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关琥等人走后,越光去了医院的解剖室,开始进行解剖工作。

冒牌陈明生的案子比较特殊,警察局那边跟医院做了疏通,尸检工作就直接在医院操作了,否则四具尸体都挤在警察局那个小解剖室里,老法医要哭了。

越光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直到尸检完毕,所有数据都拿到了手,他才松了口气,看着手里的数据资料,他很兴奋,打电话给张燕铎,但张燕铎的手机没人接听,改打给关琥,关琥的手机也自动转去了语音信箱里。

“不知道这哥俩去哪里了,越是关键时刻越找不到人。”

越光叹了口气,在语音信箱里留了言,说自己在解剖陈明生的尸体时有重要发现,他先去警察局跟老法医会合,让他们听了留言后尽快跟自己联络。

他讲完电话,把资料规整好,收进文件夹里,换下衣服准备离开,可是打开门,刚走出去,迎面就看到了赵七。

赵七一动不动地站在走廊上,不知道站了多久,一点声音都没有。

“赵七小姐,你好。”

越光带上房门,下意识地抓紧手里的资料,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打招呼道:“你怎么在这里?不用照顾隋小姐吗?”

“她睡着了,我就过来看看,刚才听你讲电话,好像有线索了。”

“还好……只是有些新发现……还不知道能不能用上,我先走了。”

赵七微笑看着越光,这给他带来很大的压迫力,他回了个礼貌性的微笑,想快点离开,谁知赵七突然站到他面前,挡住了他的路。

“越先生,我不知道你的法医工作有多厉害,但你撒谎的水平很糟糕。”

越光一愣,还没等他想到回应之词,身上突然传来触电后的刺痛,他眼前一黑,手里的资料落到了地上,跟着人往前晃了晃,栽倒在资料上面。

赵七站在他身旁,冷眼看着他被电晕,这才收起手里的微型电击器。

“不要怪我赶尽杀绝,只怪你太多事了。”

越光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四面漆黑的房子里。

空间很潮湿,热气和潮气混合在一起,让人感觉异常的不舒服,他想站起来,却发现双手被反绑住了,膝盖跟脚踝上也绑了绳子,根本无法活动。

凭直觉,越光判断这里是地窖,并且空间不大,他用力挪动身体,借着墙壁的支撑,在努力了很久后,总算坐了起来。

附近传来吱吱嗯嗯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被堵住了,响声充满了压抑跟紧迫感,可是周围太黑了,什么都看不到。

好不容易挨到视力逐渐适应了黑暗的空间,越光却发现自己的眼镜掉了,看东西依然是一片模糊。

他只好挪动身体,往发出声音的方向靠近,这才隐约看到原来那是个人,对方应该也跟他一样被绑住了,动不了,也无法求救。

说到求救,越光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的嘴巴没有被堵住,他急忙大叫:“有人吗?救命!”

他一边大声求救一边贴住墙壁,往被囚禁的人那边跳动,问:“你怎么样?能不能动?”

那人回应了,但仍然是嗯嗯呀呀的声音,越光靠过去,正在思索要怎么帮忙,对面传来脚步声,门被打开了,跳动的油灯光芒照亮了空间。

越光转过头,他眯起眼睛,隐约看出进来的人是赵七,再借着灯光,他看到了缩在墙角的女人——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这个女人正是消失已久,正被警方通缉的谢宁。

谢宁的状况跟越光差不多,只是她嘴里塞了毛巾,上面还缠了胶带,所以不管她怎么挣扎,都无法发出声音。

赵七反手带上门,将煤油灯放在角落里,那灯盏的样式很古老,现在大概只有在古董店才能见到了。

“不用叫了,”她对越光说:“你就算喊破喉咙,也没人听到的。”

“这是哪里?”

“是啊,这是哪里呢?大概是一个大家都想不到的地方。”

赵七没有正面回答,带了几分促狭的声调,让人以为她是在开玩笑。

她穿着黑色的改良式旗袍,领口别了一颗明珠,头发挽在脑后,带着南方女子固有的温婉风情,假如换个场合,越光一定不相信是她绑架了自己,这样一个女子,简直无法想象她会跟犯罪扯上边。

但事实肯定了一切。

越光眯起眼睛,看向谢宁。

谢宁头发散乱,脸颊上有血痕,不知是不是在挣扎中弄伤的,她的衣服上也满是污渍,看起来被关在这里很久了。

也就是说她昨晚不可能伪装成服务生给赵玲珑夫妇下毒!

