”

“应该说这就是太岁兽爪的秘密。”张燕铎问苏飞虹,“你认识这个人吗?”

苏飞虹的表情有些微妙,点点头,“他是盘龙村的人,我以前帮村里人看风水的时候见过他,没想到在各处留下兽爪吓人的会是他。”

越光取出专用的胶皮手套戴上,上前确认死者的脉搏跟体温,又在张燕铎的配合下,翻转死者的躯体,发现致命伤是后心。

一柄匕首从死者的左后背刺入,匕首略往上倾斜,从刺入深度来看,应该直接贯穿心脏,伤口处出血不多,血液还没有凝聚,躯体也尚温,可以判断出死亡时间不到半小时。

听了越光的勘查结论,关琥懊恼地说:“如果我们早来一点的话……”

张燕铎看了他一眼,不赞同地说:“我认为身为执法人员,在出现了死亡事件后,首先要做的是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找出凶手,而不是懊悔一些假设的可能性。”

张燕铎说得对,任何变故都是无法预料的,与其纠结既定的事实,不如做好自己的本职。

关琥让自己从死亡的冲击中脱离出来,冷静观察周围的环境,又掏出手机拍摄现场,拍到死者的上半身时,他试着去拿对方手里的耙子,但由于死者握得非常紧,无法取出。

小谢见不是鬼怪,才凑过来看,说:“原来根本就没有太岁,是这个人在装神弄鬼,也就是说他是杀害何医生的凶手了?”

吴钩问:“如果他是凶手,那他又是被谁杀的?”

“当然是他的同伙,那么多爪印,他一个人很难完成……”说到这里,小谢啊的大叫起来,“也就是说凶手就在墓里,在我们……”

他环视众人,没把‘当中’两个字说出来。

关琥没去注意他们的对话,沉吟道:“他的同伙为什么要杀他?”

除非是这个人的行藏败露了,否则在这里杀人不是很容易被怀疑到吗?而且这个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关琥看向苏飞虹,苏飞虹把目光侧开了,这个反应让关琥断定他知道一些实情,却出于某些原因不想说,便说:“请带我去找李云竹。”

“为什么找她?人不是她杀的。”顿了一下,苏飞虹又追加道:“也不是李连锁杀的。”

“我知道,但凶手一定会去跟他们会合,所以找到他们,就找到了凶手。”

“你知道凶手是谁?”

“至少不是摄制组的人,否则死者拿着作案工具,不可能一点防备都没有。”

听了关琥的话,苏飞虹一阵默然,然后看向张燕铎,“不去其他墓室了?”

张燕铎的表情若有所思,道:“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李云竹他们,但现在情况有变,墓室不会消失,凶手却可能会再杀人,你也不希望看到悲剧再次发生吧。”

苏飞虹低下了头,像是在内心交战,最后他跺跺脚,大踏步向前走去。

“希望他们还被困在原来那个地方,否则我也无法找到他们。”

大家跟随着苏飞虹在墓穴里七转八转,眼看着前方没路了,但神奇的是走过去后,道路便豁然开朗,让关琥不得不敬佩前人在机关设置上的智慧,也相信了苏飞虹的那番解释——假如不是皇族,谁会有这么大的能力建造出这样精巧的地下墓穴?

苏飞虹的担心是多余的,没多久嘈杂声就越来越大,假如不是对墓里的设计不了解,关琥根本不用苏飞虹带路就能直接跑过去了。

在转过一道伪装的墙壁后,他们终于看到了李云竹跟李连锁,不止他二人,还有李炜跟李应龙及其他警员,摄制组的那帮人也都在,幸好这个类似蒙古包的石室颇大,轻松容纳下了众人的存在。

“这里是整个地下墓穴里最大的空间,也是用来杀人的,杀掉所有与这个建筑有关的工匠们,或许还有堪舆师。”

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态,在看到众人后,苏飞虹突然说道。

关琥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小声嘟囔道:“看来你们堪舆师跟警察一样,也属于高危职业啊。”

尖叫声打断了他的话,李云竹拉着李连锁退到对面的墙壁前,跟众人之间拉开距离,她发丝凌乱,双手持枪对准李连锁的头部,做出开枪的姿势,她的手一直在打颤,看着李连锁,表情透满愤怒,但愤怒中可以窥到她的无助,似乎比被枪指的人更紧张。

李连锁比李云竹高一个头,只要稍微反抗,就可以轻易将她推开了,可是他偏偏做不到,他眼神无光,用手抱着头,嘴里念念有词,看来臆想症又发作了,完全无视了李云竹的威胁。

反倒是对面的那些人被李云竹的行为吓到了,李炜慢慢往前挪,安抚道:“云竹,有话慢慢说,先把枪放下。”

“你站住!”发觉他要过来,李云竹立刻把枪指向他,喝道:“不要打扰我问话!”

“你疯了吗?我是你父亲!”

“我知道,可是我现在只想知道我儿子是怎么死的!”

李云竹被激怒了,情绪陷入疯狂暴躁的状态中,枪口下意识地在李炜跟其他人之间胡乱地摆动,叫道:“你们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妨碍我知道真相?你们想要宝物,回头有大把的时间去寻找,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候出现?我要杀了他,他是凶手,你们别妨碍我!”

她说完,又将枪重新指向李连锁,枪口不断顶他的头,并伸脚踹他,喝道:“你快说啊,说是谁指使你的?你不是说当着太岁的面不会说谎吗?为什么你不说了?是不是以为他们会救你……”

李连锁被踢痛了,低声发出呜咽,嘴里不断重复着‘对不起’跟‘太岁饶命’等字眼,却不回答李云竹的问题,李炜还要再劝,被李应龙制止了,喝道:“够了,李连锁早就疯了,他是神经病,他说的话无法成为证据!”

