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分手是因为彼此都无法再坚持

失去你之后,我就跟这间没人住的房子一样,在人世间只有存在的价值,而没有存在的意义。

凌筱一直没有等来丈夫的解释,她当然也不知道丈夫曾有过向她解释的打算,遗憾的是,因为某些连她丈夫也弄不大清楚的原因,她惟有误解自己在丈夫心里的地位已轻微到不足挂齿,仿佛这才算是对赵言诚怠慢她的行为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她自发的解释并没有让自己心里舒服一点儿,醒来时,赵言诚衣冠齐楚地站在镜子前,甚至没有往她期待的脸上看一眼就出门了。

凌筱从前晚或者更早以前憋在胸口的暗火燃烧起来,怒焰高涨,属于他们的一切,窗帘,婚纱照,家具,床,包括她手上的婚戒,被她的目光扫过以后,顷刻仿佛都化为灰烬。

耳边又像是响起了什么声音,“咔嚓咔嚓……”什么被剪断剪碎的声音,细微的,遥远的,夹杂在回忆当中听不太清楚的哭声。她拼命地塞住耳朵,气若游丝的哭声从缝隙钻了进来,越来越清晰像某个熟悉的人,又好像就是她自己。

“要疯了!”她不要命地甩头,赤足跳下床,冲到卫生间里用冷水把自己冲了一遍。

客厅里的手机尖锐刺耳地响了好几分钟,她围了条浴巾去接,娇嫩白皙的肩膀上还挂着水珠。

这个早上糟透了,她心里想着。

电话那边传来的充满担忧责备、对她来说却很怪异的声音让她神经紧绷,刚刚从脑海里离开的哭声很清晰地,如同惊涛骇浪奔腾回来,此起彼伏。

“筱筱——”那边不悦地大喊,“你是怎么回事,电话不接,接起来也不说话?”

凌筱被喊得身体一颤,她回神调整了一下声音,“妈,我刚在洗澡,有什么事?”

“吓我一跳,昨晚做了个不好的梦,醒来总担心你出什么事。”她的母亲心有余悸地说。

“妈,我好好的,您别迷信那些。”她说,“就为这个打电话吗?我有空回趟家吧,或者您和爸爸过来也行,现在我要去上班了。”

“就今晚吧,你和言诚抽出时间,沈伯伯和沈伯母请吃饭,云涛回国了,这事儿你知道的吧?”

“知道。”

“那你们就下班后直接过去,别忘了给两位老人家买点礼物。”

“知道了。”

随手把手机扔到沙发上,她心烦意乱地望着没被晨光照到的阳台一角,像是她心里被冷落的某个角落,一些诡异的声音依然在那里悄悄地回荡着。

赵言诚整个早上也不大顺心,上班没一个小时,生产部打来紧急电话,一个员工因为违规操作,整截小指被削断。他向妻子解释的信写到一半就扔下笔,心焦火燎地赶到医院。

面色欠佳的厂长在走廊上搓着手来回走动,见到他向身后的财务招了个手,小跑到赵言诚跟前。

“情况怎么样?”言诚问。

“小手指被削断,不会有生命危险。”厂长看了眼身后的财务说,“医疗费已经先垫付了,又是一个违规操作的,这些人就是不知道爱惜自己,唉!”

赵言诚吁了口气,“事情已经发生了,不管是不是违规操作,都是工伤,等他恢复以后,按照工伤赔偿办理,再把他调到质检部,薪水照原来的只高不低。”正说着,他的秘书催他回公司开会。挂掉电话,他拍了拍厂长的肩,“先这样,这里就麻烦你们守着,等他醒来立即通知我。”说完,又马不停蹄地往公司赶。

回到公司,会议已经开始了,分管市场的副总正在发言,他找到位置坐下,思绪纷杂。

早上出门时凌筱期盼信任的眼神,仿佛只要他说什么,她就会认定是那样。然而,他什么也没说。

“一个男人的生命里不可能只有妻子和母亲两个女人”,这种话不能对凌筱说,也说不出口。尽管他很清楚,他的缄默会伤害到一直想信任他的妻子。

他的大脑里盘旋着也许应该对妻子撒谎的念头,彻底隐瞒苏茵的存在。当这个念头产生时,他仿佛看到他们共同居住的那间房子里多出来一个隐形的恶魔,那是他的不忠诚幻化而成的,在他们曾温馨的床上、沙发上盘踞,肆意捣毁他们艰难维持着的幸福安宁。

“见鬼,男人就不能正大光明地有个女性朋友?”

