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军令滔天黄土扬 将军命丧凹凸谷

程天阳对“苏啸夏”的记忆还停留在几个月前,因为指染平安公主,而被离皇赐死之时。秉着对哥们的忠诚,程天阳还特意替“苏啸夏”堆了一个坟,采了几株花,好好祭奠这个他当作弟弟的好哥们,虽然,这坟是程天阳无聊时随手堆的,鲜花也是就在送给邻村丫头而丫头不肯收他便插在坟之上的。但不管怎样,这总算是程天阳的一片心意,可如今......

程天阳嚎啕大哭着。

苏小荷连忙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他:“光头,我还没挂呢!你哭什么呀?”她笑着说。

程天阳的表情更委屈了:“可怜我的花花草草,还有我堆的坟啊......”他顿了顿,“原来都是白搭啊!”

敢情这人对于这苏啸夏的死活丝毫不感兴趣,反而是对那坟和坟头花感兴趣呢!

苏小荷的脸立刻就耷拉了下来,程天阳连忙又笑嘻嘻地凑过脑袋:“好兄弟,哥们是开玩笑呢,别介意啊!”他道,说着动了动胳膊,上面绳子还紧紧地绑着,搓着他的皮肤生疼,“话说,哥们怎么绑着我呢?快松开吧,怪疼的呢。”

说到绳子,苏小荷的视线扫过程天阳的胳膊,她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这才反应过来,她都快忘记自己的正事了。

她连忙板起脸,举起手中的刀子,一把狠狠地扎向了程天阳的脑袋,程天阳吓得连连尖叫,可苏小荷丝毫没有停下手中的刀,眼看着这刀就要刺中他的耳朵了,程天阳连忙颤抖着闭上眼神,意料之外,没有任何疼痛感,程天阳惊吓地睁开眼,余光瞟见一把刀正擦着他的脸刺在墙上,而苏小荷放大的脸正居高临下,死死盯着自己。

“苏......苏啸夏......你这是?”他的话开始结巴。

突然“啪嗒”一声,插进墙里的刀应声而断,留下一半在墙里,一半掉在地上。

程天阳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苏小荷吸了吸鼻子:“对不起,用力大了点。”她拍了拍手,程天阳立刻不敢再言语。

苏小荷很满意他现在的状态,她得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一脚又踹在他的腿上:“你放心,光头,平时你待我不薄,那么现在只要你说实话,我也不会对你怎样。”

程天阳可怜兮兮地看着苏小荷,连忙点点头应许。

苏小荷看着程天阳的眼神贱兮兮的,她弯了弯眉,就在程天阳以为她要问他,愿不愿意娶她回家或者是养她一辈子这种问题之时,不料苏小荷却突然脸色一正,声音是无比的严肃:“程天阳,你为什么背叛傅倾圣,现在他们出征到了哪里,离皇的埋伏在哪里?!”

程天阳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着苏小荷,苏小荷的眼里写满了焦急和迫切,多年后,当他再一次回忆到这个场景,还记得她的那一双眼睛,那不是一个士兵对将军的追随和忠臣,而是一个爱人对于另一个爱人的担心和承诺......

所以程天阳还是开口告诉了苏小荷事实,用他的话来说,是被苏小荷这一颗正义之心所感动,他告诉苏小荷:“现在军队正值动荡时期,你现在回去就是送死,倒不如和我一起浪迹天涯,落个自在,反正哥哥会罩着你的。”他说罢还抛个媚眼,对面苏小荷依旧不为所动。

程天阳顿了顿,继续诱惑:“我们还可以继续我们的卖马粪事业,这次你七我三,可好?”

苏小荷挑挑眉,还是不吭声。

程天阳叹了口气:“苏啸夏,我是真把你当弟弟,傅倾圣如今得罪的,可是当今离皇,他这命是保不住了,你又何苦再搭一条?”

苏小荷低敛下眼:“我这命是他送的,现在,我也不过是还给他罢了。”苏小荷说得理所当然,甚至她自己都要被自己骗过,真当去帮傅倾圣,只是为了还人情。程天阳坳不过她,只能开口。

“我是傅倾圣队里的伙夫。”他说着,“很简单,就是管吃饭的。”程天阳顿了顿,“如果离皇故意不及时供应粮食,而我又跑了,队里就彻底没人管饭了。”

程天阳说得隐晦,苏小荷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所以,意思就是,现在队里粮食极其缺少?”