“我管它是不是证据,我只要知道真相!”

在他们争吵的时候,夏颖雪已偷偷让王九跟其他摄影师架起了摄像机,对准李云竹,举手发问:“你是不是怀疑李连锁是装疯?难道是你儿子知道了他想盗墓,所以他就杀了你儿子?”

李云竹一愣,没等她回答,李应龙指着摄像机,先吼道:“把机子都关掉!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这里捣乱,是不是希望再死人!?”

夏颖雪被他的吼声吓到了,李应龙吼完后也发现了自己的失态,清清嗓子正要说话,李云竹冷笑起来,对李应龙说:“你是不是怕李连锁会说出一些对你不利的话?”

“你胡说什么?”

“李连锁本来没疯,是你给他乱吃药,才把他搞得疯疯癫癫的,”李云竹说完,又看向李炜,“还有你,你们是一伙的,你们杀了我的儿子!”

李炜铁青着脸不说话,李应龙气极反笑,对他说:“看来你女婿女儿都疯了。”

李炜气得大踏步走过去,李云竹马上将枪口对准他,喝道:“站住,否则我就开枪了!所有阻止我知道真相的人都得死!”

“如果你能开枪的话,那就开呗。”

说这话的既不是李炜,也不是李应龙跟夏颖雪等人,声音淡定冷清,却十分响亮,轻易就镇住了噪乱的场面,李云竹愣住了,跟随众人的目光看过去,就见张燕铎走过来,经过李炜身旁,径直走到了她的面前。

李云竹慌忙冲他举枪,张燕铎没在意,继续往前走,李云竹因为紧张不得不向后退,导致后背撞到了墙上。

她本能地往后看看,又转头看向张燕铎,此时张燕铎已经站在了她面前,伸手握住枪管往前轻轻一夺,她便松开了手。

“其实你没有真想开枪,否则不会握得这么松,而且这枪连保险都还没有拉下。”

张燕铎将枪身亮给她看,李云竹不说话,用手捂住嘴发出呜咽声,身体也哆哆嗦嗦的站不稳,李炜跑过来扶她,被她推开了,看到苏飞虹也在,她迅速把眼神避开,躲去了一边。

她避开后,李应龙立刻让手下过去压住李连锁,谁知李连锁刚才还老老实实的,一看到警察,他突然发了狂,站起来又撕又咬,而且力气奇大无比,那三名警察居然制不住他,李应龙只好也过来帮忙,却被李连锁趁乱踢了一脚,他气急了,向张燕铎伸出手来,想收回警枪。

张燕铎把枪揣进了自己的口袋里,看到他这个动作,李应龙皱眉说:“这是警枪,请归还给我。”

“等案件真相大白时,我会归还的,现在……”环视周围的众人,张燕铎说:“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暂时保管吧。”

“案件早就大白了,所有事件都是李连锁做的!”

“那何仲生的死呢?何仲生被杀时李连锁还被关在派出所里,总不可能是他杀的人,李所长,不要再说什么太岁显灵杀人这种荒唐话了,你跟我一样,都根本不信太岁。”

李应龙语塞,张燕铎又说:“还有高海生的死也没有真正的定论。”

“怎么又扯到高海生身上了?他是酗酒出车祸死亡的,与本案无关。”

“还有半年前李云竹家的爆炸事件。”

听到这里,李应龙表情微变,没有再反驳,李云竹也下意识地看过来,李连锁本来挣扎个不停,听到这句话,突然停下了,那三名警察趁机把他按住,他也不反抗,直直地看向张燕铎,接着又发现了站在张燕铎身旁的苏飞虹,脸上露出恐惧的表情。

其他人看到苏飞虹,也分外惊讶,李炜打量着他,张口就问:“你怎么会来?你这个疯子,整天疯疯癫癫的,要我女儿工作养你,你把她害得还不够吗?”

面对他的质问,苏飞虹冷漠地一笑,“我也以为我疯了,但现在我发现有人疯得比我更厉害,”

他看向李炜,又追加道:“到底是谁害你女儿的,你心里比我更清楚。”

李炜被他看得发毛,慌乱地闪开眼神,张燕铎注视着李炜的反应,又环视众人,夏颖雪在一旁看到爆料,急忙给王九打手势,让他们将摄像机对准张燕铎,张燕铎配合了他们的摄影,对着镜头说:“看来你们都对那起爆炸事件感兴趣。”

“那太岁神出鬼没事件跟何医生被杀,还有这座古墓的问题,可不可以麻烦你也一起解释清楚呢?”夏颖雪手持袖珍麦克风,操着专业人士的口吻向他问道。

张燕铎点了点头。

苏飞虹立刻问:“你全部都知道?”

张燕铎再次点头,“是的,也包括你的真正身分。”

感觉到众人的注视,苏飞虹有些心虚,李云竹忍不住看向他,问张燕铎,“什么真正的身分?”

张燕铎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要想知道太岁的秘密,也许我们该从多年前开始说起,不过在讲述真相之前,我要先声明一件事,那就是——太岁并不存在,至少在这次的系列事件中它自始至终没有出现过,那只是某些人为了掩藏真相而杜撰出来的故事。”

“这次的事件里许多地方都解释不通,我本来一直觉得疑惑,直到刚才在来的路上看到了新的牺牲者后,才想通了一切。”

张燕铎给关琥打了个手势,关琥拿出手机,点开刚才他拍摄的死亡现场。

“这是刚发生在古墓里的杀人事件,就在我们所有人盲目乱走的时候,有人遇害了。所不同的是前几次都是太岁杀人,而这次死的是太岁——我是指他手里拿着的耙子是照太岁的爪子做成的。”

随着张燕铎的讲述,大家纷纷探头去看手机画面,李炜跟李应龙的表情阴晴不定,李云竹则用手捂住嘴发出惊呼,李岳更是大叫起来,用手拼命指手机,以示震惊,他们的反应将那三名警察的注意力也吸引了过来,忘了李连锁的存在,好在李连锁没有再发疯,只是坐在地上呼呼喘气。

“既然太岁的爪子是伪造的,那就证明一直以来在各处留下的爪印也并非太岁的爪痕,那都是有人在故弄玄虚,苏飞虹说死者是盘龙村的村民,应该没说错吧?”