他没意识到自己竟然轻呼出声,手肘被轻轻撞了两下,偏头看去,他的秘书正以惶惶担忧的眼神看他。

他把席上的人扫视了一遍,这些人的眼神似乎都在询问他什么,然后又统统向首席上的总裁看齐。

总裁却只看着他说:“请赵副总汇报总结一下上半年的生产状况,并就减少生产部工伤事件,提出切实的可行性方案。”

从总裁的语气里,他听出这是重复说的第二遍。不敢再开小差,他接过秘书替他整理好的文件,暂时将妻子隐藏在某个不受重视的角落,开始他准备已久的发言。

尽管有些困难,他仍然在最短的时间内,从一个不忠诚的丈夫角色转换成术有专攻的职业角色。他发言时神情专注,心思缜密地提出各项管理漏洞,积年已久的不治之症在他有理有据的游说下,似乎也有了改善的希望。

优雅的手势配合着风趣的话语,沉思睿智的眼神和转动椅子的自在风姿,甚至连他手上随意转动的笔仿佛也在为他的出色表现而自鸣得意。

总裁露出赞许的眼神,周遭也频频点头,发出附和的低议,瞬间似乎所有的光华都敛聚在他的脸上。

上任后,年轻的他首次在一个公开的环境下取得了众人的认可。然而,短短十多分钟挥洒自如的发言,却是他为公司服务多年积攒而下的,其间那段隐忍蜇伏期的辛劳,也只有他一人独尝。

散会后,他依然坐在原处,环顾这间他曾经没有资格进入的会议室,如今总算有了他的一席之地。然而,他除了看到自己的妻子往后能过得更舒适,能消费得起更贵的奢侈品以外,便只剩下憧憧的黑影。

已离开的总裁又折返回来,看到用手遮着额头沉思的他,走到他身旁,把手轻轻放在他肩上鼓励:“别迷茫,你有多少才能,公司就会给你多大的舞台。”

他抬起头,总裁眼含深义地投给他一瞥,带着秘书走出会议室,留他一个人兀自发愣。

手机短信提示音在这时响起,他翻开看,是凌筱发来的——“晚上去沈伯伯家吃饭,务必到。”

他望着手机,显出焦虑为难的神色,许久,他颓然地叹口气,按下快捷键拨回去。

“凌筱,听我说,工厂有个工人受伤了,晚上我不一定有时间。”

回应他的是一种故作出来的不在意和冷淡的语气,“知道了,我会跟长辈解释。”

“等等——”他知道凌筱准备挂电话,连忙说道,“是真的,你别生气,我处理完后就立刻赶过去。”

“工作要紧,你先忙吧。”

瞪着被切断通话的手机——他还没有开始撒谎啊,凌筱却表现出不屑与他的谎言争辩的蔑视心理。被忽视和被冤枉的不快,使他心里更加惴惴不安,仿佛许久以前就伺机守候在远处的阴影,现在正朝着他们的婚姻逼拢过来。

沈家和凌家如今仍住在单位的老住房里,那是一个夏季骄阳永远照不到的幽静角落。

被围在镶着玻璃幕墙的现代化高楼丛林之间,他们所住的青砖小院儿显得幽雅低调,宽阔平坦的旧梯,迂回昏暗的走廊,一切都那么符合缓慢闲适的步调。

这里是凌筱,赵言诚,沈云涛曾经生活的地方。院子里有几棵浓荫蔽日的榕树,打开窗户,长长的树枝延伸过来,柔和的阳光透过叶子间隙洒到窗台上。一楼的凌筱推开暗红色格子窗仰头,或许正看到从三楼窗户探出头的沈云涛,便展颜一笑;若不幸看到是四楼的赵言诚,她立刻缩回头,窗户“砰”地一声关紧。

小院子里变化不大,住的大都是退休或快退休的干部,凌筱的父亲是三家当中职位是最高的,在单位里颇受人尊敬。然而在多年前,常在外应酬的他性格大变,单位兴建大厦住宅楼时,他只给独生女买了一套,自己仍然同妻子幽居于此,除了沈赵两家,几乎不再接待任何目的的访客。

凌筱推开沈家那扇朱红色老旧脱漆的门,她的父亲正与沈伯伯对坐着下棋。他们是很多年的老对手了,父亲凝神沉思地望着棋盘,神色因处于下风而略显紧张,沈伯父缓慢地摇着手上那把纸扇,只穿着背心和裤叉的他面带温和敦厚的笑意。

“哟,筱筱来了。”沈伯父散漫的目光落到拎着两盒名贵药材的凌筱身上,他把纸扇放到一旁,接过凌筱手上的药材,“天麻?你看你又买这么贵的,上回的你伯母还没吃完呢。”

凌筱微微一笑,“这是言诚托一个做药材的朋友从偏远山区买来的,真正的野生天麻,治伯母的偏头疼应该更有效。”

她的父亲因为棋局被打搅,也不得不将目光从正在厮杀的战场上挪开,手掌支在大腿上,带着为人父的威严瞥了女儿一眼,“来了。”语气是一贯的平淡,往她身后又看了看,并没有人,“言诚没来?”