“果然一切都是你做的。”

看着赵七,他恨恨地说。

赵七笑了,幽幽地叹了口气,既不反驳也不解释。

越光向后跳了两下,让自己撞到墙上,借此判断手机是否还在,但口袋扁扁的,打破了他的期待。

他只好再去碰触另一个口袋,为了不引起赵七的怀疑,他又说:“看来除了陈明生外,孙记者还有赵玲珑夫妇也都是你杀的。”

“你的推理力没有你的验尸技术厉害,至少孙鑫成不是,别忘了,他被杀的时候我还在医院。”

“你的意思就是其他人是你动的手了?”

“我不否认,但事实却是陈明生自己上吊的,我最多是犯了唆使罪。”

“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问我为什么?当然是他想觊觎我们赵家的东西啊。”

赵七的目光扫过谢宁,谢宁看到她,变得很激动,激烈地摇头,又挣扎着想起来,被她一脚踢到一边。

她下脚很狠,但说话的声调跟平时一样温婉。

“关琥没怀疑错,我很早就知道大姐她们在做什么,所以我很想脱离赵家,十七岁那年我遇到了莫飞,我以为可以离开,却没想到那只是新的噩梦的开始,为了女儿,我不得不假意答应帮大姐经营民宿,还好她逼我做的事不多,可能是看出我没有犯罪的天赋,所以把事情都交给了赵玲珑。”

“后来隋香长大了,就在我觉得可以缓口气的时候,莫飞竟然又出现了,还猜到了隋香是他的女儿,他开始纠缠我,说想跟我和好,还想认女儿,他威胁我说他认识不少黑道上的人,如果我拒绝,我的民宿就别想再经营下去了。”

“他可能不知道,我早就不想在赵家待了,我给他下了毒,三姑发现了,她什么都没说,还趁机放火烧了房子,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那么做,不过既然她的做法对我有好处,我当然不会拒绝。”

“大姐把她的大半积蓄都花在赵家民宿上了,民宿被烧后,她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没多久就过世了,之后其他几位老人也陆续过世,我以为今后可以高枕无忧了,谁知陈明生出现了,还在赵玲珑的帮助下成功追上了隋香,等我知道的时候,他们已经在一起很久了。”

“我并不知道陈明生是冒牌货,但直觉告诉我他心术不正,我曾想过如果隋香不跟他结婚的话,是不是可以放过他,后来又想那个人野心勃勃,所以不管怎样都不能留,我骗陈明生在白檀树上上吊,除了希望有人破坏现场外,还可以利用栴檀的传说让人感到恐惧,不敢深入调查。”

“假如我们不是凑巧来白檀镇的话,你的计划就成功了。”

“是啊,只能说时也命也吧。还有赵玲珑夫妇,莫飞死后,是赵玲珑帮我请犯罪组织帮忙,火灾的事才会轻松被压下来,但我知道这个情我始终都要还,我不想再回到一直被要挟的生活里,他们知道得太多了,再加上她算计隋香,所以他们一定要死。”

“所以你开始定期给他们的饮食中下药,刺激他们的精神状态,他们藏了私枪,到时相互残杀的可能性很大。”

“是的,陈明生死后,谢宁做贼心虚,想逃跑,我趁她不留神,将她弄晕关在了这里,免得她乱说话,但我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查出了陈明生跟谢宁的关系,还有他们背后的组织,所以我只能下剧毒,并找人扮成谢宁的样子在玲珑书苑出现,有那些淫秽录影作证明,大家肯定会认为是谢宁杀人灭口,谁也想不到是我做的。”

“扮成谢宁的人是谁?”

赵七笑而不语,越光急忙说:“你跟我说这么多,一定是决心要杀了我吧?既然我快死了,那你还怕说出来吗?”

“我不是不说,而是我也不知道她的名字,硬要说的话,大概就是她跟我和三姑一样,想早点脱离犯罪组织吧。”

“三姑为了帮你跟隋香,将所有罪名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可是你不仅不感激她,还要继续杀人!”