李炜点点头,他的情绪有些动摇,不时瞥向李应龙,李应龙倒是表现得很镇定,说:“没想到太岁是这个人装的,原来他也是盗墓贼,趁着我们进入墓地时也偷偷混进来,用太岁来吓唬我们,想趁机救出他的同伙李连锁。”

“是的是的!”夏颖雪连连点头附和,将自己用手机拍下的录影点开给张燕铎看,“难怪刚才我们会遇到太岁,搞得大家心慌意乱,还差点为此打起来,你看这是不是太岁……不,应该说是不是有人假扮的太岁?”

录影里的噪音很大,有人在争吵,声音太杂,听不出在吵什么,即使调亮了灯光,空间还是显得很阴暗,镜头越过众人的身影,落在对面墙上,墙上清楚映出属于太岁的爪印,这一段应该就是越光说的他们之前遇见太岁的经历——有人在攻击太岁时差点误伤越光,导致吴钩一气之下带越光离开了。

镜头里没有李云竹跟李连锁,看来那时候他们还没有会合。

看着录影,夏颖雪气愤地说:“真是浪费感情,我还以为真的遇到太岁了,还让大家拍它,原来是有人在故意吓人。”

“不是吓人,应该是误打误撞。”

关琥说:“太岁的道具很大,为了掩人耳目,罪犯便将它藏在墓里,但是没想到我们会突然进古墓,所以他们必须在我们发现道具之前将它拿走,当我们在村里寻找逃犯下落的时候,他们就派人先上山进墓取东西,同时又特意带我们走偏路,拖延来古墓的时间,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我们中途遇到了摄制组,由李岳带路,缩短了进墓的时间。”

张燕铎把话接过来,“不错,这就造成了取道具的人跟我们大家同处古墓的状态,墓室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再加上我们人多,就导致双方碰到了一起,由于大家心里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所以在发现爪痕时,以为是太岁出现,惊慌之下没人注意到其实那是村民拿着道具造成的假象,他就慌忙趁乱逃走,却没想到会被同伙加害。”

“武哥是个老实人啊,真没想到他会做这种事,”李岳还是对这个结果表示难以相信,说:“他会不会是被人陷害的?所以才会被杀。”

夏颖雪也不解地说:“是啊,既然他都已经逃走了,也没人注意到他的存在,那他的同伙什么还要杀掉他呢?”

“你怎么知道没有人注意到他?”

面对张燕铎的质问,夏颖雪张口结舌,关琥拿回手机,说:“就算真的没人注意到,凶手做贼心虚,还是无法置之不理,所以他趁乱追上村民,找机会杀了他,我想他原本的想法是干脆夺下爪耙道具,在死者身上扒下爪痕,之后再将靶子藏去哪里,造成太岁杀人的假象,但他没想到死者将道具握得非常紧,根本夺不下来,他没有时间耗在那里,只好临时放弃,连杀人的匕首都没拿走。”

夏颖雪眼睛一亮,叫道:“也就是说当时不在镜头里的人就是凶手!”

“那也未必,李云竹跟李连锁还有苏飞虹等人也都不在镜头里,但他们既没有杀人动机,也没有杀人的条件。”

“为什么?”

“因为凶手是从背后刺杀死者的,死者完全没有反抗的迹象,证明他跟凶手认识,并且完全没有防范他,这一点苏飞虹等人都做不到。”

“那会是谁啊?”

夏颖雪虽然是提问,但目光已经落到了李应龙和那几个警察身上,其他人跟她抱着相同的想法,都不由自主地往两边退,跟李应龙拉开了距离。

看到大家的反应,李应龙哑然失笑,问:“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认为是我杀的人?我根本不认识他,为什么要杀他?而且我也不认识路,我只是在李方顺被杀后来过现场几次,根本没走进墓室深处,我杀了他后,要怎样跟大家会合?”

关琥说:“不,在李方顺被杀之前,你跟李炜都来过古墓很多次,所以很了解这里的内部构造,但李炜急着找女儿,他不会把心思花在其他地方,所以唯一有嫌疑的就只剩下你了。”

“哈哈,这是什么鬼结论?我是警察,是你的同事,你有没有想过这样说的后果?”

李应龙的脸上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指着关琥跟张燕铎说:“真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是带人捉拿逃犯的,怎么莫名其妙就成了同犯了?是不是你们被上头逼得紧,想早点结案,就随便找个替罪羊?”

面对他义正词严的指责,张燕铎表现得很冷静,说:“我可以将整件案子从头至尾讲给你听。”

“愿闻其详。”

其他人也用力点头,做出想了解内情的表示,只有李炜看起来紧张,几次低头看表,脚步往后退,但没退两步就被拦住了,吴钩双手交抱在胸前,半垂头站在那里,刚好挡住他的路。

关琥问:“你很忙吗李乡长?”

“不忙,呵呵,你们慢慢说,我洗耳恭听。”

李炜做出请说的手势,关琥却把目光转向张燕铎,正色说:“你的叙事能力比较强,你来。”

是你根本还没想通一些细节吧?

