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星海的黎明

和宫廷的紧张气息相比,对刺杀事件一无所知的人民们以兴奋的心情迎来了第一届的大选。

几乎是毫无悬念的,第一轮预选投票结束的时候,汉斯博格的选票名列第一。民主党对他当选帝国第一任首相十分有信心。

而威廉敏娜却注意到了排名第二的候选人。史丹·伯克尔是一个相对陌生的名字,因为在这之前,这名自由党的候选人的选举成绩都不出众,威廉敏娜虽然知道他,却从来没有注意过他。

然而这次,他的选票却仅仅只比汉斯博格少了差不多十五万张。

相对于帝国选民的基数,这个数字已经非常小了。显然,汉斯博格一直以来遥遥领先的地位受到了威胁。

“跟我说说伯克尔,沃尔夫爵士,你了解他吗?”

周例会后的咖啡时间,威廉敏娜询问沃尔夫爵士。

“一个圆滑但还算不失正直的人,陛下。”沃尔夫爵士说,“毕业于帝国政治学院,拥有历史和经济学的博士学位。祖父是一名爵士,同时也是一位语言学学者。父亲是自由党第四任主席。对了,他的母亲来自普莱斯顿家族。”

“哦,那可是个相当富有的家族。”威廉敏娜说,“而且如果我记得没错,米伦德瓦公爵夫人,阿尔伯特亲王的母亲,也姓普莱斯顿。”

“是的。她们是同宗的堂姐妹,她们拥有同一个曾祖父。公爵夫人这一房相对低调一些。但是伯克尔夫人那一房却非常富有。母亲的家族给伯克尔的政途提供了相当可观的资本。”

“你的意思是,伯克尔的选票忽然增加那么多,背后有塞勒伯格家族的参与。”

“没有明显的证据证明这点,陛下。”沃尔夫爵士有板有眼的说,“这也是我本来想向您汇报的。不过前阵子,米伦德瓦公爵夫人和伯克尔夫人的确有过一些正常来往。”

威廉敏娜思索着,关上了阅读器。

“汉斯博格的竞选口号是什么?”

“官僚机构改革,他是革新派,陛下。他提倡革除旧的体制,建立新的社会体系。提倡机会均分,平等就业。他甚至……”

“甚至什么?”

沃尔夫爵士看着威廉敏娜的脸色,说:“甚至提倡军队国有,消除贵族特权以及私人武装。”

威廉敏娜有半晌没有说话,“那么,让我猜猜,伯克尔自然支持贵族保留特权和私人武装了。”

“是的,陛下。”

威廉敏娜站了起来,在房间里走动。

“难怪阿尔伯特在我面前一个字都没有提,原来他们已经找到了应对办法了。”

她苦笑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讥讽和自嘲,“而我还在为如何调解他们的矛盾而冥思苦想,左右为难。”

“请允许我说说我的看法,陛下。”沃尔夫爵士说,“现在这个局面对您来说也是最好的。”

“就让我看着他们把竞选当成战场?”

“这本来就不是一场家庭纠纷,陛下。这是政治上的事,而且关系到国民。我觉得您让民众来代替您做决定是最好的。”

“话是可以这么说没错。”威廉敏娜忍着怒火,“不过他们是我的丈夫和导师。我不可能对他们的厮杀视若无睹!”

“那您只会两边为难。”沃尔夫爵士说,“相信我,陛下。您只需要静观其变,随时准备在事情失控的时候出来主持大局就行了。您在这方面一向做得很好。只是这次涉及到家人和朋友,让您一时有点困惑了。”

威廉敏娜叹息着坐了下来,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你觉得结局会怎么样?”

“老实说,陛下。我认为汉斯博格先生的胜算比较大。”沃尔夫爵士诚实地说。

“让塞勒伯格家族裁军可没那么简单。”威廉敏娜说,“他们可不会这么轻易就任人宰割。”

“那么,您如果能尽早生下皇嗣,立下王储。塞勒伯格家族就没有坚持保留私人部队的必要,而汉斯博格也会就此收手。矛盾就化解了。”

威廉敏娜忍不住自嘲:“就连一个女王,也摆脱不了作为生育机器的宿命。”

“这是天赋,陛下。”沃尔夫爵士语重心长地说,“神给予了您这个天赋,让您来繁衍后代,延续皇室。”

威廉敏娜望向窗外,手则不自觉地放在了小腹。作为一名才刚刚新婚的妻子,生育孩子对她来说,还是有点操之过急了,正经历变革的国家也分去了她大量的精力。

“现在唯一能让我觉得轻松的消息,就是阿尔伯特的伤好转得很快。新型的药物效果显著。下周他就可以开始进行复健了。医生保证,只要假以时日,他的手臂一定能恢复到受伤前。下一轮预选投票是什么时候?”

“一个月后,陛下。”

威廉敏娜望着窗外草地上的薄雪,轻声说:“冬天已经来了呀。”

弗洛伊丁山庄的刺杀事件的内务报告,在星期二的早餐时候,跟着咖啡一起送到了女王夫妇面前。跟随而来的安全局长似乎在短短的两周之内,头发稀疏了不少。

“一起用早饭吧,斯特罗兹先生。”威廉敏娜让侍从多添了一副刀叉,“我希望你喜欢拿吞鱼三明治。”

安全局长抱着“在皇宫吃最后一顿饭”的心情拘束地坐了下来。尽管阿尔伯特亲王对他友好地笑了一下,可是他的表情还是僵硬的。

威廉敏娜阅读着报告,很快就明白了安全局长的紧张是为了什么。

她慢慢地放下了文件夹,摆了摆手。侍从无声地退下了。阿尔伯特不由从报纸中抬起头,递过来询问的眼神。

“安娜贝尔和‘地球母亲教’?”她斟字酌句地说,“这可是一个半新的名词。”

“是早期地球教的衍生,陛下。”安全局长解释,“在十四年前的各国联合对地球教的扫荡后,这个组织转入了地下,成为边境宇宙流浪团伙。这您已经知道了。现在有情报表明,他们内部分化,分出了‘地球母亲教’,‘自由者’以及‘摩卡教’。”

“咖啡?”

“不,陛下。”安全局长尴尬地笑了一下,“是教派的名字。”

威廉敏娜的表情不免有点古怪,“我知道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阁下。不过我真好奇什么人会给自己的组织起这个名字?”

“是的,陛下。”安全局长咳了咳,“您翻到后面,就可以看到,就我们对安娜贝尔女士的突击搜查里,搜查到了她和恐怖组织联络的证据?”

威廉敏娜怀疑地皱起了眉头,“先生,按照我对德加里斯女伯爵的了解,也就是安娜贝尔。她是不会留下任何证据来给你们查获的——如果她真的有通敌叛国的话。”

“陛下,是这样的。”安全局长解释说,“我们之前对她的看守还不够严谨,所以……”

威廉敏娜啪地一声把文件夹摔在了餐桌上,然后站了起来。

“亲爱的。”阿尔伯特急忙扶着她的肩,想要劝说两句。但是威廉敏娜不客气地挥开了他的手。

“是谁允许你们这么做的,斯特罗兹先生?”女王包含着怒意的声音就像积雨云下的闪电,击得安全局长不禁颤栗,“为什么事前没有任何的汇报,为什么在艺术学院事件后你们还对她放任?您是在拿我和亲王殿下的命做诱饵吗?哦不,不能这么说,因为刺杀事件连你们也没准备。那么,这不仅是显而易见的失责和敷衍了!甚至是荒唐而又愚蠢地对皇室的蔑视,以及对帝国中央权力机构的漠视。”

“陛下……”安全局长垂首站着,支吾着不知道如何辩解。

威廉敏娜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她彻底认识到为什么汉斯博格的竞选得到那么高的支持率,因为帝国的官僚机构的确太需要改革了。身为女王,保护她和家人的人身安全的,竟然是这么一帮废物。

阿尔伯特轻抚着妻子的背,让她平静下来。威廉敏娜深呼吸,努力使气息平稳。

“这么说,你们搜查了安娜贝尔的住所?”

“是的,陛下。”

“她表现得如何?”

“很平静,陛下。”

“认罪了?”

“没有,陛下。她指控我们诬蔑。”

“你们逮捕了她?”

“是的,她现在处于我们的严密监视中。”

“现在倒还不算太晚。”威廉敏娜冷笑。

遣退了安全局长,威廉敏娜叫来了沃尔夫爵士,“请海因里希伯父和他的家人来见我。就现在。”

沃尔夫爵士接到命令离去。晨会结束后,前皇室一家人就已经在晨室等着威廉敏娜了。

海因里希亲王的变异性风湿病显然令他饱受痛苦。他面色苍白,瘦骨嶙峋地坐在轮椅里。芭芭拉王妃比前两个月要瘦了些,神情里充满了紧张和对威廉敏娜的敌视。阿米丽娅已经是个十足的孕妇样,胖了一圈。只有乔治安娜气色很好,妆容浓艳。

“我们一家人团聚的时间不是很多,这非常遗憾。”威廉敏娜的声音平淡里带着一种异样的尖锐,让前王室一家都不由觉得锋芒在背。

“不过,”威廉敏娜笑起来,让芭芭拉王妃没由来地更加不安,“我今天也不是请诸位来叙旧的。我只是想向你们确认一件事。你们有参与到安娜贝尔的叛变中吗?”

海因里希亲王像被抽了一鞭子似的,差点跳起来。而芭芭拉王妃则瞪大了眼睛,叫起来:“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妈妈……”阿米丽娅胆怯地说。

“闭嘴,艾米。”芭芭拉王妃站了起来,冲着威廉敏娜喊道,“我就知道,你也和他们一样。说什么善待前王室,那不过是个虚伪的借口。你一定要把我们一家人都逼上绝路才罢休!”

威廉敏娜抿着嘴,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为什么?我们可从来没有对你不好过。或许,或许是背地里说过你的坏话,或者给过你难堪。可是那又怎么样?安娜贝尔已经被终身软禁起来了,我们也永远不能回到社交圈……”

“我只问你一句话。”威廉敏娜的声音威严而充满震慑力,轻而易举就压过了芭芭拉王妃的喊叫,“你们到底有没有参与进去?”

芭芭拉王妃的气势用尽了。她不安地坐回了沙发里,和丈夫对视了一眼,如实地说:“没有。也许你不信,可是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和她联系了。”

“所以,你们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做什么?”

“不知道。”海因里希亲王说,“那孩子有什么事也不会和我们说。”

“连芭芭拉伯母也不知道吗?”威廉敏娜视线锐利如锋,“你不知道她勾结了一个臭名昭著的宇宙流亡恐怖组织,打算暗杀我?”

芭芭拉王妃脸色苍白如纸,急切地申辩:“这是诬蔑!她不会的!你在陷害……”

“就像你们害死了我的母亲,害死了我父亲和他的妻子一样!”

掷地有声的话语让房间里的众人陷入死一半的寂静中。不知情的双胞胎姐妹面面相觑,而心虚的亲王夫妇的脸色难看得就像死人。

威廉敏娜继续着她沉默地拷问,眼里没有一丝神采。

几乎过了半个世纪,海因里希亲王终于艰难地开口:“这是一桩耻辱……”

“这是诬蔑!”芭芭拉王妃还想狡辩。

“够了,芭芭拉。”亲王喝止了妻子,“她看到密卷了。”

“什么密卷?”芭芭拉茫然。

“爷爷留给我的密卷,伯母。”威廉敏娜吐着冰冷的字,“我什么都知道了。你们所做的一切。”

“什么时候?”海因里希问。

“加冕之前。”

“那为什么……”

“等到现在才来和你们对峙?”威廉敏娜站了起来,俯视着他们,“你们知道吗?我一直都在忍耐,忍耐着不和你们对峙。我也一直在想着,到底该怎么报复你们谋杀我父母的罪。现在,安娜贝尔给了我这个机会。”

隐约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双胞胎惊恐地低呼起来,“爸爸,到底怎么了?她在说什么?”

而亲王夫妇都保持了沉默。

“安娜贝尔勾结了地球教。”威廉敏娜说,“芭芭拉伯母,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芭芭拉王妃惊慌而无辜道:“我已经彻底不插手她的事了,陛下。我已经彻底死心了。而你对我们又十分宽宏大量,我们都珍惜这得来不易的最后的安稳生活……我们真的很长时间没和安娜贝尔联系了。”

“没关系。”威廉敏娜冷笑,“我今天请你们过来,也并不是为了让你们承认什么的。海因里希伯父,你正如爷爷所说的那样懦弱。爷爷对你很失望,你的家人也对你很失望。我不会惩罚你们什么,因为惩罚早就已经降临在你们身上了。你们会永远背负这谋杀亲人的罪恶生活下去。这会是你们家永远难以启齿的丑闻。现在,你们可以回去了。如果你们乐意,也可以联络一下安娜贝尔。告诉她,现在停手,还来得及。”

等到前王室一家惊慌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威廉敏娜长吁一口气,坐在书桌后的椅子里。她用手撑着额头,紧闭上眼。

侧门打开,阿尔伯特轻轻地走了过来,把手搭在她的肩上。

良久,威廉敏娜才低声说:“这就是我的家人,阿尔伯特。”

“我才是你的家人。”

“可是……我还是很害怕。”

阿尔伯特俯下身,捧起了她的脸,“怕什么,我亲爱的?”

“我怕我变成另外一个安娜贝尔。”威廉敏娜显得那么困惑和不安,“训斥和报复时的那种感觉,让我觉得非常痛快。有那么一刻,我觉得像是被什么附体了一样,无法左右自己的情绪。我这样,和安娜贝尔有什么区别?”

“不,薇莉,听我说。”阿尔伯特直视她的双眼,认真地说,“首先,你做得很好,你没有失控。其次,你什么都没有做错,你拥有正义的立场。那些人害死了你的父母,还要加害你的亲人,你理当愤怒。你是女王,但你也是个人。”

威廉敏娜闭上眼,靠在丈夫身上。

“我真高兴你在我身边。”

“说点开心的事吧。”阿尔伯特坐在沙发扶手上,“我刚结束了检查,医生说我的手臂的恢复情况比他预计的要好很多。”

“是吗?那太好了。”威廉敏娜开心起来,“医生有说你什么时候能从事剧烈运动?”

“那还需要两、三个月。不过下个礼拜的出访,我完全可以陪同你一起去了。”

“女王夫妇的第一次出访。我也迫不及待了。”

阿尔伯特笑着低头吻了吻妻子,“不要太为国事操心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尽管阿尔伯特没有在威廉敏娜面前提到大选的事,可是两党激烈竞争的各种消息依旧源源不断地传达到了威廉敏娜这里。

汉斯博格这次来势凶猛,势在必得。他拥有非常庞大和牢固的群众基础,又得到新贵阶层的经济支持。削弱贵族特权和裁剪贵族私人武装这一口号一呼百应,为他赢得了掌声和拥护。

而同时,伯克尔也有他无可替代的优势。有强大财阀支持的他的口号就是医疗制度的改革。他向人民保证会改善全民医疗保险制度,增加基础医疗设施和免费医疗项目。同时他也毫不客气地抨击汉斯博格的口号虚伪空洞,剥削贵族势力只为了中饱私囊。

双方如火如荼地竞争的时候,女王夫妇如期离开帝都,开始了他们长达两个礼拜的出访。

这次出访是女王登基前就预定下来的。夫妇两人将会巡视帝国几个主要的省会星球,接见名人、学者,一共计划参加两场欢乐庆典活动,出席三场开幕式。并且还有一次盛大的阅兵仪式。

虽然出访任务繁重,但是威廉敏娜还是很高兴暂时逃离了纷争不断的帝都。他们乘坐着“希伯来”号旗舰离开了帝都空港。后来女王还在回忆录里将这次出访描述为“我们的第二次蜜月”。

的确,女王夫妇出访过程一直都非常愉快。人民才送走了一位暴躁骄奢,又喜怒无常的女王,自然对这对亲切和善的夫妻产生了极大的好感。人们热情迎接这对夫妇,在道路两边摇手欢呼,在女王的公开演讲上热烈鼓掌。

女王端庄美丽,威严不失亲切。亲王则英姿挺拔,沉着稳重。他一直安静地站在女王身边,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皇室夫妇就像人们所理想的一样,赏心悦目,又庄重恩爱。

行程的最后一站,是参加萨瑟利斯星的伽利略科技大学六百年校庆。这是帝国为数不多的古老学府,培养出了无数科学家,一直被称作帝国科技的摇篮。

威廉敏娜在仪式上有一段简短的演讲。演讲赢得了学生们热烈的掌声。然后女王和丈夫在校方的陪同下参观了学校的文化长廊。

威廉敏娜看到了张贴在学校电子布告栏里的竞选宣传画。巨大的透明布告栏里,超光电子宣传画只有简短的十来秒,却显然是一则生动醒目的广告。汉斯博格的面孔最后定格了三秒,那英俊的面容和坚毅的眼神足以引起所有人的关注了。而布告栏里关于选举的各类宣传画和视频非常多,其中自然以汉斯博格和伯克尔为首。

“陛下!”警卫线外的一名女学生高呼着,“我有问题,陛下!”

校方吸取之前的那次艺术学院意外事件,这次严禁学生靠近女王夫妇。校长不免有点尴尬地对威廉敏娜说:“学生们都非常崇敬您,陛下。所以难免有点激动。”

“没关系,先生。一个问题我还是可以回答的。”威廉敏娜微笑着说。

得到允许的女学生大声说:“为什么您不支持汉斯博格对几大贵族家族的裁军计划?您是否也想借助了塞勒伯格家族的的私人军队来捍卫皇室利益。您是否背弃了您登基时的誓言,依旧站在保守贵族势力的一边?”

场面霎时有些尴尬。随从的官员们条件反射地向站在女王身后的亲王望了过去,当然他们也没有忽略掉女王有点僵硬的笑容。

在短暂的沉默后,威廉敏娜心平气和地开口回答:“作为女王,我从来没有在任何场合对汉斯博格先生的政治主张表示过任何态度。我依旧遵守着我的誓言,尽我一切最大的努力,来守护我的国家和子民们。而至于塞勒伯格家族的私人武装,我相信他们家族会处理好这件私事。”

“陛下,时间到了。”沃尔夫爵士适时地插了进来。他和校董们立刻簇拥着女王离开了校园。阿尔伯特亲王一直跟随在女王身后。从始至终,他的表情都没有显著的变化。

“听到了吗?”官员们私下议论着。

“什么?”

“她说‘私事’。”

“是的。”

女王夫妇最后向学生门挥手告别,然后登上了皇室专用的悬浮车。

“‘私事’,那就意味着女王对这次争端不会过多干涉。”

“明智的选择。”

返回行宫的路上,威廉敏娜一脸疲惫,没有说话。阿尔伯特伸手搂住了她,揉着她的太阳穴。威廉敏娜享受着丈夫的服侍,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我们明天早上就回去吧,阿尔伯特。我想早点回去。”

“我也想回去了。”阿尔伯特低声说,“我怀念帕里斯宫的厨子。”

威廉敏娜笑了一声,过了半晌,她才又说:“如果,汉斯博格当选了首相,你们会怎么办?”

阿尔伯特沉默了片刻,反问:“你希望我们怎么做呢?”

威廉敏娜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们两个都回避了最关键的问题,就是是否全心信任彼此。如果信任对方,那么阿尔伯特会劝说家族让步,如果信任对方,那么威廉敏娜则会在这个问题上支持自己的丈夫。

可是他们两个人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信任这个问题,也无法猜测对方的回答。所以,只有沉默,才是最好的回应。

女王夫妇回到帝都的时候,天空中正飘扬着鹅毛大雪。整个皇家园林里,除了永开不败的蔷薇花外,其他的植物都依照着大自然的规律在厚厚的白雪下开始了冬眠。

威廉敏娜本来以为他们离开半个月,能够让政局稍微降温。等到她回来,发现事态不但没有收敛,反而还越来越火热了。

“毕竟第二轮预选投票就在这个周末。”安吉拉说,“现在看来,伯克尔形势不是很妙。汉斯博格真的是一个强有力的对手,我只庆幸我不是他的敌人。你该看看他的竞选演讲,薇莉。他是天生的影帝和首相。”

“你都被他说动了?”威廉敏娜敏锐地发问。

“我永远只效忠于你,我的女王。”安吉拉摊开手,“不过这不影响我欣赏一个英俊迷人的男人演讲呀。”

事实上,就和安吉拉说的一样,那个场面的确相当迷人。

三十岁的男子正当盛年,一身深蓝色的西装,雪白的衬衫,头发梳向脑后,面容俊美,身材挺拔。他一举一动都充满了魅力,一个眼神,一个笑容,都令人感觉到他充沛的自信和从容。

他不会振臂高呼,但是会拍案,他不会哗众取宠,但是他的魅力让他一个小动作就轻而易举地得到欣赏。他稳重自持,军人的经历又给他的履历上增添了光彩的一笔,他头脑灵活清晰,总是能最快地对提问做出反应,给予恰到好处的回答。他作风严谨,私生活简单,也让政敌没有把柄可抓。

女王夫妇在晨室的超光屏幕前收看竞选的实况转播。汉斯博格发表完了演讲,刚要走下讲台和听众握手,疯狂的女粉丝冲了过去,想要和他握手,却被警卫吃力地拦了下来。

威廉敏娜不由轻呼道:“我的老天!这究竟是政治竞选还是在开演唱会?”

“汉斯博格的确魅力非凡。”阿尔伯特似笑非笑地说,“尽管政治立场不同,但是我母亲和姨妈都承认他是个相当吸引人的男子。所以,伯克尔和他的政党也就此攻击他卖弄魅力迷惑女性,将政治选举变成一场粉色闹剧。”

这番话听在威廉敏娜的耳朵里,引起了她的不愉快。

她忍不住说:“从这方面攻击政敌可真不是什么很名誉的作法。”

“这是竞选,薇莉。”阿尔伯特说,“汉斯博格对伯克尔的攻击比这更不客气。他甚至抨击伯克尔是贵族的遮羞布……”

“看样子你很认同伯克尔对汉斯博格的评价了。”威廉敏娜看着丈夫,“你话语里维护他的意思十分明显。”

“你话语里维护汉斯博格的意思也相当明显,夫人。”阿尔伯特脸色也沉了下来。

威廉敏娜隐隐有点怒火,“从感情上来说,我偏向他是理所当然的。但是我不会干涉大选。”

“我也不会。”阿尔伯特站了起来。

“那通过普莱斯顿家族支持伯克尔选举又算什么?”威廉敏娜尖锐地发问。

“陛下,”阿尔伯特平静地说,“也许您一直忽略了,塞勒伯格家族并不只有我一个人。”

威廉敏娜抿了抿唇,望着他。

“我们是一个大家族,旁枝繁多,牵扯到的利益就更多。我可以为了我自己而做您的仆人,但是别人也有权利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拼搏。现在家族利益受到了威胁。尽管我不能做什么,但是我也无权阻止别人的努力。”

“所以你家族的作为和你并没有关系?”

阿尔伯特叹了一口气,“薇莉,我一直在尽力协调其中的关系,我真的尽力了。如果你什么都不会做的话,那么,至少不要指责我。”

“你的家族到底有什么打算?”威廉敏娜唤住了他,“就这样和汉斯博格僵持下去?”

阿尔伯特转过身来,注视着他。

“塞勒伯格家族的私人部队,是得到了你的御令保留下来的。汉斯博格现在所做的一切,并不只是针对塞勒伯格,也是在针对你,我亲爱的妻子。如果你真的想让这个事情停下来。那么,你必须做一个选择。”

威廉敏娜也站了起来,“如果你们相信我,那么就应该知道汉斯博格动摇不了我的这道御令。”

“如果你相信我,那么你也不会纵容汉斯博格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

说完,阿尔伯特略一欠身,转身离开了晨室。

威廉敏娜精疲力竭地吁了一口气,坐回沙发里。

辛西娅耐心地等里面安静了一阵,才推门进去。

“陛下,汉斯博格来电话,希望您允许他来觐见。”

威廉敏娜的脸色依旧十分难看。听到汉斯博格这个名字,她没有像往常一样露出欣喜的笑容,反而皱紧了眉头。

“那我告诉他您现在不方便。”辛西娅机灵地说。

“不了,辛西娅。”威廉敏娜最终还是软化了,“告诉他可以过来和我一起用午饭。”

“是的。”

“还有……亲王殿下去哪里了?”

“他调了车出宫了,陛下。”

威廉敏娜不需要猜就知道阿尔伯特是回塞勒伯格家了。现在对他们俩来说,冷静一下的确也是最好的办法。

米伦德瓦公爵夫人看着儿子大步走进大门,惊讶地放下手里插了一半的花。

“你要回来怎么也不先说一声?要在家里吃午饭吗?就你一个人?”

“当然是我一个人,妈妈。”阿尔伯特吻了吻母亲的脸,“午饭我想吃烤小羊排。还有,父亲呢?”

“在书房里研究他的那些昆虫标本。”公爵夫人说,“你看起来真是累坏了。看样子出访真不是一件轻松的活。玛丽,中午开一瓶香槟,我们要庆祝一下。”

“庆祝什么?”

“庆祝我的儿子结婚以来第一次和妻子吵架了。”做母亲的狡猾地挤了挤眼。

“妈妈!”阿尔伯特惊讶地叫起来。

“哦,得了,我还不了解自己的儿子?”公爵夫人拍着儿子的肩膀,“你刚才气急败坏地走进来的样子,就和你父亲同我吵完架后的模样简直如出一辙。他总是带着那种表情甩门而去,一个人跑到花园里抽烟。”

“拜托,妈妈。”阿尔伯特啼笑皆非。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公爵夫人不以为然,“天下没有不吵架的夫妻。其实吵架才是夫妻两人真正开始过现实生活的开端。很多夫妇在蜜月的时候就开始吵。你们俩能坚持到现在才吵,我觉得已经非常不错了。”

“看来一切都在我英明的母亲的意料之中。”阿尔伯特笑了起来。

“噢,我的儿子,也许我不懂政治上的事,但是婚姻和家庭方面,你母亲我可是一名专家。”

“那么,有您这么一位专家,我还有什么需要发愁的呢?妈妈,你怎么不去继续把花插完?我去找父亲。”

阿尔伯特敲门走进书房。公爵正在给一只仙女虫粘翅膀,头都没有抬一下。

“你这个时候回家,宫廷里出了什么事?”

“宫里很好。是我和威廉敏娜……”阿尔伯特望着心不在焉的父亲,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一点夫妻间的争执罢了。”

公爵终于粘好了昆虫翅膀,直起了腰,望向他的儿子。

“是为了大选的事吧?我还在想,以她的年纪,能忍耐这么久,可相当不容易。换成其他女人,大概第一天就会冲着你嚷嚷了。”

阿尔伯特苦笑了一下,“我早就见识过她非比寻常的忍耐力了。她是个非常坚毅的女人。”

父亲打量着儿子,“她怎么说?”

“她没有明确表示。但是她从情感上明显偏向汉斯博格。而且她觉得我不信任她。”

“信任是互相的。”

“我也是这么回应的。”

“然后你就到我们这里来了?”

阿尔伯特用沉默作为回答。

“噢,年轻人。”公爵摇了摇头,“一对二十出头的年轻夫妇能怎么处理这样的矛盾呢?我本来也不应该对你们有太高的期望。婚姻这门课可没有实习期。”

“我们会很好的,父亲。”阿尔伯特郑重地说。

“我相信你,儿子。”父亲说,“那你现在的看法是……”

“我会保护我的家族,父亲。”阿尔伯特说,“这关系到家族的将来。汉斯博格想将我们连根拔除,我不会允许这个事发生。”

公爵有些惭愧地说:“让你牺牲前途,还有承担责难,这一直让我非常愧疚。”

“请别总把我当成牺牲者,父亲。”阿尔伯特笑了,“我对亲王权利很满意,而且我娶到了女王做妻子。”

“既然你看起来并没有真的和她置气,那为什么不留在宫里哄哄她?”

“冷静一下会比较好。而且我出访回来后还没有回来好好吃一顿饭。”

“那就好好陪陪你母亲。”父亲说,“我真希望你和陛下能早点有孩子。这不但能解决一切政治问题,还能稳定你们的小家庭。”

“我们才结婚两个多月,父亲。”

“你可是你母亲在蜜月的时候就怀上的。”公爵重重拍了一下儿子的背,“好了,吃完午饭,带上一束她喜欢的花,回去哄她开心。”

同一时间,汉斯博格带着一束刚从温室里采摘下来的粉色康乃馨,走进了花厅。威廉敏娜站起来,看到了花和他的笑脸,紧绷了许久的面容也终于变得柔软。

“我早上看了你的演讲直播,非常令人印象深刻。”威廉敏娜的手指轻抚了一下花瓣,“老实说还真的有点颠覆你以往在我脑海里的形象。”

“我在你心中是什么形象?”汉斯博格好奇地问。

“沉稳,低调,内敛。你话不多,但是言语犀利。你从不张扬,但是却很有震慑力。总之,我今天才看到你那意气风发的另外一面。”

汉斯博格端详着女王的表情,“看样子,你还能接受。”

威廉敏娜笑着,“我觉得你看起来非常有魅力。”

“那我就放心了。”汉斯博格说。

午饭很简单,他们就在温暖的花厅里吃饭。冰水晶的花房里还是一片繁荣的春色,外面的庭院里却已经是一片冰雪天地。

“出访还顺利吗,陛下?”汉斯博格问,“你们稍微提前了一天回来。”

“比预计的要顺利。我只是觉得太累了,所以取消了最后一天的行程。频繁的瓦普跳跃飞行还是让我有点不适应。”

“我也觉得你的气色不是很好。你应该多休息一下。对了,怎么没有看到亲王殿下?”