“老实说,听到她坦白了一切的时候,我也很惊讶,但同时也安了心,她老糊涂了,精神又不好,经常记着前面忘了后面的,所以我也不需要担心以后会被她要挟,我很感激她为我们所做的一切。本来事情到此为止就可以结束了,是你一定要坚持查下去,所以不能怪我继续杀人,这都是你逼我的。”

赵七说到这里,一直温和的语调突然转为锋利,嗓音嘶哑,带着浓浓的杀机。

越光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本能让他觉察到了对方的意图,急忙靠着墙壁向旁边跳,又努力碰口袋,希望找到可以联络的通讯工具。

看到他的动作,赵七噗嗤笑了,从口袋里掏出匕首,双手握住匕首刀柄,将刀尖指向他。

“放弃没必要的期待吧,你身上所有的东西我都丢在医院了,除了那份资料,资料我看不懂,不过我想一定是可以指证我的证据,所以我烧了,还让人扮成谢宁的模样在医院出现,现在大家都认为是谢宁绑架了你,正忙着到处搜索她呢,作梦也想不到我们在这里。”

“难道我们还在医院?”

学者曾说过当处于紧迫关头的时候,人的五官感知会变得异常发达,所以越光在仓皇躲避时,隐约听到了滴水声,声音很轻,却让他心头闪过灵光!

“我知道了,这里是地下室,我们是在医院的地下室里!”

“你真是个聪明人,但很可惜,你的聪明毁了你。”

赵七双手握刀,向越光挥来。

她一反平时的温婉优雅,阴森森地笑道:“不错,这里是医院的地下室,不过是废弃楼栋的地下室,早就封锁多年了,我是以前在这里当护士时,无意中发现了这条秘密通道,所以就算有人找到这里,看到外面紧锁的院门,也会自动离开了,你还是认命吧!”

越光的手脚都被绑住,无法反抗,只能靠着墙跳跃闪避,叫道:“你杀了我,你也跑不掉的,那些数据我都做了备份,就算你烧掉一份,警察还是会查到你这里!”

“我根本没想跑,你死后,我就可以把所有罪名都推到谢宁身上,到时她也死了,就死无对证了,警察已经误抓我一次,他们绝对想不到凶手真的是我。”

赵七挥舞着匕首,咯咯狞笑,微弱的灯光下,她原本漂亮的脸盘变得狰狞,越光看得毛骨悚然,不由得喃喃说道:“你这个可拍的女人。”

“你错了,我跟你讲,杀人是会上瘾的,当你杀了一次后,你就会发现再没有什么事是值得害怕的了,为了女儿,什么事我都做得出来。”

“假如你真的是为了女儿的话,就不会杀人,隋香绝对不想有一个是杀人凶手的母亲!”

“所以你才要死啊,你们都死了,这个真相就永远没人知道了。”

赵七握住匕首冲越光连刺数下,都被越光及时躲过去了,她开始焦急,追着他挥动匕首,叫道:“你不要躲,拖延时间也没用,你快点老老实实地让我杀!”

越光当然不可能任由她宰割,他顺着墙壁继续往前跳跃,两个人一个追一个逃,谁都没注意谢宁缩在角落里,她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将绳索弄开了,却没有急于逃命,而是伸手在堆放的杂物之间摸了摸,掏出一柄手枪,握紧后,悄悄对准越光。