张燕铎瞥了关琥一眼,没跟他计较,说道:“要解释这几起案件,我们还要从头说起,虽然刑事案是近期发生的,但整个犯罪行为在很多年前就开始了。”

“李岳曾说过,这个古墓群在多年前就被发现了,但盘龙村的人担心惹怒祖先神灵,所以封住了门,而太岁的传说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有的,至少在李岳童年时,大家还是习惯把这里的守护神称作怪物,这足以证明村民最初其实是不信太岁的,那为什么会演变成谈虎色变的状况呢?”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在攀山这一路上,山景很奇怪,有些地方树林繁茂,有些地方却光秃秃一片?李所长说这是早期大家不了解状况,盲目砍伐造成的,这句话有一部分说对了,但真相却并非是他们不了解违法砍伐的后果,而是他们需要钱,所以在这种封闭山村里砍伐一些树木卖钱根本不算什么。”

“但这种状况没有持续太久,随着法律制度的加强,这种明目张胆的砍伐行为很难不受到冲击,而且木材换的钱也有限,所以村民们把主意打到了古墓群上,他们打开墓门,取走棺木里的陪葬物换钱,居然有了意想不到的收获——大概他们作梦也没想到这里是元初皇族的墓地,里面哪怕只是一小片玉器也价值连城。”

“他们尝到了甜头,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不断进墓地取物换钱,所以山上的大部分树木得以幸存,而墓室里的棺木却被洗劫一空,这就是为什么盘龙村地势偏僻,村里却很富庶的原因,所谓靠山吃山,盘龙村没有什么可以赚钱的地方,他们所拥有的就是这一大片墓地而已。”

夏颖雪举起手来,“你怎么确定是盘龙村民盗的墓呢?也可能是外来的盗墓贼做的啊。”

“因为棺木里没有尸骨,假如是外来人作案的话,为什么要特意耗时把尸骨也一起盗走?刚才我们在棺木里找到了一小颗玉珠,证明那些棺木曾经放置了尸骨跟陪葬品,只是被全部移走了而已,因为这样做,即使将来有一天被发现这座古墓群,大家也可以众口一词地说这本来就是空冢。”

关琥附加,“但他们在慌乱之中遗漏了东西也不知道,从而导致谎言不攻自破。”

越光问:“也就是说这些年来他们一直在陆陆续续地把东西盗出来,找人出去贩卖赚钱?”

张燕铎点头道:“是的,但他们小觑了这座古墓内部构造的复杂程度,终于有一天他们将能找到的墓室都掏空了,可是从墓地面积来看,地下应该还有其他墓室没被开发,所以在一番寻找后,李炜找到了苏飞虹,并以拜托他看风水为名,请他到盘龙乡长住,我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花言巧语还是美人计,让苏飞虹对他们的目的完全没有觉察,还认真帮忙,让他们顺利找到了剩下的几个墓室。”

听到这里,李云竹的表情有些焦急,张嘴想解释,苏飞虹却先点头说:“是的,当时李炜跟李应龙还有盘龙村的那些人都表现得很热情,让我感觉这些人非常朴实,他们说想找出先祖们真正的墓室位置,另寻更好的风水宝地重塑墓地来供奉,我根本没想到他们是在利用我,再加上我对李云竹一见钟情,为了博取她的好感,也很拼力帮他们,直到后来我发现那是元皇族的墓穴,而盘龙村的村民都是汉人。”

“所以你猜到了他们不是想另寻宝地为祖先移坟,而是利欲熏心,想借你的手获得更大的财富对吧?”

“对,但那时我跟云竹已经结婚了,还有了孩子,为了不让她为难,我没有明说,而是在半年前找机会暗示李炜,告诉他我不会再帮他们了,而且墓室也已经被他们淘空了,让他们不要再打墓地的主意,那之后不久,我们家存放的炸药就突然爆炸,那天云竹带儿子回娘家,我被炸药炸伤,昏迷之前隐约听到了我儿子在叫妈妈……”

旁边传来哭声,想起那天的经历,李云竹激动得全身颤抖,抽泣说:“我在半路上发现忘了带东西,就临时回去拿,快到家时我被邻居拦住说话,孩子就自己先跑进去了,就差那么几分钟的时间,他就……就……我儿子还不到三岁,他就死在我怀里,他说他痛,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那样断了气,我救不了他……”

说到最后,李云竹放声大哭,苏飞虹的眼圈也红了,夏颖雪忍不住了,急忙问:“那后来呢?后来有说是怎么回事吗?”

“后来?后来警察匆匆来看了下,说是天干物燥导致炸药自燃,儿子死了,我也昏迷了很久才苏醒,那时候我的脑子就开始出问题了,有时候会产生幻觉,看到我儿子,有时候会看到太岁出没,我想这是报应,报应我为了私心,做了身为堪舆师不该做的事。”

“真的是炸药自燃吗?哪会这么巧啊?”

“我也不相信巧合,但又希望是巧合,这样我的良心才会好过一些,我疯了很久,直到有一天,我听到李连锁跟李炜的对话,才赫然发现真相并不那么简单,一切都不是偶然事件,是他们串通好了的!”

说到这里,苏飞虹的话变得恶狠狠的,他气愤地看向李连锁,但李连锁仰着头傻呵呵笑的样子让他突然觉得对一个疯子痛恨万分的自己很滑稽。

夏颖雪往前凑了凑,将麦克风递到苏飞虹面前,急切地问:“他们都说了什么?”

