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两人来到三姑的家,天已经黑了,三姑在吃饭,录像机里在播放相声段子,她正看得津津有味,看到关琥跟张燕铎,她愣了一下,就在关琥担心她是不是又忘记他们的时候,她开了口。

“是你们啊。”

“是啊,三姑,谢谢你还记得我们。”

“能不记得吗?哪有年轻人没事干,整天跑到旃檀树下玩,你们小心被上面的冤魂勾了去。”

语气阴森森的,虽然天气很热,关琥却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往身后看去。

三姑给他们摆摆手,让他们随意,自己坐下,拿起碗筷继续吃饭,目光放在电视上,完全无视了他们的存在。

关琥只好先开了口。

“三姑,我们想问你一些事,是二十多年前的,不知你还记不记得。”

三姑不悦地瞥了他一眼。

“你不用激我,我的记性好着呢,别说二十多年前了,就是五、六十年前的事我都记得。”

她拿起遥控器点了暂停键,问:“你们想知道什么?”

“这个人你有印象吗?”

关琥把莫飞在镇医院当实习医生的照片调出来,给她看。

三姑看了一眼,点点头。

“他啊,记得,他是城里来的,可受欢迎了,我们这里不少女孩子都倒追他,不过他作风不检点,我就说隋香跟他没有结果吧,你看,他不就因为三角关系自杀了吗?”

关琥囧了。

“三姑,我们说的是这个人叫莫飞,不是隋香的男朋友陈明生。”

“喔……”

三姑擦擦满是褶皱的眼角,眯起眼重新打量手机里的照片,突然一拍头,说:“我想起来了,他是叫什么飞的,他怎么了?”

“我们想知道当初他跟谁交往过?”

“这种事我哪记得啊,看他的长相,一定有不少桃花吧,不是好人,嗯,不是好人……”

“赵七跟他的关系怎么样?”

被张燕铎突然问起,三姑愣了一下,马上连连摇头。

“小七?她才不会,她是自梳女,十五岁时就盘头了,大姐她们都很喜欢她,房子也留给了她。”

她眼望前方,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变得迷离。

张燕铎问:“那么早就做自梳女,是出于她自己的意愿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那些孩子都是大姐带的,不过才十几岁的小孩,哪懂得自梳的意思,有些就算盘了头,后来也改了想法,陈明生的母亲就是这样,一直没嫁人的只有小七。”

“那她跟莫飞究竟有没有交往过?”

“肯定不会的,小七不是那种人,好了好了,不要再问了,我要听相声了。”

三姑说完,摆摆手让他们走,关琥只好起身告辞,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见来电人是石英雄,他的心不由得一跳。

应该不会又是什么死亡事件吧?

他急忙接听,电话一接通,石英雄气冲冲的嗓音就传了过来。

“你们不是说帮忙把风在行的事情解决吗?你们这是什么解决法啊?是要害死我吗?”

“冷静冷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慢慢说。”

“看电视,新闻热线!”

关琥的目光投向电视,张燕铎把三姑的遥控器拿起来,转去电视频道。

一跳进新闻热线,画面就出现了一栋豪华的私人别墅,别墅外面都是记者,有名记者正对着镜头报道最新消息,说这里是法务部二处处长风在行的府邸,但风在行本人跟他的秘书都拒绝接受采访,坚持说网上流传的录影是人工制作的,他们将通过法律流程起诉上传人。

随着记者的报道,屏幕右下角出现了录影画面,正是SD卡里的内容,不过当事人的脸上加了马赛克,暴露镜头也全被挡住了,只有看过录影的人才知道那是什么。

关琥震惊了,知道这件事的人就他们几个,唯一跟新闻界有关系只有谢凌云,但谢凌云做事有分寸,不可能拖他们的后腿,剩下的就只有一个人了。

没想到头儿做事这么狠,这是不给对方一点后路啊。

石英雄还在对面叫:“你马上把这件事解决掉,我做不了警察无所谓,但千万不能扯到我们白檀镇!”