程天阳没有否认,只是继续说道:“在离国边疆到付文国之间,有一个凹凸谷,呈碗状,是必经之路,这路本并不是什么艰难之地,但若军队里人人都已昏饿至极,那么这里就成了一个瓮,他们,就成了瓮中之鳖。”

“所以,现在傅倾圣在‘凹凸谷’?”苏小荷挑眉。

程天阳看着窗外,窗外天空一片蔚蓝,他继续道:“付文国这次应战的,是付文国的大王子,很少出来见人的耶律王子。”程天阳叹了口气,“他善于攻心,擅长计谋,很有手段。”

“哼。”苏小荷冷冷一哼,“我管他什么耶律王子,还是椰子公主!”她咬咬牙,“老子才不管!”

眼看着苏小荷甩头就要走了,程天阳连忙在她身后大叫住她:“喂!”他吼着,苏小荷皱着眉回头,程天阳的眼里闪着莫名的光芒,像是泪水一样的东西。

“苏啸夏!”程天阳又喊,“若你还能回来,你可愿意再与我一起,共度余下生命?”

苏小荷一愣:“你这算是表白求婚吗?”她顿了顿,“我可是男人。”

“我知道啊。”程天阳又说,“可是......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想对你说这些。”

程天阳的脸涨得通红,苏小荷突然想笑:“光头。”她的声音低沉了下来,“现在可不是煽情的好时候。”

程天阳的眼里写满了受伤,苏小荷继续道:“好了,我要走了,你快祝我好运呀!”

苏小荷飞奔的身影就要踏出房门了,程天阳大吼的声音突然又在身后响起:“苏啸夏!你不要走啊!不要走啊!!!”他吼着,苏小荷只能闭上眼,在心里默念对不起,接着程天阳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如杀猪般咆哮:“妈呀!死苏啸夏!你好歹解开我身上绳子啊!!!!!”他喊着,可苏小荷已然越走越远,程天阳看着她的背影,不知为何,心竟然疼得无比难受,他挪着嘴唇,小声地喃喃道:“苏啸夏,你好歹......好歹把你,也从我心上,一起带走呀......”

这倒是一个苏小荷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发展,或者说是结局。她再次将麻布衣换上,再补了点麻子妆。

苏小荷看着铜镜里“苏啸夏”的脸,她在想,也许这一去,便是永远无法回来,但意料之外,她不怕,也不恼,或许是想到了有傅倾圣在,苏小荷这么一个连疼都怕的人,竟然不怕死。

她穿着一如既往地那一件灰色麻布衣,骑上马,就往程天阳口中的“凹凸谷”奔去,身后程天阳正好从绳子中逃脱出,光着脚从屋子里跑出追在马的身后,大喊着“苏啸夏”的名字。苏小荷连头都没有回,只是把马儿的屁股拍得更响:“驾!”她大喊,“快跑啊!!”

凹凸谷苏小荷只去过一次,准确说是路过一次,就是那一次傅倾圣拽着她去付文国城门送平安公主之时,路痴如苏小荷,在此时竟然能将路记得如此清楚,终于到达了凹凸谷。

意料之外,迎接她的,不是漫天飞扬黄沙;不是惊天马匹互斗撕咬声;不是血流满地的疮痍,却是寂静连沙子相互摩擦都能听见的声音,苏小荷勒住了马,有些发愣地看着面前的场景--傅倾圣一袭金色盔甲带着仅剩下数千人的军队屹立在沙漠之中,而他的对面,银色盔甲的士兵几万举着手中剑对着他。

“傅倾圣,你投降吧!”付文国的将军吼道。

对面,傅倾圣冷冷一哼:“笑话!”他怒吼。

付文国的将军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你已经被离国抛弃了,倒不如到我付文国来,我还能让你在我手下做一个好士兵。”他顿了顿,“你要知道,相较于你们离皇,我们付文国国王,还有耶律王子,可是惜才的很。”

傅倾圣一听,随即哈哈大笑:“你可真是会说话,你就不怕我成了你的士兵,半夜举剑一下刺穿你的喉咙吗?”

