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陈昊

我回到房里时已经是深夜,我按亮灯,然后把自己整个地扔到床上。

这不是我的房子,这是陈昊的房子,我寄居在这里,因为在这个城市里,我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我记得陈昊在我住下的第一晚异常地温柔,他无比体贴地为我铺好了床,离开房间时没忘了替我反锁上门。

也许他确实是个温柔而体贴的人,可惜我决定留下来与此无关,我知道我决定留下来住是因为我需要一个能让我晚上安睡的地方,我也知道他的温柔与体贴不是为了我,他对我的温柔与体贴不过是因为……

“思蔚。”陈昊在敲门了,虽然是他的房子,可只要他觉得我在房里,总会先敲门再进。

我爬起来去开门,心里感激陈昊刻意保持的习惯,毕竟是男女有别,他不希望贸然进门令双方尴尬。

我进门后还没换衣服呢,我悠悠闲闲地走向门口,想撞到尴尬的事这会儿回来可是太早了……

我突然站住了,我突然想起,我是不能就这样去开门的。

我还没换衣服呢……我回来后就一直躺在床上……就是说我回来后还没有洗脸!

我的脸现在还是那个画师为我画的脸!

被陈昊看到可就不得了了!

我冲向卫生间,扭开水龙头拼命地往脸上冲,慕容说过他用的是普通的颜料,用水是洗得掉的。我拼命地往脸上涂洗面奶,打出的泡沫流进眼里,火辣火辣地蛰着疼。

自作自受啊,我嘲笑自己,我这真是自作自受啊。

陈昊明显是等急了,隔着门喊我:“思蔚。你这会儿不方便吗?”

我喊他等我一会儿,满脸的水弄的我的话听上去含含混混的。

可能是我含混的话他没有听清,也可能是我从没含混地说过话让他起了怀疑,我听到钥匙在门锁里哗啦啦转动的声音,他要进来了!

但愿是洗掉了。

我抬头看镜子中的自己,镜中映出的脸已不再是我刚冲进卫生间时映出的那张了。

我重拾回自信去看已经站在卫生间门口的陈昊,脸因为狠命地揉搓有点微微地疼。

“我刚在洗脸,不方便开门。”我平静地说,脸上的水顺着下巴流到衣服上,湿了一大片。

陈昊顺手扯下毛巾递给我:“擦擦脸吧,衣服都湿了。”

我用毛巾吸去脸上水迹的时候他继续说:“这件衣服是我上周送你的吧,我记得你当时对这件衣服不是很满意,说是水洗的时候掉色掉的很厉害。”

我慌忙揭开胸口被水浸湿的衣服,贴着衣服的皮肤被染上了淡淡的乌青色。

“你明知道这件衣服掉色还任由水流在上面……你故意不擦脸是为了向我证明你刚才确实在洗脸吗?”

不是的,我木然地想,我是思想全集中在洗脸在一件事情上,洗掉后思想放松,完全忘记了擦脸以及衣服掉色之类的问题。

可我不能这么告诉他。

他抓住我的肩,低下头,向我的嘴靠了过来。我们之间的距离那么近,我甚至能看清他眼皮的每个微小抖动。

他放开了我,严肃而且是一本正经地对我说:“你嘴里有酒味。刚才是在刷牙不想我知道你又喝酒了吗?”

我轻出了一口气。是啊,他是不会知道有能改变人容貌的画师的存在的。

“而且……”他继续说,“你身上有烟味。”

既然他在意的不是我害怕的,打发这种问题就容易多了:“你这是在劝说我戒烟戒酒吗?”

“你没听明白我的话,”他继续严肃而且一本正经地说,“我是说你嘴里有酒味儿,而烟味儿是你身上的。”

是了,我今晚没抽烟的,我身上有烟味是因为……

“所以你应该是和一个抽烟的人在一起过,或者是你去了一个会有很多人抽烟的地方,比方说是酒吧。”

他全都猜对了,我该怎么办呢?

“你去见谁了?你们去了哪里?”