“你放心吧,我有分寸,这件事你就当不知道好了。”

关琥把电话挂了,张燕铎把手机亮到他面前,原来在他通话的时候,张燕铎已经在网上搜到了风在行跟谢宁的录影,大部分网站都将录影封了,但还是可以找到一些没打码的视频。

关琥揉揉额头,觉得头更痛了。

三姑也津津有味地看着新闻,嘟囔说:“又有官下马了啊,这些人都看着人模人样,人后却另外一个德行。”

关琥告辞离开,张燕铎走到门口,看到三姑拿起遥控器,很熟练地把频道调去录的相声节目,他问:“三姑,以前有位叫赵白华的婆婆,你还记得吧?”

“记得,她就住我家对面,两年前走了,怎么了?”

“她生前跟谁关系最好?”

“我们这帮姐妹关系都很好的,没有谁跟谁最好这一说,为什么问起她?”

“就是突然想到了,问一问。”

张燕铎走出院子,身后传来脚步声,三姑拄着拐杖跟出来,提醒道:“最近这里不太平,狱门前又要有人去献祭了,你们留点神,不要去那边。”

“谢谢提醒。”

张燕铎追上关琥,关琥正在跟萧白夜通话,不过只说了几句就挂掉了。

“头儿说不是他做的,他把录影给萧处长了,他们本来还在商量怎么利用手里这张王牌,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就被人捷足先登了,我想这种事他不需要骗我们,你说会是谁呢?”

张燕铎沉吟不语。

录影不是从他们这里流出去的,也就是说有人备份了相同的资料,并且那个人是想致风在行于死地的——仕途出现了这样的纰漏,风在行今后不可能再在官场上混了,这跟杀了他一样。

难道是风在行的仇家做的?利用陈明生跟谢宁搞到录影后就杀人灭口?可是这个案子里他看不到怨恨,有怨气的人,他的报复会更加直接,更加偏激。

那么那个人将录影爆料给新闻电台的目的又是什么?这跟陈明生是冒牌身分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萧白夜有没有提到赵七?”

“他说他还在查,可能要花点时间,因为风在行的案子突然冒出来,整个法务部还有警察机构里面都乱翻了天,有人急着撇清关系,有人急着趁机捞好处,还有人急着查幕后黑手,总之正常的案子都办不了了,他已经被叫去开会了,开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

听着关琥的话,张燕铎眼前一亮,他发现自己抓到线索了,对,也许这就是凶手公开录影的目的,但她跟赵七等人之间又是怎么联络上的?

所有的拼图板块差不多都集齐了,但因为少了几块最重要的,所以还无法拼出真正的图形。

他们找到记者的线索时,记者死了;他们查到风在行这条线时,风在行也被曝光了——一直有人走在他们前面,截住他们抓到的线索,导致他们做事束手束脚,十分被动。

关琥的嘟囔声传过来。

“莫飞最早来白檀镇是二十多年前,除了三姑,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记得他,这两年最早那批自梳女也都陆续过世了,以前的事很难问到了。”

这句话像是石子打在湖面上,溅起一层涟漪。

又一块拼图填进了空白里,让图像变得更加清晰了。

“关琥,我想我搞懂为什么有人借赵白华的名字给花店婆婆寄信了。”

“不是为了把佐仓引过来吗?”

“不是,这完全是两码事,越光的出现扰乱了我们的正确思路……快去玲珑书苑,有人有危险。”

张燕铎说完,拔腿就往民宿的方向跑去,关琥急忙跟上,问:“你是说赵玲珑夫妇有危险?难道他们知道莫飞的事?”

“莫飞的事只要仔细调查,很容易就查出来的,凶手要杀他们,是因为他们还知道凶手其他的秘密。”

两地相距不远,两人一口气跑到了玲珑书苑。

虽然连着出了两起人命案,但没有影响到民宿的生意,餐厅那边的客人很满,走廊上也有不少人,关琥冲进去的时候,刚好有个女服务生从民宿里面出来,他差点撞到对方,急忙说对不起。

服务生没有回应,低着头快步走出去,关琥又往前跑了两步,突然感觉不太对劲,那个服务生的长相有点熟悉,好像是……谢宁!