“你会吗?”付文国的将军反问,“那我挑断你的手筋就好。”

“那你把我收回你的军队做甚么?”傅倾圣冷笑,“该不会是爱上我的俊脸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对面付文国的将军哈哈大笑,这笑声在苏小荷的耳朵里听上去却是十分的刺耳,“傅大将军,果然是聪明过人啊!”他说着,声音跟着变得尖锐,话语间充满了侮辱人的味道:“傅大将军果然是知道自己的优点的,不得不说,以傅大将军的姿色,来当一个军宠,可所谓是众望所归啊。”付文国的将军暧昧地一笑,接着他又一顿,好一会儿才开口,“不过傅大将军知道什么是军宠吗?哦,对对对!你是一定知道的。”他的笑容好不猥琐,话语间充满了一种不明意味的气息,“在下可是听说了傅大将军的风流事,傅大将军好男色,还特意养了一个叫什么夏的军宠在身边,这事儿,不仅仅是离国,就连我们付文国的老百姓,可都知道咯。哎......”付文国的将军又顿了顿,“我说傅大将军,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这么好男孩儿,可得让多少女孩儿碎了心啊?那个你的未婚妻,就是平安公主,是不是也因为这个碎了心,所以才自愿嫁给我们付文王呢?”付文国的将军脸上瞬间又换上了恶心的表情,“只可惜我们付文王向来是只喜欢心属于他的女孩儿,那个平安公主,心系在你身上,也就不能怪我们付文王不喜欢咯......”

“你可我闭嘴!”傅倾圣怒了,看着对面付文国将军如此侮辱平安公主,岂料这付文国的将军哪里理会傅倾圣的怒意,他见傅倾圣生气,便笑得更欢了。

“傅倾圣!你这般顾及平安公主,你想过你的军宠是怎么想的吗?”

傅倾圣被付文国将军的话弄得气结,一时间竟然想不出什么来反驳,直到一个清脆好听的声音突然在这杀场上响起:“喂,我说那大肚子。你这么能说会道,这么了解男宠生活,你的舌头这么灵巧活力,你们付文王知道吗享受吗?”

这话一出,傅倾圣手下的将士们哈哈大笑,付文国将军的脸色变得尴尬,他怒气满满地看着莫名出现的一个小个子麻子脸男人,语气很是冲:“小子你是哪里来的?”

“阿列!”苏小荷无奈地耸耸肩,“大肚子,你刚都说了哥哥名字那么久了,现在竟然还问我从哪里来的?”

付文国将军脸上还是写满了不解,苏小荷跟着摇摇头:“大肚子啊!你的智商可是要跟上啊!你听好的啊,哥哥就是传说中的--苏!啸!夏!”

付文国将军一听,立刻哄然大笑:“原来你就是傅倾圣喜欢到骨子里的那个军宠啊!”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鄙视。

“哈哈哈哈,原来你就是那个连傅大将军军宠都能嘲笑的大肚子啊!”苏小荷跟着笑起来。

很明显,她的话惹怒了付文国将军;又很明显,她的话也惊讶了傅倾圣。

傅倾圣几乎是骑马过去将她拉到自己的身后:“苏啸夏,你疯了啊现在过来?”他低声吼着。

苏小荷不满地看着傅倾圣,眼里满满是气愤:“那你为何不说,故意把我丢到边疆城的梁氏布料铺呢?”她说着说着,眼眶跟着变红,“傅倾圣,你倒好就想着自己来打仗,把我一个人丢在一边。”

“苏啸夏,我是--”

“傅倾圣,你不要再解释了。”苏小荷匆忙地打断傅倾圣的话,傅倾圣还想解释什么,可对面付文国的将军丝毫不给两个人讲话的时间,他举起剑,眼看着就要挥下发出命令进攻,傅倾圣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你不就是要我的脑袋吗?”傅倾圣怒吼,“你拿走就是,但放过我手下的士兵们!我相信,离皇不会这么想赶尽杀绝的。”

傅倾圣的话才是刚落,他身后的士兵们便大喊出声:“傅大将军!我们誓死相随!”