越光此时的注意力都放在应付赵七上,根本没留意到危险一触即发,他看着赵七的刀划下,急忙往旁边一跳,趁着刀走空,再用身体猛烈撞击赵七。

赵七被撞倒了,越光自己也因为失去平衡倒在了地上,煤油灯在两人的打斗中被踢翻,灯灭了,空间顿时陷入黑暗中。

谢宁什么都看不到,枪口在刚才瞄准的位置上来回晃动,不知道要不要开枪。

越光跌倒的地方刚好就在门口,他趁着黑暗挪去门前,赵七进来时没有锁门,他咬住门把,勉强把门拖开了一条缝。

眼看着猎物就要在手边逃脱了,赵七气得大叫,在周围胡乱摸索了一下,摸到了掉落的匕首,急忙握住,爬起来,朝着越光站的位置刺过去。

感觉到从身后射来的冷风,越光不得不暂时放弃眼前的生路,往旁边躲闪,却在仓皇中忘记了双脚被绑住,一个跟头往前栽去。

刀锋已经逼近了他,就在他以为这次无法避开时,手臂突然被抓住,一股很大的力量传来,将他拉到了一边。

与此同时,枪声响了起来。

紧张加视力不佳,越光完全无法理解眼下的状况,只知道抱着他的那个人没有恶意,并且帮他躲开了来自利刃的伤害。

接下来又是两声枪响,赵七好像中枪了,发出痛苦的呻吟,叫声加重了越光的惊慌,很担心有人再向他们开枪,拉着那个人想躲避,但很快想到自己现在被绑得像粽子,别说帮忙了,连简单的活动都做不到。

还好,搂住他的臂弯很有力,让他不至于跌倒,随即眼前闪过光亮,对方打亮了打火机,跳跃的火苗中,熟悉的面庞映入他的眼帘。

“吴……钩?”

他们靠得很近,所以即使是高度近视,越光还是可以清楚地看清眼前的人是谁。

心头先涌起惊讶,紧接着是喜悦,最后是慌张,他急忙问:“你受伤了吗?”

吴钩一身黑衣,头发略微长长了,却没有染回他以前喜欢的金黄色,脸颊削瘦,无形中刻出了凌厉跟杀机,他的眼瞳里同样盘旋着杀意,直到听到越光的询问,杀意才稍稍减弱,把头转开,低声说:“没事。”

越光提着的心放下了,这才留意到地下室里的状况。

赵七的身上都是血,靠着墙壁坐在地上,嘴里发出呻吟,越光看不清她具体伤在哪里,再看谢宁,谢宁蜷缩在墙角一动不动,身下也是一片血迹。

越光不由得颤抖起来。

身为法医,他接触死尸的机会不计其数,但眼睁睁地看着活人被枪杀,这样的冲击对他来说还是太强烈了,不由得看向吴钩。

觉察到他的愤怒,吴钩松开了手,越光站不稳,撞到了后面的墙壁,他靠着墙壁质问吴钩。

“为什么要杀她们?”

短暂的沉默后,轻佻的话声传到越光的耳里。

“因为我喜欢杀人啊。”

“你!”

如果可以活动,越光一定冲过去抓住他大声质问,但他现在连站都站不稳,更别说去阻止什么。

他甚至看不清吴钩的表情,只能借着跳跃的火苗,隐约看到他勾起的唇角,笑容映在火光中,满不在乎得近似残忍。

“你……你太过分了。”

他原本还想说得更狠厉点,但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不知是出于惧怕还是别的什么心态。

可是他愤懑的情绪还是传达给了吴钩,吴钩哼了一声,跑出了地下室,越光急忙大叫:“吴钩!吴钩你站住!”

吴钩没有理会,越光只好一下下跳去门口,外面传来脚步声,他跳出门口,叫道:“吴钩!”

走廊地面不平,越光没站稳,向前跌去,还好被人及时扶住,他还以为是吴钩去而复还,等抬起头,借着手电筒的光芒,他才发现来的是关琥。

“越医生你怎么样?”

关琥扶着越光坐下,帮他解手脚上的绳子,越光急忙问:“吴钩呢?你们有看到他吗?”

“没有,我们听到枪声就跑过来了……抱歉,我们没想到赵七会带枪,让你受惊了……越医生你去哪里……”

绳索解开了,越光扶着墙壁往外走,关琥想去照顾他,但又担心张燕铎,只好冲赶来支援的警察叫道:“是越法医,你们照顾他一下。”

他说完,走进地下室。

地下室不大,里面充斥着浓浓的血腥气味,张燕铎正打着手电筒,检查谢宁跟赵七的状况。

赵七是左肩胛骨受伤,虽然出血很多,但不会危及生命,关琥掏出手绢帮她止住伤口上的出血,等待救援。

谢宁已经死亡,她右手持枪蜷缩在地上,致死的原因是颈动脉被一管红笔刺穿,血溅得到处都是,凶手的杀人手段非常残忍。

“是吴钩做的。”

“你计算得丝毫不差,吴钩真的出现了。”

“不过我没想到谢宁竟然有枪,还好吴钩赶到,否则越光就有危险了,他没事吧?”