“哦,他去探望他的父母了。我们回到帝都后,他还没有见过他父母。”威廉敏娜低头切着牛排,“话说回来,你对第二轮投票有信心吗?我听说伯克尔的支持率也非常高。他提倡的医疗改革十分深入民心,要更加贴近民生。”

汉斯博格“我的观点是,国家的改革和发展,首先要建立在政权的稳固上。”

“你是不打算在裁军上有所退让了的?”威廉敏娜问。

“这是我的政治立场,陛下。”汉斯博格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塞勒伯格家族的军队威胁不了帝国安全。”威廉敏娜严肃地说。

“战争的胜负往往不是由军队的多少来决定的。陛下,您也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于军校高级部,您应该知道,战略才是获胜的关键。”

“塞勒伯格家族是以姚勇善战而闻名。但是……”

“没有但是,陛下。”汉斯博格说,“这个家族统领军队的时间实在太久了。尽管他们交出了兵权,可是现在那些骨干将领中,几乎全部都是他们培养和提拔上来的。他们全部在内心深处都还是对公爵感激、尊敬,甚至效忠……”

“够了,欧文。”威廉敏娜放下了刀叉,低沉的声音里有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再这样下去,就要发展成为政治迫害了。塞勒伯格家族是我丈夫的家族,他们参与拥护我登基。我不能以如此薄凉的行为来回报他们。”

汉斯博格闭上了嘴,过了片刻,说:“我有我的私心,薇莉。而我现在打算告诉你我的想法。”

威廉敏娜困惑地注视着他,“是什么?”

汉斯博格凝视着她碧蓝的眼睛,轻声问:“你爱阿尔伯特亲王吗?”

威廉敏娜一愣,张开嘴,好一阵子发不出声音。

“为……为什么问这个?”

汉斯博格将她惊慌、困惑的表情尽收眼底。这增加了他的信心,也让他话语的底气更加充足。

“如果你还没爱上他,那么我就可以继续说出我的想法。薇莉,塞勒伯格家族并非不可替代的。”

“替代?”威廉敏娜很快恢复了理智,“等一下,欧文!这就是我一直不想做的:利用完后就抽掉梯子。”

“我明白你不想做一个忘恩负义的人。但是,如果会有别人也顺着这个梯子爬上来,把你拉下王座呢?”汉斯博格盯着威廉敏娜的眼睛,“依照塞勒伯格对军队的影响力,他们可以拥护你为女王,也可以拥护别人。特别是当他们发觉你温顺好欺,或者不听从他们的指挥。”

“我是女王,我不会听从任何人的指挥。”威廉敏娜丢下餐巾站了起来,“而且,塞勒伯格家族也并没有指挥我。阿尔伯特也没有!”

“那也不能否认他们家族对军政的影响力!”

威廉敏娜这次没有再反驳。

汉斯博格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手放在她肩上,轻柔地把她转过来面向自己。

“请从帝国的角度来看待这次的竞选。请允许我继续我的工作。我做这一切,是为了你,和这个帝国的政权安稳。”

“为什么是你?”威廉敏娜呢喃着。

汉斯博格理解她的矛盾。他柔声说:“因为只有我,会全心全意为你着想,薇莉。你就是我的一切。”

威廉敏娜听着他低沉温柔的声音,自儿时期就深厚的感情再度涌了出来,从她的心上缓缓流淌过。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口吻,熟悉的气息,总是能自然而然地让她平静和柔软下来。

她抬头望向他,“如果塞勒伯格能证明他们的忠诚呢?”

“那我自然也会退让。”

“你太激进了,欧文。如果大选获胜,你组建了自己的内阁,任命你自己的军部部长,很多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可是正如你所说的,伯克尔是我强有力的竞争对手。我现在如果有丝毫的放松,那就让他有机可乘。”

“别对胜利过于痴迷,你不可能得到一切。”威廉敏娜劝说着,“这是我从安娜贝尔的失败中吸取的经验教训。”

“我知道的,薇莉。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不用为我担心。是不是亲王为难你了?”

“他难免会有一点抱怨。这能怪他吗?”威廉敏娜苦笑,“别的夫妻会为谁洗碗或者倒垃圾吵架,我们则为政治观点吵架。”

“他不应该和你争吵。你在这件事里,十分被动,而且你也无权干涉竞选。”

“我也是这么说的。”威廉敏娜摇了摇头,“算了,我不想谈论太多。”

“我知道。别担心。夫妻之间难免有争吵的。只要他体谅你,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汉斯博格说完,低头吻着威廉敏娜的额头。

威廉敏娜发出无奈的叹息,放松下来,闭上眼睛,依偎进他的怀里。

汉斯博格心里满怀着爱意,拥抱住了她。他享受地抱着怀里温暖柔软的身躯,轻抚着她的头发,闻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迷人芳香。

他也只能在这个时候这样放肆地和她耳鬓厮磨。宁静的午后,没有旁人的角落,那不被察觉的心思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表露出来。欢愉的、痛苦的、甘甜的,又苦涩的感情,像罂粟的汁液一样,让他明明感觉到绝望,却又难以割舍。

她原本就该属于他。

从她还是个孩子开始,他就保护着她,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她在他的手里成长着,也按照他的期许,长成了现在这样一个无比美丽而充满魅力的女性。

是他把她培养成了女王。她是为了夺回他,才成为了女王。

可是为什么,等到他们已经取得了胜利,却有一个人站在了他们中间。那个人却成为了她合法的拥有者。

可是短暂的温情时刻却被脚步声打断了。

来人的皮鞋踩在地毯上,声音极其轻微。可是受过训练的军人的听觉让汉斯博格立刻就察觉了。

没有得到通报就能直接过来的人,在整个皇宫里,只有一个人而已。

脑子里突然闪现一个念头。那是一个大胆的想法,甚至是莽撞冲动的。可是想要实施的欲望像火一样熊熊燃烧起来。

“薇莉……”汉斯博格轻声呼唤。

威廉敏娜抬起头来,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

她眼前的光线一暗,脸被捧住,唇上传来温热的压力。这个触感柔软而温柔,却又是那么熟悉。她反应过来的同时,头皮一阵发麻,眼皮却像失去了支撑一样,缓缓地合上了。

就和那个不能说的梦里发生的一样,欧文,在吻她……

她说不清是激动多点,还是震惊更多一点。但她知道自己无法控制地,就像被催眠了一样,失去了抵御能力。她无法思考,只能被动地承受着。

感觉到她的放松和妥协,汉斯博格欣喜地将她重新抱紧,加深了这个吻。

这半年来,他无数次回忆起游乐园的黎明,回忆他们那个秘密的吻。甜美和芳香还和记忆里的一般无二。她的嘴唇还是那么柔软,就像蔷薇花瓣一样。她扬着脸,紧闭着眼睛,睫毛轻微颤抖着,是那么惹人怜爱。

这个吻温柔细致,又带着不容忽视的强势和占有欲。而且,和梦里的感觉完全一样。

威廉敏娜以为那个梦境就已经是极致,没有想过他们会真的有接吻的一天。她为那个梦羞愧了那么久,和汉斯博格说话的时候看到他的嘴唇和手指都会尴尬。他在她心中太过完美,就像是神灵一样没有缺陷,也没有欲望。任何幻想他都像是对他的亵渎。

然后此刻,这个对她来说神一样的男人,在深情地吻着她。

强有力的拥抱,唇舌交缠的触感。

这不是在吻一个孩子,这是一个男人在吻一个女人。

木地板被踩上发出的咯吱声清晰尖锐地响了起来,犹如一盆冷水从头倒下,将两个人浇醒过来。

威廉敏娜推开汉斯博格,转头望去。门口已经没有人影,地上落着几片白色花瓣,脚步声逐渐远去。

“天啊!”她焦虑地叹息了一声,拔腿追了过去。

汉斯博格沉默地看着她轻盈的身影匆匆跑走,消失在了花厅门口。

阿尔伯特疾步走过走廊,顺着东侧的佣人用的楼梯上了楼。威廉敏娜跟随着他的脚步声追了过去。沿途的宫廷侍者诧异地看着这对夫妇,他们低头行礼,却不敢冒失询问。

男人一言不发地大步走到二楼,径直扭开寝室的门走了进去。威廉敏娜追过去。门没有锁,还留着一道缝隙。她站在门口,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才推门进去,再将门反锁上。

阿尔伯特没有在室内。他的外衣丢弃在沙发扶手上,茶几上还有一束已经被捏得不成形状的白色芍药花,花瓣和之前落在花厅门边的一样。威廉敏娜看到阳台的落地窗大敞着,寒风吹拂着白色窗纱。她裹紧了身上的针织衫,朝阳台走去。

昨夜才下过一场小雪,室外非常寒冷。阿尔伯特站在栏杆边,沉默地望着一片白雪覆盖的庭院。

威廉敏娜来到他的身后,沉默了半晌,轻轻走过去,把手放在他的胳膊上。

阿尔伯特的身体侧开,她的手滑落了下来。

威廉敏娜紧咬了咬唇,轻声开口,说:“我们没有……我完全没有意料到,我也觉得很意外……”

阿尔伯特没有回应。

威廉敏娜再度把手放在他胳膊上,这次,他没有躲闪开。

威廉敏娜靠近了他,恳切地说:“我真的很对不起。这不是我的本意,我没有想到过伤害你。这只是……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是,我和他之间,没有发生不应该发生的事。拜托,阿尔伯特。请相信我。”

阿尔伯特慢慢转过身来,注视着满脸担忧彷徨的妻子。

威廉敏娜脸色苍白,疲惫而且充满愧疚,身体冻得瑟瑟发抖。她没有逃避他的目光,她也直视着他的眼睛。

“拜托……”

她的嘴唇还微微红肿着,因为它刚刚被那么热切地吻过。

他也是男人,他清楚地知道汉斯博格刚才表现出来的欲望是有多么真切和强烈。如果他不打断他们,难保汉斯博格不会把她压倒在沙发上。

他手臂上的肌肉因为愤怒而紧绷了起来。威廉敏娜感觉到了,紧张而无措地看着他。

“我没有欺骗你,阿尔伯特!”

隔着薄衬衫,阿尔伯特感觉到了她手指的冰冷。那一刻,他的心软了下来。

“外面很冷,进屋吧。”

威廉敏娜打着寒颤回到了屋里。阿尔伯特关好落地窗,然后从斗柜里翻出一条羊毛披巾,搭在了妻子的肩膀上。

“还冷吗?我让他们给你送一杯热牛奶过来。”

“阿尔伯特!”威廉敏娜不放心地喊住他。

阿尔伯特叹气,“你说的我都听到了。这个事以后再谈吧。”

他的冷淡和回避十分明显。威廉敏娜也无法勉强他,只好让他离去。

辛西娅很快端来了热牛奶。威廉敏娜抿了两口,反而被那股浓郁的奶腥气冲得有点反胃。她大口喝了一杯热茶,才逐渐暖和了起来。

“汉斯博格先生走了吗?”

“是的。”

“他有说什么吗?”

“不,没有。”

威廉敏娜捧着茶杯,久久没有说话。

“陛下,您休息一下吧。我看您很疲惫的样子。”辛西娅恳切地劝着。

威廉敏娜也觉得头疼欲裂,昏昏欲睡,大概是有点着凉了。她听从了辛西娅的劝告,换了睡衣躺在床上,几乎是立刻就睡着了。

等到她醒来的时候,整个房间都沉浸在夜色之中。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庭院灯淡黄色的光芒把树枝的阴影投射在窗玻璃上。她看了看床头的时钟,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威廉敏娜按下了铃,辛西娅很快走了进来,点亮了屋里的灯。

“您睡得好吗,陛下?”辛西娅帮她在背后塞了一个枕头,“需要把晚饭送上来吗?”

“我好像睡了很久。”

“您有什么不舒服吗?是否需要叫医生来?”

“不了。不用大惊小怪的,我只是累了。”威廉敏娜说,“我还不饿。亲王呢?”

“他知道您在睡觉,让我们不要打搅您。他独自用了晚饭,现在已经回自己的房间休息了。”

威廉敏娜斟酌了片刻,对辛西娅说:“谢谢了,辛西娅,你可以下去休息了。有事我会去找守夜的女仆的。”

辛西娅没有多问,顺从地退下。

威廉敏娜掀开被子下了床。她裹上羊毛披肩,梳理了一下头发。镜子里的女子年轻而美丽,还是可以轻易让男人心动的。

阿尔伯特自己的卧室就在主卧室的隔壁。两套房间之间有一道暗门,方便主人私下来往。自从结婚以来,他们俩一直同床,这还是第一次动用到这扇门。

威廉敏娜走进更衣间,敲了敲门,然后拧开了门把。

阿尔伯特的卧室比主卧略小一点,但是格局布置都一样。威廉敏娜穿着软底布鞋,脚踩在地毯上,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卧房的灯亮着,阿尔伯特坐在床上,正在看着一本纸书。他洗过头,半干的刘海搭在额前,快要遮住眼睛。这样看去,他就像一个年轻的学者,斯文儒雅。

“亲爱的……”威廉敏娜站在门口,轻声地呼唤他。

阿尔伯特抬起头看到她,并没有显得很惊讶。

“斯蒂曼小姐说你睡下了。”

“我是睡了一阵……”威廉敏娜走了过去,“我觉得,我们需要谈谈。”

阿尔伯特合上了书,平静地看着她,“很晚了,有什么话可以明天说。”

“不。”威廉敏娜坚持道,“我想今天说。误会不应该拖到明天去解决。”

“我累了,薇莉。”阿尔伯特很明显地回避,“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明天又是第二轮投票,我们又要忙一天。”

“拜托了,阿尔伯特。”威廉敏娜站在床边,视线灼灼地注视着他,“即便你想责骂我,也请你说出来。回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不然这事会永远梗在我们之间。”

阿尔伯特沉默着,视线从她的脸,转移到床帘的流苏上,又转回她的脸上。

“他对你来说,到底是什么?我对你来说,又是什么?”

威廉敏娜嘴唇颤抖着,说:“你是我的丈夫。而他……是我很重要的人。”

阿尔伯特轻轻摇了摇头,“你始终不明白,不是吗?”

“什么?”

“没什么。”阿尔伯特目光冷淡下来,“也许是我太勉强你了。”

“阿尔伯特!”

“回去休息吧。我也该休息了。”

威廉敏娜紧咬着牙关,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她猛地转过身,直直走到床边,盯住了丈夫。

“听着,先生,我现在就告诉你我的想法。我们认识很多年了,但是对彼此的了解却始于今年。对于我来说,阿尔伯特·冯·塞勒伯格是一位优秀的青年。他拥有出众的才华,和可靠的品质,他让我感觉到尊敬和爱戴。他正直、宽容、顾全大局,为了家族而牺牲自己。作为丈夫,他温柔体贴、有耐心,尊重和爱护妻子。是的,我们的婚姻始于一场政治交易,但是订婚以来的每一天,都让我觉得这个决定没有错。我从来没有任何不满,也从来没有后悔过。你问我你对我来说是什么。你就是我的丈夫,是我的男人。是要和我一起生儿育女,共度一生的男人!”

说完,威廉敏娜毅然转身,朝大门走去。

阿尔伯特从床上跳起,一把从身后将她抱住。威廉敏娜险些没有站稳,差点跌倒在他身上。

阿尔伯特跪在床上,紧紧搂着威廉敏娜,他的胸膛紧贴着她的背。

威廉敏娜沉默地任由他拥抱着。隔着薄薄的丝棉睡衣,她清晰地感觉到男人胸膛火热的温度。那个温度伴随着心跳传递了过来,她的身体也开始发热。

炉火烧得很旺盛,屋内的温度似乎越来越高。脖子后面的寒毛竖了起来,心跳也随着加快了速度。然后,灼热的吻带着不稳的气息落在了后颈,然后一点一点地,顺着肩颈的线条,在脖子和肩膀上游走。

威廉敏娜忍不住颤抖起来,闭上眼睛无声地喘息着。

阿尔伯特将她转了过来,然后捧起她的脸,吻着她的唇。威廉敏娜温顺地张开了嘴唇,积极地回应着他。他们唇舌交缠着,气息混乱地纠缠在了一起。急切地、热烈地,深深地拥吻着。

一吻结束,他们短暂地分开。

阿尔伯特凝视着眼前的女孩。威廉敏娜金色的头发披在胸前,炉火给她的头发染上了一层桔红色的光芒。羊毛披肩早已滑落,单薄的白色睡衣在火光的照射下呈半透明状,敞开的衣领里,露出纤细的锁骨,和胸前的肌肤。她的胸脯因为呼吸而起伏着,带动着睡衣上的蕾丝花边轻轻颤抖。

年轻的躯体有多么妙曼,他是最清楚的。他清楚这具身体上的每一根线条,知道每一颗痣和小伤疤的位置,掌握每一处敏感的地方……

“把衣服脱了。”他说。

威廉敏娜就像被蛊惑了一样,安静温顺地服从了丈夫的命令。她抬起手,解开了领口的细绳。最后两条绳子松开后,她轻轻一扯,睡衣就像流云一样从她身上滑落到了地上。

火光照耀着她光裸的身躯,给雪白细腻的肌肤镀上了一层蜜色。威廉敏娜的金发半遮着胸部,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她就像上岸的水妖一样,美丽到了极致,充满了原始欲望的诱惑,却又显得那么纯真无暇。

阿尔伯特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感叹,眼眸的颜色越来越暗。他坐回床上,掀开了被子。

“到床上来。”

威廉敏娜听从他的指令,就像一只美人鱼一样,轻巧地溜上了床。她跪坐在阿尔伯特身上,伸手解着他睡衣的纽扣,朝着他嫣然一笑。

他再也忍不住,扣着她的后脑,将她拉过来,再度重重吻住。

威廉敏娜轻哼了一声,伏在他身上,贴着他的胸膛,和他缠绵的吻着。男人的手在她光滑的身体上游走,抚摸着细腻柔滑的肌肤。威廉敏娜细微颤抖着。两个人的身体都越来越热。

炉火发出劈啪响声,屋外狂风大作,而屋内却相当安静,只听得到两人激动的喘息声。

阿尔伯特吻着威廉敏娜的额头,手在她的腰上反复摩挲着,施加压力。威廉敏娜咬着唇,顺着他的动作缓缓坐了下去,让他进入了自己。

不同的体位带来不同的感觉,特别是这个姿势。那股巨大的刺激让她轻声呻吟了出来,视线变得一片模糊。

“就这样……你做得很好!”阿尔伯特粗重的呼吸就在她的耳边,他搂着她的腰,吻着她的胸脯,带领着她开始寻找极乐。

威廉敏娜觉得自己就像坐在一艘小船上,海面汹涌的波涛疯狂地将小船抛向浪尖,又转瞬将它丢入深渊。她无法控制地随着波浪起伏着,尽力放松着身体,追逐、体会着快感。

阿尔伯特欣赏着她妙曼的躯体在自己身上起伏、舒展,动作像舞蹈一样优美。他摩挲着她纤细的腰,感觉着她愉快的颤栗。

他们接吻、纠缠、撕扯、拥抱。他们在快慰中喘息和呻吟着,从彼此口中得到一点氧气来呼吸。

威廉敏娜感觉到一串火花像电流一样顺着脊椎直串下去,噼啪作响。她高高扬着头,紧绷着身体颤抖着,然后脱力般倒在了阿尔伯特的胸膛上。

阿尔伯特怜爱地抚摸着她汗湿的身体,胸膛因喘气而起伏着。他们俩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寂静之中,彼此都听到对方剧烈的心跳声。

威廉敏娜抚摸着阿尔伯特的胸膛,亲吻着上面的汗水。她的气息和头发都弄得他觉得痒痒的。他起身将她横压在了床上,将她的双腿架在肩上,一边吻住她,一边重新挺进她的身体里。

威廉敏娜搂着阿尔伯特的脖子,在他强悍的撞击中呻吟着。男人的主动让性事更加激烈热情,巨大的快感像火球一样在身体各处滚动,烧灼着每一寸肌肤。她晃动的视线里一片混乱,激情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她能感觉到男人那火热的占有欲。那些亲吻、啃咬和撞击,就像要在她身体每一处都留下属于他的记号一样。这种患得患失的情绪化作欲望的火焰将他们两个包裹住,熊熊燃烧着,仿佛要把他们烧成灰烬,这样才能彻底地融合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滚烫的汗水滴落在威廉敏娜的唇上,她伸出舌头舔舐着,品尝着那股咸涩的滋味。阿尔伯特看着她双眼失神,伸着粉红色的舌头舔着红肿的嘴唇的模样,控制不住地低吼着吻住她。他的动作猛地更加剧烈,撞击失去了控制。她扬起头尖叫,很快就再次抽搐着攀上了顶峰。

阿尔伯特注视着她失神喘息的模样,吻着她满是汗水的嘴唇,低声说:“我爱你,薇莉……我爱你!”

威廉敏娜听到了。她伸手抱住他布满汗水的背,和他紧紧相拥。整个世界都在那一刻混乱颠倒,巨大的火球在两人的脑子里轰然一声爆炸开来。

等到两人的呼吸都稍微平稳的时候,窗外呼啸的风声传入了他们的耳朵里。

“又下雪了?”威廉敏娜望了一眼黑糊糊的窗户,“气象局说,今年的雪灾会比往年要严重一些。希望各地的防寒措施都准备齐全了……”

阿尔伯特在被子里抚摸着她的身体,高潮的余韵让身体还十分敏感,她颤抖着,缩进了丈夫的怀里。

“这种时候,别谈国事。”阿尔伯特吻着她的耳朵,低声说。

威廉敏娜发出轻笑声,“那么,你不生气了?”

阿尔伯特反问:“如果我还生气,你要怎么办?”

威廉敏娜微笑着凑过去,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惩罚我。”

她温柔的气息拂在男人耳边,像是羽毛刷过一样。她的语气甜美柔软地就像融化了的太妃糖,伴随着话语的,是细碎温柔的吻。

阿尔伯特摩挲着她的背,翻身将压在身下。

“看起来,你真的学坏了。”

威廉敏娜搂着他的脖子,甜美地笑着,“你说呢?你教的我。”

她的这话让阿尔伯特情绪好转了起来。

汉斯博格并非无可替代。他可以是她心灵上导师,但是阿尔伯特会是她实际生活中的拥有者。是他,让她彻底成为了一个女人。

阿尔伯特微微一笑,把威廉敏娜掀过去趴在床上,然后俯身压了过去。

威廉敏娜已经有点疲惫了,但是她对这个姿势最为敏感,阿尔伯特刚一进入,她就忍不住大声叫了起来。紧随而至的激烈的撞击和吻将她的思绪彻底地清空,所有的语言也都退化成了呻吟。

女王夫妇起了点争执,然后又和好的消息最终被锁定在了宫廷内部。举国轰轰烈烈的大选中,只不过是海浪里的一小朵浪花而已。

但是不论怎么说,两人的票数都没有超过50%,所以最终胜负还是要看最后一轮投票。而最后一轮投票定于一月二十四日,帝国华裔年假的第一天。

在那之前,圣诞节和新年两个假期到来了。和以往不同的,因为女王是教徒的关系,这是皇室家庭第一次过圣诞节。

由于之前才发生了那么多不开心的事,所以威廉敏娜希望这个节日能够隆重而温馨一些。她把所有的亲朋好友都邀请了过来,并且让宫内省在帕里斯宫的中庭里妆点了一株两层楼高的圣诞树。

礼物堆满了房间的角落,炉火熊熊燃烧,铁架上还烤着兔肉。人们品尝着香槟和点心,欢快地交谈。为了以示公平,威廉敏娜把汉斯博格和自由党的候选人都邀请来做客。

“今天是平安夜,是欢聚的时刻。我希望大家玩得开心,不谈政治,不谈国事,也不要谈素食主义。”

客人们欢笑着举起酒杯。

威廉敏娜在宾客中周旋着,看到安吉拉和卡恩斯在角落里起了点争执。两人拉拉扯扯半天,最后以安吉拉给了卡恩斯一个耳光而告终。

“给我一杯鸡尾酒!”安吉拉怒气腾腾地走过来,从侍者托盘里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威廉敏娜打量着她的脸色,问:“你们到底有没有在交往?”

“现在没有了!”安吉拉愤怒地说。

“他又怎么了?”

“他还能怎么?”安吉拉翻了一个白眼,“他竟然告诉我说,他和那个丽莎·萨斯接吻是因为她没有站稳。他怎么不说那是因为莉莎·萨斯的嘴唇像他最喜欢的意式小腊肠!”

威廉敏娜差点被酒呛住,“他就是招惹女孩子的体质,你并不是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和他纠缠,为什么就不能干脆只和他做朋友?”

“说总比做容易,你也一样。”安吉拉朝房间对面抬了抬下巴,“你和汉斯博格怎么了?你们今天都没怎么说话。这可很罕见。”

威廉敏娜望了过去。汉斯博格和伯克尔都是女王今天的客人,他们相处得很融洽,也一直在和客人们友好交谈着。汉斯博格的状态一如既往,得体的黑色西装,深蓝色领带,头发疏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彬彬有礼的微笑。他的身边总是聚集着不少女士,女人们用充满爱意的目光包围着他,想尽办法吸引他的注意力。

“你听说了他和罗伯特小姐的事了吗?”安吉拉低声对威廉敏娜说,“他的追求者那么多,那位小姐是最积极的。而且因为汉斯博格和她父亲共事的关系,他还不方便拒绝。我觉得那个丫头估计会乘此机会牢牢缠住他。”

“是吗?”威廉敏娜心不在焉地说,“他今年三十岁了,也应该考虑稳定下来。如果他能找到适合的对象,我也是乐见其成的。”

安吉拉没趣地瘪了瘪嘴,继续喝着酒。

威廉敏娜端着酒杯,朝汉斯博格走了过去。女王陛下的来临让包围着汉斯博格的女士们纷纷自觉地退下。但是汉斯博格看上去,并没有因此而松一口气。

自从上次花厅的吻后,他们这还是第一次见面。

“但愿我没有打搅你。”威廉敏娜先开了口。

“不,陛下,一点都没有。”汉斯博格立刻说,然后过了片刻,他又补充,“很温馨的聚会,陛下。”

“我也这么觉得。”威廉敏娜笑了笑,“这么说,你最近一切还顺利?”

“当然,陛下。我现在正在全力以赴准备着最后一轮投票。”

“祝您好运,汉斯博格先生。”

汉斯博格点了点头,然后,他们之间陷入尴尬的沉默中。

这不是一场舞会,汉斯博格没有办法借口邀请威廉敏娜跳舞来打发无语的时间,威廉敏娜也并没有走开的意思,所以他也不能提前离开。两人都有点下意识地躲避对方的视线,很多话也堵塞在喉咙里,没有办法说出来。

终于,威廉敏娜干巴巴地说:“祝您晚上愉快,先生。”

她说完,打算转身离去。

就在这时,汉斯博格低声说:“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威廉敏娜转身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望向汉斯博格,对方也望着她。威廉敏娜终于意识到,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已经变了。是什么时候变的,她不知道。那已经不是一个长辈注视着一个孩子,而是一个男人,注视着一个让他有欲望的女人。

威廉敏娜心跳加快,低头回避了他的目光。

“为什么?”她终于问。

汉斯博格凝视着她低头怯怯的模样,心生怜爱,柔声说:“因为我爱你。”

威廉敏娜的身子颤抖了一下。她飞快地抬头扫了他一眼。他们还站在满是客人的房间里,虽然他们周围没有人,可是这个隐秘的话题也不适合在这样一个场合提起。

“欧文,你喝……”

“我很清醒。”汉斯博格截断了威廉敏娜的话,“而且我也知道你请清醒,所以我要说给你听。”

威廉敏娜僵硬地站着,视线盯着酒杯中的樱桃,像尊石像一样无法动弹。

“我是认真的,薇莉。我爱你。我吻你是因为我已经无法再抑制我的感情。我要让你知道,不论你是谁,你始终是我最重要的,也是我深爱的女人。是的,女人。你对我来说,已经不再是个小女孩了……”

“拜托……”

“让我说完。因为也许我只有这一次机会告诉你我的感受。我爱你,我珍惜你,我想要保护你。不论你走得有多远,我都在这里,我永远在这里。”

威廉敏娜嘴唇颤抖着,抬头望向汉斯博格。男人目光坚定,深情就像大海一样,将她包围住。

“啊,你在这里!”阿尔伯特愉快的声音响起。

僵持住的两人猛然回过神来。

阿尔伯特对他们的异样视若无睹,他朝汉斯博格点了点头,挽起了妻子的手。

“来吧,亲爱的,最精彩的部分到了!”

威廉敏娜被他拉走了。

汉斯博格转动着手里的酒杯,看着女王夫妇姿态亲密地走到了榭寄生下。阿尔伯特亲王搂着女王的腰,女王则笑起来,仰起头接受了他的亲吻。

客人们欢笑鼓掌,场面欢腾,到处洋溢着欢声笑语,以及拆礼物的孩子们发出来的狂喜的尖叫。

威廉敏娜没有再回到汉斯博格的身边。

午夜的钟声还有十分钟就要敲响了。这时威廉敏娜看到沃尔夫爵士神情肃穆地走进了房间,站在门边,冲她点了点头。

兴奋的热度从威廉敏娜身上褪去。她只怔了一秒,就放下酒杯,站起来走了过去。

阿尔伯特留意到了,也不动声色地离开聚会跟了出去。

门外的走廊上,威廉敏娜和沃尔夫爵士面对面站着。中年的首席秘书官低垂着头。

“出了什么事了?”