关琥顾不得跟随张燕铎,急忙返回去追服务生,但已经找不到她了,民宿外的街道很静,跟店里完全是两个空间,路灯在远处散发着淡淡的光芒,看不到一个人影。

关琥犹豫了一下,正想着要不要继续追踪,店里突然传来响声,只有一声,但是在寂静的夜里听来,让人不由得心惊肉跳。

因为那声音关琥再熟悉不过了,那是枪声。

他的心提了起来,担心张燕铎的安危,放弃去寻找目标,迅速折回民宿,一口气跑去后院。

迎面有几个穿制服的女服务生跑过来,个个都满脸惊慌,其中一个还差点摔倒,关琥扶住她,说:“我是警察,出了什么事?”

女服务生定定神,指着后面说:“太好了,你快去看看吧,老板……老板被杀了,还有老板娘……”

她说完,就扯住关琥的衣袖,拉着他往回跑,其他的人看到警察来了,也比较有底气,跟着他们跑回去。

还是之前关琥来的那栋房子,穿过竹林小径,关琥看到对面房间亮着灯,大门开着,可以听到里面歇斯底里的吼叫。

他冲进去,就见张燕铎站在卧室门口,表情冷峻,再探头看里面,家居摆设一团乱,许多东西落在地上,当中仰面朝天横躺着一个人,他上腹部中枪,血不断涌出来,两眼翻白,四肢不断抽搐,正是洪亮。

关琥本能地想进去救人,被张燕铎一把拉住,原来赵玲珑站在他们对面,双手握着枪,枪口对准他们。

她头发散乱,脸涨得通红,发了疯地叫道:“滚开!都滚开!否则我开枪了!”

“是你开的枪?你为什么要开枪杀你老公?”

这句话刺激到了赵玲珑,她立刻将枪口指过来,关琥跟张燕铎只好避到房门两侧,就听到两声枪响,子弹分别打在墙上跟玻璃上,玻璃被打碎了,外面的服务生都吓得高声尖叫。

关琥只好冲她们摆手,示意她们退后,又用眼神询问张燕铎。

张燕铎说:“我跑到院子时,看到他们夫妻在争夺东西,还没等我进房间,枪声就响了,他们当时应该是在抢手枪。”

玻璃窗虽然拉着窗帘,但透过灯光可以隐约看到里面的身影,关琥想以张燕铎的眼力,应该不会看错,但问题是他们夫妻昨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之间就像是成了仇人,恨不得对方马上死。

事实上赵玲珑正是这样做的,假如刚才夺下手枪的是洪亮,也许被打中的就是赵玲珑了。

想到他们在医院里动手撕扯的一幕,关琥莫名其妙地有了这样的想法。

“我没有想杀他,是他要杀我,我只是自卫!”赵玲珑在里面叫道:“他动手打我,说要杀我,我为了活命,呜呜……”

说到最后,她放声大哭,手枪拿不住,垂了下去。

关琥看到了,想找机会进去,谁知她突然又重新举起手枪,眼神疯狂,失去了正常人的色彩。

她的情绪很不对头,这样的人就像是颗炸弹,随时都会爆炸的。

张燕铎伸手制止了关琥的行动,用温和语调对赵玲珑说:“这里没有人要伤害你,有事慢慢说。”

“不,他要杀我,你们都想杀我,我知道的,我死了,东西就都是你们的了!”

赵玲珑再次发出吼叫,关琥正想细问,却被枪声打断了,赵玲珑又朝洪亮开了一枪,洪亮的身体弹了两下,胸前大面积地溢出血液,看状态非常糟糕。

关琥没想到赵玲珑会疯狂到这种程度,他没时间再进行安抚,看到走廊上摆放的花盆,他随手抄起一个甩了进去,正中赵玲珑的胸口。

赵玲珑向后跌倒,手枪也落到了地上,她慌忙扑过去捡枪,被关琥抢先一步,将手枪踹开,又压住她的胳膊,制止她乱动。

赵玲珑气得大声吼叫,说的都是当地俚语,关琥听不太懂,不过看她那狰狞的表情,自己的家人乃至祖上大概都被问候了个遍。

而且她力气颇大,手脚并用,不断地发起攻击,关琥都有点压不住她了,一个不小心,还差点被她咬到。

关琥不是没对付过暴力歹徒,但这么疯癫的女人他还是头一次遇到。

赵玲珑两眼充血,嘴里反复呓语着,还张大嘴巴,做出随时咬人的架势,因为激动,她嘴边溢出白沫,关琥闻到了强烈的酒味。

说起来房间里也充斥着酒气,地上有两个打碎的酒瓶,洪亮连中两枪,倒在血跟酒渍当中,他已经停止了抽搐,赵玲珑却还不肯停止,不断伸腿去踹他。

关琥不由得想起刚跟洪亮认识时,洪亮称赞他们夫妻的关系有多好,但是从赵玲珑现在的行为上,他只看到了仇恨跟愤怒,只有仇恨才会让一个人的攻击性变得这么强,让他几乎无法压制住。