“没事,他还可以到处跑着去找弟弟,应该没问题。”

血暂时止住了,赵七慢慢缓了过来,疼痛逐渐转为麻木,她恢复了最初的平静,听着他们的对话,突然问:“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在越光的鞋里安了追踪窃听器,虽然你丢掉了他的其他东西,但忘了脱他的鞋。”

“我没想到有人这么变态。”

关琥用力忍住不让自己笑,因为他觉得赵七形容得真是太贴切了。

张燕铎本人倒是对这样的称赞很满意,说:“我还有更变态的做法,不过你应该没机会见识到了。”

听了他的揶揄,赵七冷笑道:“数据我都会毁掉了。”

张燕铎噗嗤笑了,赵七问:“很好笑吗?”

“从来都没有什么数据,那是我跟越光安排的一场戏。”

赵七瞪大眼睛,震惊地看他,尖叫道:“什么?”

“我知道你是凶手,但是没有证据,所以就想了个办法让你自己暴露目标——如果是你唆使陈明生上吊的,听越光说查到了犯罪证据后,一定会动手的。”

关琥摸摸额头,说:“我心里真是捏了把冷汗,就怕你抓了越法医后,会马上动手害他,如果你自己不坦白的话,我们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赵七动了动嘴唇,没说话。

张燕铎替她说了。

“她一定会长篇大论的的,这些秘密埋在她心头十几年,她巴不得找人来倾述,可是又不敢,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倾述对象,怎么可能忍得住?”

“连这一点都算计到了,你真是魔鬼。”

赵七仰头瞪着他,呼吸更加粗重,那眼神让关琥想到了困兽犹斗这个成语,他几乎怀疑赵七会突然攻击他们,但赵七在死盯了张燕铎一会儿后,恢复了冷静,像是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垂下眼帘,问:“明明是你们判断说我无罪的,为什么又会怀疑到我身上?”

“应该说我从来都没有认为你与这一系列的案件毫无关联。”

“什么?”

“你知道,杀过人的人气场是不一样的,我去看过赵家供奉的自梳女的灵位,很多灵位上都落了灰尘,可见你每天焚香祈祷只是走走过场而已。三姑说赵玲珑夫妇服用的精神病方面的药物是她下的,可是我看了玲珑书苑的录影,至少在这一个星期里她没有去过,反倒是你几乎每天登门。”

“呵,原来你从头至尾都在利用我。”

“你也在利用我们,最初你让我们留宿只是找借口让女儿回家,后来你知道了谢凌云的记者身分,就想借她的笔将事情弄大,制造舆论,把一切罪名都推到谢宁身上,但可惜谢凌云并没有那样做,所以你的同党只好自己动手将淫秽录影传上网络,我说得没错吧?”

赵七不再说话,用沉重的喘息声代替了回答。

石英雄带着属下赶到了,他看看关琥兄弟,一副想指责的表情,但嘴巴张张,大概是觉得指责除了浪费时间外,不会起到任何作用,只好放弃了,交代属下带赵七离开,自己留下来处理现场。

两名警察将赵七搀扶起来,带她出去,走到门口时,张燕铎又叫住了她,问:“金蛇帮的那个混混是你杀的吧?”

赵七皱起眉头,茫然地问:“你说哪个混混?”

“他叫王虎,曾经勒索过你。”

“你说他啊,过去一年多了,我都快忘记这件事了。莫飞没说错,他真的跟黑帮分子有来往,而且那个人还猜到了真相,来勒索我,为了降低他的戒心,我先给了他几次钱,最后一次我找借口说赵家的钱藏在山里,把他骗上山后,用电击器电晕他,把他干掉了,反正那种人不会有亲戚好友,死了也没人在意。”

赵七说得很随意,仿佛讲述的只是一个故事,而非自己的切身经历。

一番打斗下,她全身都沾满了灰尘,头发散乱了,眼神隐在发丝当中,看上去既狼狈又凶残,关琥不由得想起跟她初见时的情景,那时的她温和而优雅,怎么都无法跟现在的模样联想到一起。