沈伯父也后知后觉地往虚掩的门看去,然后向凌筱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现在还说不准言诚来不来得了,他分管的工厂出了些事,听说是工人受了工伤,处理好了他会马上赶过来的。”

“哟,那可是麻烦事儿,”沈伯父说,“新的劳动法出台,用人单位稍微处理不当,影响可就坏了。”

“那也是为了保障弱势群体的合法权益。”

凌筱的父亲接过话,两位老人相互递了支烟,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了赵言诚该头痛的问题。凌筱插不上嘴,四下张望了一番,没有看到母亲和沈伯母,就熟门熟路地往厨房去。

穿过客厅通往阳台的那扇门,夕阳的余晖投射到水泥栏杆上,花盆里残留着几片金黄色的树叶。远处丛林一般的高楼寂静的屹立着,上面那块点缀着彩霞的天空平静而美丽。

离她一步之遥的厨房逸出饭菜的香味,锅里的菜“滋滋”乍响,她母亲的话语夹杂着锅铲翻动的声音,以一种独特的节奏敲击着她的耳膜。

“也是过了这么多年了,我才能敞开心扉地跟你说这些事。”她母亲以一种很惭愧的语气说,“那段时间我都没脸见你们,筱筱跟了言诚好了,我跟老凌吓了一跳,好说歹说,她是听不进一个字的。也弄不明白,她和云涛两个人打小就好,上学那会儿不让早恋偷偷摸摸地都还要腻在一起,偏偏在云涛出国后,她跟言诚又——唉,想多少次我都无地自容。我们就筱筱这么一个女儿,要多一个就是赔给你们云涛也愿意。”

“说哪儿话,都是没缘份。云涛去美国一去就是几年,要让筱筱空等着,就换我跟老沈没脸见你们了。”沈伯母善解人意地说,“我是喜欢筱筱,就是老沈也喜欢得不行,小时候她有一半的饭是在我家吃的;老沈去出差,给云涛买件衣服就一定会给她买条裙子。高中时候闹恋爱,我和老沈面子上反对,心里也琢磨着这事儿往后能成,那也是再好没有了。哪知道云涛后来要出国,他走以后,筱筱放假回来消瘦的样子,我看着心里就难受,回到家里跟老沈说在美国的云涛,又说起筱筱,说着说着眼泪就不停地往下掉。”

沈伯母说到后面,声音有些哽咽。锅铲翻动的声音停下了,只有菜在锅里面发出让人烦扰的“滋滋”声。凌筱的母亲低低地叹息,好一会儿,锅铲才又继续翻动。

“说到这里,我那些日子眼泪也没少。筱筱就跟傻了一样,十天半月没跟我们说句完整的话,成天她就坐在自己房间的那扇窗户下,不管白天黑夜,她都那样傻坐着,盯着那棵榕树目不转睛,有时候飘下一片树叶,泪珠啪嗒地也滚下来了。”

她的母亲似乎又停下了手中的活,“言诚就是那时候常来找她,陪她一坐就是一整天,筱筱不说话,他就安静地坐在旁边;筱筱不吃饭,他也不动一下筷子。这样过了两个星期,筱筱才正常了一点,眼睛也好像有了点儿神彩,跟人说话时发呆的时间也变短了,只是那以后,我再没看到过她画画,或者听到她说想要什么,想去哪里玩,想做点什么,无论我跟老凌问她什么,她都是一句:什么都不想。”

两位怀着一样心酸的妇人同时叹息了一声。沈伯母状似清嗓子那样地发出一声咳嗽,“说实在的,言诚也是那时候变的吧。小时候谁不说他淘气,长大了以后也尽是惹事生非,街上的那些小混混没一个跟他不熟的。不是老赵管教得严,下手又重,这孩子尽管脑子机灵,高考也考不上筱筱去的那所大学。就是上了大学,张老师还总跟我说:‘言诚脑子里尽装些古怪的念头,一会儿说毕业后要去埃及钻那个埋着死人的金子塔;一会又说要去神农架,那里面有野人……’光是大学那四年,张老师眼泪汪汪地找我哭诉了七八次,说言诚不想上大学了,闹着要退学呢。你看看现在,谁想得到跟你们家筱筱在一起后,拿着高薪,又孝顺老人,我听说他刚刚被提拔为副总呢,老赵现在在九泉下也瞑目了。”

“是啊,谁想到了呢?言诚这个女婿当得还真挑不出一点儿毛病,想想当初答应他们结婚虽然很冒险,现在倒也是可以放心了。”