威廉敏娜转过身来,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平静地开口。

“反叛武装劫持走了安娜贝尔。我估计她叛变了。”

大雪纷纷扬扬,几辆军用悬浮车沿着轨道飞驰,犹如白日的闪电一般。大雪中的政府大楼沉静而肃穆。增加的禁卫军和全副武装的哨兵都带给人一种不同于往常的紧张。

虽然已是早上九点,但是因为大雪的缘故,天色暗沉,大楼里的灯全都开着,给人以还在夜间的错觉。异样的气氛在整个办公楼里飘荡着,从高级官员到普通的文员,全都显得格外的谨慎和安静。

顶楼的会议室里,一切的议论也是在私下进行的。

“陛下下令封锁了消息?”

“是的。并且要求截取一切可能来自叛军的讯息。她不想惊动人民。”

“这可不容易。”

“女王的命令,我们就得去做,不是吗?”

“那边有什么消息了?”

“还没有得到军队集结的情报。”

“安娜贝尔难道还打算等新年假过后再起兵吗?”

“她想破坏大选的可能性非常大。”

“于民众为敌?她还可以再愚蠢一点吗?”

“她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了。”

官员环视了会议厅一周,“怎么没有看到斯特罗兹?”

对方露出幸灾乐祸的笑,“也许他正在家里一边喝酒一边清点自己的退休金吧。”

“陛下在这个时候更换安全局长?我还以为她要等到大选后呢。”

“如果继续任用斯特罗兹,说句大不敬的话,陛下自己都或许没可能活到大选后呢……”

会议室的门打开了,国务尚书和军务尚书走了进来。跟在他们身后的是一个高大矫健的亚裔男子。认识他的,都知道这个看着沉默而精明的人曾是安全局的一名行动部长。当然,现在这名叫肖恩·李的人已经被破例提拔为新一任的安全局长了。

“听说是女王钦点的他。”

“李?陛下怎么会注意到他?”

“一个优秀的统治者,都有一双慧眼。两年前她还在学校的时候,曾经见过李的办事能力,于是记住了他。”

“那她怎么不早点撤换斯特罗兹?”

“斯特罗兹是旧朝的人,她给予了他足够的容忍和慈悲。而且,如果没有斯特罗兹的无能,也无法一下将李捧起来。”

领悟了的官员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会议正式开始了,他们也结束了谈话。

大雪虽然为安全防御工作带来了一定程度的麻烦但是对于民众来说,这正是狂欢的最佳时节。一连好多天,新闻里除了报道大选准备工作外,就全是各地人民欢度新年的新闻。在奥丁的主城,人们出门堆雪人,打雪仗,举办冰雪节。而南半球又正逢水果丰收,各地举办水果狂欢节。

威廉敏娜女王和阿尔伯特亲王前往奥丁天主堂福利院和孤儿们一起度过新年。年轻的女王夫妇和孩子们一起在雪地里玩耍。阿尔伯特还教孩子们把水倒在树叶上,然后取下树叶状的冰,充当雪人兔子的水晶耳朵。

女王夫妇和孩子们开心欢笑的照片被各大媒体刊登在了头条。亲王发明的雪兔子还在大街小巷的雪地里流行了好一阵子。

威廉敏娜要来了这些照片,放进了家庭相册了。她看着照片,也不禁流露出会心的笑来。

阿尔伯特看着妻子那种温暖又充满爱意的笑,沉默地微笑着。

“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威廉敏娜忽然转头问他。

阿尔伯特愣了一下,说:“我并不在乎性别。我对孩子的希望,就是他们能够健康和快乐。”

威廉敏娜摩挲着纸质的相册,低声说:“如果我们有了孩子,许多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阿尔伯特走过去,把她搂在怀里,吻了吻她的鬓角,“不要觉得压力大,薇莉,我们都还年轻呢。”

威廉敏娜握住丈夫搂着自己腰的手,转头和他交换了一个吻。

人民显而易见地喜欢这对夫妇,也喜欢他们带来的温馨和惊喜。皇室的民间支持率,在经历了安娜贝尔一世的低潮后,节节攀升。

掩饰在民间祥和欢乐的气氛下的,是愈发紧张的边境形势。

就在离大选最终一轮投票还有三天的晚上七点十三分,安全局情报信息处的超智能电脑发现了病毒信号的入侵。安全局长李立刻下达了强硬拦截的命令,同时把情况汇报给了女王。

对于威廉敏娜来说,对方的这个手法她并不陌生。之前她在罗克斯顿发表电视讲话,就是使用的强行入侵帝国卫星网的方式。当然,之前安娜贝尔就暂停了全国的电视节目给她的技术人员制造了极大的便利。

同样的事自然不会在自己身上再发生一遍。威廉敏娜立即就指使各地信息处拦截所有病毒信息,如果实在拦截不住,就以卫星故障的名义暂时中断信号供应。

当天的这场黑客大战打得非常精彩,一直持续到次日早上六点,才暂时告一段落。被中断了信号的居民也在次日得到了天文学者关于“宇宙巨量子活动加剧以至于影响卫星信号”的解释。

安排了技术人员轮班,李才抽空刮了一个胡子,向女王汇报战况。令他惊讶的,虽然时间尚早,天还没有亮,可女王看着像已经醒来多事。他几乎怀疑女王也许平时也是穿戴整齐入睡的。

“辛苦了,李先生。”威廉敏娜微笑致意,“这场仗还很长,你也要适当地把任务分派给你信任的手下。如果总是这样事必躬亲,那么你很快就会被累垮下的。”

这番话让李充满了感激,“谢谢您的关心,陛下。为您服务,我在所不辞。”

“后天就是最终一轮投票,你们的工作会更加重。情况特殊,我已经给军部下达了命令,让他们给予支援。我这并不是置疑您的工作,阁下,我只是希望事情能够尽量完美地处理好。”

“我明白的,陛下。”李躬身行了一个礼,“您的支持是我们的动力来源。”

“谢谢,阁下。”威廉敏娜慎重地点了点头。

“我们目前能够完全应付,陛下。”超光电话的视频里,安全局长汇报道。

“辛苦你们了。”威廉敏娜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冰霜。

这一次袭击在两个小时后结束。威廉敏娜没有睡,一直在书房等候着消息。

大雪已经停了,窗外明空如镜,缀满繁星,浩瀚如海。人类在这亿万星辰前,依旧显得那么渺小。银河帝国就是这浩海中的一艘船,随着波浪起伏,路途颠簸。

柔软的羊毛披肩搭在了肩上。

威廉敏娜笑了笑,向后靠进了一副温暖的怀里。

“是什么叫一名帝王深夜无眠?”阿尔伯特轻声说。

“是他悲凉而充满忧患的心。”威廉敏娜答道。

这是名著《开国》里的一句对白。

阿尔伯特搂着妻子,脸贴着她的鬓角,一起望着窗外的星空。

“一个君王总要被繁冗的国事所操劳。你什么时候关心过你自己?”

“国家的事,就是我的家事,阿尔伯特。况且我的小家庭现在就是我和你。我们很好,没什么需要操心的。或者说,你在抱怨我忽略了你?”

阿尔伯特笑着亲了亲妻子,“那你打算怎么弥补一个被冷落了的丈夫?”

他呼出的气息拂过威廉敏娜的耳朵,让她觉得很痒。

“到床上来吧,亲爱的。”阿尔伯特抱起她,“你最近太劳累了,脸色总是不太好。好好睡一觉,后续的事我可以代替你处理。”

威廉敏娜听从了他的劝告。她最近也的确劳累过度,十分疲惫。她躺在温暖柔软的床上,眼皮沉重,终于沉沉睡去。

“这次又是什么事,先生?”

“陛下。”一向镇定自若的李此刻显得格外肃穆,“我们刚刚通过暗线得到一个确切的消息:恐怖组织计划于明天大选投票时,在格鲁科茨市政厅实行炸弹袭击。”

“那里不是一个最重要的投票地点?”

“是什么炸弹?”

“是D-H3R型毒气弹,陛下。”

“……那个腐蚀性的毒气弹?”

“是的,陛下。”李说完,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女王,等待着她的指示。

“封锁这个消息。”威廉敏娜镇定地说,“你先进行全面的防御部署。我会在半个小时候给你答复。”

结束了对话,威廉敏娜坐在书桌前,半晌没有动。她的冷汗这个时候才冒了出来,指尖冰凉。

她做了几个深呼吸后,拨通了汉斯博格的私人电话。

正在和同僚用午饭的汉斯博格接到了秘书的“女王陛下专线”的报告,放下才吃了几口的午餐就返回了办公室。

“我就猜你今天会给我打电话。”汉斯博格笑容满面地把电话接了进来,“放心吧,我对明天很有信心。”

威廉敏娜的反应并没有汉斯博格估计的那样振奋。她只是近乎敷衍地笑了一下,然后立刻问:“你明天会去格鲁科茨市政大厅吗?”

“格鲁科茨市政厅?”汉斯博格想了想,“也许吧,我需要看看秘书的行程表……”

“别去!”威廉敏娜抢先叫了起来。

汉斯博格困惑地望向她,“怎么了,陛下?”

“我得到消息,明天那里……不安全……”

汉斯博格微微一愣,“安娜贝尔?”

威廉敏娜点了点头,“会有针对选民的恐怖袭击。”

“你通知民众了吗?”

“我也刚接到消息。”威廉敏娜说,“我想问一下改变投票地点的可能性……”

“陛下,”汉斯博格打断了她的话,“我觉得这没有必要。”

“为什么?”威廉敏娜惊异地叫起来,“D-H3R型毒气弹的威力我想你也是清楚的。那会成为奥森博格王朝最著名的一桩惨剧,也会成为我执政生涯最大一桩耻辱。”

“请您听一下我的看法,陛下。”汉斯博格沉着地说,“首先,陛下,我对安全局有信心,他们不会让惨剧上演。他们能够在最及时的时候阻止这场恐怖袭击。其次,没有什么比恐怖袭击能让民众更加支持我们的了。”

威廉敏娜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是要我用自己的人民的生命来做诱饵?”

“他们本来就是目标,而我们的目的,就是尽量让事情小而化之。”汉斯博格说,“难道你要现在就发布命令,更改投票地点?那么这样一来,知道败露的恐怖组织自然会重新策划袭击。而下一次还会像这次一样这么幸运,能把情报提前截取到,并且有足够的时间做防范吗?”

掷地有声又有理有据的发言让威廉敏娜讷讷无言。军校的经历也在告诉她,这的确是一个最好的抓捕机会。一个当权者也需要从利益最大一方来考虑问题,并且不惜铤而走险。

“如果造成了伤亡……”

“你本来就救了他们的命。”汉斯博格态度强硬地说,“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没有付出的胜利,薇莉。你的成功太过顺利,让你把一切都想得那么理想化。你只要想想。如果这次不埋伏逮捕,那么下次,或许会有更多的伤亡。你打算到那个时候再来后悔今天的慈悲吗……”

“够了。”威廉敏娜脸色发青,“我明白你的意思。”

汉斯博格恰到好处地闭上了嘴。

威廉敏娜靠回椅子里,揉着眉心。她觉得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的历史的车轮前面,自己的手可以掌握它的转动方向。可是一旦它脱手,自己也就再也掌控不了了。

“我明白了。这个事……”

“我会保密的。”汉斯博格如往常一般,用充满着爱意的眼神注视着她,“陛下,你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因为大选的缘故,威廉敏娜和丈夫次日一直呆在书房里,收看新闻。银河帝国成立的这数百年来,一直是君主专制,这是她有史以来第一次步上民主的大道。

新闻里,主持人用热情洋溢的声音汇报着各地投票的场面。画面里,每个投票地点都人潮汹涌。民众情绪高涨,非常积极,往往举家参与进来。媒体都将今天称为“选举日”,并且建议以后每年都要在今天举办庆祝活动。

被采访的人民欢呼着自己支持的候选人,还有横幅上写着“英明的女王陛下万岁”。显然大家都对威廉敏娜的这项举措支持又充满感激。

威廉敏娜嘴角挂着浅笑,维持着一个姿势,好长一阵子都没有动。

阿尔伯特在旁边看了她半晌,忽然说:“你看起来真紧张。”

“是吗?”威廉敏娜反应有点激烈。

专程跑过来凑热闹的卡恩斯附和着亲王的话,点头道:“没什么好担心的,薇莉。我觉得不论哪一方当选,对你来说都没什么区别。”

女方夫妇两人的脸色都僵硬住了。

安吉拉狠狠地瞪了卡恩斯一眼。卡恩斯这才发觉自己的无心之言反而成了一句绝妙的讥讽。他缩了缩脖子,闭上了嘴。

安吉拉努力把僵持的气氛重新活络,“卡恩斯的意思是,不论谁当选,都必然会对帝国的发展作出积极的作用。”

威廉敏娜正想说话,忽然电视里传出记者的惊呼声。

“观众们!请注意!这里是格鲁科茨市政厅的投票点。刚刚我们摄影师的镜头捕捉到了特工人员的一次现场逮捕活动——”

只有大概五秒的镜头回放里,警用机器人锁定包围住了一名中年妇女,数名身穿便装的特工训练有素地冲上去,迅速而利落地将她控制住。最新型的防暴屏障张开,将那名妇女笼罩住,电子锁束缚着她,机器防暴警立刻将她带离了人群。特工们则散开,开始了原地搜索检查。

“天呀!”记者在大呼小叫,“我们看到了什么?那是一个炸弹吗?谁能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观众们,正如你们所见,警察已经将那名女士带走了。我们这就连线电视台的情报署,希望他们能给我们一个解答——”

“简直难以置信!”安吉拉惊讶地叫起来,“我刚刚是不是才收看到了我们的特工对恐怖分子的逮捕?”

“好像是的。”卡恩斯望向威廉敏娜,“你知道这事吗,薇莉?是安娜贝尔?”

“应该是。”威廉敏娜这个时候才终于舒了一口气。

市政厅里的民众开始被疏散,投票地点临时变更在附近不远的法院门口。困惑的民众还算很配合地在武装警察的指引下离去了。新闻媒体这个时候估计正在疯狂地纠缠着新闻发言署,并且已经将刚才发生的事定义为一次不成功的恐怖袭击了。

松懈下来的威廉敏娜露出了宽心的笑容。她把脸朝阿尔伯特转去,忽然定住了。

阿尔伯特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她,然后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离开了书房。

“他怎么了?”安吉拉和卡恩斯困惑地望向威廉敏娜。

“没事。”威廉敏娜站了起来,追了过去。

阿尔伯特一直走回到卧室。威廉敏娜紧随着他的脚步走进来,反手关上了门。

“阿尔伯特,我……”

“你早就知道?”阿尔伯特猛地回头,目光里有着不容错过的愠怒。

威廉敏娜顺了一口气,慢慢地说:“是的,我昨天就知道了。但是……”

“但是你没有告诉我!”

威廉敏娜无奈地叹气,“阿尔伯特,这事已经完美解决了。你为什么要生气?”

阿尔伯特走近,问:“我想知道,是谁和你出的这个主意?”

“我就不能自己做这个决定?”威廉敏娜也不由生气,“看在老天爷的份上,我是女王,不是一个家庭妇女!我有能力和权利对帝国的任何事情作出裁决!”

“别狡辩,薇莉。”阿尔伯特直视妻子的眼睛,“这么大的事,你一个人做不了决定。我了解你,你肯定要跟谁商量一下的。你没有告诉我……是汉斯博格是吗?”

威廉敏娜下意识地抿起了嘴。

正如阿尔伯特所说的,他了解她,也了解她的每一个动作的含义。

他失望地送开了威廉敏娜,“你告诉了他,却没告诉我?”

“阿尔伯特,拜托!”威廉敏娜努力劝慰着,“他本来今天要去格鲁科茨市政厅的。我只是担心他的安危。”

“是的,你担心他。”阿尔伯特苦笑道,“今天这么大的事,你甚至都没有想到告诉我。如果逮捕行动失败,如果那枚炸弹爆炸。那有什么后果,你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威廉敏娜烦躁地抓了一下头发,“但是汉斯博格的这个提议,我也觉得是合理的。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你知道吗?你永远都是这样。汉斯博格是你的导师,汉斯博格是你最好的朋友,汉斯博格永远都是对的……”

“别这样,阿尔伯特。”威廉敏娜叫起来,“我之前已经把我和他的关系向你解释清楚了!为什么你还是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休?你这么做到底是因为你嫉妒,还是因为他是你的政敌?”

“不要混淆视听,薇莉,你知道我想要说什么!”阿尔伯特失望地看着妻子,“他对你的影响比你以为的要大得太多了。你过于依赖他了,你知道吗?如果你自己没有意识到他横在我们中间,那么我说什么都没用。”

“你在说什么?”威廉敏娜觉得不可思议,“你到底需要我解释多少次?”

“你自己都不确定的事,你怎么解释?”阿尔伯特眼神里充满着失落。

他抓起外套,打开门大步离去。

威廉敏娜追了他几步,然后站住了。她痛苦地闭上了干涩的眼睛,长叹了一声。

当威廉敏娜独自一人返回会客室的时候,客人们都流露出困惑和不安的神情。

“我非常抱歉,阿尔伯特觉得有点不舒服。今天下午的茶会估计要推迟了。”

客人们识趣地起身告辞。

威廉敏娜送走了客人,问辛西娅:“殿下在哪里?”

“他在书房,陛下。不过他吩咐不让人打搅。”

理亏和身为女王的骄傲让威廉敏娜也不打算去向丈夫低声下气地道歉。她看了看外面的天,吩咐说:“我去骑一会儿马。我去瀑布转转,不用找人跟着我,我带着通讯器。”

“天这么冷,而且已经快要到午饭时间了,陛下。”辛西娅说。

“那就给我准备点三明治。”威廉敏娜径直朝着更衣室走去。

辛西娅无奈,只好立刻吩咐侍女准备好三明治和点心,让助理机器人先带着篮子飞往瀑布等候着。

威廉敏娜跳上了马,朝西边书房的窗口望了一眼,抿了抿唇,策马而去。

她策马一路狂奔,中午的时候就到达了瀑布。

冬季的瀑布水只有平时的四分之一,水潭边缘也都结了冰。冰冷彻骨的风从水面上吹来,威廉敏娜的脸颊很快就一片冰冷。

家庭助理机器人早在岸上背风的地方铺设好了暖毯和屏风,摆放上了餐盒子。威廉敏娜没有坐下,而是倒了一杯热咖啡喝了,然后牵着马沿着河岸散步。

碎冰踩在脚下,发出咯吱脆响。积雪覆盖着草原,树林里也是一片寂静冷清。马蹄声惊起了几只在雪地里觅食的小鸟,也远远吓跑了一只狐狸。

威廉敏娜走了小半个钟头,原先心头的恼怒也消退了大半。毕竟这次行动十分冒险,也欠缺考虑,如果不是汉斯博格鼓励,她也是绝对不会批准的。

或许阿尔伯特说的对。她或许过于依赖欧文了。

没有任何一个课程教过她如何处理男人的嫉妒,威廉敏娜此事束手无策。她不过十八岁,人生中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家族和政务上,她只是一个新婚妻子,难道更加需要宽容呵护以及宠溺的,不是她吗?

冰天雪地里走了一个多小时,威廉敏娜冻得受不了,这才上马返回了宫殿。

辛西娅早就等候在门边,及时地送上了热毛巾。

“亲王用了午饭了吗?”

“殿下在书房用过了。”辛西娅小心翼翼地回答。

威廉敏娜苦笑一下,“那把午饭送到我的卧室吧。”

这天晚上,女王夫妇自新婚以来第二次分房而睡。这一次,女王没有从小门溜去亲王的卧室找他和解。

帕里斯宫里的侍从都显得格外谨慎而小心,他们在宿舍和厨房里小声议论。

“天下没有不吵架的夫妻。”厨娘显得十分不以为然,“我和我丈夫结婚三十年,几乎每天都要吵上几句,可是我们还是那么相爱,还生了五个孩子。婚姻可是一门大学问,年轻人们,而争吵不过是一点气氛调节器罢了。所以,你们不要以为一点拌嘴就会让他们感情破裂。也许明天他们就又在一起用早餐了。”

然而等到第二天早上,上面传达来女王和亲王在各自的卧室用早餐的指令时,连厨娘都忍不住做了一个怪脸。

“新婚夫妻总需要一个磨合期的,而婚姻正是一双考验双脚的鞋子啊。”

经过一晚上的斟酌,威廉敏娜还是做出了一定程度的让步,她打算让辛西娅去询问阿尔伯特是否愿意和她一起用早餐。不过被知道他们吵架的安吉拉阻止了。

“这件事明摆着是他小题大做,亲爱的,我不建议女方主动讲和。竖立家庭中的权威就靠这个时候。你要让他知道,你是女王,你有权利独自做决定。你才是一家之主。”

“可是我的确有不对的地方。”

“那就等他主动来找你了,你再诚心道歉!”安吉拉说,“男人,特别是无所事事呆在家里的男人,对家庭权威的渴望是非常迫切的。他已经没有了事业了,那更不能失去家庭里的地位。”

“有必要分析得这么理智吗?”威廉敏娜不由皱眉,“婚姻的维系难道不是感情?”

“我姨妈是位心理医生兼婚姻咨询师,亲爱的,我跟她可学了不少。”安吉拉帮威廉敏娜倒上了咖啡,“你也许是个女王,可你也是个女人。女人的特质就是任性和不讲道理。他是你丈夫,他理当包容和呵护你,而不是让你一个人在新婚的时候就躺在冰冷的床上。”

威廉敏娜望着阿尔伯特以往坐的那个空位子,嘴角挂着无可奈何的苦笑。

沃尔夫爵士捧着阅读器走了进来。

威廉敏娜精神一振,问:“唱票已经结束了?”

“是的,陛下。”沃尔夫爵士说,“汉斯博格阁下当选了。”

汉斯博格坐在一辆普通的黑色路上车里。车在警卫车的护送下,正沿着奥丁主城的星光大道缓缓行驶。

大路的两边,是拥挤的人潮。支持者们挥舞着手中的标语和彩带,高呼着汉斯博格的名字。两个巨大的气球牵起一条巨大的横幅,跨过路的两端,上面写着“胜利永远属于民主党”。

甚至更多的,是几乎疯狂的女人们,举着写有“欧文”或者“我爱你,欧文”字样的牌子,并且想突破警卫的防线奔过来。

“胜利的确属于你,欧文。”汉斯博格的秘书长,同时也是他大学好友安德森·法克斯快活地说,“整个帝国都为你痴迷了。数据表明,你现在的关注度已经超越了女王。怎么样,朋友,好好地干一场,然后连任吧!”

汉斯博格也没有掩饰他喜悦的笑。他望着车外激动的拥护者和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标语,不禁有点恍惚。

从今天起,汉斯博格这个姓氏终于不再默默无闻。也从今天起,没有谁的光辉可以掩盖住他。自从八年前他在蒙斯兰卡牵起那个小女孩的手起,他就在期盼着这么一天。

他所有的理想,所有的抱负,就从今天起,开始一步步实施了。

陆上车驶进了蔷薇宫,一直开到了卢浮宫前。这个汉斯博格已经来过数次的地方,如今正用与以往截然不同的礼节来迎接他的到来。

侍卫敬礼后,宫内省的官员前来和汉斯博格握手,并且表示了祝贺。女王的首席秘书官沃尔夫爵士等候在中庭,这位女王陛下的近臣也比以往对汉斯博格更加尊敬了两分。

“女王陛下在觐见室等着您,汉斯博格先生。关于觐见的礼节,我想不用我重复了。”

“当然。”汉斯博格抬头望了一下中庭的天花板。那里正绘制着一幅奥丁大神与群臣共宴的情形。以往每次前来觐见威廉敏娜,他都会望一眼这幅图画。只是那个时候他,只是一名没有资格站在女王身边的小小官员而已。

沃尔夫爵士打开觐见室的门,带着汉斯博格走了进去。

威廉敏娜站在沙发边,冲他微笑。她挽着头发,穿着一身米黄色的硬绸连衣裙,胸前别着钻石胸针,脖子上带着一条珍珠项链,脚上是一双矮跟的白漆皮鞋。端庄优雅的妆扮让她看上去成熟了很多,而结婚后增添的那股女人味则让她的笑容里也多了以往没有的的淡淡的妩媚。

“很高兴见到你,汉斯博格先生。”威廉敏娜伸出了手,“我向你表示祝贺。”

汉斯博格大步迈过来,握住了她的手,“谢谢,陛下。”

“你的家人一定很为你自豪。听说你的父母都到奥丁来了。”

“是的,陛下。他们都很喜悦。”

“请坐吧。”威廉敏娜微笑着坐下,“作为我的第一任首相,其实我们两人都还有太多东西要学习。一个刚刚建立的制度需要长时间的摸索和探讨,其中必然充满了坎坷。我相信你,汉斯博格先生,我们,以及你的团队,一定能战胜困难,给我们的国家一个光明的未来。”

虽然很官方,但是却充满了感情的说词让汉斯博格发自内心地点头赞同,“是的,陛下。我愿意将我的生命为您和这个国家贡献出来,无怨无悔。”

威廉敏娜凝视着他,感慨地轻叹了一声,“好吧,我们还有一个重要的仪式要举行呢。”

两人都站了起来。汉斯博格注视着威廉敏娜,单膝跪在了她的面前。

威廉敏娜合手站着,语调轻缓而慎重,“汉斯博格先生,作为银河帝国的君主,我有权利赐予你首相的职位,并同时给予你权利以我的名义组建内阁政府。你发誓将遵循宪法赋予你的权利和义务,对其维护和执行。你将忠诚于我和国民,不辜负你的职责。”

汉斯博格也回以庄重的誓言,“是的,陛下。我发誓。”

威廉敏娜伸出了手,汉斯博格小心翼翼地亲吻了上面那枚象征着帝国君主的红宝石戒指。

仪式结束,但是汉斯博格却没有急着站起来。

威廉敏娜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露出亲昵而感动的笑容来。

“恭喜你,欧文。现在,你是我第一任首相了。”

汉斯博格这才站了起来,再度和威廉敏娜握手。

“宫内省的官员建议我们举办一个舞会来庆祝,不在皇宫,在市政的金色大厅。”威廉敏娜说,“虽然有点哗众取宠,不过这毕竟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看到女王和首相和睦相处,这也有利于安抚那些还愤愤不平的守旧派和过激的改革派。你觉得怎么样?”

“我认为这个主意不错。会是一场盛大的舞会吗?”

“哦不,当然不。”威廉敏娜带着他走出觐见室,“你们提供你们的邀请的名单,而皇室的名单已经准备好了。相信我,把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从名单上划出去还真费劲!”

汉斯博格莞尔,“这么说,会是一场精英的舞会了。”

“我喜欢你的这个说法。”威廉敏娜朝他点了点头,“的确就这么回事。宫内省的官员会和你的秘书联系的。而我希望,欧文,我的朋友,是时候兑现我当年对你的承诺了。”

七年多前的那个小女孩,曾信誓旦旦地说,将来有一天,一定要和她的秘书官为舞会开舞。

七年多的聚散离合和生死考验,让他们走到了今天。秘书官终于成为人上之人,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牵着他的女王的手,走下舞池了。

汉斯博格躬下身,捧起女王的手,恭敬地亲吻,“感谢您给予我这个荣幸,愿主保佑您,陛下。”

送走了汉斯博格,威廉敏娜叫来辛西娅,问:“阿尔伯特亲王在哪里?”

“殿下刚刚前往书房,有个电话找他,陛下。”

威廉敏娜深吸了一口气,暗下决心,朝书房走去。

书房的门忽然打开了,阿尔伯特冲了出来,差点和威廉敏娜迎面撞上。

“阿尔伯特?出了什么事了?”

“是我父亲!”阿尔伯特焦急道,“他心脏病发作了。”

“什么?”威廉敏娜大吃一惊,“那现在呢?”

“他们已经把他送往医院急救了,妈妈和他在一起。这个时候我不能让她一个人,我得去陪着她。”

“当然!”威廉敏娜急忙点头,“我和你一起去!”

“陛下,”沃尔夫爵士插话进来,“阿尔法国的特使夫妇已经到达了……”

威廉敏娜站在当场,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阿尔伯特折返回来,搂着她的肩膀,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先做好你的工作吧,亲爱的。那边有我就行了。”

看着丈夫奔离的背影,威廉敏娜只有转头吩咐亲王的男侍,“尼尔,照顾好殿下,随时和我保持联络。”

“是的,陛下。”男侍敬了一个礼,跟随阿尔伯特亲王而去。

“简直无法相信!”威廉敏娜用不可思议的语气对辛西娅说,“公爵才五十五岁,而且他看起来一直非常健康。”

“我相信他会没事的,陛下。”辛西娅安慰着,“您要去见阿尔法特使吗?”

“是的,这就去。”威廉敏娜一连做了两个深呼吸,调整好了情绪,这才朝着觐见室走去。

看到儿子冲进等候室,公爵夫人急忙站了起来,“噢,阿尔伯特……”

阿尔伯特拥抱住母亲,“爸爸怎么样了?”