他忍不住说:“看到你这个样子,隋香会伤心的。”

“也许吧,但我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从我被大姐收养的那一刻起。”

赵七缓缓说:“在埋那具尸体时,我心里充满了愉悦感,我知道我回不了头了,但至少问题是我自己解决的,只要我不说,就没人知道,不会被要挟,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被人要挟……这种心情我想你一定很明白,还有杀人时的愉悦感,你也很想享受,你跟我一样是魔鬼,为了拿到犯罪证据,不惜用同伴的生命当诱饵……”

她看向张燕铎,张燕铎面无表情,没有回应她,她发出干笑,正要往外走,张燕铎突然问:“犯罪组织想要的资料在哪里?”

“根本就没有那种东西,三姑老糊涂了,那都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

赵七被带了出去,张燕铎没有再追问,他默默站在那里,表情若有所思。

担心他胡思乱想,关琥按住他的肩膀,用力摇了摇。

“她疯了,在那胡说八道,你不要被她骗了,你跟她根本不一样,你是好人,这次只是意外,没人想到谢宁会有枪。”

张燕铎被晃得头晕,他回过神,看到关琥急切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大概觉得我是好人的人只有你了,弟弟。”

关琥一愣,张燕铎又加了一句。

“不过只有你,就足够了。”

“嗯哼!”

旁边传来重重的咳嗽声,打断了兄弟俩的谈心,石英雄看完现场,黑着脸走过来,说:“可以解释下这是怎么回事吗?”

“简而言之,就是我们怀疑赵七有问题,所以跟越光做了场戏,引她上钩。”

“这种事这么危险,为什么不事前跟我打招呼?”

“一,你很忙;二,赵七太狡猾,知道的人越多,就越容易暴露。”

石英雄不说话了,脸上露出悻悻的表情,关琥只好安慰他道:“这件事是他们两人自作主张定下来的,连我都不知道。”

“如果你们早点通知我,也许谢宁就不会死了。”

“不,她的死亡是必然的。”

张燕铎说得很严肃,石英雄忍不住看他,张燕铎却没说下去,表情阴郁,像是想到了什么。

走廊上传来脚步声,越光赶了回来,他没戴眼镜,走得踉踉跄跄,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没找到吴钩。

以吴钩的逃跑速度,就算越光戴了眼镜,只怕也追不上。

关琥想安慰他,目光扫过他的肩膀,惊讶地问:“你受伤了?”

“受伤?没有啊。”

跟随关琥的目光,越光这才注意到自己肩上的血迹,他摸了摸,说:“不是我的……难道是吴……”

想到现场还有其他的警察,越光临时把话咽了回去。

石英雄不了解内情,询问越光当时的情况。

越光将自己被赵七绑架到这里后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在说到吴钩时,他开始含糊其辞,推说当时油灯灭了,他没看到闯入者的样子,等灯光再亮起时,那个人已经不见了,黑暗中的状况很混乱,他自己也搞不清是怎么回事。

关琥发现越光还是很偏向吴钩的,感情上不希望他被警察盯上,还好他近视得很厉害,所以石英雄完全没怀疑他的解释,听完后,说:“那个人一定是三姑提到的犯罪组织的人,他是来杀人灭口的,可是手枪是哪来的?难道也是赵七的?”

“不是,如果赵七有枪的话,就不会那么麻烦的用刀杀人了,我想手枪应该是谢宁的。”

张燕铎拿起捆绑谢宁的绳索,把绳索被割断的地方给大家看。

“切口整齐,应该是用刀片之类的锋利器具切开的,可见在越光被抓进来的时候,谢宁已经解开了绳索。”

“那她为什么不逃?”

“她不能逃,因为如果她半路逃跑,就很难解释清楚了,赵七的计谋也就得逞了,但如果她趁赵七杀你的时候开枪,你们两个都死了,她就是受害者,她被关押数天的状况显而易见,所以所有人的死亡都跟她无关,她的麻烦最多是跟风在行的色情录影,但这用不着她烦恼,风在行的党派会比她更着急摆平那件事,你们只要仔细找找现场,应该可以找到沾有谢宁指纹的刀片等物品。”

“但有人比她更狠,直接用笔刺穿了她的动脉。”

瞥了一眼地下室里的那具尸体,石英雄心有余悸地说:“出手这么快这么狠,那人一定是职业杀手吧?”