“那时我脑子还不太好使,记不清他们具体说了什么,但有句话我记得很清楚,李连锁责骂李炜说本来讲好事成之后把女儿嫁给他,结果却言而无信,让李炜赶紧把事情解决,否则再这样拖下去,他就把真相都抖露出来,那一刻我全部都明白了。”

听到这里,李云竹忍不住了,上前抓住李炜的胳膊用力摇,叫道:“是这样吗?你明知道李连锁想害我们,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了点钱,你就忍心看着自己的亲孙子被炸死……”

李炜脸色难看,甩开了她的纠缠,斥责道:“你老公是个疯子,你也相信他的胡说八道吗?”

“她不是相信苏飞虹,而是她自己也一直在怀疑,所以才会去派出所做事,想找到证据,对于一个亲眼看着儿子死亡的母亲来说,支撑她活下来的不是什么亲情跟爱情,而是仇恨。”

看着泫然欲泣的李云竹,张燕铎说:“有一点你说错了,应该说李连锁会害你们家,都是李炜指使的,因为苏飞虹放弃帮他了,而且他们自认为已经找到了所有的墓室,苏飞虹也没有存在价值了,他是外乡人,又精通风水堪舆,留下来太危险,所以在商议之后选择除掉,过程由李连锁动手,你儿子的死亡是个意外,因为没人预料到你会中途回家。”

李云竹大哭起来,扑到李炜面前对他又踢又打,李炜恼羞成怒,冲张燕铎叫道:“根本就不是这样,就算苏飞虹不帮我,我也没道理害自己的女婿吧!”

“你有,因为你根本没把他当自家人看,对你来说,自始至终他就只是个可利用的棋子而已,当然,你女儿也是可以利用的棋子,所以在必要时你让他们结婚,觉得没有利用价值了就干掉他,不要说这件事你不知情,因为除了你之外,没人可以算准时间让李云竹在爆炸的时候回娘家。”

听了张燕铎的话,李云竹更加愤怒,踢打完李炜,又转去踢李连锁,李连锁像是想起了什么,也不反抗,听任她的殴打,嘴里不断重复着对不起三个字。

看到他那畏畏缩缩的样子,张燕铎不由得皱起眉,对李炜说:“李连锁没有杀李方顺,但他却是害李云竹一家的凶手,虽然在这一系列的事件中,他也只是你们的一个棋子而已,他甚至不知道你们在暗中盗取古墓里的陪葬品。”

“李连锁刚回来时,你怕他捣乱,特意把他调去看林,后来又借他的手杀人,可惜苏飞虹没死,你的孙子却被炸死了,你女儿又不肯离婚,导致李连锁转而威胁你,为了灭口,你想到了一个好办法,那就是把古墓的事透露给他,然后在他盗墓时干掉他。”

李岳问:“那为什么最后死的不是李连锁,而是他的同伙李方顺?”

“当时墓室里黑暗,李连锁跟李方顺的服装又相似,所以罪犯杀错了人,在李连锁吓晕后,他们改变了念头——如果两个人都死了,就没人散播太岁的传说,所以李连锁活下来对他们更有利,他们只需要弄些人证物证陷害李连锁,再找个精神病科的医生给李连锁多打些刺激性的药物,就可以轻松控制他了。”

“难道我发现的爪痕跟死者挣扎的现场都是假的?”

“是,那都是事后伪造的,为的是让人尽快发现现场,事实上李连锁说的才是真相,只是没人会信罢了。”

关琥把话接过来,继续说:“但有个人没被他们的诡计骗到,那就是高海生。高海生跟苏飞虹有私交,他又懂一些墓穴风水知识,所以听了李连锁的话后,他就发觉不对,暗中向苏飞虹询问,苏飞虹为了给儿子报仇,将自己装疯还有曾经帮助李炜等人盗墓的事都告诉了他,但可惜的是高海生查案并非为了伸张正义,而是跟李炜他们的目的一样,就是找到陪葬品,说来说去,只是为了钱而已。”

张燕铎说:“我看过高海生的履历,他母亲姓孛,这个姓在汉族里不多见,我怀疑他母亲祖上是蒙古族人,并且出身皇族,大家都知道元朝皇族姓孛儿只斤,后来慢慢演变成了孛姓,另外我在高海生的租屋里找到了这个,这枚‘至正之宝’是元顺帝年间铸造的铜币,数量很少,假如它是真的话,价值至少五万美元。”

周围人齐声发出惊呼,关琥更是震惊,张燕铎的经历跟他一样,可是他却不知道张燕铎竟然掌握了这么多情报,这家伙居然瞒着他不说。

感觉到关琥的不爽,张燕铎向他抱歉地笑笑,其实这些假设都来自他的推测,没有经过任何认证,他曾请小柯帮忙调查高海生详细的家族史,原本是想等一切都证据确凿后再说的,可是现在情势所逼,让他不得不提前摊牌。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古钱币,亮给大家看,夏颖雪好奇地问:“那这枚铜钱也是高海生从墓地里挖出来的?这里这么多宝藏?”

“不,这应该是高海生自己的所有物,因为听苏飞虹的讲述,这个墓室的建造时间早于元顺帝年间,高海生祖上如果是出身皇族的话,会有几枚家传钱币并不奇怪,而高海生租屋里也有很多元朝资政书籍,可见他对那段历史非常感兴趣,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打听到的消息,知道了这里有元皇族墓穴,并不惜主动申请调到这里做事,这也是他在这里一住就是多年的原因。”

“这也太拼了吧?”夏颖雪听得咋舌,“就为了一点陪葬,值得吗?”