“在手术室。医生说他有一根血管堵塞了。这太可怕了。”

“他会没事的,妈妈。”阿尔伯特安慰着母亲,“他身体一直很健康,会挺过难关的。”

公爵夫人问:“女王陛下知道了吗?”

“她要晚点来,阿尔法特使到了。”

漫长的等待后,手术室的门打开了。医生走了出来。

“公爵夫人,殿下。”医生表现得还算轻松,“公爵大人已经没事了。”

塞勒伯格夫人大松一口气。

“你们送来得很及时,手术也很成功。他将会留在重症病房观察一段时间,没有问题的话,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重症病房里,塞勒伯格公爵还在昏睡中。戴上了呼吸器的他一下显得苍老了许多。妻子充满爱意的手指轻柔地梳理着他的头发,为他拉好被子。监视器上显示的数据来看,他的情况的确比较稳定。

阿尔伯特将受了半日惊吓的母亲送去了套房的陪客间休息。而他则搬来椅子,守在父亲的床边。

病房的窗帘是禁闭上的,只有窗前的灯照着庄头一方。昏暗的屋子里静悄悄的,可以听到门外护士推着车经过时的声音。

父亲没有知觉地趟在病床里,这个时候,他不再是那个威严的长辈,不是那个号令千军的元帅,也不是那个身份尊贵的公爵。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而已。

父亲只有五十五岁,阿尔伯特心想。可是有时候看起来,他就像已经六十岁了一样。本以为他和威廉敏娜结婚后,已经无需为家族的未来而忧心忡忡的父亲可以安享晚年,但是没想到疾病会将他打击倒。

阿尔伯特轻轻叹息着,双手扶额,坐在沙发里陷入沉思。

他有多久没有和父亲一起去骑马钓鱼了,有多久没有陪他下棋打牌,有多久没有和他坐下来好好地聊一聊了?

结婚后专注于自己的家庭,心思全部都放在威廉敏娜身上,让他不知不觉忽略了自己的父母……

一只手温柔地搭在他的肩上,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后颈。

阿尔伯特抬起头来,看到威廉敏娜正满怀着怜爱地注视着他。

“你来了?阿尔法特使呢?”阿尔伯特紧握住妻子的双手,想从她那里得到一些安慰和力量。

“会晤有点仓促。不过我邀请特使夫妇参加市政厅的舞会作为补偿,他们十分开心地离去了。他们原来可并不在邀请名单上。”威廉敏娜在他身边跪坐了下来,“我担心你,阿尔伯特,所以我赶过来了。”

阿尔伯特抓着她的手,放到嘴边吻了一下,“医生摘除了那根堵塞的血管,为了保险起见,还安了一个心脏起搏器。”

“问题很严重吗?”威廉敏娜转头仔细打量着躺在床上的公公。

“心脏病并不是什么大毛病,只是我们从来没发觉。医生说他会没事的。”

“别担心,亲爱的。”威廉敏娜伸手拨了拨丈夫额前的头发,起身吻了吻他的额头,“公爵是个好人,奥丁大神会保佑他的。”

阿尔伯特对她笑了笑,显得轻松了些。

威廉敏娜慢慢地把头靠在了阿尔伯特的膝盖上,“对不起……”

“薇莉……”

“听我说,阿尔伯特。我真的为昨天的事抱歉。我应该告诉你的,我该和你一起想对策。”威廉敏娜真诚而愧疚地望着丈夫,“我犯了一个错误。我让冲动和私人感情蒙蔽了我的理智,让我作出了冒险的决定。我让你为我担心,而且又伤害了你的感情。我……”

“嘘——”阿尔伯特将妻子拥入了怀里,“足够了,我的爱,足够了……”

威廉敏娜伸手搂住了他的腰,在他怀里轻声问:“你不生气了?”

“早就不生气了。”阿尔伯特低笑,“我甚至不明白我昨天为什么生气。我没有对你说什么过分的话吧?”

“不,一点都没有。”威廉敏娜笑了,“我的确有点过于依赖他了。这在以前没什么,而现在,我是女王,而他又成为了首相。这种依赖的感情,会对很多事都不利。况且,我已经长大了,我应该独立判断,作出自己的决定。”

阿尔伯特捧着她的脸,俯身吻住了她。两人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过了很久,威廉敏娜才小声说:“其实安吉拉建议我不要来主动找你讲和的。她说该让你来哄我。”

阿尔伯特抱着她,轻笑着,“那你为什么还是来了呢?”

“我后来想,管她的,她又没结婚,她知道个什么。”

塞勒伯格公爵在一个礼拜后就出院了。他打算和妻子暂时去奥丁乡下的庄园静养一段时间。阿尔伯特亲自送父母去了南半球的那个牧场,然后才返回宫廷,参加市政厅的舞会。

这场舞会也是当年春季社交季节的第一场皇室参与的舞会。因为规模并不大,许多不出名的上流社会人士被排除在外,而大量新锐的科学家和学者都被邀请在列。

白天的时候一直很阴沉,大家都在担心会下雪。果真,到了傍晚,雪花就落了下来。

威廉敏娜女王穿着一条玫紫色长裙,头戴王冠,裹着貂皮围巾出现在了客人面前。阿尔伯特亲王帮她解下围巾交与女侍,然后夫妇两人挽着手步入舞会大厅。

同新内阁成员见面也是今天舞会的一个重要目的。女王在汉斯博格的介绍下,逐一和这些新大臣们握手。这些人,有的她熟悉,有的则是政场新秀。女王热情地和他们寒暄交谈,场面非常愉悦。

“大家都刻意避开了最近的恐怖袭击话题。”威廉敏娜对汉斯博格说,“而且自从选举那次事情后,他们就再没有什么动静了。”

“是的,我一直在关注这个问题。”汉斯博格说,“安全局长和我才开过会。现在我们都有一个大胆的估计。”

“就是他们在准备什么更大规模的袭击?”

“是的,陛下。我们就是这个意思。”

威廉敏娜朝旁边的客人笑笑,转过头来,低声说:“明天的例会上,我也想提出这个问题。我一直是个反战主义者,欧文。不过在必要的时刻,该出兵还是要出兵。”

“我明白了,陛下。”

乐队已经准备就绪。威廉敏娜朝阿尔伯特微笑着点了点头,转身把手递向了汉斯博格。

汉斯博格牵着她的手,走下舞厅,站在了正中央。

所有人都注视着他们。年轻貌美的女王和风度翩翩的首相。

他从前是她的秘书官,和她认识数年,陪着她度过刚进入宫廷的最艰难的两年。他们亲密的感情一直是上流社会里一条流传甚广的绯闻。人们没有任何证据,但是女王和新首相亲昵的姿态就足够他们想入非非。

如果言语和行为会骗人,眼神总骗不了人。新首相凝视女王的眼神永远充满柔情。可是谁能怪他?威廉敏娜一世是个年方十八岁,美丽优雅的年轻女子。

华尔兹优美的旋律响了起来。汉斯博格搂住威廉敏娜的腰,随着旋律迈出了脚步。

他的舞步和他儒雅斯文的风度有着明显的区别,估计还是深受军人出身的影响,汉斯博格的舞步标准而方正,充满了力量。威廉敏娜几乎不费半点力气,就被他带着旋转起来。

“你真让我惊喜,欧文。”威廉敏娜不由得说,“你什么时候把交际舞学得这么好了?”

“说实话吗?”汉斯博格笑得有点无奈,“其实是前阵子紧急培训的结果。我可是一名要和女王跳舞的首相,不能笨得像一只鸭子,被媒体笑话。”

威廉敏娜莞尔,“我觉得你表现好极了。”

舞曲悠扬的旋律犹如河水静静流淌。威廉敏娜享受着,笑容犹如夏日的蔷薇一般美丽动人。汉斯博格凝视这这张近在咫尺的面容,只觉得胸腔里的心像沐浴在阳光下的冰一样开始融化。

十八岁的女王展现出来的气质,融合了少女的纯真和少妇的风韵。她逐渐褪去稚气的面容越发秀美夺目,这种美丽又是柔和亲切的,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民为她疯狂。

也许,他自己也是为她疯狂的一个。在八年前,从那个小女孩的眼里读出闪耀的智慧和忍耐后,他就为她倾倒了,就此万劫不复。

“你在想什么,欧文?”威廉敏娜问。

汉斯博格露出深情的笑,“我在想,你今晚实在太美了。”

舞曲结束,女王被送回到阿尔伯特亲王身边。和女王夫妇短暂地寒暄后,汉斯博格将去邀请他的下一位舞伴跳舞。

他的秘书长法克斯挨到了他的身边,“舞跳的不错。我在旁边都看到了。非常完美。”

“谢谢。”汉斯博格一口饮尽杯子里的香槟。他现在继续一点冰凉的液体来冷静一下沸腾的大脑。

威廉敏娜正在和几位大臣交谈,阿尔伯特亲王陪伴在她身边。感受到了汉斯博格的目光,阿尔伯特望了过来,轻微地点了点头。

法克斯在汉斯博格耳边低语,“他控制得很好,并没有表现得像一个嫉妒的丈夫。”

“我和陛下之间并没有什么。”汉斯博格简短地说。

“当然。”法克斯笑着,“不过民众总是热爱皇室八卦的。如果你能更好地控制一下你看着她的眼神就行了。你那双总是能掩饰秘密的眼睛,只有在看着她的时候,情绪才会一览无遗。”

汉斯博格没有回答,而是又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我相信你能做好的,欧文。”法克斯语重心长地说,“我并不是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你。要知道男女间的事,谁也说不清楚。我只是不想让私情成为你执政生涯里的污点。”

一个秘书快步走了过来,低声对法克斯说了两句。法克斯惊愕,转头对汉斯博格说:“施耐德先生去世了。”

“什么?”汉斯博格努力控制着表情,“我昨天才去医院探望过他,他看起来很好。”

“他中风倒在了酒窖里,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抢救了。”那个小秘书紧张地解释,“施耐德夫人让我们通知阁下您。她希望您在宴会结束后能去一趟医院。”

汉斯博格放下酒杯,神色凝重地朝威廉敏娜走去。

威廉敏娜看到他的意示,从人群里走了出来。阿尔伯特接着妻子的话,继续和那位议院的夫人交谈,一边留意着威廉敏娜。

汉斯博格说了点什么,威廉敏娜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她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朝丈夫望了过来。

“抱歉。”阿尔伯特结束了和客人的交谈,想要走过去。

他刚迈出一步,一个侍者忽然窜到了威廉敏娜他们身边。

“陛下,需要香槟吗?”

威廉敏娜为这个无礼的侍者而皱起眉头。她正要出口谢绝,汉斯博格突然猛地将她扑倒在地。随即而来的巨大的爆炸声和气流立刻将他们掀出去老远。

疼痛和晕眩中,威廉敏娜只觉得眼前一片血红,就像下了一场红雨似的。紧接着她就明白刚刚发生了一起自杀性恐怖袭击。这是那个侍者的血,以及……

她摸到伏在自己身上,用身体护住她的汉斯博格,温热的鲜血正正她的指缝间流了出来。

救护车沿着专用的警用悬浮轨道疾驰而去,引来不少其他轨道上行驶的车里的人纷纷侧目。

市政大厅已经暗中被宪兵队严密把守了起来。所幸大雪让附近游人稀少,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异常情况。

惊魂未定的客人们从后门被紧急疏散。

市政厅的书房里,女王夫妇正处于严密的保卫之中。

阿尔伯特当时也被气流掀到,但是并没有受伤。威廉敏娜也只是擦破了点皮。

汉斯博格坐在沙发上,医护人员正在给他包扎伤口。他赤裸着上身,身体上血迹斑斑,但大部分都不是他的血。

刚才千钧一发之际,新型的电子保安发挥了作用。它迅速张开了高压保护屏障,将恐怖分子与汉斯博格和女王隔绝了开来,阻挡了绝大部分的冲击。不过破碎的瓷砖还是划破了汉斯博格的胳膊。

医生给他的伤口涂上了止血凝胶。这个伤口并不深,按照他体质,大概一个礼拜后就能痊愈。

“女王陛下要我来询问你的状况,欧文。”法克斯走进来,“女王夫妇都没事,不过他们都很担心你。”

“我很好。”汉斯博格活动了一下受伤的胳膊,“只要陛下没事就行。”

他简单地擦去了身上的血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来到了女王夫妇休息的房间。

最初的震荡过去后,威廉敏娜以坚韧的神经迅速恢复了冷静和理智。她服从安全人员的指挥暂时呆在书房里,同时密切关注着局势发展。

女王的镇定也让在场的人员都忐忑不安。在女王身边工作已经有一段时间,他们了解她的性格。她大多数时间都温柔随和,但是她一旦愤怒和强硬起来,也有千钧之势。

阿尔伯特亲王用一张羊绒披肩裹住了威廉敏娜光裸的肩膀。他如往常一样搂着她,给她支持和无声的安慰。

“媒体已经知道了?”

“是的,陛下。”汉斯博格回答,“第一批媒体大概在五分钟前到达的,还有部分群众。他们得知您还没有离开后,都希望能见到您安全无恙。”

“这真令人感到安慰。那新闻已经开始播报了?”

“是的,目前已经有六家……八家官方电视台和二十多家私人电视台”

安全局长走了进来。

阿尔伯特亲王问:“外面处理得怎么样了?”

“都已经处理完毕了,殿下。”李回答,又问,“可以送二位回宫了吗?”

威廉敏娜疲惫地点了点头,“把这事处理好,李。安娜贝尔那边应该很快就会有反应了,你知道该怎么应对的。”

“是的,陛下。”

“汉斯博格先生,您也请回去休息吧。”威廉敏娜轻柔地说,“务必请好好养伤。”

“是的,陛下。”汉斯博格欠身道,“请您放心,陛下。我会把一切都处理好的。”

“那就交给你了。”

阿尔伯特扶着威廉敏娜站起来。他们经过汉斯博格身边的时候,他朝对方点了点头,用低沉的声音说了一句:“谢谢。”

汉斯博格无声地目送女王夫妇离开。

女王夫妇的车从市政厅驶出来的时候,不可避免地被记者围追堵截。闪光灯此起彼伏,追问声也隔着车窗清晰地传了进来。

“请问陛下是否有受伤?”

“首相是否有生命危险?”

“这次恐怖袭击是否是前女王所为?”

“女王打算采取什么应对措施?”

“首相救了您,您有何感想……”

威廉敏娜颤抖了一下。阿尔伯特立刻将她拥得更紧了。

车飞驰而去,把纷扰抛在了脑后。

法克斯站在床边,看着皇家车队远去。那群记者们就想失去了目标的苍蝇一样退了回来,又坚守在后门。他们都在等着首相。

“你的伤没关系吧,欧文?看看这群记者,如果你不说两句话,今天是没有办法从市政厅离开的了。”

“即使一场一个小时的演讲也难不倒我。”汉斯博格不在乎地笑笑,“我在边境缉毒队的时候,比这还严重的伤也不过是家常便饭。”

汉斯博格梳理好了头发,精神抖擞地在幕僚的陪伴下出现在市政厅后门的台阶上。警卫奋力拦着拥挤的记者,新首相从容不迫地朝自己的座驾走去。

“听说您受伤了,首相先生?”

“我很好。”

“刺客是自杀还是被击毙的?”

“事件报告会在调查结束后对民众公布。”

“这次刺杀是针对您还是针对女王?”

“调查结束前,我不会下任何定论。”

“这次恐怖袭击和前女王安娜贝尔有关系吗?”

“无可奉告!”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隔断了所有的提问。

银河帝国的人们才在前一天夜里的十点新闻看到女王和首相举办的新内阁舞会遭遇自杀性炸弹袭击的事,就在第二天的午间新闻里,看到了新首相发表了演讲。国会的报告将这几个月来发生的数起恐怖袭击和对女王夫妇的刺杀公之于众,首相表示要尽一切力量铲除“地球母亲教”,还人民一个安宁的家园。

然而正因为如此,塞勒伯格家族的支持能起到稳定军心的作用,首相一直坚持的裁军计划就不得不暂时搁置。危机当前,国家的利益始终放在首位。

女王不久就在小卢浮宫发表了简短的电视讲话,一来向关心她的民众表示自己一切安好,二来对国会的决议表示了全力的支持,第三,也是对疾病去世的施耐德先生表示了皇室哀悼。

从和军部的会议上返回自己的办公室,汉斯博格让助理送上了一杯浓咖啡,准备处理堆积起来的文件。

虽然用了非常好的药,可未痊愈伤口还是在隐隐作痛。他犹豫着是否吃一颗止痛药,好能全神贯注看几份报告,可是又发现桌子上没有热水。

正要叫秘书的时候,他才发觉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的气息。

手摸向抽屉里的枪。

那个人轻笑了起来。

汉斯博格觉得耳朵一麻,手停了下来。

“是你?”

威廉敏娜怀里抱着一束花,笑盈盈地从书房光线昏暗的角落里走了出来。

“我是悄悄来的。我很担心你的伤势,但是又不想兴师动众地访问。”

汉斯博格嘴唇张了张,无可奈何地笑了。

“你也太率性了,薇莉。现在到处都还不安全。”

“你伤口还疼吗?”威廉敏娜把花放在茶几上,走到了他面前,“虽然你的伤势都不严重,但是流了很多血。”

“已经好多了。而且我看你才是更加需要休息的那一个。你昨天一晚上都没有睡好,是吧?”

“我和阿尔伯特都没能睡好。”威廉敏娜承认,“好了,我饿了。我想今天就在你这里用午饭吧。”

汉斯博格让秘书送了两份午饭进来。威廉敏娜也不挑剔首相府食堂的套餐,拿着刀叉津津有味地吃着牛排。

“你来探望我,亲王殿下知道吗?”汉斯博格问。

“我不用什么事都向他报告。我只是说我出门走走。”

“亲王殿下对围剿叛军的事,有什么看法?”

“他的态度倒是十分积极。”威廉敏娜抹了一下嘴,“不过他不能干涉政事,除了在书房里和我商量,连见大臣都不方便。因为之前裁军的事,一些军部将领有一些情绪,我请他去安抚那些将领了。我知道你不高兴他这么做,但是现在正是需要那些将士们忠心效国的时候。”

“不,我并不介意,陛下。如果亲王殿下能协助您,那当然最好。”

“我本来想带着他去开会的,但是他又说首相才受伤,亲王就参与政事,媒体政客肯定要议论一番,对我们夫妻的名声都不好。”

“亲王殿下一直是个谨慎稳重的人。”

“所以我这次来,除了探望你,也有事和你商量一下。这次派兵围剿恐怖组织,我想,是否可以让阿尔伯特亲王也同行。”

“亲王殿下?”汉斯博格惊讶,“为什么?”

“因为宪法并没有规定他不可以出征,所以我觉得我们完全可以实施。我只是担心或许会你会有其他顾虑,于是提前和你商议。但是,你也很清楚的,阿尔伯特是一名优秀的军人。他是一名优秀的指挥官。”

“我从来没有否认这点,陛下。”汉斯博格说,“亲王殿下不可以率领军队,但是他可以胁从作战。毕竟他本来就是一名优秀的军人,这是有目共睹的。可是,薇莉,您确定要送自己的丈夫上战场?”

威廉敏娜神情肃然,侧过头望着那株挂满冰柱的大树。

“他还这么年轻,我也不想看着他把光阴打发在打猎、看书和下棋。他本来应该拥有更加丰富多彩的人生的,而不是一辈子收敛自己的光芒来做我的陪衬。”

她转回头,轻叹着,“我希望他能发挥自己的才干。而眼下就有一个绝好的机会。”

窗外的雪光映在她眼里,让那双眸子愈发蔚蓝如海。眼波闪烁,包涵着温情、体谅和包容。那是一个妻子的眼神,如此地温柔。

汉斯博格几乎用尽了力气,才开口说:“我会和军部提议的,就说是我的意思。请放心,陛下,我个人觉得问题并不大,应该可以通过。”

“谢谢。”威廉敏娜感激地点了点头,“请为我保密。这是一个给他的惊喜。”

汉斯博格沉默了片刻,才轻声说:“做您的丈夫一定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

威廉敏娜嫣然一笑,“我也努力让我们的婚姻幸福。”

威廉敏娜得到汉斯博格传过来的可行性报告,是两天之后。她满心欢喜,立刻摇铃叫来侍卫,问:“亲王殿下在哪里?”

“在马厩,陛下。有匹母马生产。”

阿尔伯特穿着马靴和棉布衬衫,正在安抚着一头因为生产而有些躁动的母马。他全神贯注,威廉敏娜便站在旁边没有打搅。

终于,小马驹的头出来了。兽医托着它的头,轻轻一带,小马驹整个儿脱离的母体。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而刚落地的小马已经开始挣扎着要站起来了。

“亲爱的。”这个时候,阿尔伯特才看到了威廉敏娜。他手还很脏,只好凑过来亲了亲她的脸,“你怎么想到过来了?”

“很神奇是不是?”威廉敏娜着迷地看着那只努力着要站起来的小马驹,“新生命就好比阳光一样,带给人希望。”

“是个健康的小家伙呢。”阿尔伯特也笑着看着新生的小马驹。

小马驹终于站了起来。虽然腿还很不稳,可是已经能走到母亲腹下,仰头吃奶了。完成了重要任务的母马悠闲地开始吃草喝水。

阿尔伯特这才去洗手。

威廉敏娜拿着毛巾,为他擦去脸上的水珠,嘴角带着笑意。

“怎么了?有什么好事?”阿尔伯特抓着了她的手,迫切地盯住了她,“告诉我。”

威廉敏娜笑意加深了,“我是有个事要和你商量。”

“商量?”阿尔伯特隐隐有点失望。

“嘿,听我说嘛。”威廉敏娜说,“你知道他们要去剿灭恐怖组织。我们都想知道,某位领战经验丰富,又擅长谈判的士官,是否乐意一同出征呢?”

阿尔伯特怔了一下,“我?”

威廉敏娜用力点头,笑起来。

“真的是我?”

“是你,我的宝贝!”威廉敏娜捧着丈夫的脸,“你是否愿意呢?”

阿尔伯特深吸了一口气,一股狂喜和感动在血管里奔腾着。

“你要我说什么的好?”他大笑着,一把将威廉敏娜抱了起来,“我如此幸运才能拥有你做妻子。我爱死你了!”

威廉敏娜尖叫一声搂住他的脖子。旁边的侍从都非常识趣地把身子转开,还不忘彼此交换一个打趣的眼神。

阿尔伯特转了两圈才把威廉敏娜放下。

“我真不敢相信。他们居然会同意?让我带兵,这不会和宪法冲突?”

“你并不是主将,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再说你的能力有目共睹,军部的人也都是你们家的老朋友。”

“汉斯博格居然同意了?”

“他有他的顾虑,但他也不是一个老顽固。用胜利堵上那些政客的嘴。”

“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你,薇莉。”阿尔伯特拉着妻子的双手,眼神和话语里都充满了感激和热爱,“你是如此地了解我。我曾经以为娶了你就是最大的快乐,现在我发现还有更大的快乐时不时出现在我的生活中。”

威廉敏娜温柔一笑,“听着,我知道那是战争,而天下没有妻子主动把丈夫送上战场的道理。可是,亲爱的,我不希望看到你把光阴虚度在那些你不喜欢的事上。我希望尽可能地给你制造机会去施展你的才华。我希望你快乐。”

“我的确快乐,我的爱。”阿尔伯特抚摸着妻子的脸颊,“而且我发誓,我一定会胜利回来的。”

两人相视而笑,紧紧相拥,然后朝草坪下走去。

帝国反恐维和军出征那一日,威廉敏娜出席了出征前的升旗仪式。

这是一个非公开的仪式,没有媒体,只有内部摄像记录。威廉敏娜女王穿着朴素的深蓝色呢子套装,戴着一顶蓝色白边的小圆帽,除了一副碎钻耳环和一条珍珠项链外,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她坐在军人家属席的第一排,安静低调,神情坚毅。

后来这段内部视频在反恐行动成功后,在王室的许可下对外公布。媒体曾经这样评价过威廉敏娜女王:“即使摘去了皇冠,脱去了统治者的光环,她依旧骄傲而高贵。因为她坚强和勇敢,是一名士兵的妻子。”

仪式结束,已经穿上军装的阿尔伯特穿过拥挤的人群,找到了自己的妻子。他们就和所有普通的士兵夫妇一样,拥抱接吻,做最后的道别。

“我有和你说过,你穿军装的样子实在英俊至极吗?”威廉敏娜微笑着,帮丈夫整了整领子。

阿尔伯特和她额头相抵,“不记得了。不过我乐意听到你不停地这么说。”

没有更多的惜别之语。集合号吹响后,阿尔伯特最后吻了吻妻子,归队而去。

“他会平安回来的,陛下。”汉斯博格走了过来。

威廉敏娜努力笑了笑,“是的,我也相信。”

旗舰“银雷”号缓缓升上天空,跟随着她,上万艘军舰也依次起飞,舰身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

“白日的星辰。”威廉敏娜轻声呢喃。

“什么,陛下?”汉斯博格问。

“没什么。”威廉敏娜轻声说,“我只是想起了沃尔里希大帝的一句话而已。”

汉斯博格深深凝视了她一眼,眼神缱倦,充满了眷恋。威廉敏娜浑然不觉地望着远去的军舰。他们谁都没注意到,这瞬息间的微妙眼神被摄影师无意间记录了下来。

帝国的这次反恐行动声势浩大,气势如虹。反恐军队主动出击,占据了先机,在和恐怖组织的第一场交锋里,就取得了胜利。

阿尔伯特率领的小分队在这一场战役中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他的队伍的高度配合和敏捷反应,让之前对他抱有微词的几名军官也改变了看法。

威廉敏娜非常关注战事上,每日都要听取专门的报告。与此同时,国内轰轰烈烈的机构改革也展开了。全国范围内的革新得到了人民的关注和支持,繁忙的公务也让威廉敏娜并不是有那么多时间来思念丈夫。但是夜深人静,独自躺在床上时,才觉得有点孤单。

帝国反恐军势如破竹,一连清扫了“地球母亲教”的四处根据地,但是至今为止,都还没有找到安娜贝尔。关于安娜贝尔被转移去邻国的流言还没有被证实,但是局势对帝国方有利是显而易见的。

周日的例会上,威廉敏娜也专门谈到了这件事。

“一定要在安娜贝尔流亡到别国之前将他抓捕,否则后患无穷。”

“是的,陛下。”这次反恐扫荡的负责人说,“我们已经在边境进行了封锁。对于正规港口和所有偷渡渠道都设下了监视。”

另外一个官员说:“她的同伙可是宇宙流亡份子,他们的渠道估计比我们的更多。我们得做好她已经在国外的准备。”

“那如果是这样,她也快发表声明了。”威廉敏娜看向汉斯博格,“首相有什么话要说吗?”

“是的,陛下。”汉斯博格严肃认真道,“你看是否要先取消安娜贝尔的德加里斯女伯爵的头衔。”

“有这个必要?”

“她本人已经亲自发表了反叛声明了。国会的意思是,这样有助于凝聚士气。”

“我能明白,先生。但是我觉得一个头衔的妨碍并不大。她到底出身皇族,是我的堂姐,她还有为数众多的族人。如果她将来被捕受审,再取消她的头衔也不迟。”

汉斯博格点了点头,没有和女王争执,“那我代表内阁建议陛下您现在就令亲王夫妇和两位公主返回封地。”

威廉敏娜思考了片刻,“好的。我会让宫内省向他们传达我的这个旨意。”

会议结束,大臣们依次退去。

威廉敏娜留下了汉斯博格:“我还有点事,觉得应该和你商量一下。”

“尽管吩咐,陛下。”

威廉敏娜斟酌了一下,才缓缓开口,说:“我收到情报部的消息,你的那位朋友,罗伯特男爵小姐,她的父亲,似乎在事发前和叛军有过来往。”

女王的语气并没有带着质问和不信任,但是汉斯博格还是神色一变。那并不是意外惊讶的神色,而是秘密终于被堪破的表情。

“你……知道?”威廉敏娜的心一沉。

“不要误会,薇莉。”汉斯博格立刻低声说,“我一直都知道罗伯特男爵和安娜贝尔的拥护者有来往。他基本上算是一个探子。”

“你知道?那你还……”威廉敏娜明白了过来。她似笑非笑地盯着汉斯博格,“什么时候我们需要首相大人亲自去做情报工作了?”

“我那个时候只是一名民主党议院,陛下。”误会利落地解除让汉斯博格展露轻松的笑颜。

“得了。”威廉敏娜丢了一记柔软的白眼,“我还不知道你居然会使用美人计。罗伯特小姐知道吗?”

“是她父亲的事,还是我的事?”

威廉敏娜挑了挑眉毛。

汉斯博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苦笑道:“她应该不清楚她父亲的事。而我也向她说明的很清楚,我对她并没有特殊感情。”

“那你什么时候签发逮捕令?”

“既然您已经知道了,那我回去就回向您提交逮捕申请。只要您一批复,行动就可以开始。”

“可怜的罗伯特小姐。”威廉敏娜呢喃,“这么说,她要同时失去父亲和爱情。”

汉斯博格尴尬地咳了咳。威廉敏娜忍不住戏谑地笑起来。

“你做好准备去安慰她了吗?”

“薇莉!”

威廉敏娜好整以暇地看着男人局促的表情,觉得快活极了。她轻快地走到了汉斯博格面前,凝视着他的眼睛,说:“这么说,你并没有和她交往?”