傅倾圣皱着眉回头:“你们疯了,我不需要你们跟着我一起去死,离皇要的只是我的人头。”

傅倾圣身后的士兵们还想说什么,付文王将军只是哈哈一笑,打断了他们的话:“傅倾圣你怎么这么幼稚?”他问,“杀你,是离皇所想;但是杀了你的军队,这是我们付文国所想!”他冷冷一哼,接着举剑一挥。

付文国的数万兵马大喊着朝着傅倾圣他们砍来,而傅倾圣跟着举起手中的剑,大喊“杀啊!”,身后数千的将士,各个都红了眼,架着马冲了出去。

傅倾圣一把将苏小荷护在身后,举着剑就替她拦下一个个刺来的敌方士兵,可他明显还是在分心,他挥剑的速度不如平时的快、准、狠、他的眼神总是飘忽到苏小荷的身上,直到对方一剑刺破了他的衣服,鲜血顺着衣裳的破口流出,苏小荷皱起眉,骑着马退出了傅倾圣的保护圈。

傅倾圣急了,就要追上去,眼看着又来一人举着剑就要苏小荷的背后刺着她,傅倾圣的心在这瞬间就要跳了出来,苏小荷却猛然一个回头,手中的剑狠狠刺中身后敌方士兵的心脏。

“傅倾圣。”苏小荷喊着,“你不要管我,用心应敌!”

傅倾圣抿抿嘴,一边挥剑刺着不断扑过来的敌方士兵,一边分心看着苏小荷:“你疯了啊,你快过来啊!!”

苏小荷不听傅倾圣的劝:“你答应我!现在不要管我!”

“苏啸夏!!!!”傅倾圣大喊。

“傅倾圣!”苏小荷跟着喊出口,“我也是一个男人!”她吼着,“我不需要你的保护!我也是一个士兵!我有跟着你一起上战场的义务和责任!”苏小荷说罢又将剑刺穿一个敌人的心脏,她面对着满剑的血面不改色心不跳,她挥着剑看着傅倾圣,傅倾圣这才发现,苏啸夏挥剑的样子一点都不生疏或是害怕,她一点都不如自己所想的脆弱和需要人保护......

傅倾圣再深深地看了一眼苏小荷,便夹着马肚,骑着马冲向敌方士兵最多的地方冲去。

傅倾圣没看到的,是苏小荷看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而舒心的微笑,和深深的眷恋,她的左胳膊因她的分神狠狠被刺一剑,苏小荷连忙将这敌方士兵一剑刺心打倒在地,她直接扯开衣裳紧紧绑住鲜血直流的左胳膊伤口。

莫名其妙,苏小荷感觉不到疼,只有满心的热血,和杀红了眼的心情。

苏小荷很激动,因为这场战争,是她和傅倾圣并肩作战,一起杀敌!

马蹄下的黄沙飞扬眯了人眼,剑光银闪挥动着照亮天际,满地鲜红血流成河,傅倾圣满身污泥,他坚信,他的部队一定是离国最英勇的队伍,因为仅仅千人的军队,便将付文国数万军队杀得各个抱头鼠窜。

眼看着对面付文国将军带着仅剩的百个士兵就要逃,傅倾圣举剑站在马背之上,这是他胜利的标志,虽然他已然满身伤口,全身污泥,但他依旧表情凌然,气质如王者般,君临天下。

他回头看着一旁的苏小荷,苏小荷如他一样,身上伤痕累累,可脸上却依旧是兴奋的笑容。她学着他,跟着举剑站在马背之上,她在喊,喊着傅倾圣的名字。接着是军队里的士兵们跟着一起呐喊的声音。

他们赢了!

战胜了这付文国数万敌军!他们赢得漂亮!他们赢得好!

不知是哪个士兵敲响了军鼓,震耳欲聋的军鼓在此时显得无比悦耳好听,接着又不知是谁打破了最后一坛鼓舞酒,众士兵接着一口一人地传递下去,最后到了傅倾圣的手中,他一手举起坛子,对着就是往嘴里倒,小半坛就顺着他的嘴,一些溢出流在她金色的盔甲之上,傅倾圣终于倒过空荡荡的坛子,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它摔碎在地。

“我们胜利了!”傅倾圣大吼,众士兵更着尖叫。

“我们胜利了!”这是所有人的怒吼声,他们如凤凰涅槃重生般兴奋与骄傲,直到忽如其来的弓箭手,突然围城圈将他们团团包围。

之前,是付文国的将军。

而如今,傅倾圣看得清楚,这是离国的士兵们。

他的脸色变得难看,可随即又是释然。傅倾圣突然恼自己怎么这么糊涂,心思慎密如离皇,怎么会料不到如果付文国将军没有把自己杀死该如何,离皇定是早有其他埋伏在这里,他费劲千辛万苦,算计千遍,怎么可能让自己侥幸留着这一条命?