“这种事大概不是出身富贵人家的你可以理解的,不过可惜,高海生的行动被李炜等人发现了,为了消除隐患,他们设计害死了高海生,还销毁证据,找借口烧了高海生的许多藏书,可是他们却不知道最重要的其实是元朝通鉴跟这枚古币。”

像是附和似的,吴钩点头说:“真蠢。”

“贪婪的人本来就很蠢。”

“原来如此,”听到最后,王九叹道:“我们去过盘龙村,都觉得村民老实淳朴,没想到他们居然为了一点点陪葬品,不惜一而再再而三地杀人。”

“不,大多数人不使坏,不是因为他们老实,而是没有机会,一旦有机会可做,他们就忍不住了,”张燕铎摆弄着手里的铜钱说:“假设那些陪葬品也跟它一样值钱的话,绝对有铤而走险的价值。”

“不可能的!”李岳听不下去了,愤愤不平地说:“你怎么可以这样信口开河?我们村里人都很好的,村长虽然有点老顽固,还很排外,但对我们一直很好。”

“你说到问题重点了,村长只对你们村里人好,所以赚了钱大家一起花,假如你认为我哪里说错了,那可以解释一下你们村里的洋房都是怎么盖起来的吗?在我们搜查李连锁的时候,为什么你会被关起来?”

李岳张口结舌,他没想过赚钱这种问题,好像在记忆中,大家都很有钱,就像桃花源记里写的那样,村民们自给自足,过着世外桃源的生活。

关琥说:“应该说盗墓这件事是整个盘龙村所为,村里有辈分的人都知情,但大家都不会说,因为除了血缘亲情外,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就是赚钱,为了自家人可以过上好日子,牺牲几个外姓人不算什么。”

“可我也算是半个外姓人,同村的人也没有对我不好。”

“你又怎么知道他们没有利用你?”

李岳听得很不服气,正要反驳,夏颖雪突然像侦探似的竖起食指,兴奋地说:“啊,我懂了,何医生一定是看到上面派警察重新来调查这个案子,怕事情暴露,想离开,所以被干掉了。”

关琥点头,表示她说对了,那三名警察也疑惑地看向李应龙,他们不了解情况,所以一方面觉得张燕铎说得合情合理,一方面在感情上又难以置信。

在场的其他人也注视着李应龙,除了还处于傻呵呵状态的李连锁外,大家都想知道真相是不是真如张燕铎所说的,一切都是他们为了赚钱,联合盘龙村的人搞的鬼。

面对这些怀疑的目光,李应龙笑出了声,很夸张地摆动双手,问:“你们这是什么眼神?你们真相信这种无稽之谈吗?说我跟李乡长合谋?证据呢?证据在哪里!?”

“我们当然有证据,不是随便乱说的。”

关琥严词反驳他,“当听说上级派警察来调查太岁一案时,你们就开始部署,你们最早的计划是想通过太岁的可怕传说吓走我们,但我们不是乡里人,只凭三言两语很难吓倒,所以你们在我们来盘龙乡的路上设置了机关,当警车压到机关时,伪装成太岁的物体就会弹起,撞向车前窗,物体上预先装了猿猴或是其他动物的血,它弹起时,血溅到车上,造成撞车的假象。”

“而物体的另一头固定在猿猴身上,在燥热的气候下,猿猴一直被束缚在某一处,一定非常暴躁,所以当它获得自由后,就拼命地往山里逃,于是伪装成太岁的物体以及牵引绳就被猴子拖去了山上,不会留下痕迹,这就是你们第一次伪造太岁,给我们下马威的经纬,请问我哪里有说错吗?”

李炜表情悻悻,李应龙则叫道:“一派胡言,你们明明是自己做了亏心事,才会遇到太岁,却反而赖到我们身上,就算那真是机关,有什么证据证明与我们有关?”

面对他的叫嚣,张燕铎平静地说:“只要搜山找猴子就行了,你们这几天这么忙,应该还没时间找到那只猴子,解下绑在它身上的东西,当然,这只是第一次,为了让太岁现象更真实,你们接着又准备了第二招,在接风酒席上不断强调太岁的可怕,借此给我们下催眠暗示,还吓唬说我们吃的羹汤是猴脑,想看看我们四个人当中谁最容易被骗,但很可惜,上当的只有关琥同学。”

想起当时的情况,关琥不爽地挑了挑眉,张燕铎拍拍他肩膀以示安慰,又说:“但大手笔还在后面,为了更好地演绎太岁,你们事先在招待所的客房墙壁上刻下了巨型兽爪,再在外面贴上一层较厚的伪装墙纸,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的床铺没有靠墙摆设的原因。”

“你们在树林里也做了同样的布置,所不同的是,树林里你们还为了增加真实感,滴了动物的血液,当晚在我们入睡后,你们利用音响发出野兽的怪声,故意将我们从招待所里引开。”

“我们离开后,你们就立刻去客房将墙纸撕下,塞去了空房间里某个不起眼的缝隙里,你们的设想很简单,我们的意识已被暗示过数次,再看到野兽在短时间内神出鬼没,一定会认定那就是太岁,空房间里放置了许多杂物,没人会特意去检查,因为那时还不会有人想到墙上的兽爪是早就存在的。”

“那晚在接风宴上,你们听说越光晕车,生怕到时他不会被怪声引开,就索性给他服用了安眠药,让他大睡,无法知道隔壁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这里,夏颖雪奇怪地说:“咦,不对啊,就算越光被下了安眠药,那还有其他人,还有我们,有人偷偷进入客房,我们总不会听不到吧?”