“没有。”汉斯博格认真地说,“当然,我也不能否认,我在一定程度上利用了她的感情。我并不为此骄傲。”

“你是真诚的吗?”

“你知道我不会去爱别的女人。”汉斯博格眼神深邃,那里有一种浓烈的感情瞬间爆发。威廉敏娜在他的凝视下心慌起来。

“我们可以不谈这个事吗?”

“好的……”汉斯博格移开了视线,“我只想让你知道,我的感情是我个人的事,你不需要一定要回应。”

威廉敏娜目送他走出会议室的大门。

在安全局出动警卫逮捕间谍的同时,遣送返回封地的旨意当天就传达给了海因里希亲王夫妇和两位公主。亲王夫妇无条件地接受了安排,然而两位公主却再度前来拜访威廉敏娜。

阿米丽娅的肚子已经很大了,算起来,她现在已经怀孕七个多月了。

“身体还好吗,艾米?”威廉敏娜吩咐侍者送上了果汁,“孩子怎么样?”

“很健康,陛下。”阿米丽娅局促地笑了笑,“是个男孩。”

“是吗?”威廉敏娜亲手给她倒了一杯果汁,“恭喜你。孩子的父亲知道吗?”

阿米丽娅的笑容黯淡了下来,“陛下。我今天,就是为了这个事来的。”

“说来我听听。”

“我……我想离婚!”

“还有我!”乔治安娜也高声道。

威廉敏娜不由得诧异地扬了扬眉毛。

老实说,她也从不看好这对姐妹的婚姻。在安娜贝尔退位后,乔治安娜火速和原先安娜贝尔给她指定的未婚夫解除了婚约,嫁给了一名民主党的伯爵。阿米丽娅愿意和孩子的父亲结婚,但是对方犹豫不决。在威廉敏娜女王的施压下,那个男人才求的婚。

“可是你还怀有身孕,艾米。”

“他已经是一个失职的丈夫了,我不想让他再做一个失职的父亲。”阿米丽娅终于展现了她强硬的一面,“现在挽回这个错误还来得及,陛下。我愿意带着孩子回领地,平安宁静地生活,一辈子都不踏上奥丁的土地。”

威廉敏娜转头问乔治安娜,“那你呢?”

乔治安娜冷笑,“要我怎么和您说呢,陛下。我只能说,我丈夫对他的管家的‘兴趣’比对我要大得多。”

阿米丽娅满脸尴尬。威廉敏娜明白了过来。

“哦……这我可没想到。”

“我当初也没想到。”

“好吧。”威廉敏娜叹气。作为一个新婚妻子,她在处理离婚这事上,还很不熟练,“我会和宫内省商讨的。这件事会在你们离开奥丁前解决。”

两位公主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陛下。”阿米丽娅忽然站住了,“请原谅我,陛下。我只是想问,如果安娜贝尔被……带了回来,您会把她怎么样?”

威廉敏娜淡淡地说:“她会接受法院的审判,这并不是我所能决定的。”

乔治安娜拉了拉妹妹的袖子,两人再度行礼告辞。

威廉敏娜注视着她们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宫廷里的亲情如此淡薄,更何况安娜贝尔这样寡恩又失势的前女王。阿米丽娅这样询问一句,估计已经是最大限度的关怀了。

“陛下,”沃尔夫爵士走了进来,“阿尔伯特亲王的卫星电话。”

威廉敏娜脸上的忧郁顿时一扫而空。

视频里的阿尔伯特看上去变化并不大,行军在外还让他的精神格外好。他双目明亮,声音里充满了热情,看着还是那么英俊。

“都还好吗,亲爱的?”

“一切都很好,你那里呢?”

“进展很顺利。我想你都应该在报告里看到了。敌我实力悬殊很大,这一场战役并没有充满很多悬念。不过我们还没有遇上敌方的主力。”

威廉敏娜走近了点,“你很安全吧。”

阿尔伯特哂笑,“这里是战场……好吧,我很安全。我成天都呆在旗舰里,亲爱的,我是指挥官,你忘了吗?”

“我知道,可是我就是忍不住。”威廉敏娜苦笑了一下,“我大概和所有女人一样,看着男人苦闷,就放男人出去,然后又牵挂个不停。”

“别这样,我的爱。”阿尔伯特温柔地说,“这场战争不会持续很久。等我们逮捕到安娜贝尔,我就回来。”

威廉敏娜点了点头,“我们都担心她已经流亡了。抓捕她并不那么容易。”

“她是一条贪婪的蛇,只要有足够的诱惑,她就可以冒着生命危险出洞。”阿尔伯特说,“我们只要有足够的耐性,就一定能抓到她的。”

晚上用过了晚饭,威廉敏娜坐在书桌前写日记的时候,又想起了丈夫的这句话。

“足够的诱惑……”她呢喃着,放下了手里的钢笔。

对于安娜贝尔来说,足够的诱惑是什么呢?

威廉敏娜按下了内部通讯电话,对接线员说:“请帮我接通汉斯博格先生。”

汉斯博格正偕同父母在皇家大剧院的包厢里欣赏歌剧,同席的还有他的同僚和几名金融巨头。

秘书接了电话,一脸恭敬地低头附耳:“是女王陛下的专线。”

汉斯博格今晚的女伴——一位财阀家的千金小姐好奇地投来一瞥,“是您的女朋友吗?”

“您太幽默了,小姐。像我这样繁忙又无趣的男人,怎么会有女人能看上。”汉斯博格谦虚地说着,接过电话,离开了包厢。

“在看歌剧呢?”威廉敏娜已经从零碎的杂音里听出了一点头绪,“希望我没有打搅你,欧文。”

“怎么会,随时听从您的吩咐,陛下。”

威廉敏娜说:“我有个想法,欧文。或许有点冒险,不过我觉得有一定的可行性。再说,类似的事我们以前也用过。”

汉斯博格眉头紧锁,不好的预感升上心头,“您又想以身涉险了?”

“差不多。”威廉敏娜轻笑起来,“我去前线慰问反恐军,只有这个办法才能把安娜贝尔引出洞来。她说过她想亲眼看我败落,她是不会错过刺杀我的机会的。”

“我反对!”汉斯博格果断道,“这个办法以前成功了是因为运气好。而运气也总有使用完的一天的。”

“我们可以增加保卫……”

“凡事都有个万一。”

“那动用替身呢?”

汉斯博格沉默了。

威廉敏娜抓住机会说:“在非公开的场合,完全可以动用替身。我只需要亲自走一趟,然后保证乖乖地待在保卫森严的房间里面。我发誓,欧文。请信任我。”

“这是为了您的安全,陛下。”

“我知道!可是如果没有解决安娜贝尔,我永远无法安睡!”

汉斯博格的叹气声通过电波传了过来。

“真抱歉,欧文。我知道这很让你为难。”

“您和亲王殿下商量过了吗?”

“噢,你知道他的,他绝对会反对的。”

“我认为您应该先得到他的支持……”

“我才是女王,先生。”威廉敏娜有点不悦了,“作为女王,就意味着我不听我丈夫的指挥。”

汉斯博格揉了揉眉心,“我知道的,陛下。但是你们是夫妻。”

“你还没结婚,欧文,你不知道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威廉敏娜放软了语调,“我会说服他的,我保证。我的提议你也好好考虑一下。这场战多拖一天,军费就要多消耗一笔。你也不想每次开会就看到财政大臣那张焦虑的脸吧。”

汉斯博格长久地沉默,然后说:“您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

“我保证。”威廉敏娜慎重道。

前方部队接到帝都有上级官员前来慰问视察的通知,是在2月10日。刚刚结束了一场扫荡的士兵们都很疲惫,对上级的视察不免抱有微词。不过在听说对方带来了大量物资补给后,抱怨又转成了欢迎了。

不负责迎接任务的阿尔伯特亲王对这次视察起初并不重视。当天他还去巡视了一下旗下的舰队,然后赶在特使到来之前才返回的旗舰。

当那个优雅的身影出现在对接的舱门口时,阿尔伯特这才诧异地轻抽了一口气。

同样明显吃惊的上将侧头问他:“您知道陛下要来?”

“不知道,阁下。”阿尔伯特无奈地说,“她并没有告诉我。”

“真让人感动。”另外一名老将军感叹着,“这真让我怀念我的新婚生活。”

威廉敏娜穿着长裤和风衣,脚上是一双轻便的软底鞋,头发用一块丝巾扎着,显得十分清爽干练。她依次和将领们握手,轮到阿尔伯特的时候,她没有过多的停留,只是亲昵地笑了一下,说:“亲爱的,你看上去好极了。”

女王陛下的到来极大地鼓舞了前线的士兵们。她当天就接见了战斗英雄,又亲自来到医疗舰艇上,慰问受伤的士兵。她给眼睛受伤的士兵朗读家人的来信,还给手不方便的士兵端药。

这些士兵都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女王。对方是如此年轻美丽,又善良博爱,优雅温柔,犹如女神一般。

晚上的时候,威廉敏娜女王和诸位将领以及各军代表共进了晚餐。阿尔伯特亲王被安排坐在了主人席。

因为身处战地,这顿饭在女王的特意授意下,菜色都比较简朴。女王本身干脆利落的军人作风让她和在座的将领们相处甚欢,她听得懂所有军队术语和大部分的军营笑话,能和将领们对战争局势侃侃而谈,还能十分内行地讨论舰艇和武器。

阿尔伯特亲王作为女王的丈夫,被安排在了宴席的另外一端,和威廉敏娜隔得很远。他们的视线越过长长的餐桌在空中相会,威廉敏娜递过去充满爱意的微笑。阿尔伯特也回了她一个微笑。

等到晚饭后的咖啡时间,在只坐着几位首要军官的小休息室里,威廉敏娜女王才说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我将会一直停留在旗舰上。明天,我的一名替身将代替我前去巡视附近的斯利文星。预计中,会有一次关于A女士的抓捕行动。我相信我的秘书长已经将相关的资料交给你们浏览了。有什么疑问,现在可以提出来。”

“陛下,”一位将领欠了欠身,“我们将全力配合这次行动。”

“谢谢。”威廉敏娜微笑致意,姿态端庄,充满了信心,“行动成功与否,全依仗诸位了。”

军官们纷纷躬身谦虚。威廉敏娜朝丈夫望了过去,阿尔伯特面色平静,没有多说什么。

等到士官们都离去后。威廉敏娜这才放下了女王的架子,长舒了一口气,靠进了沙发里。

阿尔伯特一言不发地走了过来,抬起她的脚,给她脱去了鞋子,然后细致地揉着。

“你当初没有想到来的人是我吧?”威廉敏娜笑嘻嘻地凑了过来,亲了亲丈夫的脸,“想我不?”

这与刚才女王式的矜持和威严截然不同的天真撒娇,让原本心中不满的阿尔伯特也忍不住有点松动。

“别这样,阿尔伯特。”威廉敏娜把手搭在他的手上,“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那抓捕行动呢?”

“我又不参与!”威廉敏娜理直气壮道,“我会乖乖地待在这里,保证自己在你的视线范围内,然后监控抓捕行动。”

阿尔伯特沉默了片刻,问:“汉斯博格同意了?”

“我也是这样保证了,他才同意的。”威廉敏娜无奈地笑道,“我知道,我是女王,不能以身涉险。所以,我这次动用了替身。而且有情报表示他们已经探明了安娜贝尔的藏身之所。”

“你觉得安娜贝尔会顾此失彼?”

“这毕竟是个太大的诱惑了,不是吗?”威廉敏娜信心充沛地,从阅读器里调出了计划书给丈夫看,“安全局的计划十分详细和慎密,李管这一招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真是一个很有趣的比喻。”

阿尔伯特接过计划书仔细阅读起来。

“我希望能一劳永逸,阿尔伯特。”威廉敏娜站起来,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浩瀚的星海。那其中许多光芒是军舰发出来的,和星光融为一体,点缀着夜幕。

“我想一口气解决了安娜贝尔这个隐患,然后把精力放在改革上去。而且这事解决了,我也才可以安心的进行一系列国事访问。”

沃尔夫爵士敲门进来,问:“陛下,殿下,二位今晚打算在哪里休息?”

威廉敏娜望向丈夫。

看着她充满了恳求的目光,阿尔伯特只得投降,“来吧,我的夫人,委屈你在我的宿舍休息几日。”

“我倒一直都很想参观你的宿舍。”威廉敏娜喜悦地笑着,挽起了丈夫的手。

阿尔伯特现在的职位是少将,配给他的宿舍位于旗舰的上层。宿舍是一套并不大的小房间,附带一个独立浴室。

留意到自己的单人床不知什么时候被换成了双人床,阿尔伯特不由朝沃尔夫爵士瞟了一眼。严肃刻板的秘书长正向女王行礼告辞,对置换床一事浑然不知似的。

“老实说,我还有点期盼这样的军旅生活。”威廉敏娜兴奋得有点像外出郊游的孩子似的,她一边亲自整理行李,一边说,“当初还在军校的时候,我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女王。那个时候,我以为自己会就读军校大学部,并且会在航空舰队里服役一段时间的。你知道我高中预备班读的是防御和情报。”

“你还真的想过服役?”阿尔伯特不免诧异,“服役意味着严格的生活和艰苦的环境。”

“我觉得我是一个能吃苦的人。”威廉敏娜不以为然,“年少时的冒险精神让我一直对军旅生活充满了期盼。如果我不做女王,我现在或许已经是上尉了。当然啦,这一切都是假设。现在我们该做的,我的先生,那就是早点休息了。”

威廉敏娜笑眯眯地走过去,抓住阿尔伯特军服的领子,将他一把推坐在了床上。

阿尔伯特笑着,一动不动地由她为所欲为,嘴里说:“我得提醒您,陛下,我们正在军舰上。”

“没有哪条法律规定了夫妻不能在军舰上同床。”威廉敏娜轻吐着气,贴着丈夫的耳朵,“再说了,我正在行使家属的探亲权。”

阿尔伯特轻笑着,闻着她发间散发出来的淡淡玫瑰香气,手沿着她身体曲线抚摸,搂住了她的腰。

小别胜新婚,两个人的身体立刻就热了,情欲犹如火花溅落在干草堆上,瞬间就熊熊燃烧起来。

威廉敏娜把阿尔伯特压在床上,吻了上去,一边伸手解开他军装的皮带和纽扣。

阿尔伯特感到她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折腾,笑意加深了。他不慌不忙,倒先把威廉敏娜的衣服解开,手又伸进她的裤腰里。

威廉敏娜含着他的嘴唇,不满地哼了哼,不甘示弱地扯着丈夫的衬衣。阿尔伯特听到扣子崩开的声音,心里想着,明日勤务兵看到这件衣服时不知会是个什么表情。不过他的思绪很快就被妻子的吻勾走了。

银河帝国的女王此刻披散着金色长发,衣衫凌乱地跨坐在他身上,朝他甜甜微笑。那样子,就和当初那个在蔷薇花丛里妩媚地问他是否在求婚时的女孩一样,天真、甜美,又带着刺,扎得他痛并且爽快着。从那时起,他就知道自己再也放不开手,一定要得到这个女孩才罢休。

窗外,是太空夜色,悬浮着的舰艇和星辰组成了璀璨的星海。屋内光线幽暗,空气里弥漫威廉敏娜身上散发出来的幽香。身处戒备森严的军舰,而明天又会有重要的行动,反而让两人更加紧张又兴奋。

“我很想你,阿尔伯特。”威廉敏娜嫣然笑着,伸手脱去了衣服。窗外的星光照耀在她光洁白皙的身体上,仿佛像镀上了一层银子。

阿尔伯特摩挲着她纤细的腰肢,掌心感受着肌肤的柔滑和细腻。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哼,拉下威廉敏娜,狠狠吻住,然后翻身把她压在了身下。

威廉敏娜的双腿紧紧缠着他劲瘦的腰,在他的冲撞下喘息。身处军营这个特殊的环境,让她不敢声音太大。紧张和压抑反而让两个人更加兴奋。他们一身是汗,激烈地交缠,然后在紧紧的拥吻中安静地达到了高潮。

阿尔伯特满足地重重地亲吻了一下威廉敏娜,然后拉着她走进了浴室,关上了门。

军舰上采用的是节水的喷雾式淋浴系统。温热的水雾很快就布满了小小的浴室,视线里全部是白蒙蒙的雾气。

阿尔伯特把威廉敏娜压在冰冷的合金砖上,抚摸着她湿漉漉的身躯,在她耳边低声笑着:“现在,你可以放开声音了。”

次日,“女王陛下”从旗舰出发,搭乘一艘小型军舰,在宪兵队的护送下,前往附近的星域巡视。因为这是一次非公开的巡视,所以斯利文星上的居民在看到了插着皇室旗帜的车队后才知道是女王来了。

就在斯利文星的居民们因为女王的莅临而惊喜时,另外一艘名为灰鸟号的军舰也悄悄地离开了反恐维和部队的旗舰,在几艘护卫舰的陪同下,悄悄返回奥丁而去。

灰鸟号离开了军队管制局域五千光年左右,正要准备开启瓦普跃时,几十艘大小不一的海盗舰艇拦截了他们的去路。

灰鸟号立刻停下,掉头返航,但是海盗舰队已经将他们包围住,并且发来了投降否则歼灭的信号。灰鸟号则回以“舰艇上乘坐的都是普通平民,愿意交出财务,请求放行!”。

海盗断然拒绝了灰鸟号的请求,开始逼近。护卫舰挺身出来反击,战斗打响。

大概是确定了女王就在灰鸟号上,海盗组织在战斗进行了没有多久后,就揭开面具,露出了“地球母亲教”的真面目,并且打出了“交出威廉敏娜一世”的威胁语。

灰鸟号毅然拒绝了对方的威胁,并且警告对方支援部队即将前来营救。有恃无恐的恐怖分子则回以猛烈的攻击,打算速战速决。

就在包围圈缩小了一倍的时候,敌方的电子监视图上突然出现了无数光点。

“这是怎么回事?”头领失控地大叫,“援军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我们中埋伏了……”下属喃喃道。

头领一把推开呆滞的手下,命令道:“立刻联系安娜贝尔陛下,要她迅速转移。”

通讯员惊慌地回报:“大人,无法接通?”

“什么?”

“信号中断了。”

与此同时,数百艘军舰悄无声息地绕过一朵宇宙尘云,将躲在尘云后的一艘小型军舰包围住了。

安娜贝尔将咖啡杯送到嘴边的动嘴停在中途,视线投向窗外突然多出来的繁星点点。那是她熟悉的军舰的灯光。

“还是联系不上旗舰吗?”

“抱歉……陛下……”女侍泫然欲泣,恐惧又担忧。

放下了咖啡杯,安娜贝尔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头发,“陛下是吗?世俗的称号不会长久,可是人们总是贪婪眼前所见的短浅利益,而忽略了这一条真理。人岂能和一个帝国比长久,而帝国又怎么能和宇宙比年龄呢?这个世界上,没有无法放弃的事,只有不甘心。”

“陛下?”

“恶魔诱惑了我贪婪而脆弱的内心,我屈从了我的欲望,而丧失了理性。踏上这条路走到至今,我已经没有了任何退路了。”

“陛下,您还好吗?”

“我很好。”安娜贝尔站了起来,在衣冠镜里看了看自己。和崇尚简约的威廉敏娜不同,她一直喜欢华丽,随时都穿着隆重,配戴珠宝。

“我的疏忽,让那个小丫头钻了空子……可现在又能怎么办呢?”安娜贝尔轻笑了一声,“告诉舰长,无条件接受对方的任何命令。我现在就要回我的房间去了。”

大获全胜的消息在半个小时候传到了旗舰上,由接到消息的阿尔伯特亲口传达给了威廉敏娜。

“安娜贝尔呢?她还活着吗?”

“是的,她目前看起来很好。我们已经将她控制住。监视人员说她情绪很稳定,并没有自杀迹象。”

威廉敏娜隐隐松了口气,“很好,很好……”

然后她站了起来,走出休息室,在几位将领的陪同下走上了旗舰的桥廊。下面的大厅里,是听到了喜讯而欢呼的士兵们。看到女王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他们面前,欢呼声被猛地放大了数倍。士兵们高高抛起了帽子,呼喊着“女王万岁”。

威廉敏娜喜悦地笑着,向士兵们挥手致敬,一只手则紧紧抓着桥廊的金属栏杆。

阿尔伯特看到了她发白的指关节,无声地叹息,把自己的手覆了上去。威廉敏娜感激地看了看他,和他十指交握住。

安娜贝尔被捕后,威廉敏娜也低调地返回了奥丁。阿尔伯特留了下来,领兵进行一些最后的清扫行动。

就在安娜贝尔被押解回来时,威廉敏娜和她见了一面。这也是这对堂姐妹一生中最后一次见面。

旗舰的小休息室里,两名侍卫严阵以待地看守在安娜贝尔身边。两位女士面对面地坐着,倒是比侍卫要显得轻松平静许多。

安娜贝尔已经换下了她的华服,穿着朴素的白色衣裙。素面朝天的她看上去依旧十分美丽的,那种令人畏惧和厌恶的疯狂也已经被绝望和死寂替代。

“你将随我一起返回奥丁,安妮。”威廉敏娜语气轻缓地说,“你将被收押,等待法庭的审判。”

安娜贝尔低头搅拌着咖啡,一言不发。

“海因里希伯父和芭芭拉伯母已经返回了领地,阿米丽娅和乔治安娜也已经回领地了。如果你想见他们,我可以把他们再叫回来。”

“用不着。”安娜贝尔动了动嘴皮子。

威廉敏娜没再说什么。沉默了片刻后,她招手让侍卫把安娜贝尔带走了。

安娜贝尔被押送回自己的房间。走过楼梯拐角的时候,她和正拾阶而上的阿尔伯特不期而遇。

身穿笔挺军装,出落得愈发成熟英俊的阿尔伯特让安娜贝尔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她近乎痴迷地注视着他,视线无法自拔。

阿尔伯特把路让了出来,朝她简单地点了点头。

安娜贝尔忽然笑了,“你都不肯叫我的名字了吗,阿尔伯特?”

阿尔伯特不得不开口,“安娜贝尔女士。”

这个客套生疏的称谓让安娜贝尔笑意加深了,“女士?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我早就不是什么女王陛下了。我是德加里斯女伯爵,也许很快连这个都不是了。”

阿尔伯特抿着唇,没有发表任何个人看法。他的谨慎让安娜贝尔止不住冷笑起来。

“你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是吧?亲王殿下。如果你要的是这个头衔,我当初也能给你呀!我当初是多么想给你这个头衔的。”

“不仅仅是头衔,女士。”阿尔伯特终于坦然面对她,“我要的更是信任和尊重,以及热爱。”

安娜贝尔的脸色瞬间苍白,“爱……多么空虚的字眼。我们这样的人,还有什么资格谈论爱?”

阿尔伯特笑了笑,“这大概就是您和威廉敏娜的不同吧。”

他不再多言,欠身离开。

安娜贝尔注视着他高大的背影,茫然若失。她曾经很喜欢他,他英俊儒雅,风度翩翩,家世雄厚,正是她所需要的丈夫。可是不论她怎么努力,他还是被别人轻而易举地得到了。

就如同这个帝国,明明都已经在她手上了,却还是被她篡夺而去。威廉敏娜得到了她的一切。而不论是帝国还是男人,也同时为了威廉敏娜而抛弃了她。

威廉敏娜回到帕里斯宫,就接到了来自首相府的电话。

“恭喜您,陛下。”汉斯博格在电话那头公事公办道,“这次围剿的胜利让皇室和政府的声望都得到了极大的提升。我想向您请示一下,您打算如何处理德加里斯女伯爵?”

“不是送往法院接受审判吗?”威廉敏娜觉得汉斯博格问得多此一举。

“当然的,程序上是这样。”汉斯博格说,“‘叛国罪’已经在等着她了。”

“那还有什么疑问呢?”

“我的意思是,陛下。”汉斯博格双手合拢放在桌子上,那是他严肃时的一个习惯性动作,“您考虑处决她吗?”

威廉敏娜停下了往奶茶里加糖的动作,“我请您重复一遍,汉斯博格先生。”

“您考虑处决她吗,陛下?”汉斯博格迎着威廉敏娜逼人的目光,从容地把话重复了一遍。

威廉敏娜将茶杯放了下来,“这是你的意思,还是……”

“大部分内阁成员都有这个意思。”

“处决安娜贝尔?”威廉敏娜觉得不可思议,“我们离野蛮政治时代已经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了。”

“我明白您的顾虑,陛下,但是这恐怕也是民意。”

“民意?”威廉敏娜啼笑皆非,“人民觉得安娜贝尔应该死?”

“她作为帝国的前任君主,和恐怖组织勾结叛国,还策划多起恐怖事件,造成重大人员伤亡。这已经足以让人民对她愤恨了。”

威廉敏娜闭上眼,长长吁了一口气。然后她张开眼,充满权威地宣布:“我不同意。囚禁她即可,我不会杀她。”

“陛下……”

“多说无益,欧文。”威廉敏娜摇了摇头,坚决道,“作为一名君主,我不会如此草率地杀掉上一任君主。这不是奥森博格家族的传统。我也不想做奥森博格家族上第一位手足相残的君王。”

汉斯博格闭上了嘴,眉头紧锁,但是理智地没有再就这事进言了。

“那么,我会传达您的意思的。”

“谢谢你的理解。对了,我记得你很喜欢马球的。”威廉敏娜关切地问,“奥丁今年春季的马球大赛预计在六月十日开幕。按照传统,我和亲王殿下会出席开幕仪式,亲王甚至还会和朋友们一起打开场友谊赛。我希望你也能出席。”

“我怎么会错过马球大赛这样的全民盛会呢?”汉斯博格愉快地笑着。

安娜贝尔被押送回来后,就受到了媒体的极大关注。对于她的下场,国民们也纷纷猜测,处决她的呼声和囚禁她的声音相持不下。因为皇宫至今对此事没有表态,阿尔伯特亲王甚至还在反恐战场上没有回来,所以大家都把目标瞄准了首相府。

国会内部对于安娜贝尔的处理意见倒比较统一。政客们觉得不论是深度囚禁还是处决都能接受,而且考虑到国家安全方面等因素,同意处决她的不在少数。

女王私下表示的反对意见由汉斯博格在议会上传达给了诸位大臣。

“女王不同意倒并不意外。”国务大臣说,“一个君主不会轻易处决另外一个君主,更何况杀戮这种事和陛下塑造的亲和善良的形象不符合。”

“形象可以再塑造,但是只有处决了安娜贝尔,才能彻底打击恐怖势力。”

“女王要顾及到整个皇室在民众心目中的形象。”宫内省的官员说。

“那就更要严惩安娜贝尔了。”

汉斯博格开口打断了争吵,“我们都知道安娜贝尔背后还有不小的支持,旧派贵族很多都是她的拥护者。如果我们说服不了女王,那么只有求助于法律途径了。”

“这有点困难,首相阁下。”法务大臣推了推眼镜,“新宪法中对叛国罪的最高定刑是终身监禁,如果加上反人类罪和谋杀罪,倒是可以判处死刑。但是,这也需要女王批复才能行刑的。”

“慈心多坏事。”结束了例会后,秘书长法克斯送走了各位大臣后,对汉斯博格抱怨着,“当然,她只有十八岁。在这个年纪,我们不能要求她做到心狠手辣。不过至少她能权衡一下得失。欧文,她一向都很听你的,我觉得你应该再好好劝她一下,晓之以理。”

“你这话如果给《麦田》听到了,那又会掀起波涛大浪了。‘首相狂妄自大,妄图控制女王’,或者‘独裁皇权腐蚀民主’。”汉斯博格诙谐地说。

法克斯笑起来,“他们都是嫉妒。”

“总之,公关部不会高兴看到这些新闻的。”汉斯博格说,“而且女王并不是一向都听我的。她有自己的判断力,而且越来越独立了,特别是结婚以后。”

“你是说阿尔伯特亲王对她的影响力。”法克斯点头,“你有和亲王关于安娜贝尔的处置问题交换意见吗?”

“等阿尔伯特亲王回来,我询问他的意见的。”汉斯博格并不着急,“希望他和我们意见一致。单凭我个人的力量,恐怕不容易说服女王。”

阿尔伯特返回奥丁,是在两个礼拜后。反恐维和部队的扫荡行动已经进入尾声,国家公共事务也积累许多,他便提前返回皇宫协助女王。

看到女王夫妇双双出现在公众面前,人民也放下了心来。对于他们来说,亲王的返回,必定意味着前线局势的顺利和平稳。

女王夫妇忙碌地出席着各种开幕式、酒会和会议,人们从新闻里关心着女王出席昨日的晚会时穿着什么样的裙子,戴着哪一套珠宝,注意力逐渐从安娜贝尔身上转移开来。

帝国青少年基金会的慈善酒会上,汉斯博格和阿尔伯特亲王在酒吧台前碰到了一起。名流政客云集大堂,将两个男人和正在同女士们交谈的女王隔绝开来。

“威士忌,先生?”阿尔伯特微笑着同汉斯博格握了手。

“不加冰。”汉斯博格吩咐酒保,然后坐在了亲王的旁边。

“反恐行动非常成功,殿下,您居功甚伟。”

“我只是做了我份内的工作,功劳也并不是我一个人的。”

“在您的协助下,帝国减少了一大威胁,解除了国家安全的危机。”汉斯博格举了一下酒杯,“向您致敬,殿下。”

阿尔伯特也举了一下酒杯,“只要为了这个帝国,为了我的妻子,我付出再多都不介意。”

“那您也应该清楚,问题的根源还并没有真正消除。”汉斯博格意味深长地说。

阿尔伯特抿了一口酒,“安娜贝尔的处置让我们所有人都困扰,阁下,并不只是你一个人。”

“陛下同您谈到过?”