还好张燕铎及时找来绳子,协助关琥将赵玲珑的手从后面反绑上。

关琥终于松了口气,听到外面传来警车的鸣笛声,他说:“早知道,就该跟石英雄要副手铐的。”

“谁会知道这么快就又有事件发生。”

看着倒在血中的人,张燕铎的表情难得一见的冷峻。

对手出击的速度超出了他的设想,这个计划原本设定得很严密,但这一次却漏洞百出,就像不是同一个人设计的一样。

张燕铎走到洪亮身旁,试探他的脉搏,洪亮中了两枪,都打在要害上,已经断了气,再看到被关琥踢在角落上的手枪,他掏出手帕,隔着手帕拿起枪。

那是柄掌心雷,子弹都打完了,赵玲珑却还挣扎着想扑过来抢手枪,嘴里反复嘟囔着‘有人要杀她,她是自卫’的话,状似疯癫。

张燕铎的目光落在地上那些酒瓶碎片上,心里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对关琥说:“马上送她去医院。”

“可是她这个样子……怎么送……”

赵玲珑本来就长得很壮实,再加上一身蛮力,双手被绑住,她就用脚踹,关琥为了压住她,被踹了好几脚。

张燕铎二话没说,走过去一个掌刀劈在了赵玲珑的脖子上,面对一脸震惊的弟弟,他平淡地说:“这样就行了。”

外面响起脚步声,几个便衣警察冲了进来,为首的正是石英雄。

看到房间里的惨状,石英雄傻了眼,再看看关琥跟张燕铎,他正要开口,被张燕铎打断了。

“马上送赵玲珑去医院。”

石英雄还没从震惊中脱离出来,问:“店员说是老板娘开枪的,真的是她?”

“是,具体情况还不了解,不过赵玲珑突然发了疯,我就打晕她了,先送她去医院,我怀疑她突然发疯是被下药了。”

张燕铎表情冷峻,石英雄被他的气势镇住了,没再多问,吩咐属下给赵玲珑戴上手铐,赵玲珑还处于昏厥状态,被他们扶着带出去。

关琥和张燕铎跟在后面,石英雄叫住他们。

“你们先录口供。”

“情况很复杂,回头再录。”

关琥丢下一句就跑走了,石英雄只好交代属下保护好现场,他追着关琥等人跑到民宿外面。

民宿门前停了三辆警车——刚才接到报案,听说枪击事件发生在玲珑书苑,石英雄不敢掉以轻心,特意多带了人过来,没想到事态比他想象的更严重。

附近的居民听说出了事,都跑来看热闹,周围围了一大圈人,还好这里是小镇,新闻通讯不像大城市那么快捷,记者们还没赶到,否则那将又是很可怕的局面。

石英雄觉得两边太阳穴突突突的跳痛,连着两天三桩命案,一桩比一桩严重,一桩比一桩血腥,他都有点吃不消了,见关琥跟张燕铎也要上警车,他上前拦住,说:“你们都是目击证人,至少要留下一个来协助我。”

为了不耽误时间,张燕铎让警察先开车带赵玲珑去医院,他拿出手机给谢凌云打电话,让她在医院待机,并留意赵七母女的状况,以防有人再加害她们。

利用他打电话的时间,关琥将刚才发生的事情简单跟石英雄说了。

石英雄听完,马上说:“我去申请缉捕令,尽快早点抓到谢宁。”

“我还不确定那个服务生就是谢宁,只是看起来像她,还是先调监控录像来看一下比较好。”

“双管齐下,不能再拖了,再拖的话……”