只是......傅倾圣心想,他对不起这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们。他们都正直壮年,本可能再在军队里苦两年,便衣锦还乡,可如今,却要和他一起葬身在这凹凸谷......

傅倾圣回头看着这些兄弟们,他们却依旧如以往一般,挺胸抬头,一脸正气地回看着傅倾圣:“大将军!兄弟们一定不会给你丢脸!”他们吼着,如同之前每日的检查阅兵般,他们按顺序排好位置,站得笔直笔直,他们举着手中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之上--傅倾圣明白,这是专属与他的士兵们的傲骨--宁可高傲地自刎而亡,也不被这些莫名乱箭给刺死。

傅倾圣紧缩眉头,他的目光从第一个士兵开始,慢慢划过一个一个人,最后落在了最后面苏小荷的身上。傅倾圣的眼神紧紧锁在她的脸上,她却依旧不为所动,她的手如其他人般,紧紧握着剑,她甚至不看他一眼......

山坡之上,弓箭手早已不耐烦,只见领队的士兵一挥手,数千只箭便如雨般朝着着这数十人袭来,所有士兵在瞬间挥剑摸脖,他们没了呼吸,却依旧如大树般鼎立站在沙土之中,唯独苏小荷,傅倾圣亲眼看到,她直接丢下了手中剑,直直地朝着自己扑来。

一双温暖的胳膊紧紧地搂住了傅倾圣的身子,还没等得及傅倾圣反应过来,苏小荷便以她的身子将傅倾圣紧紧保护在身下,傅倾圣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他拼命想翻过将苏小荷护在身下,却不了苏小荷的劲竟然如此之大,将他手下摁住,让他丝毫动弹不得。

“苏啸夏,你松手!”傅倾圣大吼。

“我不!”苏小荷固执地咬着嘴唇,背上跟着又种了两箭,生生得疼。

傅倾圣看着红了眼,接着便如苏小荷往常对他一般,抬头对着苏小荷的胳膊就是一咬。苏小荷吃痛地松开了手,傅倾圣趁着这个间隙,一个翻身,将苏小荷紧紧地护在了身下。

箭毫不客气地齐齐刺向了傅倾圣的背,傅倾圣的嘴角溢满了鲜血。苏小荷只觉得如万箭穿心般疼,她的眼睛被泪水所覆盖,她只能紧紧地抱着傅倾圣的头,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傅倾圣的手轻轻擦过她的脸,擦下她装丑用的麻子妆,再轻轻地扯掉她束起头发用的发绳......

“苏、啸、夏......”傅倾圣艰难地喊着她的名字,一字一字的,如针般一下一下地刺在苏小荷的心里。

“苏、小、荷。”他又道,苏小荷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苏小荷,苏小荷,苏小荷......”傅倾圣轻喃着她的名字,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轻。苏小荷只感到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越来越大,越来越重,越来越让她喘不过气。

她试图用一双胳膊去替他挡掉更多的箭,可她的胳膊却在此时显得是如此的瘦弱不堪,苏小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箭密密麻麻地刺进傅倾圣的背里,这一刻,苏小荷第一次,如此仔细,清楚地看着傅倾圣的脸。

他的眼睛是难得的丹凤眼,他的眼珠是纯黑色如墨玉般,深邃,蛊惑,傅倾圣的眼里有钩子,紧紧勾着她苏小荷的心;她颤抖着手慢慢顺着他的眼睛往下摸,傅倾圣的鼻子很挺,嘴唇很薄,他的下巴微瘦,却不尖似女儿般妖媚。傅倾圣分明长着一张清爽俊秀如书生的脸,却生生有着王者般霸气庄严的气质。

这就是傅倾圣,苏小荷在心里想着,她的傅倾圣,她最爱的傅倾圣......