“你忘了吗?二楼就住了三组人,除了我们外,只剩下小谢跟何医生,他们事先给这两人下药就行了,至于楼下的人,根本不会知道楼上发生的事,因为只是揭几片墙纸而已,非常简单的事,很快就会做完。”

关琥看着李炜跟李应龙,把话接过去,说:“路上的机关也许我们没有证据指证你们,但招待所的事却只有你们可以办到——事先在墙上做手脚;将我们安排在有问题的客房里;还有李乡长你是招待所的负责人之一,有自由出入的客房钥匙;在保安室值班的是你女儿,你断定就算她看到你,也不会揭发你,能做到以上这些事情的只有你一个,案发当晚,你赶来得很快,你说是接到联络就跑来了,其实真相是你一早就在附近待机,准备随时出现而已。”

李炜脸部肌肉抽搐,突然叫道:“你有证据吗?”

“我没有,但有一个人有。”

大家随着张燕铎的目光,一齐看向李云竹,李炜脸色变了,冲李云竹惊慌地叫道:“你要想好,不要乱说话……”

“是的。”

打断李炜的警告,李云竹点头说:“张先生没说错,墙壁上的伪装是我父亲跟几个盘龙村的村民做的,那天他们放了招待所所有人的假,我觉得奇怪,就留意了一下,凶案发生那晚,我听到野兽的叫声后没多久,就发现我父亲从外面进来,我跟随他上了二楼,看到他用钥匙打开客房的门,将伪装的墙纸撕下来,藏在了空房间里……可是他没有杀人啊,我亲眼看着他撕了墙纸就走掉了,他真没杀人……”

夏颖雪忍不住了,叫道:“光撕墙纸有什么噱头?再说人不是他杀的还会是谁杀的,你儿子都被他害死了,你就不要再包庇他了,而且他也有动机啊,他都为了灭口杀了高海生跟李方顺了,再杀一个医生也没差的。”

“真的不是……”李云竹急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如果真是我父亲杀的人,我会说的,我把他伪造太岁的事都说出来了,还有必要再帮他隐瞒吗?”

关琥本来料定凶案是李炜做的,没想到关键时刻会变成这样的局面,他看向张燕铎,张燕铎问李云竹,“李炜离开客房的时候是不是没关门?”

“我当时很紧张,不太留意,好像没听到关门声。”

“所以锹甲就是那时候飞进去的。”

吴钩本来一直在垂头假寐,像是局外人,听到张燕铎的话,他立刻睁开眼,问:“锹甲?”

“对,锹甲。何仲生的确是李应龙等人请来的,表面看,为了杀人灭口,他们干掉何仲生是顺理成章的事,但这个假设要建立在何仲生有帮助他们的前提下。”

“明明是你们说李连锁是被乱用药物才导致精神混乱的,为什么你自己推翻了?”

“我没有推翻,因为会用那些精神药物的除了何仲生外,还有一个人。”

张燕铎看向角落一边。

小谢站在那里,由于光线昏暗,他又一直保持沉默,所以大家几乎都把他忘记了,直到张燕铎提起,夏颖雪才想起来,说:“他好像是何医生的助手?”

几束手电筒的灯光照过去,阴影投在小谢的脸上,让他的表情多了一份诡异的色彩,他看向众人,最后目光定格在张燕铎身上,微笑说:“怎么推理到最后,推到我身上了,你不会是说杀何医生的是我吧?我是第一次来盘龙乡,跟乡长所长都不熟悉,难道我会为了不熟的人杀掉给我发薪水的人?”

“你不是为了李炜他们杀人,你杀人另有目的。”

“喔?是什么?”

张燕铎没有马上回答,只是盯着他看,小谢也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任凭他注视。

事情发展到这里,连关琥也大脑混乱了,他凑到张燕铎身边,附耳小声问:“你确定你没有判断错误?”

“迄今为止,我有判断错什么事吗?”

是没有,只是张燕铎的论点跳得太快,连他都有些理解不能了。

张燕铎开始讲述,“李炜跟李应龙的确是抱着利用精神病药物刺激李连锁神智的想法,但这个真相他们会不会告诉何仲生呢?别忘了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所以如果我是他们,最多是找各种理由请求何仲生多用药,而不是跟他说明自己的真实意图,但最后李连锁还是越治越疯,为什么?是另外有人在何仲生不知道的情况下给李连锁下药,就是你!”

他指向小谢,小谢无动于衷,噗嗤一笑,问:“我为什么要那么做?我跟李连锁又没仇。”

“设计一个人,除了仇恨外,还有利,盘龙山有什么利?不就是这座古墓吗?”

这话一出,连李应龙跟李炜都震惊了,一齐看向小谢,关琥冷眼旁观,觉得从他们的反应来看,应该是不知道小谢的目的。

“根据我们收集来的情报,至少我们知道何仲生离异,并且诊所经营告急,否则他不会接受李应龙的邀请来这里帮忙,他需要钱,还曾因为钱的问题在电话里跟人争吵过,可是他毕竟是有执照的医生,所以用药方面还是拿捏得准的,但药物在不断消失,再结合李连锁的病情,他发现是有人偷换了他的药物给李连锁注射,并从而怀疑小谢当他助手的真正目的。”

“我不知道在何仲生质问你的时候,你是怎么回答的,以你的为人,多半会把所有问题都推到李应龙身上,反正那本来就是他们希望的结果,何仲生相信了,他不想再搅进来,所以有了离开的想法,并且为了证明不是自己在错误用药,他想告发你,所以你打晕他,将他绑在房间里,做出他不在的假象,又出门丢了他的手机跟殴打他的凶器。”

“这附近有不少李炜训练的猿猴,看到手机,它们会拿走的,不需要你特意找地方掩藏,至于凶器,从勘查结果来看,应该是石块之类的东西,就更容易处理掉了,你有看到李炜伪造墙壁,猜出了他的目的,于是便决定借东风,顺便将何仲生的死推到他身上。”