下面的话石英雄没说下去,但关琥跟张燕铎都听得出他的弦外之音——接下来说不定还有新命案发生……

载着赵玲珑的警车绕过看热闹的人群,拉起警笛声驶向医院,石英雄返回民宿,跟前台的服务生索要监控录像。

服务生还没回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刚才押送赵玲珑去医院的警察居然又跑回来了。

“石……石,头儿,不……不好了……”

警察满脸惊慌,看他手足无措的模样,石英雄不用发问也明白出状况了,他大踏步冲出民宿,就听警笛声在不远处响个不停,原来警车没驶出多远就停下了,关琥跟张燕铎先发现有问题,已经跑了过去。

石英雄拨开人群,一口气冲到警车那里,警车四个车门都打开了,赵玲珑瘫在后车座上,全身抖个不停,眼珠上翻,白色泡沫不断地从她的口中涌出,因为痛苦,她戴着手铐的手用力撕扯喉咙,发出呃呃的怪异叫声。

状况太诡异了,开车跟负责押送的警察都吓傻了眼,大概他们当警察这么久,还没遇到过刑事案,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关琥跟张燕铎从左右压住赵玲珑,关琥掐住她的下巴,想迫使她将毒物吐出,但没有用,赵玲珑又挣扎了两下就一阵抽搐,再也不动了。

她身上还有车座上沾了很多呕吐物,车里充斥着呛鼻的气味,有个小警察先忍不住了,捂着嘴跑到一边吐去了,石英雄的心口也翻腾个不停,他强忍住难受的感觉,问:“她是畏罪自杀吗?”

“应该是被人下毒的,从她的中毒反应跟气味来看,是氰化物,这种毒物发作很快,但她刚才却没事,推测是有人将氰化物放在药囊里给她服用的,如果是畏罪自杀,只求死得越快越好,不需要多费手脚。”

看着尸体,张燕铎侃侃而谈,石英雄看着他,就像看怪物,不是因为他分析得头头是道,而是他面对惨状极度冷静的态度。

“难道他们夫妇知道杀孙鑫成的凶手是谁,所以凶手又再次投毒?”

“不是同一人,孙鑫成中的毒是砒霜,较为常见,氰化物却不能轻易弄到手,假如凶手有氰化物,就不需要用砒霜那么麻烦……”

张燕铎缓缓说道,目光盯住赵玲珑的尸体,像是在给石英雄做解释,又像是在自语,为了不打扰到他的思路,关琥一句话都不说。

张燕铎很快回过了神,问石英雄。

“越光在哪里?”

“在警察局,他还在给孙鑫成做尸检。”

石英雄话音刚落,张燕铎转身就跑,关琥急忙问:“你去哪里?”

“去找越光,你在这里配合调查。”

跟张燕铎搭档,关琥常常会有种自己是下属的错觉,好在兄弟俩配合已久,他已经习惯了服从,冲着张燕铎的背影交代道:“你小心啊。”

石英雄问:“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面对对方投来的期待目光,关琥说:“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的任务很艰巨。”

一晚上接连出了两起命案,整个镇警察局都被惊动了,局里又调动人手来帮忙进行现场处理工作,新闻记者也接到了消息,在民宿外边努力做现场报道,再加上来看热闹的人,整个民宿被围了个水泄不通,状况混乱。

好在关琥习惯了这样的场面,他无视那些好事者,冷静地执行工作,石英雄作为领队,这时候反而成了关琥的助手,配合他进行现场勘查。

从几个目睹现场的服务生那里得知,赵玲珑夫妇最近争吵的次数很多,有时候就算是油盐酱醋的小事,两人也会争吵乃至动手,大家都不敢多问,所以通常是视而不见。

但今天他们吵得太凶了,东西打翻了一地,服务生怕影响到附近的客人,想去劝阻,谁知才进门就看到他们在争夺手枪,最后赵玲珑把枪夺了过去,朝洪亮开了枪,这一点当时在场的服务生都可以作证,是赵玲珑开枪杀人的。

至于手枪是从哪里来的,大家都不知道,不过据石英雄的分析,最近几年白檀镇旅游业兴旺,一些商家为了保障自身安全,会通过私下渠道购买枪械。

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警方曾针对这类事情做过宣传通告,但也只是走走形式,毕竟这些纳税人都为镇上做了贡献,只要没犯法,他们也是睁只眼闭只眼,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恶性枪击事件。

“小事不在意,等闹大了再去追究责任,一切都晚了。”

听了关琥的感叹,石英雄表情尴尬,挠挠头,问服务生。

“他们夫妇今晚是为了什么吵起来的?”