凌筱的母亲发出愉快的笑声,仿佛她更有力地在翻动着锅铲,“铿铿铿”的声音混着岳母赞叹女婿的话语,悠悠不绝地回荡在阳台上。

凌筱无力地靠着那堵墙,眼睛被泪水模糊。城市夜色渐浓,远处的灯光影影绰绰地闪烁着。榕树婆裟的树影轻柔地在她布满泪痕的脸上移动,在天渊的黑魆携着那些忧伤痛苦的往事涌来之前,她擦去残留的泪水,抬起瘫软的腿往后退一步,蓦然撞进一个柔软的怀抱,旋过身,一双手扶在她的肩上——

回荡在耳边的声音仿佛都消散干净了,深浓的夜色掩饰了从内心往外流露的悲伤,隐忍着哭泣的急促呼吸声悄悄起伏。

就是站在她面前的人——沈云涛。曾经在无数个静谧的夤夜拥抱她的人,曾经用他那温暖的手紧紧牵着她的人,曾经无数次退后一步就能撞进他怀里的人,就在那一年里,她流着眼泪退后一万次,却没有一次能撞进他怀里。

他知道,那种背后只剩空洞的冰冷么?

他知道,只要看着空空的两手,心就骤然抽痛的感觉么?

他知道,有人曾为他踯躅在深夜街头浮想联翩,到下一个街角又撕心裂肺地大哭么?

他更不知道,这些问题她在心里问了无数次,却没有等到一次能亲口问他的机会。

夜风温柔地拂干了她脸上的泪痕,望着并不明晰却在心里熟悉到深刻的脸庞,她轻轻地挣脱开来,绕过他往前走。

她知道身后的他亦步亦趋地跟着,仍然保持着平稳的步伐,当她的手要握上门柄时,她的整个身子被带到一旁,那双温暖的手肆无忌惮地握紧她,朝着他们以前都熟悉的方向,来到另一扇门前。

她没有挣脱,只是没有表情地跟着他走进那间漆黑的屋子里。

灯开了,这间她六年没有来过的房间,陈设如她回忆里那样一成不变,只少了有关她的东西。她的画,她的照片,她十岁后每年送他的生日礼物,包括他们的恋爱手绘图本。少了这些东西就少了欢快幸福,少了这些东西就少了芬芳甜蜜的爱情回忆。现在这个房间死气沉沉,充满了呛鼻的灰尘。

沈云涛依然紧紧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撑着墙,凌筱在那么一点点可怜的空间里,神态自若地别开脸,也避开那双紧锁住她、含着深情和痛楚的眸子。

“看见没有?失去你之后,我就跟这间没人住的房子一样,在人世间只有存在的价值,而没有存在的意义。”

凌筱仍然没有看他,只是从四顾的目光停在一处和微微眨动的睫毛能看出,她在极力地抑制内心翻涌的思潮。

“去南京之前,我跟你都很累了,分开只是希望你冷静冷静。而你呢?撇下一封信,就像撇下了一件不要的行李。”他扳过她的脸,迫使她看到他因痛苦而通红的双眸,“你任性了二十年,跟我提了几十次分手,哪一次我没有包容,哪一次不是马上放下手中的事去哄你?而我即使在最累最烦,最需要你理解的时候,也不能发一次牢骚是吗?”

凌筱深深地吸了口气,才抬起眸子,勉强装作平静地看他,“既然都那么累,分手说明是正确的。”

“你那时有多累?比你分手后不吃不喝,每天心痛地坐在窗户下更累?比我看了信后在南京街头像个疯子一样地找你几天更累?”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硬硬的壳在连番的敲击下终于碎了,脆弱的内心和脆弱的坚持一并裸露,“别再问我,如果不是累得想死,如果不是只剩下相互折磨,如果不是没法再坚下去,又怎么会分手?云涛,那些事都过去了,我们不能后悔,就算后悔也没用了。”

她的泪水湿了一脸,身体软软地向下滑落。

一只手及时扶住她的腰,而另一只手擦去了眼泪,模糊的水雾被挥开后,那张深含痛楚的脸带着怜惜的神情,担忧地望着她。

“我也不想后悔,知道你成了他的女朋友,我立刻交了女朋友;你刚结婚,我也结了婚。”他微颤着嗓子说,“但是,结婚两年,我还是后悔了。”

凝视着不断流泪的她,他的语声不觉放得更低柔,“回来这里,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如果能回到过去,那时我会继续找下去,直到找到你为止。”

他忽然意识到这是在自己家里,与她独处一个房间也许会让父母们误解,而给她带来困扰。扶她站好,他拉开门说:“这些话我不会再说,我知道你现在并不希望我打扰你,我会把握分寸的。你过会儿再出来,我先去外面。”

“为什么?明明我就让你那么烦那么累了?”她问,“我是个有那么多缺点的人。”

他扶着门,没有回头,“我从六岁就认识你,十年后第一个爱上的也是满身缺点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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