“那晚你没有吃放了安眠药的晚餐,你监视李炜撕下墙纸离开后,就将何仲生带去了客房,当时门窗都是开着的,是你关上的门窗,你杀了何仲生后,又数度切割他的喉管,帮李炜营造出太岁凶残杀人的恐怖气氛,然后你将匕首丢去了杂物空房间里——假如当时房间门没开,你也可以丢去其他地方,反正哪里都不重要,你知道李炜做贼心虚,在看到凶器匕首后,一定会想办法善后的。”

“一切都如你所推想的,当看到伪造的太岁现场竟然多出了一具死尸后,李炜跟李应龙心里有多惊慌,他们说不定还互相怀疑是对方杀了人,李炜很快就发现了匕首,出于各种自保的原因,他用口哨唤来猴子,让猴子将匕首带走,所以何仲生的血液才会滴在树皮上,那当然不是太岁留下的,而是猴子在攀援时抹上去的。”

“所以这是一起两个人交替犯下的案件,所以一开始才会让我们有种凶手在画蛇添足的感觉,你想让我们困在密室杀人的迷宫里走不出来,可惜锹甲的存在让密室的设定不攻自破。”

少许沉默后,小谢抬起头,神色平静地反问:“你是从什么时候怀疑我的?”

“你这样说就是承认了?”

“都被你说得这么清楚了,还有什么不好承认的?我最讨厌的一种人就是证据都摆在了眼前还死不承认,用各种拉低智商的借口去百般抵赖。”小谢看看李炜跟李应龙,“所以我时刻提醒自己不要成为那样的人。”

“你的确不是。其实我在一开始就觉得你有问题,你为了证明自己在案发当天下午有出过门,特意把采集来的草药放在床边,这一点才是画蛇添足,虽然我对中药不太了解,但至少那是不是药材我还分得清。”

“不,我是故意放假药的,想看看你们能不能发现问题——我设置了谜题,如果一点提示都没有,那岂不是太不公平了?事实证明我没有看低你的能力。”

听着他们的对话,李云竹忍不住问小谢,“你配合我带李连锁离开医院,并不是想帮我?”

小谢噗嗤笑了,不屑地吐槽道:“真蠢,难怪儿子被炸死这么久,你都找不出凶手。”

李云竹气愤交加,想冲过去打他,被张燕铎拦住了,说:“他当然不是帮你,而是想找机会进墓室而已,李连锁会突然发疯,是他偷偷注射用药导致的,你会兴起用墓室的气氛逼李连锁吐露真相也是出于他的暗示,换言之你的行为都是在照着他的意志走,只是你没注意到罢了,不过有一点他没想到,因为他用药太重,李连锁的神智反而临时清醒了过来。”

“所以在进了墓地后,他是故意跟我们分开的?”

“不错,他对皇族棺木的兴趣远远大于你的仇恨,在利用完你后,自然就不需要再跟你同行了。”

听完张燕铎的解释,李云竹更生气,冲小谢骂道:“你这混蛋!是你说在这里可以让李连锁说实话,我才信你的,你骗我!”

“其实你自己早就知道结果了不是吗?你只是不敢面对,所以才会接受我的建议,”没被她的愤怒感染,小谢推推眼镜,轻描淡写地说:“蠢人就该被利用,这就是你们的存在价值。”

“你!”

“我都说了我最讨厌不肯承认自己蠢的人,你如果不蠢,又怎么会被自己的父亲跟老公利用?”

李云竹听不懂,下意识地看向苏飞虹,苏飞虹表情微动,却不答话。

看到他的反应,小谢大笑起来,“如果不是你老公透露你这里的秘密,你能进来吗?”

李云竹立刻问苏飞虹,“是吗?”

苏飞虹依旧不说话,小谢又说:“他想知道你有没有参与那起爆炸案,有没有跟你父亲一样在利用自己,所以通过各种方式暗示你,这也不能怪他,谁让你的前男友一回来,你们家就发生爆炸事件,换了谁都会起疑心的。”

李云竹一把抓住苏飞虹,质问:“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苏飞虹木然道:“儿子都死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吗?”

想到这半年来地狱般的生活,李云竹站立不稳,倒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苏飞虹叹了口气,伸手想去扶她,半路却又停了下来。

关琥看着他这不显眼的动作,问:“你为什么要指定这里?”

苏飞虹沉默不语,最后是张燕铎替他回答的,“因为这里是八卦中的死门,当年墓穴建成后,所有知道内情的人都是在这里被屠杀的,所以在堪舆师的心态里,这里就像是刑场,有罪者应该在这里受到惩罚。”

小谢拍拍手,赞道:“正是如此,你知道得还真多。”

“我还知道你机关算尽却一无所获,进入墓地后,苏飞虹一直在暗中跟着你,让你没机会寻找墓穴,而且墓穴也都被掏空了,你费尽心机,最后却是竹篮打水。”

“那也没什么,我得不到,就等于你们所有人都得不到。”

关琥被小谢这副满不在乎的态度惹火了,问:“你为什么要特意在留着爪印的客房里杀人?是想陷害李炜,让自己脱罪吗?”

“不是,只是觉得他的游戏太单调,需要锦上添花一下,我知道即使丢掉手机,也不可能瞒你们很久的,所以只是拉长一点时间而已,让你们无法轻易就找到真相。”

“你真是变态。”

“我以为这才是做人的真谛。”

即使谎言被戳穿了,小谢也没有一点心虚的表示,他冲大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但是在阴森森的气氛下,这个笑脸充满了邪恶的色彩,让关琥感觉,跟他相比,李炜跟李应龙的恶已经不算什么了。

张燕铎眉头微皱,小谢的态度让他想起了一个人,一个他以为早已死去的恶人。

第八章
绝对零度 第二部Ⅱ太岁
免费计数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