“不知道,都是老板家的私事,我们都不过问的。”

想到赵玲珑额上的伤痕跟洪亮眼睛上的乌青,关琥问:“他们以前也经常吵架吗?”

“以前啊……没有,挺相敬如宾的。”

品出服务生语气的微妙,再看看大家的表情,关琥说:“现在都这样了,你们就不要有顾虑了,有什么说什么,也许可以协助我们尽快找到凶手。”

“也不是顾虑,就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一位年纪稍微大点的服务生说。

她在玲珑书苑做得比较久,对民宿内部一些事情比其他人了解。

据她的观察,老板夫妇表面上看起来很恩爱,但其实是形婚,老板的相貌中下,偏偏喜欢沾花惹草,民宿里的女生他不敢招惹,所以就去外面打野食。

这些事赵玲珑好像也知道,但很少过问,她喜欢旅游,常常一出去就是几天,而且每次离开都精心打扮,给人的感觉像是去幽会。

“被人戴绿帽子,洪亮也不说什么?”

“不说的,玲珑书苑是老板娘的家产,老板有点怕老板娘,反正老板娘也不管他的事,两人都乐得轻松。”

这是什么夫妻啊?彼此不喜欢,干嘛还要硬凑到一起去?

等等……凑到一起?

脑中某根弦被拨动了,关琥想到了某个可能性,问服务员。

“他们结婚是自由恋爱还是经人介绍的?”

“这个就不知道了,老板不是本地人,所以应该是介绍的吧?”

石英雄在旁边听得不耐烦了,说:“他们当初是怎么恋爱结婚的跟案子没关系吧?我们还是把调查重点放在他们为什么会关系恶劣上吧。”

这个问题没人可以回答他们,虽然民宿的服务生不少,但大家都对赵玲珑夫妇的私事了解不多,他们夫妇貌合神离,只有一点非常相似,那就是隐私保护得很好,除了一些场面上的事外,大家都对他们一无所知。

听着大家的讲述,关琥突然想到,也许这也是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

监控录像也全部检查过了,镜头里的确出现过一个很像谢宁的人,但画质模糊,女服务生又离镜头较远,所以无法确定她的身分,唯一的线索是有一位服务生反应说她的制服丢了。

他们回到警局,石英雄被上司叫去参加紧急会议,商讨侦查方案,关琥来到法医室,不出所料,张燕铎果然在那里,他正在跟越光聊天,看到关琥,两人停了下来。

“这个时候,你们还有心情闲聊?”

越光托托眼镜,眼神有些游离,关琥的警觉天线立刻竖了起来,直觉感到不对劲。

“出了什么事吗?”他立刻问。

“没事,你那边呢?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有不少,但有没有用就不知道了。”

关琥把做好的笔录递给张燕铎,又对越光说:“今晚你会很忙的,两具尸体等着解剖,法医老前辈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

“我很乐意效劳。”

一听有工作,越光一反刚才的避讳模样,双目熠熠闪光,他的反应让关琥想起了舒清滟,忍不住想法医跟变态果然只有一线之隔。

经过数小时的奋战,尸检结果出来了。

当时关琥跟张燕铎正在办公室查看玲珑书苑的监控录像,张燕铎很变态的让石英雄把民宿这一个星期的录影都要来了,导致他们看了好几个小时。

不过可惜的是,除了发现那个貌似谢宁的女人外,他们没有找到其他有力的线索,至少关琥觉得录影方面是一无所获的。

所以当越光来交尸检报告时,关琥正靠在椅子上打盹,另一边石英雄来回奔波了一晚上,刚刚才坐下,瞬间就睡着了,唯一保持清醒的只有张燕铎,目不转睛地看着录影画面。

“有什么发现?”

“有,不过线索彼此矛盾,我怀疑凶手是两个人。”

又是双人犯案?

隐约听到张燕铎跟越光的对答,关琥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张燕铎正在浏览报告书,关琥凑过去,问:“为什么说是两个人?”