“陛下一向支持将她终身深度囚禁。”

“那您的看法呢,殿下?”

阿尔伯特笑了,“我的看法重要吗,首相阁下?依照宪法,我在这个事情上没有决定权。我的妻子说了算。”

“可你还是有发言权的。”汉斯博格说,“议院、内阁,以及长老院就此事一直争执不下。”

“我记得威廉敏娜已经下达了她的旨意。”

“但是人民有不同的看法。”

“你是希望我去劝说一下吗?”阿尔伯特问。

“您乐意吗?”汉斯博格注视着他。

阿尔伯特淡淡一笑,摇晃着杯子里的冰块,“我为什么要为了帮助你而冒险惹得我妻子不愉快呢?你什么时候又需要我参与到你们之间来?毕竟上次投票时那么重要的反恐行动,我都没有知情。”

汉斯博格紧抿了一下唇,忽然笑了,“您这是在承认我和威廉敏娜的感情,外人无法插进来吗?”

阿尔伯特的脸色沉了下来。

汉斯博格愉悦地看着他。他毕竟比对方年长许多,经历过更多的磨练,阅历和手段都要丰富许多。他知道一个吃醋的年轻丈夫的软肋在哪里。

不过阿尔伯特比他想象得要更加沉稳,他很快就回复了正常。

“你们有一段历史,我选择接受它。不过历史是属于过去的。而我和威廉敏娜,我们不但会创造历史,也会创造你和她永远不会拥有的:未来。”

汉斯博格紧闭着嘴,沉默着。两个男人之间低沉的气压让酒保都退避到了很远的地方。法克斯和亲王的男侍从长尼尔在角落里严阵以待,祈祷着这两位帝国最显贵的男人不会在这样一个公众场合撕破脸。而威廉敏娜也正在朝这边张望,脸上应酬的笑容已经有点勉强。

良久,汉斯博格才再度开口,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就像一个在沙漠里跋涉了三天的旅行者。

“我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但是我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我们都爱她,亲王殿下。请您暂时放下芥蒂,从她的利益来考虑这个问题。安娜贝尔一天不解决,她的皇位就一天不稳,生命也会依旧受到威胁。为了她好,尊敬的殿下,只是为了她。说服她。你是她的丈夫,你更加有这个权利。别浪费了。”

说完,他仰头饮尽杯子里最后一口酒,放下杯子,转身离开了酒吧。

威廉敏娜朝这边走来。汉斯博格和她檫肩而过,只是略微欠身致意,并没有停留。

“亲爱的,”威廉敏娜走过来亲吻丈夫,“你还好吧?”

“当然,亲爱的。”阿尔伯特回吻了她一下,“累了吗?”

“还行。你刚才和首相阁下谈了什么?我看你们两个的脸色都不好。”

阿尔伯特斟酌了片刻,说:“他向我询问处置安娜贝尔的意见。”

威廉敏娜意外地扬了一下眉毛。

“我以为这事我的旨意已经很清楚了。”

“他说民众有不同的看法。”

“什么看法?”威廉敏娜不悦地冷笑起来,“没错。他说大臣们都希望能够处决安娜贝尔,而我最好能顺应他们的意思。大概这就是所谓的立宪制,让女王听从大臣们的吩咐,大臣们听从人民的意见,而人民的意见又取决于女王和政府的意见。于是这个国家的宗旨就是没人决断,也没人负责。”

“所以你依旧不同意处决安娜贝尔?”

“君主只能被罢免,而不能够被杀死。”

“你必须考虑民众的意见。”

“要看是什么事。”威廉敏娜说。她看了看那些朝他们张望的宾客,脸上挤出笑容,“你希望我怎么做?把安娜贝尔绞死在广场上,让人们围观。然后把杀戮变成一场全民的狂欢?”

“薇莉,我的爱,”阿尔伯特肯定道,“留着她就是留着一个祸害。”

“这我知道。”威廉敏娜转着鸡尾酒杯,“可是我们可以把她深度囚禁起来。”

“只要她活着,敌对势力就有把柄以她的名义制造事端。守旧的反对势力和恐怖组织都是她的拥护者,这十分不利于国家的安定。”

“这我也知道。”威廉敏娜苦恼地叹气,“但是,阿尔伯特,我从来都没想过杀她。”

“那你现在就要好好考虑一下了。”阿尔伯特诚恳地说,“现在不是你妇人之仁的时候。”

“这和仁慈没关系。”威廉敏娜不悦道,“我是从一个君王的角度来做出这个决定的。她曾经是一名君主,即使她退位了,她也是前皇室。皇室相残这种事,不应该在我在位的时候发生。任何一个朝代都有反对势力。我的王朝也不是开满了鲜花的花园。杀了安娜贝尔难道就能摆平那些顽固的化石脑袋们吗?恐怖势力是每一个国家、每一届政府都会为之头疼的问题。杀掉安娜贝尔并不是解决办法。”

“但确实能起到非常好的打击和警告作用。”

威廉敏娜烦躁道:“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想她死?”

“我这是为了你好。”阿尔伯特恳切地说。

威廉敏娜不耐烦,“够了,阿尔伯特,你提出来的是一个政治主张,不要美化成感情施舍!”

说完,她丢下餐巾,站了起来。强烈的晕眩感就在这个时候袭上了她的大脑。她膝盖发软,无力地倒下。

阿尔伯特跳起来,及时地把她抱住。威廉敏娜还不至于昏迷,但是头晕和恶心让她浑身乏力,冒着虚汗,喘息不止。

“医生!快——”阿尔伯特大吼着,然后将妻子抱起来。

“陛下!”汉斯博格奔了过来,脸色苍白地注视着威廉敏娜,“你觉得怎么样?你哪里不舒服?”

“我只是头晕。”威廉敏娜倒觉得他们有点小题大做。

宴会的主人匆匆跑过来,领着他们去房间。

阿尔伯特抱着妻子,穿过一群惊慌失措的宾客,大步走进了休息室。汉斯博格紧跟在他们身后,就在他要跨进休息室的大门的时候,法克斯拉住了他。

“欧文,别——”

犹豫间,辛西娅带着医生越过他们跑进了房间,然后她转身关上了门。

威廉敏娜被放在床上的时候,不适感已经消失了很多。她想坐起来,但是被阿尔伯特按着肩膀,强势地按在了床上。不过阿尔伯特和其他几位男士也很快就被医生赶出了休息室。

看到被赶出来的亲王殿下,汉斯博格忍不住轻哼了一声。两个男人心照不宣地没说话,而汉斯博格点了一根烟。

“你还有烟吗,首相阁下?”阿尔伯特在等待中十分焦躁不安。

汉斯博格看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烟盒,抽了一支烟递给他。

“不是下毒?”汉斯博格问?

阿尔伯特点燃了烟,“她说只是有一阵头晕。”

“也许是太劳累了。她最近的出访行程安排得很密。”

“也许。”阿尔伯特长呼了一口气,“她急切地想履行好她的义务。她有多倔强,你是知道的。”

汉斯博格低笑了一声,“是的,的确。从小就是这样。她认定的事,谁也无法改变。那么一个小小的女孩,幼小的身体里有着那么坚强的意志力。你无法想象。”

“我能,首相阁下,我能。”亲王呢喃着。

法克斯看着两个愁苦的情敌一边抽烟一边叹气,不由暗暗摇了摇头。

休息室的门打开,辛西娅陪同着医生走了出来。人们立刻提起精神,围了过去。

“我妻子怎么样了,医生?”阿尔伯特急切地问,“她还好吗?”

“不用担心,亲王殿下。”年长的医生安抚着年轻的丈夫,“陛下很好,没有受伤,没有中毒,甚至也没有被诅咒。她只是——”

他戏剧性地停顿了一下,然后说:“她只是怀孕了。”

阿尔伯特怔住,然后他紧紧握了一下医生的手,狂喜地冲进了休息室。

守候在门外的其他人都发出喜悦和轻松的感叹。毫无疑问,女王终于怀孕,对全帝国来说都是一个大好消息。皇室已经有太多年没有新生命诞生了,血脉需要传承,而民众也希望能看到皇室繁荣。

就在人们愉快地议论,并且举杯庆贺的时候,法克斯留意到汉斯博格悄无声息地离开人群,走到走廊上的窗户边,继续默默地抽着烟。

法克斯跟了过去,“真是个好消息,不是吗?”

“是呀,的确。”汉斯博格笑了笑,显得十分平静。

法克斯拍了一下他的肩,“既然女王陛下已经有身孕,那么塞勒伯格家族就更没有理由保留私人武装了。我觉得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让我们把已经搁置的裁军议案重新提出来了。”

“在这个时期?”

“为什么不?”法克斯说,“公爵和公爵夫人回乡下休养去了,塞勒伯格家族的事现在由阿尔伯特亲王全权做主。而作为一个准父亲,他要兼顾的事情可非常的多。再说,现在我们可是理由充分了。”

汉斯博格慎重地思索着,转头向休息室望过去。

透过敞开的大门,里面的情景一览无遗。

威廉敏娜坐在床沿,阿尔伯特跪在她脚边。他们拥抱、亲吻,威廉敏娜脸上带着激动和快乐的笑容,显得那么幸福。

感受到汉斯博格的目光,她抬头望了过来,笑容更加灿烂了。

汉斯博格摁灭了烟,也回了她一个充满祝福的笑容。

威廉敏娜已经怀孕七周,原来以为的月事不调现在也终于有了喜人的结论。一切顺利的话,明年一月的时候,女王夫妇的第一个孩子就会诞生。

而且女王夫妇在从医生那里知道了受孕时间,都不约而同地显得有点尴尬。因为那正是威廉敏娜去探望在外进行反恐围捕行动的丈夫的时候。虽然只有短短三天的相处,不过显然这对小夫妻一点都没有浪费时间。

女王怀孕的消息通过宫内省发言人在新闻发布会上宣布后,迅速引起了全国民众的关注。人们都很祝福这一对年轻的夫妻,并且期盼着这个孩子的诞生。《领航者》报甚至大胆地用“塞勒伯格王朝即将来临”来做头版头条的标题。

正因如此,平息了一段时候的裁军计划又再度被人提了出来。

“既然女王已经怀孕,那塞勒伯格家族的私人武装也就没有了存在的必要。他们的坚持就难免不让人怀疑其中包藏着私心了。”

“借口是永远都能寻找到的。当初借口没有孩子,现在借口孩子还没有诞生。那么允许我失礼地说,也许将来还会借口孩子还小,或者——神原谅我这个假设——或者孩子会不幸夭折。”

“女王显然被亲王控制住了,更何况她现在怀孕了,身体虚弱,身边没有能帮助她的人。”

“为什么我们就不能等孩子出生后再讨论这个事?现在毕竟该以陛下的身体为重,不是吗?”

“那难道要置国家安全于不顾?”

议会上的争执,尽管在阿尔伯特的授意下,相对封锁了一部分在宫廷外,可是威廉敏娜还是都知道了。

她的妊娠反应很厉害,呕吐不止,很多时候只能喝点流质食物。为了确保孩子的健康,她又拒绝采纳医生关于使用药物抑制妊娠反应的意见。无法进食导致她身体虚弱,只有每天打营养针。

听到裁军议案重新被提起的消息,以往肯定会发怒的威廉敏娜只是靠在床头无奈地叹气。

“他们就不能让我安生一天。”

阿尔伯特从她手里抽走了阅读器,丢在沙发上,然后坐在她身边,搂着她的肩膀。

“不要为这个事操心了,亲爱的。”亲王吻着妻子的额角,“你已经做了够多了,剩下来的,应该由我来承担。”

“你打算怎么做?”

“我会和相关人员谈一谈。”

“你会和汉斯博格谈谈?”威廉敏娜问,“你们俩才握手言和,希望我处死安娜贝尔呢。”

“我们都是政客,我亲爱的太太。”阿尔伯特说,“政客的承诺最不算数了。”

威廉敏娜扑哧一笑,“那你改变主意,留安娜贝尔一条命了?”

“我对她的处置意见可从来都没变。”阿尔伯特吻着她,“好了,别为这些事操心了。你好不容易才吃了点东西,现在我命令你躺下来睡觉。”

“你可不能命令一个女王。”威廉敏娜嘴上说着,可还是听话地躺了下来。

“好好休息。”阿尔伯特说,“在做好一个女王前,你先要做好一个母亲。”

女王怀孕和裁军议案虽然引起了一阵轰动,但是也没能持续两个礼拜。随着安娜贝尔的审判日期逐渐接近,媒体的视线又终于转移了回来。铺天盖地的报道占据了人们的视线,鼓动民众增加关注度。对于审判的结果的预测,也被在电视节目里反复讨论。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处决安娜贝尔的言论流传了出来,然后引起了轩然大波。

民众的反应分成两派,一半认为安娜贝尔论罪应当处以死刑,另外一半则认为终生监禁已经足够,死刑未免有损皇家尊严。这点和威廉敏娜的想法十分谋和。

既然全国上下都在讨论着对安娜贝尔的处置,所以在看到卡恩斯前来觐见的时候,威廉敏娜不用猜就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

“别告诉你也是来劝告我处死安娜贝尔的。否则我就要送客了。”威廉敏娜虽然微笑着说的这番话,但是语气里明显带着不悦。

“当然不是。”卡恩斯轻快地说,“我也认为公开处死她有损皇室形象。”

威廉敏娜挑了挑眉,“这真稀奇。这段时间以来,每个人都在劝我把安娜贝尔送上断头台,好像我是伊丽莎白一世似的。”

卡恩斯笑起来,“亲王殿下还是坚持处死她,薇莉?”

“当然。”威廉敏娜孩子气地撇了撇嘴,“更让我气愤的事,他居然和汉斯博格站在同一阵线上。我不是说我不希望他们和睦相处,但是他们不能联合起来同我做对!或者说,几乎所有人都和我做对。我不是白痴,卡恩斯,我知道安娜贝尔死了比活着更好。”

“那你为什么不肯处决她?”

威廉敏娜伸手拨了拨放在角几上的一盆水仙花,半晌才轻叹一声,说:“我知道这个年代谈论君权神授有点荒唐可笑。可事实就是,你们没有处在我的位子上,就无法体会我的感受。在我看来,为君王者,都并非常人,即便她退位。我对前君王的尊重,也是对我自己王冠的尊重。”

她抬起头看向自己最亲近的表兄,“卡恩斯,如果我杀了安娜贝尔,那她的血将永远留在我的王冠上。”

卡恩斯斟酌着,说:“我能理解你,薇莉。我也知道你自己也在犹豫着。如果她能自杀那会是最好的选择。”

“哦得了吧,安娜贝尔?”威廉敏娜嗤笑,“就算在人间地狱,她也会撑着那口气等着看我笑话的。如果有可能,她会坚持在我死了之后才咽气。她就是这么争强好胜。”

“那你还是打算坚持你的意见咯?即使和整个国会做对。”

“我已经和全体内阁以及议院做对了。”威廉敏娜耸了耸肩,不在乎地笑了,“别说我了。你最近呢,听说上个礼拜放春假的时候,你和安吉拉一起回了一趟祖母家。”

卡恩斯情不自禁地露出餍足的笑容来,“噢,是的。非常愉快的旅行。我和安吉拉都玩得很尽兴。”

“老侯爵夫人身体还好吗?”

“非常好,谢谢。她也很喜欢安吉拉。”

“谁不喜欢安吉拉呢?”威廉敏娜挤了挤眼睛。

卡恩斯注视着她还平坦的小腹,忽然说:“薇莉,你意识到了吗?你的人生,已经赶超在我和安吉拉之前了。”

“在你们成为返校舞会的国王和王后的时候,在你们享受着大一新生自由快乐的生活的时候,我就结婚生子,为了家庭和国事操劳?”威廉敏娜苦笑,“换谁都更喜欢前面一项。我只是没有选择。命运选择了我。”

“那你幸福吗?”

“你说呢?”威廉敏娜的手放在腹部,母性的光辉在脸上闪耀。

安娜贝尔的审判前夕,反恐维和部队终于结束了扫荡任务,返回所属基地。威廉敏娜女王和阿尔伯特亲王出席了军港的迎接仪式。虽然外界谣传女王因为在安娜贝尔的处置问题上和亲王闹了不愉快,不过仪式上夫妻两人有说有笑,很有默契,显然已经和好如初了。

伴随着反恐战斗的胜利,新闻署展开了一系列宣传活动,有关反恐战役的部分录像对媒体公布,并且制作了新的邮票和纪念明信片,举办了烈士悼念活动。

威廉敏娜因为怀孕的关系,原计划的烈士悼念活动由阿尔伯特亲王代替她出席。没有女王坐在中间,阿尔伯特和首相汉斯博格第一次并肩坐在了一起。两个男人还算友好地打招呼和交谈,并且对旁人额外的关注处之泰然。

仪式结束后,汉斯博格和阿尔伯特亲王一同离开礼堂。随行人员刻意落后他们几步,给他们一点私下谈话的空间。

汉斯博格开门见山地问:“陛下是否还是坚决反对处决德加里斯女伯爵?”

“她一旦坚持,就不会轻易改变,我想你也一定清楚的。”

“您没有再进言?”

阿尔伯特笑了,“我不会让这种事破坏我们的夫妻感情,首相先生。作为一名亲王,我在结婚的时候就宣誓,此生效忠和服从与女王,做她忠心的丈夫和仆人。”

“所以殿下您宁愿守着你陈腐的誓言,而看着陛下做下错误的决策。”汉斯博格用词尖锐。

阿尔伯特注视这这位年长自己数岁的情敌,显得十分从容,“这就是我和你的不同,汉斯博格先生,我最先考虑的,不是政府,也不是自己的利益,而是我的妻子。”

“那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在推进裁军计划的时候也不会遇到那么多阻力了,不是吗?”

阿尔伯特不以为然地轻笑了一声,“我们可以先解决了那一位女士,再来好好讨论我的家族军队的问题。”

“听从您的意见,殿下。”汉斯博格说,“为了应对这种情况,我准备一个更好的办法。”

“你是指暗杀吗?”阿尔伯特一针见血道。

汉斯博格的笑意加深了,“我更倾向于把那称作一次保安工作失误。”

阿尔伯特皱着眉头,沉思半晌,“她会雷霆大怒。”

“有得必有失。我们已经有了一个详细而周密的计划。”汉斯博格说,“时间则安排在法庭审判结果出来后。安娜贝尔会有短暂的公开露面,给记者们抢几张照片。很多受害者家属也会去。拥挤的人群里,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

“你看来已经计划好一切了。”阿尔伯特别有深意地笑着,“我想问一下,汉斯博格先生。如果女王始终不同意,你是否会实施你的计划?”

汉斯博格整理了一下领带,“一切取决于您的选择了,殿下。”

阿尔伯特什么都没说。他们两人握手道别。

次日一早,汉斯博格在家里用完了早餐,然后出了门,上了司机的车。

已经等候在车里的法克斯正一言不发地看着阅读器,脸色十分诡异。

“怎么了?反对党又在说我什么了?”汉斯博格见怪不怪地问。

“更糟糕……以及,嗯……尴尬。”法克斯支吾着,脸色古怪地把阅读器塞到他的手里,“你自己看吧。”

汉斯博格低下头,映入眼帘的是《今日邮报》的头版头条。巨大的头版图片是几个月前反恐军出征时的照片,主角正是他和威廉敏娜。威廉敏娜仰头望着天空,而他正一脸温柔地凝视着她。

冷色调的军装和建筑物的衬托下,年轻的女王容颜红润秀丽,目光湿润,美得几乎让人屏息,而汉斯博格总是受人赞誉的侧面也显得如此俊美出众。如果忽略两名当事人的身份,这张照片漂亮得就像电影海报一样。

照片上方,巨大的黑色粗体写着醒目的标题:“隐藏的情愫——首相痴恋女王?”。

“后面还有。”法克斯没好气地提醒着。

《先驱者》也刊登了同样的照片作为头版头条,标题则更加惊悚:“婚外情或是单相思——首相至今未婚,只为女王陛下”

《麦田》报用的照片,除了这一张外,还用了另外一张他和威廉敏娜的合影。威廉敏娜的衣角被灌木挂住了衣角,他顺手弯腰为她解开。威廉敏娜笑盈盈地低头看着他。那只不过是一个举手之劳的绅士之举,却也依旧被冠上了“暧昧”的头衔。

“八年的情谊,女王和首相的另类感情”

“从炸弹袭击下英勇相救,原来并不只是骑士精神”

“从秘书官到首相,他一直伴随她左右”

“阿尔伯特亲王知道吗?”

当汉斯博格看到最后这条标题时,他干脆地把阅读器丢在了后座里。

“简直荒唐!”

“这就是皇室绯闻,我的朋友!”法克斯捡起阅读器,继续翻看着,“大家都知道你和女王关系很好,而觉得你们关系暧昧的也不在少数。人们热爱流言,并不会因为她是女王或者她已经结婚了而有所收敛。再说了,换谁看了这张照片,都要浮想联翩。”

法克斯把那张凝望图放大,仔细端详着,“欧文,再迟钝的人都看得出来你对她的感情不一般。”

“她已经结婚了,看在上帝的份上。”

“那更糟糕了。”法克斯说,“已经有媒体根据女王的受孕的时间在胡想联翩了。”

“那简直更荒谬了!”汉斯博格动了真怒,“他们怎么可以置疑她对婚姻的忠诚?”

“这话你留着对记者说吧。哦,他们就守在那里呢。”

车已经开近首相府,大门外密密麻麻地拥挤着上百名记者。他们就像苍蝇一样把陆上车围了个水泄不通,闪光灯此起彼落。

“汉斯博格先生,您对今天的头条有什么解释吗?”

“您和女王陛下到底是什么关系?”

“首相,您对她的感情是您单方面的,还是互相的?她知道您的想法吗?”

“您看着她结婚,先生,你心里有什么感受?”

“您做首相是不是为了她?”

“这就是您一直没结婚的原因吗,首相?”

汉斯博格沉稳地坐在车里,指挥司机不要停车,直接开进去。

“我想公关主任肯定已经快把他所剩不多的头发扯光了。”法克斯讥讽道。

重出记者的包围,汉斯博格一言不发地在警卫的保护下走进了首相府。记者被警卫拦住,只拍下了首相面色冷峻的侧脸。

汉斯博格脱下大衣交给秘书,大步走向办公室。一路上,工作人员们纷纷侧目,有的惊讶猜疑,也有女士面露陶醉之色。只是一向温和亲切的首相阁下今日面色阴沉,不苟言笑。

法克斯接了一个电话,浑身一震,清了清喉咙,才对汉斯博格说:“皇宫通讯,先生。我给你接到办公室。”

汉斯博格点了点头。

他关上了办公室的门,走到电话机前,深吸了一口气,按下了通话。

“汉斯博格,请讲。”

“汉斯博格先生,”阿尔伯特亲王沉稳的声音从那头传了过来。他没有开通视频,汉斯博格也不知道他此刻脸上的表情。想到这里,他也不禁自嘲而笑。

自己这样还真像足了一个偷情者了。

“殿下,您是为了今天的报道吗?”汉斯博格的声音也非常沉稳冷静,“我可以给您一个明确的答复,那完全是……”

“那事我们可以以后再说,阁下。”阿尔伯特有点急躁地打断了他的话,“我想和你谈的是昨天的事。”

汉斯博格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是的,那么,您有什么吩咐?”

“你能确保善后干净吗?”阿尔伯特简洁明了地说,“这是我最关心的。”

“当然的,请您放心。”汉斯博格给出了明确的回答,“您可以相信我,殿下。”

的确,在这个时候,没有什么事能更快地转移媒体的目光了。

“请您放心。”汉斯博格重复了一遍,“一定不会给陛下造成任何困扰。”

阿尔伯特过了半晌才说:“我相信你,阁下。我们做一切,都是为了她。”

中断了通话,男侍长敲门进来,对阿尔伯特亲王道:“陛下在找您,殿下。”

“我知道了。”阿尔伯特扫了一眼还开着的阅读器。几乎占据了整个屏幕的照片里,汉斯博格深情的凝视是那么显而易见。

而威廉敏娜,她则正望着自己远去的舰艇。

一个成熟的男人在这个时候该如何做?这是父亲没有教导过他的,他也只有自己摸索。

晨室里,威廉敏娜披着头发,坐在窗下看着阅读器。她背着光,脸上表情模糊,只有长发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

看到阿尔伯特走了进来,威廉敏娜也站了起来。

“我想……我想你已经看了今天早上的报纸了。”威廉敏娜抿了抿嘴。披散的头发和削瘦的脸颊让她看上去显得更加憔悴。怀孕的确让她吃了很多苦。

阿尔伯特抽走了她手里的阅读器,“我说过,你现在只需要安心休息,不要为外面的事担心。”

“即使身为女王的我和首相传出桃色绯闻?”威廉敏娜苦笑。

“那只是绯闻,我的爱。”阿尔伯特把妻子搂进怀里,“我们都心知肚明。”

“我觉得很对不起你,阿尔伯特。这个婚姻,你承受了太多的委屈。”

“嘿,亲爱的,你在说什么呢?”阿尔伯特捧着威廉敏娜的脸,直视她的双眼,“能娶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根本就没有什么委屈。你不要胡思乱想了,我的爱。皇室夫妻是全国最受关注的夫妻,任何一个细节都会被无限放大,被有心之人画蛇添足,用来攻击。但这不是我们的错,亲爱的。而你,这么无辜,你才不应该遭受这些。”

威廉敏娜蔚蓝如海的眸子里映着阿尔伯特深情的面容,她的泪水流了下来。

“他们怀疑这个孩子不是你的……”

“嘘,别哭,我的爱,嘘。”阿尔伯特心疼地抱紧了她,让她的脸埋在胸前。以往干练坚强的女王在经受着妊娠反应的折磨和绯闻的攻击后,此刻脆弱而痛苦,像是一个受伤的孩子。

她毕竟只有十八岁,而这大半年来,她几乎没有轻松过片刻。她的生活就是:流放、战争、登基、大婚、遇刺、选举、政权纠纷、感情纠纷,现在还多了怀孕一项。

威廉敏娜感觉自己昨天还是那个努力在安娜贝尔统治下谋生的小女孩,今天就成了一个即将要做母亲的女王。身份的变化和纷杂的局势让她乏力苦闷,她从身体到心灵都在经受着严峻的考验。

“听着,薇莉。这是我们的孩子,是我的孩子。这是事实!任何人都不能改变的事实!不论别人怎么说,我们是一家人。而我们会彼此信任,永远!”

威廉敏娜在丈夫的怀里安静地流泪。

这次的照片风波,皇室只派出了一名发言人用简短的几句话撇清了关系,连记者提问都没有回答,就下台离去了。而首相方面,公关部发言人则以“带有政治目的的蓄意造谣中伤”来回应了媒体的猜测。

“捕风捉影、造谣生事。只根据一张照片而想入非非。照片完全是偶然抓拍,首相也许只是刚好面带笑容地转过头去。有这样的想象力,你们应该去从事文学创作。”

没有得到满足的媒体免不了进一步地挖掘。威廉敏娜女王和汉斯博格首相的往事被大面积曝光。汉斯博格成为威廉敏娜的秘书官的始末首先被一名退休的宫庭内侍讲述了出来。那一个充满了命运的传奇的场面极大地满足了媒体和读者们的猎奇心理,也让这个故事开始逐渐丰满起来。

很快,一张在偷拍的老照片不知怎么被记者们找到。照片里的威廉敏娜还是个小女孩,穿着校服。那时候还身为她的秘书官的汉斯博格正抱着她走下台阶,准备送她上车。还十分年轻的秘书官以保护的架势把她搂在臂弯里,小女孩的手则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神态依赖。

亚历山大陛下葬礼上的几张照片不久也曝光。汉斯博格牵着身穿黑色丧服的威廉敏娜的小手,弯腰和她说话。汉斯博格喂威廉敏娜吃饼干。汉斯博格把神情落寞的小姑娘抱在怀里,一脸怜爱地注视着她,而威廉敏娜也对他显露出明显的依赖。

还有几张汉斯博格去学校接威廉敏娜放学的照片,不知道是哪个学生偷拍的,是一连串动作。年轻的秘书官保镖一样警惕,他接住扑过来的小公主,亲吻了她的脸,然后把她抱上车。

这些照片中,汉斯博格抱起小威廉敏娜,微笑着亲吻她的脸的照片,成了媒体和网络上最红的一张。这张照片选用的角度非常好,两人都在微笑,肢体动作十分亲昵。幼年的威廉敏娜漂亮可爱,汉斯博格则青春而俊美,在一起相当醒目。

“这些照片甚至我自己都没有!”看到报道的威廉敏娜女王啼笑皆非地对丈夫说,“他们到底从哪里搞来的?居然还有爷爷葬礼上的照片。”

阿尔伯特逐一看了照片,发表他的看法:“你那个时候真是比天使还可爱,谁能不爱你呢?”