我不能告诉他我去见康晔了,我也不能告诉他我今夜去了我和康晔原来约会的酒吧。

“是一个男人对吗?”陈昊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没有啦,”我终于帮自己找到了一个可能用来对付的解释,“我晚上买了两罐啤酒去网吧玩了会儿,你整天把我圈在这屋子里我怪闷的,坐我旁边的那些个半大小子们个个烟抽得不行,把我都要熏死了。”

我不知道他是否相信了我的话,但至少他没有再问。

“我帮你烧洗澡水,洗洗烟味就熏不到你了。”

他又恢复了他一贯的温柔,我不知道这温柔是否仅仅只是他的伪装,只要他需要轻轻松松就能戴的上。

在我走出卫生间前背对着我的陈昊从后面反手抓住了我的手,用一种几乎是自言自语的声音说:“思蔚,别背叛我。”那声音听上去有那么一点像哀求,但在我听来更像是某种威胁。

他说这话时一直没有回头,他的声音我听不真切。

“我不会的,”我从后面抱住他,“我不会的。”

我不知道这样是否使他相信了我,至少我没有别的办法使他相信了。

我只希望如果他不相信也不会使我过于危险,毕竟我知道,他是一个害得自己的女友就着酒喝下安眠药的人。

他是一个温柔而体贴的人,但他并不是一个能让人感到安全的人。

世上有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需求,自然就有各种各样的职业。合法的职业,非法的职业,以及,介于合法与非法之间的职业。

一个介于合法与非法之间的从业者早早推开房门准备开业,发现门口已经有人等在门外了。

“听说你能帮人做些调查?”等在门外的人问。

“别,别用调查这么正式词。咱又不是警察,咱就只是一个热心人,帮人跑跑腿儿,问问话,收点车马费什么的。哦,对了,还没介绍,我叫李盛。”李盛把他的客人让到屋里,他的客人穿着考究,他心里暗自希望这个客人能变成他的客户。

大概又是个调查老婆和情人约会的证据的家伙吧,他看着他的客人眼里因为长期彻夜饮酒留下的红色想。

“你觉得我是来调查老婆有没有外遇?”他的客人问。

李盛打着哈哈笑,“调查……我是说请我帮忙的人里,这种情况比较多。要是这种事,不是我自夸,我路子比较熟,经验丰富……您也是,有这方面的困扰?”

他递给他的客人一支烟,但被拒绝了:“对不起,我不抽烟。”

李盛知趣地把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眼睛却控制不住地瞄向客人的上衣口袋,口袋因为里面装的有东西而略微向外鼓起,从轮廓看隐约是烟盒的形状。

他的客人注意到他的眼神,手伸进口袋里摸出一盒好猫抽出一根递了过来,“我是不抽但身上总带的有烟,和人搭话时容易些,尤其是和警察。”

一根烟让两人的关系贴近了很多,李盛说话时的称呼也从“您”改成了“你”:“你经常和警察打交道?”

“我有时帮人查些事情,说起来咱俩算是半个同行了。”客人递过来一张名片,“我姓柳,柳潇。”

李盛慌忙去接对方的名片,还没忘拉着柳潇的手摇了几下。“失敬失敬。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只管说。”

“就是想打听个事,你是不是受人所托,跟踪过一个女人?差不多二十多岁吧。”

“接过。就上个月初的事。只在晚上跟踪,看她晚上会去哪,做些什么。现在的人啊,也真是的,男男女女都为另一半不放心……”

柳潇递过来一张纸,上面用工笔画着一个女子的肖像,笔法细致而传神。

“是她吗?”柳潇问。

“是她。我上个月主要就忙这个活儿,绝对是她。哎呦你这画,画的真好啊。这是印的还是画的?别是又请了你跟踪她吧,她牵扯到什么麻烦里去了吗?”

“现在还不能确定。不过她即使现在没有麻烦,也至少正在给我制造麻烦。”

画上面的,是文萃。是她被慕容“画皮”之前的样貌。

4.陈昊
慕容画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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