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瞬间,苏小荷脑海里模糊的少年的身影,与现在傅倾圣的身影,渐渐融合在一起,丝毫没有空隙。有那么一瞬间,苏小荷竟然觉得,傅倾圣就是何尔翎。不仅仅是这五官长相与气质,更是他给她的感觉。

傅倾圣对于长大的苏小荷,就是何尔翎对于幼年时候的苏小荷--他们都是苏小荷心里最深处的秘密,只不过,这一次苏小荷突然明白,她对于何尔翎,只是幼年的回忆和初恋的喜欢,但她对于傅倾圣,却是刻苦铭心的爱意和缠绵悱恻的感情。

“傅倾圣,你说过,我是你的娘子。”苏小荷紧紧搂着傅倾圣,她想到他曾经叫她“小荷姑娘”的时候,他亲口对着众人说“小荷姑娘是我的娘子”。

苏小荷的眼里是从未有过的悲伤,她趴在他耳边说着,“你还欠我一场成婚喜宴,所以你必须还我,你必须醒着,撑着,给我一场成婚喜宴。”

傅倾圣的身子已然渐渐变凉,他的喘息声变得沉重,他的说话声越来越弱,直到轻不可听:“苏小荷,你是我唯一的娘子,唯一的......”他道,“从小,到大。”

“傅倾圣,你若不醒着撑到用八人大轿把我抬到你们傅家,我就不是你的娘子!”苏小荷红着眼睛,努力不让自己的话里有着哭腔。

傅倾圣紧紧搂着她:“不,你逃不掉的。”他道,声音终于让苏小荷听不见,“你说过,小时候,你答应过我,这辈子,只为我一人披上红妆......”

最后这一句话,傅倾圣不知道苏小荷是否听见了。

他只看到苏小荷终于忍不住地大哭出声,她的双手还紧紧搂着他的肩膀,她的嘴里还不断地喊着他的名字。

苏小荷的灰色麻布衣,和他金色的盔甲,早已被鲜血染成了一片红色,艳丽刺眼得,如同成婚时的喜服般,耀眼得红色。

傅倾圣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越来越轻,他的嘴角渐渐化成一抹微笑,他在心里,轻松又快乐和苏小荷说--苏小荷,你看,你现在穿着红色的新娘服,我也穿着红色的新郎服,我们就这样在这里拜天地,结为夫妻,永世不分开,好不好?

苏小荷,你看,我可找了比八人大轿更洋气的东西来娶你--这上千支羽毛箭,你可知都是用百年最坚硬的竹条,和珍贵狐狸的皮毛所制,要知道,这可都是你夫君我研究出来的,最牢固尖锐的,可以一箭穿心的武器。

苏小荷,你看,我们的大喜之日,有多少人来恭喜我们?--我最好的,所有的,出生入死的兄弟们、还有付文国将军,那些与我们对立的敌方士兵们,可如今他们各个都在这里,都来参加我们的成婚喜宴,你看,这么多人,可比当年席易王子迎娶紫荆郡主的客人,都多个几倍呀!

苏小荷,你看.......

苏小荷,你看......

你看......

你看呀......傅倾圣渐渐闭上了眼......

苏小荷,你看,这漫天黄沙,都为我们哭红了双眼;这浩瀚天际,都不忍地为我们呐喊伸冤。

“苏小荷。”傅倾圣在心里想,“如果有来世,我定胸前挂着大红礼花,骑着汗血宝马,招呼着八人大轿,大摇大摆地去你家大门口,大声喊着你的名字,引得众人围观喝彩。那你可愿意为我画上红妆,穿上凤冠霞帔,牵起我的手,此生只与我策马奔腾,享受这世间山水?”

傅倾圣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苏小荷的耳边轻喃:“苏小荷,你可愿意?”

苏小荷的哭声越发得大,她的声音哽咽在喉咙里,怎么喊,都无法出声,她只能在心里呐喊千遍万遍:我愿意啊,我愿意啊!

这一刻,在傅倾圣的脑袋所有力气终于全部砸向苏小荷肩膀的瞬间,她的心从未有过如此的疼痛,全身的伤病在这一刻跟着爆发。苏小荷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嗓子越来越紧,她只看到弓箭手们依次收起弓,渐渐消失在山坡之上。

然后有一个骑着黑马,穿着绿袍的男子朝着她走来,这男子的身后跟着一行侍从,他的绿袍上还用墨笔写着几排繁文,苏小荷好像听到有人喊他“耶律王子”。

他朝着她走来,他一脸微笑地看着她。

他有着一张苏小荷熟悉,却又陌生的脸。

这眉、这眼、这神态、这表情......

为什么?苏小荷在心里想着,为什么会是他?

她只觉得满心的疲惫,真想这么一睡,便再也不醒来......

下册:

第十四章 军令滔天黄土扬 将军命丧凹凸谷
将军娘子请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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