“你说得好像你那个时候就看上了我一样,我亲爱的丈夫。”威廉敏娜嗤笑,“别忘了你在学校食堂里对我的吓唬。”

“你居然把那个事记得那么牢?”阿尔伯特不服气,“我那个时候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警惕过度,又有点自大。”

“啊哈,你承认你自大了。”

“我只说我那个时候自大。”阿尔伯特辩解,“然后,我长大了,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知道自己误解了一个多么美好的女孩子。”

“你的话真是越来越甜美了,看样子卡恩斯对你有着不小的影响力。”

“完全是自己进修的结果。”阿尔伯特低头给了妻子一个吻。

媒体和网络上对这事的评价犹如潮水一般,不可抑制,不过大部分民众都还是抱着善意来看待这个事,其主要原因,也是因为女王和亲王的感情和睦是有目共睹的。

“我觉得他们的关系比较简单,或许。”接受采访的男子说,“当然,女王陛下是一名相当迷人的女性。不过如果我像汉斯博格一样把一个女孩子从小抚养大,那她再美丽动人,也只会是我的妹妹。”

“我想他们之间肯定是有爱的。”女人们的想法总是更加浪漫,“不过这肯定是很纯洁的关系。我想他一定是把这份感情暗藏在心里,因为她已经结婚了,而且对方也非常优秀。这让这份感情更加动人了。汉斯博格的确是一位深情的、完美的男人。在她幼年的时候,他照顾她,呵护她。在她长大后,他又守护她的帝国。他就是她的守护天使……”

“这不过是无中生有!”年纪稍长的人大部分都对这个绯闻不屑一顾,“汉斯博格一开始是她的仆人,他现在也是。这个身份是不会变的。女王不会和仆人谈情说爱。”

“我很想知道亲王对这个事是什么看法。”一个男人激动地说,“他是否很生气,他们会离婚吗?而且首相为什么不结婚?”

“全帝国身居最高地位的三位人物的感情纠纷”,这是后来人们提到这次事件时最常用的概括语。简明扼要又十分能煽动人心,引人注目。

公关部对首相提交的诸多应对办法中的第一条,就是建议他结婚。

“至少宣布订婚,或者有交往的女友,先生。”官员一本正经地说,“只有这样,才能平复流言。然后我们会安排那位女士接受一下采访,让她表示你们之间感情很好,你对女王陛下仅仅只是忠诚和爱戴。”

“这是一个好办法。”汉斯博格笑容和蔼地放下报告,“问题就是,我从哪里找来一位女朋友呢,先生?”

“帝国里多的是年轻漂亮的姑娘。”法克斯说,“我想她们都乐意帮忙。”

“那将来又如何处理分手问题?媒体不会怀疑我们作假?毕竟这看起来是显而易见的。”

“为什么分手?”法克斯说,“你就应该借此机会结婚生子,欧文。你已经三十岁了,早就该结婚了。等你结了婚,发了福,掉了头发,自然没人会再把你和女王陛下联系在一起了。”

“这真是一个涉及长远的计划,我的朋友。”汉斯博格啼笑皆非,“不过,我不会这么草率处理我的婚姻。”

“我相信等你婚姻失败的时候,你也已经不在任上了。到时候也没人在乎你如何打离婚官司的。你发誓至少能把一段婚姻坚持完首相任期的,是吧?”

“我明白了,安德森。”汉斯博格无奈摇头,“不过,谢谢了。流言只是一时的,后天就是安娜贝尔的审判了,那才是重头戏。现在,我要去和法官们开会了。”

“走六号门。”法克斯提醒,“其他的门前全都是记者。”

安娜贝尔的审判日那天,下着小雨,中央法院前的台阶湿漉漉的。一大早就守在栏杆外面的记者和受害者家属几乎挤满了法院前的小广场,附近多条街道都实施了交通管制。

之前已经有过几次庭审会,安娜贝尔也对自己的多项指控供认不讳。她除了指责塞勒伯格家族偕同威廉敏娜篡夺了她的王朝外,并没有为自己做什么辩解。海因里希亲王为女儿聘请了一名律师,但是那名律师也在多项罪证面前显得束手无策。

女王夫妇在小卢浮宫的书房里,和首相以及几位大臣碰面。他们一起相拥下午茶,并且等待法院审判的结果。这也是自从流言爆发出来后,威廉敏娜第一次和汉斯博格碰面。

在众人面前,威廉敏娜表现得和往常没有丝毫的不同,她甚至也丝毫没有避讳绯闻一事。她向汉斯博格伸出了手,微笑道:“你看起来气色不错,欧文。看样子记者对你还是仁慈的。”

而汉斯博格也笑着吻了吻她的手,“但愿他们没有对您过多地骚扰。”

“哦,完全没有。我一直呆在宫里没出去。”威廉敏娜不以为然,“言归正传,听说你们打算今天就让判决出来。这会不会太仓促了?”

“我们都觉得这个事拖下去并无益处,陛下。”汉斯博格解释,“再说,我相信陪审团给出的结果不会离我们预计的相差太远。”

“希望吧。”威廉敏娜把视线转向屏幕

在她的身后,汉斯博格默默地向阿尔伯特亲王点了点头。

下午三点四十二分的时候,审判结果终于出来。就如同威廉敏娜坚持的那样,安娜贝尔免于一死,但是因为叛国罪、谋杀罪等罪名,被判终身深度监禁。

被庭警押解着的安娜贝尔这才终于出现在了期盼已久的公众面前。她身穿着一套非常考究的白色套装,佩戴着珠宝,依旧维持着高贵的仪态。她瘦了很多,脸色发青,但是双目有神。

记者们蜂拥而至,向她问话。她保持着微笑,一言不发,顺从地被庭警拉着走。

电视里传出一个男人声嘶力竭地喊声:“安娜贝尔,你指示策划的炸弹袭击炸毁了医院,害死了一百多人,包括我的母亲、妻子和儿子。如今你免于死刑,你有什么想法?”

安娜贝尔这才扬了扬眉毛,漫不经心地说:“我很抱歉。”

“就只是抱歉?”那个悲痛的男人声音更加尖锐。

“我也没有办法,先生。成就大事,就需要小人物的牺牲。而且……”

安娜贝尔还没说完,庭警就打断了她的话,将她拉走。她冲那个女人笑了笑,转过头去。

镜头里都是拥挤的人群,威廉敏娜他们还没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听到音响里传出来的女人的尖叫声。

人群惊慌失措地向四周奔逃,但是大胆的记者却留了下来,开始疯狂地按快门。

安娜贝尔一脸震惊,悟着脖子。大量鲜血从她指缝间涌了出来,瞬间就把她白色的衣服浸湿了大片。她软软地倒在地上,帽子脱开,立刻被抢镜头的记者一脚踩在脚下。

“警卫!救护车!”警卫大声喊叫着,然后蹲下身捂住安娜贝尔的伤口。伤口非常深,她的气管和动脉都被割开了,鲜血还是疯狂地涌出来,顺着她身下的雨水,沿着阶梯一直流淌下去。

那个行刺的男人丢了刀,麻木地站在一旁,直到警卫过来将他扑倒在地上。

医护人员赶到了。可是医生用手电筒照了一下安娜贝尔的眼睛后,直接看了看手表。

记者们疯了一样的拍照,主持人在大喊着:“我们刚才恰好目睹了一场对前女王,德加里斯女伯爵的行刺……哦对的,她已经没有头衔了。是对安娜贝尔·奥森博格的行刺。她因犯有叛国罪和谋杀罪,刚刚被法院宣判无期徒刑……”

呱噪的背景音下,镜头定格在安娜贝尔的尸体上。她白色的衣服一半是雨水,一半是鲜血。她软软地趟在那里,脖子上的伤口狰狞,眼睛还没有合上,接受无情的闪光灯的洗礼。

威廉敏娜抬手意识,沃尔夫爵士立刻关掉了超光电视。

书房里一片死一般的寂静,谁都不敢在这个时候主动出声。而女王的脸色渐渐发青。她的脸色很少有这么难看的时候,这更让旁人不安。这个时候,只有汉斯博格首相和阿尔伯特亲王显得格外地沉稳。

威廉敏娜紧咬了一下牙关,然后低声说:“汉斯博格先生和亲王请留下,其他人可以退下了。”

如蒙大赦的人们迅速地离开了书房,并且关紧了门。

威廉敏娜转过身来,尖锐的目光扫视着这两个男人。

“我该为你们的合作喝彩吗,先生们?”

短暂的沉默后,亲王先开了口,“我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夫人。这件事的确是我们瞒着你做的。”

“这是我们大家的意思。”汉斯博格也开了口,“违背了您的意思,我们非常抱歉。但是这也是唯一的能够让双方满意的方法。”

“让双方满意?通过刺杀她?”威廉敏娜勃然大怒。

“是的,陛下。”汉斯博格承受着她的怒气,“安娜贝尔必须得死,这是上下一致的看法。”

威廉敏娜怒道:“你们就这么公然藐视我的意愿?我还是不是这个帝国的女王?”

“我们对您没有任何的不恭,陛下。”汉斯博格躬身道,“我受您任命来管理这个国家,我从国家的角度考虑问题,认为安娜贝尔必须得死。我们的确隐瞒着您做出了这次行动,所以我们也请求您的谅解。”

威廉敏娜深深呼吸,试图让自己情绪平稳一下来。

“这件事,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汉斯博格先生。你回去吧。我会在周日例会上和全体内阁成员商讨的。我只希望你能收拾好这个烂摊子,销毁一切该销毁的,别给媒体抓到任何把柄。”

汉斯博格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等到房间里只剩夫妻两人时,阿尔伯特亲王再度开口:“薇莉,我很抱歉。”

威廉敏娜猛地转头瞪住丈夫,怒火从眼里迸射出来。

“你当然应该抱歉,最让我失望的是你!”威廉敏娜大步走到阿尔伯特面前,抬头盯着他,“是什么让你觉得自己可以为所欲为地越过我去发号施令,去策划这么大一个事件?暗杀前女王?看在上帝的份上,阿尔伯特,你好大的胆子!”

阿尔伯特忍受着妻子的怒火,声音平缓地说:“我知道隐瞒你是不对的,不过这也是为了你好……”

“我最痛恨的就是听到这句话。我是女王,我发号施令!你不要仗着是我的丈夫就想当然对我为所欲为!”

阿尔伯特努力劝慰着:“薇莉。安娜贝尔只要活着就对你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所以你们就让她就那么横尸在法院的台阶上,让所有媒体,全帝国的人民都从电视机里看到这幕?后世的人会怎么评价这次事件?我的子孙后代会怎么看待我?我说过我不想成为奥森博格家族史上第一个手足相残的君王——哦,我现在不但是第一个,还是最后一个。因为很显然下一届的君王就是你塞勒伯格家族的了!”

阿尔伯特的脸色也逐渐发青,“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我们的子孙扫清一个障碍。”

“你就只想到你自己吗?”威廉敏娜苍白的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裁军也是,这次的事件也是,你永远维护的是塞勒伯格家族的利益。我正怀着你的孩子呢,先生。你怎么不为我这个可怜的母亲考虑一下?”

“薇莉,看在上帝的份上,求你冷静一点。你也知道你还怀着孩子。”

“就是因为我怀孕了,无暇兼顾国事,才让你们为所欲为。”威廉敏娜厉声道,“在立宪还没有满一年的时候,我的权利就已经被完全架空,甚至我的指示也成为了一席空话!我是不是也该退位好一了百了,让你们塞勒伯格家族提前接管这个国家!”

“求你了,薇莉。”阿尔伯特想搂她,但是被推开,“我之所以隐瞒着你,也是因为你无法被说服。”

“我无法被说服就是因为我反对!”

“你的反对是错误的。作为你的丈夫我不能看着你继续这个错误。所以我宁可承受你的怒火也要代替你做出正确的决策。”

“你无法代替我!”威廉敏娜一字一顿道,“你是一个女王的丈夫,你也只是一个女王的丈夫!”

阿尔伯特脸色苍白地闭上了嘴,凝视着妻子涨红的脸。

“谢谢你提醒我我的位置,夫人。”他转身朝门口走去。

威廉敏娜怔了怔,张开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在想,”阿尔伯特的手放在门把上,背对着威廉敏娜,“为什么你轻描淡写地就打发了汉斯博格,而却对我大发雷霆。”

他拉开门走了出去,门摔上的声音震动着耳膜。

威廉敏娜沮丧地坐在沙发上,伸手捂住了脸。

当天晚上,女王夫妇再度分房而睡。威廉敏娜身体疲倦,早早就上了床,很快就沉睡下去。更衣间小门打开的声音并没有惊动她。阿尔伯特穿着软底拖鞋,轻轻地走了进来。

他凝视着妻子疲惫的睡颜,无声地叹息。威廉敏娜不知道做了什么梦,睡得并不安稳。阿尔伯特脱了鞋子钻进被子里,把她抱入怀中,轻拍着她的背。

感受到熟悉温暖的气息,威廉敏娜安稳了下来。

阿尔伯特抚摸着妻子已经稍微隆起的小腹,白日里争吵的埋怨顿时烟消云散。他的心里充满了温情和怜爱。

“好好睡吧。”他吻了吻妻子的额头,“我知道,你只是太累了。”

次日就是一年一度的帝国马球大赛决赛的开幕式,按照传统,女王夫妇将要出席开幕式。

威廉敏娜虽然休息了一晚上,但是脸色还是很不好。阿尔伯特建议她留在宫里休息,他代替她出席就行。这个提议却被威廉敏娜拒绝了。

“不论是之前的绯闻,还是昨天安娜贝尔的遇刺,我都一直躲在宫里。我已经躲了太久了。外面民众也对女王迟迟不出来见公众表示了不满。今天我会出席马球大赛,你也会如期上场打开场的友谊赛。这是皇室的责任。就这么说定了,先生。”

阿尔伯特知道她还没有消气,于是没有和她争辩。

女王夫妇一同出现在赛场上,现场两多万观众全体起立鼓掌。夫妇两人的表情都有点严肃,这倒十分符合近期的局势。女王身穿深蓝色的套装,带着一副珍珠耳环和一条珍珠项链,帽子上别着一朵白花,妆容素雅。考虑到昨天才遇刺的安娜贝尔前女王毕竟是她的堂姐,女王的这身妆扮让挑剔的评论家也找不出丝毫的不妥。

汉斯博格作为首相,坐在了女王身侧,只不过这一次,他带了一位漂亮的女伴在身边。在外人看来这些日子以来的绯闻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他们。两人礼貌友好地寒暄着,首相还将自己的女伴引见给女王认识。这位社交界的名媛是银行家的女儿,年轻的女孩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皇室,十分激动和兴奋。女王面带温和的笑容,亲切友好地和她握手交谈。

在开幕致辞结束后,亲王殿下就暂时告辞离开了观众席。他将去后台为后面的友谊赛做准备,场上,歌手和舞者开始了表演。

威廉敏娜正在和坐在身后的教育部长讨论着比赛,腹部一阵钝痛打断了她的话。

“陛下?”部长询问,“您怎么了?”

钝痛一闪而过,威廉敏娜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这么说,您的儿子是红队的中锋了?”

“他一直很喜欢曲棍球和马球。”

“看来阿尔伯特亲王的球队有了一个强有力的对手了。”

人们都笑了起来。

“首相先生没能下场十分可惜呀。”教育部长对汉斯博格说,“您的马球技术也非常精湛。去年的俱乐部比赛,您最后进的那一球实在太精彩了。”

“可惜当上首相后已经少有时间去训练了。”汉斯博格说,“现在技艺都已经生疏了不少,上场也会拖队友的后腿吧。”

“首相阁下太谦虚了。”威廉敏娜说。

“陛下看过汉斯博格先生打马球吗?”汉斯博格的女伴忽然冒失地开口询问。

每个人都微微一惊。威廉敏娜迅速反应过来,微笑道:“事实上,汉斯博格先生不但骑术精湛,他甚至是我的骑术教练。当我还是孩子的时候,他细心教导过我,让我受益匪浅。”

女王轻松自然、又光明坦荡地说出她和汉斯博格非同一般的交情,反倒让别有用心的人无迹可寻。

“是吗?”那位女士知道了自己的唐突,尴尬地笑着,“那我还真期待看到汉斯博格先生的马上英姿呢。”

“将来会有机会的。”汉斯博格拍了拍女伴搭在自己肘弯上的手,心里却知道,他以后不会再约会这位女士了。

在场的人都安静地闭上了嘴,没有再交谈。

热烈的掌声中,选手们骑着马进入了赛场。阿尔伯特亲王和他的队友们身穿深红色上衣,对方选手则穿着深蓝色,领队的1号前锋则是卡恩斯。年轻矫健的男士们戴着头盔,脚蹬着长靴,挥舞着手中的球棍向观众致意。

威廉敏娜笑着站起来,向丈夫摇手。

起身那一瞬间,腹部又串过一阵疼痛。她身体一颤,捂住了小腹。

“陛下?”辛西娅立刻察觉了她的异样,“您不舒服?”

“没事了。”疼痛又立刻消失了,威廉敏娜恢复如常,“大概是昨天没休息好的关系。等比赛结束了,我回宫接受一下检查就好。”

“你最近的确太累了。”安吉拉说,“怀孕的时候就要保持悠闲和轻松的心情,你却成天为国事操心,这对胎儿也不好。”

“看着你的甜心吧,别管我的事了。”威廉敏娜指了指正朝这边挥手的卡恩斯。

随着哨声响起,阿尔伯特率先出手,将球击向对方球门。一场声势浩大的比赛就此拉开帷幕。

马球这项运动延续了人类万年的历史,却一直保持着她的传统。比赛用的马匹都是血统精良的专业赛马,选手的服装和装备也都沿袭着传统,全部由工匠手工制作。

绿茵草地上,矫健的骑手操纵着雄壮的骏马彼此追逐着小白球。轰隆作响的马蹄声,狂野的马匹,更别说还有人马碰撞的惊险场面,都刺激着参赛者和观众的感官。

友谊赛的参赛者都不是专业选手,但是胜在身份特殊。尤其是女性观众们痴迷地欣赏着那几个年轻的贵族男性在球场上的英勇表现。

卡恩斯是个激进,而阿尔伯特则沉稳守卫。红队头两局比分都落后蓝队,但是到了第三局,阿尔伯特发动了反攻,短短三分钟内就攻进了两个球,为他和球队赢得了满堂喝彩。

就在第三局快要结束的时候,卡恩斯的马奔驰的时候来不及停住,和红队后卫撞在了一起,两人两马都摔倒在地上。

裁判紧急喊停,医护人员立刻将伤员抬了下去。

安吉拉担心地离开看台去看望卡恩斯。辛西娅跟着她一起去了,然后带回来了一个坏消息。

“脚踝脱臼。卡恩斯少爷在落马的时候脚被马镫缠住了。对方劳德森男爵也摔伤了胳膊。”

威廉敏娜正要说话,就看到阿尔伯特骑马来到了看台下。

“首相阁下,比赛还精彩吗?”阿尔伯特仰着头,笑容爽朗,俊逸的脸上布满亮晶晶的汗水。他今天一改以往在媒体前斯文儒雅的形象,彻底展现出了强健的体魄和发达的运动神经。满场的女观众都对他投来爱慕的目光。

汉斯博格对自己被点名不免感到有点意外,不过他立刻回答道:“太精彩了,殿下。”

“那您一定不想错过这场比赛吧?”阿尔伯特优雅地抹去下巴上的汗珠,“我听陛下说,您的马球技艺也十分精湛,而蓝队的替补队员状态有点不好。您是否乐意下来加入我们呢?”

威廉敏娜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可是不等她出口打断,她的丈夫就已经把话说完了。她只有尴尬地笑着,看了看汉斯博格,再看着丈夫,聪明地选择闭上了嘴。

她身边的所有人都和她一样,在这一刻保持了沉默。所以汉斯博格的声音虽然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我很乐意,殿下。能与您做对手,是我的荣幸。”

汉斯博格站起来,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去后场做准备。人们开始议论纷纷。

威廉敏娜不安地用眼神向他发问,他给了她一个安慰的微笑。

“这样合适吗?”等到汉斯博格离去,辛西娅忍不住对威廉敏娜低语,“首相阁下和亲王殿下……”

“当然不!”威廉敏娜咬着牙,脸上依旧保持着微笑,“可是难道要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驳回我丈夫的请求吗?毕竟他的要求合情合理,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友谊赛罢了。”

“最后这一局决定胜负呢,陛下。”

“上帝。”威廉敏娜望了望天,诙谐地自嘲,“今天负责球赛直播的电视台会爱死我们了。”

作为最受帝国女性欢迎的年轻首相,汉斯博格骑装上场的时候,看台上发出了一阵兴奋的尖叫。汉斯博格坐在马上,隔着遥远的距离向女王鞠躬行礼。最后一局比赛在裁判的口哨声中开场。

马球每一局比赛只有八分钟。两队的比分在上一局结束的时候已经持平,这最后的八分钟,只要其中一方保持比对方多进一球,就取得胜利。

虽然汉斯博格声称自己疏于练习,但是他场上的表现却并不是这样的。比起卡恩斯的激进,他要沉稳许多。他和那匹黑马虽然是第一次合作,却配合得非常好。他的灵活程度和阿尔伯特不相上下,击球又灵敏又准确。开场三分钟,他就两次逼近了红队的球门。而阿尔伯特也毫不示弱,他的防守严密有力,进攻迅速。他的远球的水准已经和职业选手不相上下。甚至有一个球已经突破了蓝队防守,可惜射在了门柱上。

等待重新发球的空隙,阿尔伯特拉着马,调整了一下头盔,向汉斯博格扬手致礼。

汉斯博格从容不迫地点了点头。无形的火花在两个男人之间闪烁。威廉敏娜坐在那么远的看台上,都能闻到空气中的火药气息。

首相阁下和亲王殿下这两位帝国最显赫的男人一同出现在球场上,策马奔腾,激烈争夺。场上万民观众和超光电视前的观众也全都屏气凝神,全神贯注地观看着。

女王和首相的绯闻已经传得全帝国皆知,于是今天的这一局比赛,毫无疑问被赋予了更复杂的意义。

在很多人眼里,这大概是帝国建国以来,最精彩的一场情敌竞赛了。

比赛最后还剩两分钟,可是双方依旧相持不下。他们谁都没有半天谦让的迹象,一场友谊赛进行得比真正的比赛还要激烈以及精彩。

全场观众都已经沸腾了。威廉敏娜的神经也紧绷,手心冒汗。

就在球场里两个1号前锋惊险地错开马,避免了相撞的同时,威廉敏娜第三次感觉到剧烈的疼痛从腹部传来。只是这一次,疼痛没有想之前一样很快消失,而是越来越剧烈。

她猛地抓住了侍女长的手,“辛西娅,我觉得不大对劲……”

“我也是,陛下。”辛西娅担忧地关注着球场,“看样子这一局要打平了。他们还会加赛吗?”

“不是的……我……”威廉敏娜浑身一颤。腹部剧烈的疼痛中还伴随着一股下坠感。她的话没有说完,就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液体从下身涌了出来。

“陛下?”辛西娅惊叫起来,“陛下,您怎么了?”

威廉敏娜在剧痛中吃力地说:“……孩子……”

汉斯博格的女伴尖叫起来:“哦天呀,您在流血!”

威廉敏娜低下头,看到一股褐色的血正顺着自己的小腿流淌而下。威廉敏娜抓着辛西娅的手,努力想要站起来。但是更大的一阵剧痛来袭。她呻吟着,捂着腹部跌倒在了辛西娅的臂弯里。

人群惊动了。有人大声喊医生,有人关切地询问女王的状况。人们惊慌地奔走着,侍卫驱赶着好奇的人群和媒体记者。可是威廉敏娜听不到半点声音。她只觉得很痛,也很害怕。她知道孩子出了事,可是她却无能为力。

昏迷前最后看到的景象,是阿尔伯特一脸惊慌地翻过看台栏杆,朝她奔过来。

午后炽热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将室内分割出了光明与黑暗两个空间。

小沙龙里是死一般的寂静,男人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寝室的门打开,医生走了出来。阿尔伯特抬起头。

“医生?”

医生这才发现窗帘后的角落阴影里的那个身影,她走了过去。

“陛下已经没事了。我们给了她止痛剂,她已经睡下了。”

阿尔伯特望着她,问:“那孩子……”

医生停顿了片刻,低声说:“我们没有监听到它的心跳……”

阿尔伯特的手颤抖了一下,低头将脸埋在了掌心。

“我很抱歉,殿下。”医生的声音里充满了惋惜和同情,“不过请不要太难过。这个孩子本来就一直发育得不是很好。为了生育出健康的孩子,母体也会做出选择。”

“……我能明白的。”

“孩子已经四个月了,我们必须做引产手术,越早越好。这需要您的许可。”

阿尔伯特的肩膀颤抖了起来。医生听到他沙哑的声音,“会很疼吗?她刚才是那么疼……”

医生意味深长地说:“身体上的疼痛总会消失的。”

过了良久,阿尔伯特终于说:“我许可。”

医生松了一口气。她并没有急着离去。这位年纪足可以做阿尔伯特母亲的妇产科医生语气轻柔地安慰着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殿下。”

阿尔伯特垂下了手,“威廉敏娜知道吗?”

“她一直昏睡着。”

阿尔伯特痛苦地闭上眼睛,“我要怎么和她说……”

医生把手放在了他的肩上,“只要她安然无恙就好。孩子没有留住也并不是谁的错。你们还年轻,还会有机会的。”

医生安静地返回了卧室,她将指挥医护人员准备手术。

男侍长小心翼翼地走到亲王身边,“殿下,首相阁下执意要见您。”

阿尔伯特抬起头,露出通红的眼睛。他的声音平静而冷漠,像干冰一样坚硬,“让他进来。”

汉斯博格也没有换下球服。他的马靴踩在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窗外的阳光照在他苍白的脸色上,把他眼里的紧张与担忧展露无遗。

“殿下,我想知道陛下现在的状况。”汉斯博格说,然后停顿片刻,补充道,“我可以见她吗?”

阿尔伯特沉默地站了起来,朝他走过去。两个男人短暂地对视了片刻,然后阿尔伯特挥拳狠狠地将汉斯博格捶倒在沙发上。

“这就是你想要的?”他狂怒地低吼。

男侍长和刚踏进屋子里的辛西娅都大吃一惊。男侍长立刻冲过去拉住亲王。

“殿下!”

阿尔伯特一把将他推开。

汉斯博格抹着嘴角的血,一言不发。阿尔伯特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拉起来,又一拳头打在他脸上。

男侍长还要去劝架,却被辛西娅一把拉住了。这个机灵的姑娘朝他严肃地摇了摇头,然后把他拽出了房间,并且关好了门。辛西娅利落地把门外的侍从都打发走,她和男侍长两人亲自守在了门口。

“这不大好吧,辛西娅?”男侍长不安地说。

“相信我,尼尔。”辛西娅镇定道,“他们正在用男人的方法来解决这个问题,我相信他们会处理好的。”

“如果有人受伤……”

“他们都是受过训练的军人。他们都知道打击对方什么部位,既能够造成疼痛,又不会伤得严重。”

汉斯博格吐了一口血沫,扣住阿尔伯特的手,把它扯开。阿尔伯特刚想开口,汉斯博格的拳头也落在了他的脸上。

两个男人都是军人出身,汉斯博格更是有过长达六年的边境剿匪经历,这大半年来他也丝毫没有放松锻炼。身手上,他显然比阿尔伯特更占上风。不过作为一个心碎的丈夫和准父亲,阿尔伯特也毫不示弱。

然后这次的打斗却不是为了战胜,而是为了惩戒。惩戒对方,也惩戒自己。

当小沙龙里一片狼藉后,两个男人这才筋疲力尽地收了手,瘫坐在地毯上。

阿尔伯特扯开领口半脱落的扣子,用领子擦了擦嘴角的血。

汉斯博格声音暗哑地问:“她到底怎么样了?”

过了半晌,阿尔伯特才说:“她很好。但是他们没能保住孩子。”

汉斯博格痛苦悔恨地埋下头。

阿尔伯特靠在沙发后背,长长叹了一口气,“我该怎么和她说?我该怎么说……她那么期盼这个孩子的诞生。”

汉斯博格抹着脸上的血和汗水,说:“都是我们的错。”

“是我们的错。”阿尔伯特更正他的话,“而且,是的,这是你的错。”

他的怒火重新燃烧起来,“一切的事端都是你挑起的!是你让她那么为难和痛苦,是你利用她对你的感情得到利益!她为了我们两派的斗争两边协调,殚精竭虑。她怀孕了你都不肯让她安稳片刻!”

汉斯博格冷冷地注视他,“你就没有错?不要这么冠冕堂皇,尊贵的殿下。不要我提醒你们的婚姻开始于一场交易。你就没有利用她?你就没有让她痛苦为难?”

“但是我爱上了她。”阿尔伯特怒吼着。

“而我一直都爱着她。”汉斯博格平静地说。

“那就打住!”阿尔伯特厉声道,“你的爱在伤害她!”

汉斯博格沉默地面对阿尔伯特的指责。他的目光望向窗外。六月的天气,春末夏至,怒放的蔷薇花在风中摇曳。可是他的那一朵蔷薇,却眼看就要凋零了。

“你知道吗?我受够了!”阿尔伯特站起来,一脚将快要散架的茶几彻底踹烂了,“我会如你所愿,消减塞勒伯格家族的部队。只要这能让你消停片刻,不至于在她养伤的时候还拿这个借口来打搅她!上帝,我爱她!我这么做是因为我爱她,而不是对你们妥协!而你,汉斯博格,薇莉说你是她非常重要的人,她总是维护你,纵容你。而她对你来说到底算个什么?”