其他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越光急忙说:“也可能是正当防卫,要是他不出手,就会被枪杀了,最多算是防卫过当……你们说对吧?”

关琥咳嗽了两声,没有附和,张燕铎说:“也有这个可能,不过到底真相如何,还要请石警官继续调查。”

“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不过既然手枪不是赵七的,那它又是从哪来的?”

“这大概只有谢宁自己才知道了,也许赵七会有答案,就看她会不会告诉我们。”张燕铎说完,看向石英雄,“总之,案子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就是你们的工作了。”

“这一次不会再有新凶手出现了吧?”

“也许……不会了。”

张燕铎对后续处理工作没兴趣,告辞离开,关琥还想留下来帮忙,硬是被他拉走了,石英雄也在后面连连摆手,拜托他们兄弟赶紧走,免得再待下去,又会有新事件出现。

越光急于知道真相,也跟了上去,三人出了医院的旧楼栋,外面没有灯光,这里由于常年不用,堆满了砂砾杂物,为了防止越光跌跤,关琥扶住了他。

“抱歉,这次是我们的疏忽,让你受惊了。”

“很奇怪,我完全没有感到害怕。”

可能一切都发生得太快,让他来不及怕,也可能是他肯定吴钩一定会保护他的,所以不需要害怕。

想起刚才在黑暗中发生的一切,越光懊悔地说:“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不问青红皂白就骂他的。”

“哥哥骂弟弟,天经地义,没什么好自责的。”

“可是他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我根本不了解情况,就判断是他的问题,如果我当时再冷静一点跟他沟通的话,肯定就不是现在这种状况了,他那人脾气也不好,说不定一生气,以后都不出现了。”

听着越光喋喋不休的自责,关琥极力忍住不让自己笑出来。

想想越光被捆成粽子般的模样,眼睛还看不清,那种状况下如果还可以保持冷静的话,那他就不是正常人了。

张燕铎也笑了,说:“不会的,他忍不住的。”

“可是我还是担心他伤得太重,如果被坏人抓住就糟了,我们现在分头去找他好不好?”

‘坏人’?还有比吴钩更坏的人吗?

关琥对越光余外的担心很无语——如果吴钩真有事,他不可能逃得那么快,要知道张燕铎的速度也不慢,但仍然没办法截住他。

他安慰道:“不是我们不找,而是无从找起,他们这些人都有自己的一套应急手段,不会让人轻易找到的,我用警察的名誉担保他没事,要知道他是在太平洋大爆炸中都可以活下来的人啊。”

“那他会不会伤在重要部位?”

“你是指性器官吗?”

越光脚下踉跄了一下,不知道是地面不平造成的,还是被张燕铎的话刺激到的,他瞠目结舌地看向张燕铎,关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张燕铎的表情太认真了,让他不确定这只狐狸是不是在开玩笑。

这种情况下正常人都不会开玩笑的,但问题是张燕铎不是正常人。

“这一点不需要担心,从你沾血的部位来看,他的伤处应该是肩膀或手臂。”

“我是指心脏脾肺肾这些重要部位。”

“喔,那就更不用担心了,如果真伤在那些地方,他没力气跑那么快的,快速奔跑会加快失血,他虽然失忆了,但不是白痴。”

周围很黑,不过关琥确信自己看到了越光额头上暴起的青筋。

为了可怜的法医不再被刺激到,他急忙转换话题。

“不管怎么说,这次都要感谢你的帮忙,真看不出你这么会演戏。”

“还好,老板说让我本色出演就好了,反正我的汉语本来就说得不好,你也不用谢我,我是为了自己,老板说我这样做,吴钩一定会出现,还真让他说中了,唉,好不容易才把他引出来,就因为我的冲动,导致一切都成了无用功。”

关琥看向张燕铎,很想说,张狐狸,这世上还有你不算计的人吗?

张燕铎托托眼镜,送给了他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

第九章
绝对零度 第二部Ⅳ自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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