“因为赵玲珑跟洪亮的体内都有中毒反应,他们曾长期服用超过正常剂量的盐酸肾上腺素跟氯丙嗪,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石英雄也醒了,他打着哈欠,说:“肾上腺素,顾名思义就是激素,可以刺激人的精神状态,加速血液流动。”

“不错,简而言之,它是人的神经传送体,掌控人的心情变化,而氯丙嗪刚好相反,它主要应用于控制人的紧张、焦躁或幻觉妄想等,这些药物通常是用于治疗精神病的,你们说如果正常人长期同时用这两种药,会产生什么影响?”

关琥眼前一亮。

他明白了为什么赵玲珑夫妇近期会经常吵架乃至动手的原因了,因为是有人定期给他们下药!

在药物的刺激下,他们的精神状态发生异常,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再加上平时就彼此厌恶,于是药物更加大了他们的负面情绪。

他急忙问:“那这些药会让服用者产生被害妄想症吗?”

“并非绝对,但是可以肯定药物会激化人的潜在情绪,将原本很小的事情严重化扩大化,厌恶会衍化成憎恨,憎恨再衍化成杀机。”

“也许这就是他们夫妻自相残杀的原因。”

“很有可能,不过他们体内除了这两种毒素外,赵玲珑的胃里还有氰化钠毒素反应,我在她的胃部找到了胶囊残片,残片成分跟她家里放的营养素胶囊是一样的,所以应该是有人将氰化钠塞在了营养素里,让赵玲珑在不知情的状况下服用,导致死亡。”

关琥跟石英雄都情不自禁地看向张燕铎,尸检结果证明他的推测正确。

“上次是砒霜加重击,这次是精神治疗药物加氰化钠,这些凶犯做事就不能利索点吗?”

石英雄愤愤不平地说完,发现自己的口误,急忙说:“我不是说可以随便杀人,我的意思是……”

“一晚上没睡,神智迷糊是可以理解的。”

关琥打断了他的解释,说:“不管是用什么手法杀人,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要找出凶手,是谁下的毒,为什么要繁琐地下两次。”

越光说:“是的,所以这方面就需要你们继续调查了,我问过了,赵玲珑夫妇的三餐跟民宿餐厅提供的餐饮一样,每天由服务生送去房间,问题是服务生那么多,谁都有可能在餐饮里下毒,甚至住宿的客人也有机会。”

石英雄听完,立刻往外跑去,谁知张燕铎说:“也许不用那么麻烦。”

轻飘飘的一句话拉住了他的脚步,他转回头,疑惑地问:“你有什么高招?”

张燕铎没有马上回答,眼帘垂着,像是在思索什么,石英雄还要再问,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张燕铎掏出手机听了一会儿,放下后,对三个人说:“是佐仓的来电,他说去打听了陈明生母子以前住过的地方,他们两人都很孤僻,交往的朋友不多,这是唯一一张陈明生的照片,是在学校活动中同学抓拍的。”

他将手机亮到大家面前,照片拍得很清晰,里面的人穿着运动服,五官清秀,脸上带着属于学生的稚气,还有一种阴郁之气。

石英雄说:“这个人跟冒牌的陈明生很像啊。”

“很像,但气质不同,照片里的这个人比较质朴,而我们了解的那个陈明生狡狯油滑,很有女人缘。”关琥说。

“陈明生工作这么多年,气质跟个性会有变化很正常的。”

“有变化是正常的,但不管怎么变,一个内向拘谨的人都不可能变成花花公子,你们调查陈明生来白檀镇之前的看病记录了吗?”

“我有让那边的同事调取陈明生看牙医的记录,不过还没消息,没办法,不同城,一点小事能拖你好几天,我再去催。”

“倒也不急,除了陈明生的事以外,佐仓还问了花店婆婆有关自梳女的事,我想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石英雄不了解佐仓,听得迷迷糊糊,所以他的重点都放在了最后几个字上。

“知道是谁了?这一次你没搞错?”

张燕铎没有回答,他打开手机,调出一封扫描信件,这也是佐仓刚才传给他的。

上面字迹工整娟秀,正是赵白华寄给花店婆婆的那封信。

第七章
绝对零度 第二部Ⅳ自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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