汉斯博格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依旧没有说话。

“她的压力已经够大了。”阿尔伯特说,“她还不到十九岁,想象她这些年的经历。我愿意付出生命,就为了看到她幸福的笑容。而你的野心却总是能够轻易把一切毁掉。现在,我让步了,你高兴了?”

阿尔伯特踢开脚边一个花瓶碎片,拉开门大步走了出去。尼尔紧跟着他走了。

辛西娅考虑了片刻,走进房来,关上了门。她在满地狼藉中找到了坐在墙边的汉斯博格。她头疼地看着他狼狈的模样,在他身边蹲了下来。

“您还好吗,汉斯博格先生?需要我把您的秘书找来吗?”

汉斯博格张开眼睛望着她,他的眼里一片死灰,那些曾经在选举的时候蛊惑人心的神采全部消失不见了。

“斯蒂曼小姐……你说,如果这都是我的错,她会原谅你吗?”

辛西娅尴尬地叹了一口气,“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陛下是一个心胸宽广,满怀爱心的人。”

汉斯博格苦笑着,“我把一切都搞砸了。我做这一切,并不是为了这个结果。这个世界上,我可以做一切的事,唯独不会伤害她。”

“我相信,陛下是知道的。这就是为什么她那么信任您,全身心地信任着您。”

“可是我辜负了她的信任。我所做的事,却是伤害她的根源。我还有什么资格去见她?”

“请不要否定你自己,先生。”辛西娅恳切地说,“您犯了错,陛下会给您时间和机会来补救的,她会的。她需要您。在皇宫外,只有您是全心全意为了辅佐她而治理着这个国家。在这件事上,没有人比您更适合,也没人比你更称职。”

辛西娅低下头,“拜托您了,请继续帮助皇室一起度过这个难关。”

“皇室……”汉斯博格斟酌着她的话,“斯蒂曼小姐,你真的,是一个非常有智慧的女士。很感谢你的安慰和鼓励。”

“这一切都是为了女王陛下,先生。等她醒来,必然会要经过一段低潮期。我希望您和亲王殿下都能够帮助她度过难关。”辛西娅站了起来,“现在,我要带您去客房休息,顺便通知您的秘书。您需要洗澡、上药和换衣服。为了所有人好,我们不能让您以现在的形象出现在新闻频道。”

汉斯博格吃力地站了起来。辛西娅搀扶着他,离开了这间满目疮痍的房间。

威廉敏娜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清晨。窗帘半掩着,透明轻薄的晨光从窗棂照射进室内。她听到鸟儿的鸣唱,和耳畔均匀低沉的呼吸声。

阿尔伯特裹着睡衣,侧躺在她身边。他没有睡在被子里,手臂伸长,身体弓着,呈保护的姿态,又生怕碰到了她似的。

威廉敏娜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丈夫脸上淤青的部位。阿尔伯特立刻张开了眼。短暂的迷糊后,他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嗨,你醒了?你觉得怎么样?”

“很累。”威廉敏娜虚弱地说,“我感觉浑身没力气。”

“还痛吗?”

威廉敏娜摇了摇头。

阿尔伯特把她连被子一起抱进了怀里,吻着她的额头。

“没事了。我会陪着你。”

过来半晌,威廉敏娜才低声呢喃一般地问:“孩子……是……”

“……是个男孩……”阿尔伯特沙哑地说。

威廉敏娜的身体细微地颤抖起来,泪水从眼眶里涌了出来。

阿尔伯特用尽全身力气将她紧紧抱住,仿佛要将她揉入自己的身体里一样。这对失去孩子的父母无声地交换着痛苦和悔恨。

“没关系的,我的爱,没事了。嘘……他现在在神的身边了。而我,也会永远在你身边的。”

女王流产的消息在国内引起了轰动。这条新闻从很大程度上抵消了绯闻和安娜贝尔遇刺给皇室带来的负面影响。人们变得同情和体谅这一位年轻的女王,他们为她祝福,祈祷她早日回复健康。

女王暂时离开蔷薇宫去弗洛伊丁山庄休养,亲王殿下陪同她一起离开。夫妻俩重新出现在公众面前已是两个多月后,女王十九岁的生日。

虽然是女王登基后的第一个生日,不过因为最近发生了诸多不愉快的事,女王夫妇并没有返回蔷薇宫。这个在弗洛伊丁山庄举行的生日游园会的规模很小,只招待几个亲朋好友。女王只通过宫内省发布了一段感谢民众为她庆祝生日的讲话。全息影像里的女王略有些削瘦,不过脸色红润,笑容明朗,显得很有精神。

“薇莉,我亲爱的,你看起来恢复得不错。”凯瑟琳公主端详着威廉敏娜,“不过不要仗着年轻就不爱惜身体,不然等你们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开始后悔了。”

“我明白的,凯瑟琳姑妈。”威廉敏娜微笑着说。

“弗洛伊丁山庄真是个休养的好地方。”凯瑟琳公主眺望着波光粼粼的湖泊,“你们打算在这里住到什么时候?”

“我的一周年登基大典前。”威廉敏娜说,“年末我还有出巡计划,到时候不得不返回蔷薇宫了。”

“这就是王室生活,锦衣华服,却有着各种沉重不可推卸的的责任。”

“至少生活充实了。”威廉敏娜笑。

阿尔伯特正和安吉拉在草地上打网球,卡恩斯坐在旁边惬意地喝着香槟。安吉拉赢了一局,欢乐地冲过去给了卡恩斯一个吻。显然,这两个人又和好了。

阿尔伯特擦着汗走过来,从妻子手里接过冰香槟,仰头一饮而尽。

“格尔西亚小姐真该去做网球运动员。”

“她是大学校队的主力,输给她没什么好丢人的。”威廉敏娜拿着毛巾帮丈夫擦去脸上的汗。

“哦,年轻的爱。”凯瑟琳公主羡慕地感叹,“看着你们,总让我想起我年轻的时候。”

“您还很年轻呢,姑妈。”威廉敏娜说着动听的奉承话。

炎热的夏日还剩一个尾巴。太阳烘烤了一整天后,大雨终于在傍晚滂沱而下。等到用完晚饭,雨才停歇。

阿尔伯特花了一番功夫才在书房的角落里找到了威廉敏娜。

“这种时候还把时间花在书房,是不是太无趣了点?”他走过去从背后拥抱住了妻子。

“我正想找你呢。”威廉敏娜欣喜地说,“看我找到了什么?”

她的手里拿着一张卡片,上面有着塞勒伯格家族的浮印,以及两行手写的字。优美又稍微有点稚嫩的笔迹写着:“希望这些礼物能把我的歉意带到。为上次对您的失礼表示诚挚的道歉。您忠诚的,A·V·塞勒伯格”

“这是……”阿尔伯特隐约回想了起来。

“那套芭比玩具。”威廉敏娜提醒。

“是的,我还记得!”阿尔伯特惊奇道,“你还保留着这张卡片?”

“别得意,殿下。”威廉敏娜说,“看样子我是把卡片随手塞进了这本《初级艺术鉴赏》课本里罢了。”

“那么,那套芭比呢?”

“我当时就转手送给安吉拉了。”

“那真伤了我的心。”阿尔伯特说,“那可是我送给你的第一份礼物,而且真的花了我不少心思呢。”

“那也是因为你吓唬了一个十岁的小女孩,我的大人,那可不是什么光彩的行为。再说了,你还送了巧克力,那还算不错。”

“好吧,我亲爱的太太,”阿尔伯特放下卡片,搂住妻子,“乐意和我一起到外面散散步吗?我还有一样礼物要送给你。”

虽然入夜后气温降低,但是大雨却带来了潮湿的水汽。威廉敏娜和阿尔伯特挽着手,沿着山庄长长的橡树道慢慢走着。几个助理小机器人点着灯,飞在他们周围,照亮他们脚下的路。

夜晚的树林里在安静中有着另外一种喧嚣。夜鸟在枝头歌唱,夏虫在草丛里鸣叫。夏天快要过去,幼小而短暂的生命都尽最大努力宣泄着它们的存在。这些声音融合在一起,组成了一首夏夜特有的,又美妙非常的夜曲。

林荫道走到了尽头,前端豁然开朗,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水就如同一面碎裂了的银镜,每一片碎光都璀璨耀眼。岸边生长着半人高的芦苇和蕨草,还有地衣和石南。一闪一闪的微弱萤火在草丛间飞舞着,就像是点着灯笼的精灵。

这里就是弗洛伊丁山庄著名的萤火湖。去年威廉敏娜和阿尔伯特来这里度蜜月的时候,已经入秋,萤火虫已经看不到了。威廉敏娜还为此有点失望。

“喜欢吗?”阿尔伯特问。

“太美了,阿尔伯特!”威廉敏娜欣喜地望着湖光和萤火。今晚是月色极好,雨后草地上的水珠也被照射得闪闪发光。远远望去,大地就像撒了一层银粉一样。

“还有更好的。你看。”

随着轻微的水声响起,一艘洁白的小船从芦苇荡里滑了出来,摇摇晃晃地停在岸边。

“弗丽雅号?”威廉敏娜惊喜地叫起来,“你把她从蔷薇宫运过来了?”

“更好的还在后面。”阿尔伯特拉着她走过去。

小船里的凳子已经拆掉,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色彩绚丽、有着东方情调的厚毯,上面堆放着有着精美刺绣的绸面靠垫。香槟放在冰桶里,银盘里陈放着精美的小点心。深红色玫瑰花瓣撒满船舱,船尾还放着一大束粉红色的玫瑰花。

“不许说恶俗。”阿尔伯特在威廉敏娜耳边低语,轻咬了一下她的耳垂。

威廉敏娜躲闪着,嘻嘻笑起来,“今天是什么主题?”

“‘一千零一夜’怎么样?”

“噢,那你是神秘的东方国王,而我是什么?”

“被我囚禁的公主?”

威廉敏娜莞尔,把双手递给他,双眼里满满的都是妩媚的诱惑。

“听从您的吩咐,我的主人。”

阿尔伯特牵着她的手,重重吻了她一下,然后带她上了船。

他点燃了船头一盏老式的油灯。改装过后的船自动地离开了岸边,穿过一片芦苇荡,慢慢朝湖中央划去。萤火虫在他们身边飞舞着,偶尔有一只停在手背上,不等人碰到,又飞走了。

白日里清澈的湖水现在就像一块黑色的幕布,水波荡漾惊动了湖底的水藻,水藻发出一圈圈火苗一样的荧蓝色光芒,稍纵即逝,美丽而梦幻。

雨后的湖面凉爽潮湿,雾气被风吹拂着飘荡在水面。月光下,水雾就像一团轻柔的白纱,流转、包裹、舒展着。白色的小船在雾里时隐时现,只有船头那一盏橘黄色的灯穿透雾气散发着光芒。

威廉敏娜躺在阿尔伯特的怀里,喝着冰镇过的香槟,看着薄雾轻轻飘过船舷。在湖中央,他们听不到丛林里的虫鸣,只能听到波浪拍打船身的轻轻声响。四周的山石和森林都在夜色里安静沉睡,只有远处亮着灯光的大屋子在夜色中十分显眼。

“你有想过吗?”威廉敏娜低声说,“将来有一天,我们的孩子也会像我们这样,坐着小船,欣赏着月色。”

“只要他们没满十六岁前别喝酒。”阿尔伯特说。

威廉敏娜噗嗤笑起来,搂紧了他。

“那会多美妙呀,亲爱的。”威廉敏娜说,“我们一家来这里划船,你带着大一点孩子们游泳,而我则抱着最小的那个看着你们。”

阿尔伯特静静地望着水雾拂过月光照耀的水面,良久才说:“我们会有很多孩子的。”

“当然了,我亲爱的。”威廉敏娜温柔地说。

“而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阿尔伯特,亲爱的。”威廉敏娜支起身子,专注地望着他,“你一直是个完美的丈夫。我何其幸运能嫁给你,你知道吗?特别是这段日子,如果没有你陪伴在我身边,照顾我,鼓励我,我不会那么顺利地坚持过来。我的生活不能没有你,阿尔伯特。你必须知道,你对我是多么重要,而我又是多么感激。”

阿尔伯特轻轻抚摸着她的脸,满足而释然地微笑着,“我爱你,薇莉。每一天都爱你更多一点。你知道吗?”

“我知道。”威廉敏娜低声呢喃着,凑过去吻上他的唇。

阿尔伯特抱住她,和她深深接吻。放在船舷上的酒杯随着船身的摇晃掉进了湖水里,湖里的水藻绽放出一大朵绚丽的荧光。

威廉敏娜结束了这个吻,把还依依不舍的丈夫按在了毯子里。她直起身子,跪在他身上,抬起手解着亚麻连衣裙上纽扣。风又把一片水雾送了过来,遮住月光,将小船笼罩在了昏暗之中。

阿尔伯特隔着朦胧的水雾,看着威廉敏娜慢慢把手臂从连衣裙的领口挣脱出来,裙子滑落堆积在她的腰部。她瘦了些,腰肢更加纤细,仿佛稍微一用力就要折断似的。但是生理上的变化却让她胸脯更加丰满。她没有穿胸衣,水雾飘散,月光照在她洁白而饱满的胸脯上。她的身躯美丽得就像大师手下的大理石雕像。

威廉敏娜吻着一脸痴迷的丈夫,把他的短袖衫撩起。阿尔伯特顺着她抬起手臂。威廉敏娜轻而易举地脱掉了他的衣服,俯身吻着他结实健硕的胸膛。

“我亲爱的太太,我必须提醒你,我们正在湖中央的小船上。”

“没关系的。”威廉敏娜在吻与吻之间含混地说,“反正我们都会游泳。再说了,我的主人,被您囚禁的公主需要你的解脱。”

阿尔伯特发出低低的笑声,“你要我怎么解脱你?”

大概是酒精的作用,威廉敏娜抛弃了矜持。她伏在男人耳边,吹着灼热的气息。

“占有我。”

阿尔伯特的手抚摸着她修长的腿,顺着曲线伸到了裙子里。威廉敏娜轻叫了一声,咬住了他的下唇,身体紧绷住了。他解开威廉敏娜的发卡。她柔顺的金发披散了下来,拂在他赤裸的肌肤上,冰凉丝滑,和她的湿热的吻形成鲜明对比。

阿尔伯特吻着她,细致耐心地抚慰着她的身体。他像钢琴师一样,手指灵巧地在这具妙曼的身体上弹奏着,而她随着他的意志操纵,发出美妙的声音。

威廉敏娜伏在他身上,喘息低吟着。自从她流产以来,她和阿尔伯特听从遗嘱一直分床而睡。阿尔伯特太过小心她的身体,一直都很克制。寂寞了两个多月的身体比她预计的还要敏感,而男人又掌握了她身体上每一个敏感的部位。熟悉的爱抚和节奏让她很快就控制不住地被推上了顶峰。她手指紧紧揪住毯子,闭着眼睛仰头长长呻吟了一声,然后瘫软在阿尔伯特怀里。

阿尔伯特抱住她,怜爱地吻着她布满汗水的鼻尖。

威廉敏娜抬起头,伸手抚摸着他俊美的脸庞,在他唇边说:“我爱你,阿尔伯特。”

阿尔伯特深深地凝视着她,然后吻住了她。

“我也爱你。”

良久,威廉敏娜才结束了这个深吻,然后她撑着他的胸膛坐了下去。结合的瞬间,两人都发出了愉悦的叹息,然后立刻激动地拥抱着,热烈地接吻。

威廉敏娜的身体起伏着,船也随着摇晃。水波荡漾开去,以小船为中心的水底泛起了光芒。一圈一圈扩散,消失,新的荧光又亮起。水雾飘过来,又被风吹散。船头的油灯随着节奏晃动着,水面上折射出橙色的碎光。

他们温柔地交缠着,不停地接吻和抚摸,就像要重新确定对方的存在一样。阿尔伯特坐起来,抱着威廉敏娜,吻着她的颈项和肩膀,不断地呢喃:“我爱你,薇莉。我的爱,我如此爱你……”

威廉敏娜呻吟着,身体热切地回应着。阿尔伯特控制不住,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小船一阵剧烈地摇晃,可是沉浸在激情里的两人已经完全顾不上。激烈的动作取代了之前温柔的缠绵。威廉敏娜紧闭着眼,揪着阿尔伯特的头发。身下小船的摇晃和身上传来的撞击让她无法抑制地叫起来,高潮轰然爆炸开来,眼前一片色彩斑斓的花火。

两人在剧烈摇晃着的小船里紧紧拥抱,调整着呼吸,直到船慢慢平稳下来。

威廉敏娜被晃得都有点头晕了,而且阿尔伯特看起来也并没有很尽兴。

“我们再这样下去,船就真的要翻了。当然我们都会游泳,可是光着身子走回去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小船加速返回岸边,停靠在小码头。夫妻两人草草整理了一下衣服,跳下船走上了岸。

湖的西岸边有一株西罗亚树。老树有十几米高,枝叶浓密。现在正是它的花期,花朵在夜间闭合着,长长的犹如丝缕一样的花蕊却垂了下来,悬挂在空中。白色的花蕊在月光照耀下发着光,微风轻拂,千万条垂丝轻轻飘荡。

威廉敏娜走在树下,伸手拂过那些柔软的花蕊。

“我永远不会忘了今天。”她回过头,对着阿尔伯特盈盈微笑,“这美不胜收的景色,还有我爱的男人。你对于我来说,比整个帝国都珍贵,阿尔伯特。没有置疑、没有犹豫,也不会后悔。能和你相遇,相爱,相守,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

阿尔伯特走过来,捧起她的脸,深情地凝视着她。

“能得到你,也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我会守护你,守护我们的家,守护我们的幸福的。”

两人紧紧拥抱着,听着心跳交融在一起的声音,良久都没有说话。

夜深了,萤火虫也歇息了,连虫鸣都消失不见了。天地间只有永恒的月光依旧照耀着大地。

“回去吧。”阿尔伯特说,“或者你想在这里再继续?”

威廉敏娜娇嗔轻笑。两人十指紧扣着,动身返回大宅。

女王远在行宫休养的期间,塞勒伯格家族削减私家部队的事成了帝都一时舆论的重点。塞勒伯格家族有计划地削减了一批人数大约占总数四分之一的私家部队。这个数字并不能让反对党满意,但是首相却也同时在裁军政策上做了适当的让步,和塞勒伯格家族暂时握手言和。

安娜贝尔的遇刺,官方是结论就是一次受害者家属的复仇。虽然关于“政治暗杀”的猜忌一度甚嚣尘上,但是逝者已矣,争论再激烈,也还是抵挡不住时间,而逐渐减弱。

就在安娜贝尔事件发生不久后,记者们很惊讶地发现,他们的首相,素来洁身自好的汉斯博格先生,开始频繁地和女性约会。

约会的对象,有名门闺秀,也有当红女明星,有知名的女主播,也有女医生和女作家。这种相亲意味浓厚的约会立刻成为了娱乐报纸的主要关注对象。

很显然,首相阁下是一名非常好的约会对象。他英俊、成熟,知识渊博、谈吐幽默。即使他从首相的位置上卸任,他也会成为政坛骨干人物,帝国各大财阀也会争夺他。

女士们对汉斯博格趋之若鹜,为了得到他的青睐使出浑身解数。汉斯博格喜欢金发姑娘已是大家的共识,高雅的仪态和亲和的谈吐也是得到他关注的一条很好的途径。比起温柔的性格,汉斯博格显然更加喜欢爽朗干练的类型。

追求汉斯博格的女士们心照不宣地以威廉敏娜女王为模仿对象。她们观看女王历年来的视频,研究她的经历和行事风格,寻找着她吸引到汉斯博格途径。这群姑娘的存在,显然说明了首相和女王的绯闻即使消失于明面上,也会在私下长久流传。

“这么说来,你是真的考虑结婚了?”威廉敏娜和汉斯博格沿着蔷薇宫园林的草坡慢慢往下走着,一边说。

秋天再度来临,银杏树叶开始发黄,空气中漂浮着月桂树的花香。树林里时常可以看到觅食的松鼠,它们已经开始为过冬而储备粮食了。两条六个多月大的拉布拉多犬追逐打闹着在两个人的脚边奔跑着——它们是阿尔伯特亲王为了慰籍养病中无聊的妻子,而送她的礼物。

去年这个时候,他们才刚返回帝都没有多久,威廉敏娜还没有举行登基大典。真难想象,这短短的一年之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有些人被黑暗永远葬送,有些人停留在了历史中的一格。这一切就好像一个梦,像一个光影幻觉,像火花的一瞬。

威廉敏娜捡了一片黄色的银杏叶,捏在手里把玩着。她穿着深杏色薄呢裙子,软底小羊皮靴,披着长发,就像一个朴素的大学生。身体的康复和局势的缓和都让她心情明显比过去愉快了很多,脚步依旧轻快。

汉斯博格如同自己当年那样,稳重地走在她身边,挽着她的手,耐心沉默地听着她的每一句话。

“按照你的年纪,也的确是该好好考虑一下这个问题了。”威廉敏娜说,“特别是对于一名政治家,和谐美满的婚姻是非常必要的。”

“我也是这个看法。”汉斯博格手插在口袋里,姿态闲适,“并不全为了我的政途,而是对家庭的渴望。”

“男人到了你这岁数,也的确想安定下来了。我真希望你能找到幸福,欧文。真的。”威廉敏娜深深看了他一眼,“那么,有合适的对象了吗?”

汉斯博格低着头,踢开了草地上的一颗小石子,“目前还没有。”

“那都是非常优秀的女性吧?”

“的确是。不过,感觉总是非常奇妙。”汉斯博格望了望张满嫩绿叶子的树梢,“虽然她们都非常优秀,也都谈吐有物,优雅美丽。可是……”

“看样子要打动你的心可真难呀!”威廉敏娜扑哧笑起来。

汉斯博格感叹:“我对此事并不着急。也许在将来的某一天,我会再遇到一位合适的女士。我不会因为仓促而作出任何错误的决定,而让我再次和幸福失之交臂。”

他们越走越远,经过一片过膝高的杂草,来到了一个小池塘边。

“嘿,欧文,你还记得这里吗?”威廉敏娜惊喜地叫了起来,“我可好久没来这里了。这是卡恩斯的秘密基地。”

“我当然记得。”汉斯博格也陷入了美好的回忆,“你小时候常和诺尔海姆勋爵来这里玩。”

“还记得我落水了,是你把我救起来的。”威廉敏娜指着水池说,“你一直都是我的英雄,欧文。”

汉斯博格望着波光粼粼的池水,淡淡微笑,“我不保护你,还有谁能保护你呢?”

威廉敏娜走过来,牵起他的手,紧紧握了一下。

他们在池塘边卧倒的石柱上坐了下来。

“很快就是我登基一周年了。”威廉敏娜说,“那会有一个盛大的庆祝活动,有演讲、接见名人和封爵仪式,然后我和亲王还要去金星广场面见民众。你真该看看宫内省提交上来的那份活动计划书,都快比简易字典要厚了。”

“生活就是这么回到正轨上的。接下来的就是无止尽的巡视、国事访问、会议以及社交会。而我,则要忙着协助你治理国家,还要提防着敌对党捣乱。”

威廉敏娜真诚地说:“我真有幸能得到你的帮助,欧文。”

“有你这句话,我一定竭尽全力。”汉斯博格慎重地承诺,“经历了过去一年,我们都成熟了,不是吗?我不会停止爱你,永远不会。但是有些错误,我也永远不会再犯了。”

“欧文,我的亲爱的朋友,”威廉敏娜握住了他的手,目光里充满了温柔,“我从来,从来都没有埋怨过你。老实说,阿尔伯特也有错,我也有错。我们都曾那么不成熟,但是幸好,我们及时醒悟了,那不就好了吗?”

汉斯博格浅淡而温暖笑着,吻着威廉敏娜的手。

“薇莉,你会成为一位英明而伟大的女王的。我坚信。”

“你也是,欧文。”威廉敏娜柔声说,“你也是成就了我的人之一。而我,将终生感激,与敬爱你。”

池塘里的鱼甩着尾巴打起一个水花,惊飞荷叶尖上的一只翠鸟。秋日凉爽的风从草地上刮过来。

威廉敏娜一世女王登基一周年的庆祝仪式格外隆重。除了全国各地都举办了庆祝活动外。女王同阿尔伯特亲王还在奥丁的圣米迦勒大教堂参加了大主教举行的祈福仪式。

仪式后,女王夫妇来到了金星广场的市政大厅,同公众见面。这也是经历了绯闻风波、安娜贝尔遇刺,以及女王流产事件后,女王夫妇第一次在面向全帝国的场合露面。

通往大露台的门还紧闭着,可是广场上的欢呼声已经透过大门隐隐传了进来。休息室里,化妆师正在帮女王夫妇最后整理一下妆容。

威廉敏娜亲自帮丈夫调整着领结,然后抚平他衣服上的皱纹。她欣赏着阿尔伯特英俊挺拔的身姿,自豪而且充满了爱慕。

“我的丈夫大概是天底下最英俊、最迷人、最体贴的男人了。”女王甜蜜地赞美着丈夫。

“大概?”阿尔伯特说,“看来您对您的丈夫还不够有信心呀,我的夫人。”

威廉敏娜细心地折叠好丝巾,塞进他胸口的口袋里,“谦虚是必须的,先生,不然我们会被上天嫉妒的。不过从我内心来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和你相比。”

“那是因为你也是一位无与伦比的女子。”阿尔伯特吻着她的唇。

时间已经到了。侍卫缓缓拉开了面向露台的厚重大门。

光芒和潮水一般的欢呼声一同涌了进来,乐队吹响了军号。白鸽伴随着号声振翅飞向云霄。

“准备好了吗,我的夫人?”阿尔伯特做了一个深呼吸,朝威廉敏娜伸出手。

“是的。”威廉敏娜走到了他的身边。

司仪跺了跺仪杖,高声宣布:“尊贵的阿尔伯特亲王殿下,以及,女王陛下!”

女王夫妇挽着手,迎着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朝着外面的光明走去。

——帝国历7386年2月3日,威廉敏娜一世女王在奥丁的皇家妇幼医院顺利生下一名健康的男孩。孩子被命名为菲利克斯,后来成为了塞勒伯格王朝的菲利克斯一世。君主立宪制在他的统治下得到了全足的发展和完善。

——威廉敏娜一世和阿尔伯特亲王一生共生育了五名子女。次女维罗妮卡公主,三子丹尼尔王子,四子菲茨威廉王子,以及小女儿克洛迪雅公主。威廉敏娜非常重视子女的教育,她的五个孩子都事业有成。次女维罗妮卡公主后来成为了阿尔法帝国皇后。丹尼尔王子成为了一名著名的工业设计师,菲茨威廉王子是一名检察官,后来成为了法官。克洛迪雅公主则是奥丁西普斯顿大学人类学教授。

——欧文·汉斯博格是银河帝国第一任首相,也是第一任连任两届的首相。在他离任8年后,爆发了著名的“黑水门”事件。在女王的亲自邀请下,他再度出任了一届首相。此后,他一直担任国会常任理事长,并且身兼帝国公共事务学院院长。

——尽管绯闻不少,并且一度和女王的女侍长辛西娅·斯蒂曼(后者后来被女王封为男爵夫人)过从甚密,但是汉斯博格终身未婚,也没有子嗣。他抚养一位堂侄成人,并且让他继承了自己的遗产。

——威廉敏娜女王于7430年退位于菲利克斯,然后和亲王离开奥丁,在罗克斯顿的伊顿城堡度过了他们的晚年。女王夫妇一生感情和睦,备受民众称赞。

——阿尔伯特亲王于7462年去世。威廉敏娜女王在次年(7463年)也相继去世。他们的灵渠被护送回奥丁,安放在圣米迦勒大教堂。

——汉斯博格于7457年逝世。他的自传则是在威廉敏娜女王去世后,才由他的后人出版面世。自传里多处都表露出他对威廉敏娜女王的复杂而深厚的感情。这又引发了新一轮的热议,多年前的新闻和照片再度浮出水面。

——菲利克斯一世后来将蔷薇宫的部分宫殿作为博物馆定期对市民开放。在小白金汉宫的晨室里,一幅名为《全新时代》的画像总是吸引众多游客驻足。年轻的威廉敏娜女王的身边,站着新婚的丈夫、新上任的首相,内阁大臣,以及她的亲信和朋友们。

——女王的《我的回忆录》的第一句,写着:那是一个黄金年代。

《银河帝国编年史》节选

——银河帝国7280年4月4日,一名帝国空军少将,沃尔里希·冯·奥森博格因不满尤利斯伯格王朝的统治,领兵反叛。

——银河帝国7284年7月23日,尤利斯伯格王朝覆灭,奥森博格王朝建立。沃尔里希一世登基。

——银河帝国7296年9月6日,沃尔里希一世驾崩,海因里希一世登基。

——银河帝国7346年2月26日,海因里希一世退位,亚历山大一世登基。

——银河帝国7365年8月17日,威廉敏娜一世出生。

——银河帝国7377年2月25日,安娜贝尔一世登基。

——银河帝国7383年9月18日,安娜贝尔一世逊位,威廉敏娜一世登基。同年10月22日,威廉敏娜一世和塞勒伯格的阿尔伯特亲王结婚。

——银河帝国7430年5月20日,威廉敏娜一世退位,菲利克斯一世登基。奥森博格王朝终结,塞勒伯格王朝建立。

第六章·星海的黎明
女王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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